39

沈奕瑾還是第一次來到軍營。

他将營地裏的情形看在眼裏,滿眼都是興奮和激動,他覺得自己骨子裏的血液,都在燃燒着。

——盡管将士不多,營地也是臨時搭建,但是一眼望去,從營前的看守再到巡邏的士兵,都是井然有序、各司其職着,中間的空地上,士兵列隊整齊地在操練,口號嘹亮,響徹天際。

施南钺見沈奕瑾瞪大眼,一副看呆了模樣,雙眸還放着光,就也不打攪他,只是安靜的站在他身邊,陪他觀看。

只是沈奕瑾是專注在看士兵操練,而他是專注在看沈奕瑾,說不出的溫柔。

不過施南钺的出現,很快就引起了注意,一個将領打扮的人迅速朝他們走了過來,抱拳行禮道:“将軍。”

來人是施南钺麾下的右将軍,伍力。

聞聲,施南钺和沈奕瑾同時回了神。

收回自己落在沈奕瑾身上的目光,施南钺看向伍力,沖他微微颔首,‘嗯’地了一聲,然後問道:“衆将士準備得如何了?”

伍力回答:“禀将軍,一切已經準備就緒,就等待您一聲號令。”

施南钺聽了,滿意地點了下頭,又吩咐道:“你去将其他将領還有洛山都傳來主帳,我們商榷一下明日的攻山路線。”

“是。”

施南钺看了下四周,沒有看見封白的身影,擰了擰眉,便又問道:“可有見到封白?”

伍力人長得壯實也憨,聽言就如實答道:“封白副将至昨日離去後還未歸來。”他擡起頭,問道:“将軍您找他有事?”

施南钺沒回答他,只是說道:“你讓人看着,一旦他回來了,便讓他立刻來見我。”

“屬下記住了。”伍力點頭,這時,他又注意到了一旁的沈奕瑾,疑惑道:“這位是?”他還是第一次見他們将軍帶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進營地,便不由多看了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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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沈奕瑾,是我請回來的謀士,他會和我們一起鏟除雲山的山賊。”說完,他就偏過了頭,對沈奕瑾笑了笑,眼裏都是溫柔。

但沈奕瑾卻蹙起了眉,看着他,用眼神問道:我怎麽成了謀士?

施南钺朝他安撫地笑了下,也用眼神回答他:這樣的身份,才能在軍中自如來去。

聞言,伍力很是驚訝,看着沈奕瑾的眼裏多了幾分探究的神色,他上上下下将沈奕瑾打量了一遍,有些不滿,皺起眉道:“将軍,這位沈先生看着年紀不大,又瘦瘦弱弱的,真的能和我們一道除匪嗎?”他的話外之意,是指沈奕瑾反而會拖累他們。

施南钺呵斥道:“伍力!”

伍力梗着脖子和施南钺對視,并不覺得自己有錯。

施南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面沉如水,寒聲道:“伍力,在我的軍中,何曾允許過以貌取人的?我從來都是唯才是舉,從不一幹而論,你如今光憑外貌便否定了一人的才華,可曾想過多年前的自己?倘若真要以貌取人,你如何能夠留到現在,甚至坐上右将軍的職位?!”

伍力人如其名,有一身神力無人能敵,但卻不會任何正統武學,打仗全靠兩只特制的鐵錘,分別重達九十餘斤,他在參軍之前,僅是一名普通的農家漢子,人也長得憨厚老實,是施南钺發現的他,并将他一路提攜上來。

伍力被施南钺一看,又聽着施南钺充滿威脅的話,急喘了幾聲,頓時汗如雨下。

幾年的将軍生活,又被人奉承着,讓他有些得意忘形了,忘了自己最初,也是這麽上來的。

羞愧不已地垂下頭顱,伍力抱拳道:“末将知罪,請将軍責罰。”

“伍力,念你是初犯,我也不予懲罰,此為第一次,我希望,也是唯一一次!”施南钺說完,便不再理會他,帶着一旁的沈奕瑾,朝中間的主營帳走去。

走至主帳內,施南钺才轉過頭去看沈奕瑾,語帶歉意道:“抱歉,小瑾,讓你受委屈了。”

沈奕瑾搖了搖頭,不在意的笑道:“無事,那位伍力将軍說得也沒錯,只是他不該僅以這些淺顯又片面的東西便斷定我會連累你們,但說到底,這也是武将對讀書人的一慣看法,覺得百無一用是書生,認為我們只會紙上談兵,毫無作為。”

施南钺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笑了下,溫聲道:“是小瑾的話,一定可以改變他們的看法。”

聽了施南钺的話,沈奕瑾的耳根有些發熱,他沒有再開口,只是回了施南钺一個淺淺的微笑。

這時,營帳外便傳來了腳步聲,不一會兒,便有人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來人都是施南钺麾下的将領,他們一進來,見了施南钺,便紛紛行禮道:“将軍。”

擡起頭,他們也注意到了安靜站在旁邊的沈奕瑾,眼裏浮起了幾縷疑惑。

注意到了衆人的神色,施南钺就又介紹了一遍沈奕瑾,語氣帶着不容置喙的威嚴。

衆将領聞言,也同伍力一樣,都露出了詫異的神情,他們轉過去,盯着沈奕瑾看了會兒,有幾人也皺起了眉,可到底是沒有人像伍力一樣,直白地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

他們已經不是年輕人了,又在官場摸爬滾打了數年,自是聽得出施南钺話裏的意思,不會傻傻地去自找沒趣的。

輕咳了一聲,施南钺将他們的視線重新拉回來,淡聲問道:“人都到齊了嗎?”此時,他已經斂起了笑容,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伍力走上前道:“禀将軍,就差封白、赫章和洛正青三位副将了。”

施南钺應了一聲,然後又看了眼前的衆人,問:“洛山兄弟何在?”

本是落在最後面的洛山被推了出來,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沈奕瑾和施南钺,終于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立即吃驚的張大了嘴。

他盯着施南钺,訝異道:“你……”

施南钺對他笑了下,道:“抱歉,洛山兄弟,先前對你隐瞞了身份。”

洛山是個明理的,他雖然沒讀過書,但淺顯的道理還懂,也明白施南钺隐瞞身份必是有自己的緣由,便也沒有追究,撓了撓頭,憨笑道:“沒啥,只是我當時不知您的身份,怠慢了您。”

施南钺道:“不會,洛山兄弟多慮了。”之後,他話鋒一轉,進-入了正題,問道:“洛山兄弟應該已經看過地形圖了,可有發現錯處?”

施南钺說着,就示意伍力将那根據山賊口供描繪的地形圖懸挂出來。

洛山本來還有些拘謹,但看着眼前自己熟悉的地勢,便漸漸平靜了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道:“這地形圖基本是沒有錯處的,不過還有兩處地方,那山賊沒有說出來,這地形圖上也沒有标記。”

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擡眼往施南钺的方向看了過去。

施南钺對他微微颔首,示意他繼續。

于是洛山擡腳走到地形圖下,伸手在圖上的兩個位置指了指,解釋道:“這裏是平地,裏頭有個沼澤,從表面上看就像普通的泥地,很不起眼,但一旦走進,便會陷入其中。還有這裏,這裏有一處懸崖,懸崖前有大樹和茂密的草叢,在它們的遮擋下,一眼看過去,是看不出來的,可一旦過去,下頭就是萬丈深淵。”

施南钺颔首,道:“伍力,按照洛山兄弟說的,在地形圖上将那兩處地方标記出來,提醒衆将士。”

伍力點頭。

施南钺又看向洛山,問他:“洛山兄弟,可還有別的了?”

洛山猶豫了會兒,老實說道:“我知道的,僅有這些了,不過雲山太大,地勢也兇險,樹木又茂密,我們從來不敢走得太深-入,并且會往陽光照得到的方位走,避免危險發生,但雲山還有很多地方,是我沒有去過的,再有什麽危險,我實在是不知道了。”

施南钺擺手道:“無事,洛山兄弟方才說的,對我們已經很重要了。”

洛山遲疑了片刻,又補充道:“不過,我以前曾經聽村裏的老人說過,雲山上有鬼,說是過去有個人上去後,下來沒過幾日,便死了,而且是渾身潰爛而死的,死相十分可怖。但若是有鬼,這麽多年,雲山上的那些山賊怎麽還能活得好好的,想來,這應該只是那老人胡說的。”

突然,有一有将領不滿道:“既是胡說,你說出來又有何用!”

“姜雲!”伍力冷聲呵斥。姜雲是左将軍林龍的手下,性格最是沖動。

姜雲聞聲,看了一眼林龍,見林龍對他搖了頭,便安靜了下來。

而洛山尴尬笑了下。

沈奕瑾看了一眼洛山,皺起了眉,他道:“洛大哥方才所說的那人,是誤入了山中的瘴氣林,染了瘴氣致死的,只是村民并不知道雲山上有瘴氣林的存在,便套上了鬼怪作祟的傳說。”

說罷,他又看向姜雲,不滿道:“這位将軍,洛大哥是來幫忙的,你無端指責他,不向洛大哥道歉嗎?”

他一開口,就将衆将領的視線又引了過去,他們驚駭道:“雲山上有瘴氣林?”

洛山也扭過頭看沈奕瑾。

只有姜雲臉色一道紅一道白的,很是難看。

林龍的眼裏閃過一絲異樣,眯了眯眼,慢聲問道:“沈公子可有證據說明山上有瘴氣林的存在?”

沈奕瑾站在那裏,目光十分坦然的直視林龍,面無表情沉聲道:“我沒有證據,但瘴氣林确實存在。”

而在一旁,施南钺沒有錯過林龍眼裏一閃而過的神色,他皺了皺眉,看着林龍的眼裏多了層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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