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次日, 沈奕瑾渾身酸軟, 到底是沒能爬起來,只好在床上繼續修養一日。

施南钺一直陪着他,幾乎寸步不離。

又過了一日, 沈奕瑾才覺得恢複精神, 從床上起來, 拉着施南钺出了門。

沈奕瑾雖然已經來了南京一個月, 但這一個月裏, 因為鄉試臨近,他幾乎整日都是埋首在書裏, 廢寝忘食,還未仔細在這南京城裏走過, 偶爾出門, 也只是去到臨街的書齋買書或者買宣紙和硯臺等要用之物,根本沒有其餘時間。

而如今考試已完,只待一個月後的放榜, 沈奕瑾心裏的大石放下, 又有施南钺陪在自己身邊,這一次出門,像個孩童一般, 倒是看哪哪都覺得新奇,臉上的笑容不曾消失過。

施南钺看着這樣的沈奕瑾,眼神極為寵溺。

兩人并肩走在街市上,街道兩旁, 都是攤販,叫賣着不同的物品,來往的行人中間,有多數是作儒生打扮的學子,大概也和他們一樣,考完試,終于能夠輕松下來,想要好好游玩一番。

這會兒剛過未時三刻,天氣還十分炎熱,太陽也曬得厲害,沈奕瑾和施南钺走了一條街,便覺得熱的難受,流了一身的汗。

施南钺擔心沈奕瑾會中暑,正準備尋一個陰涼的地方,恰巧看見不遠處有一間茶樓,便帶着沈奕瑾走了過去。

門口的店小二看見他們,立即滿面笑容地迎過來:“兩位客官裏頭請。”

施南钺擡眼看了一下四周,見茶館裏頭幾乎坐滿了人,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有些吵鬧,便給了店小二一兩銀子,問道:“可有雅間?”

店小二聞言,抓了抓腦袋,有些為難道:“雅間沒有了,只剩下雅座,兩位客人可需要?”頓了頓,那小二又補充道:“雅座在三樓,也很清靜的。”

施南钺想了想,便點了點頭,道:“那你帶路吧。”

店小二笑眯眯的,高高興興道:“兩位客官請随我來。”他将他們領到三樓靠窗的雅座。

施南钺看了環境,發現座與座之間都隔了一道屏風,且有距離,與樓下不同,三樓很安靜,便滿意地點頭,拉着沈奕瑾走過去坐下,點了一壺龍井茶,又要了兩疊點心,就擺手店小二下去了。

店小二離開後,沈奕瑾正襟危坐,鼓着腮幫子看施南钺,有些不太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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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捏了一下他鼓起的腮幫子,施南钺含笑問道:“怎麽了?”

“銀子!”沈奕瑾瞅着他,眼神有些哀怨:“一兩銀子呢。”

施南钺一愣,反應過來後不由笑了起來,他倒是忘了,他的寶貝小秀才,可是一個吝啬的財迷啊。

摸了摸他的腦袋,又點了點他的鼻尖,施南钺寵溺道:“知道了,以後我把銀子都交給你保管,你來決定給多少可好?”

沈奕瑾聽了話,心裏一甜,他迎着施南钺溫柔的目光,用力地點了一下頭,微笑道:“我會好好保管的,不會亂花。”

施南钺笑了:“沒關系,你想拿去做什麽都可以。”

兩人正說着話,店小二便把他們點的龍井茶和兩碟糕點送了上來,還多送了一小碟花生米。

沈奕瑾謝過了店小二。

大概是由于施南钺出手足夠大方,這店小二便給他們找了位置最好的雅座。

他們此時的位置,只要轉過頭,就能透過窗戶,看見外頭的風景。

窗外景致極好,由于樓層較高,一眼看出去,便能将一整條街看進眼裏,甚至連不遠處在湖上泛舟的人,都能看得清楚。

偶爾還有一陣微風襲來,夾雜着一點水汽,能感到涼意,配着茶水和糕點,再惬意不過。

稍時,又有幾名公子打扮地男子也上了樓,其中有一人看了他們一眼,眼睛突然一亮,便朝他們走了過來,他徑直來到沈奕瑾跟前,驚喜不已道:“沈奕瑾?你是沈奕瑾吧?”

沈奕瑾聞聲擡起頭,在看清來人後,便淡淡應了一聲:“是你啊,朱岩。”

朱岩是沈奕瑾曾經的同窗,算起來,他們也做了三四年的同窗,不過因為朱岩為人習慣趨炎附勢,阿谀奉承,沈奕瑾一直不太喜歡他,所以始終只是泛泛之交,而自從爹娘離世後,沈奕瑾不再去學堂,便再沒見過他了。

朱岩似乎并未察覺沈奕瑾的冷淡,他自顧自坐下,視線直直落在沈奕瑾身上,脫口道:“我們也有八年沒見了,沒想到今日能在南京遇到,當真有緣,對了,你這個時候來南京,莫非也是參加鄉試的?”

沈奕瑾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覺得這人實在太沒眼力,不過面上仍舊淡淡應道:“嗯,我是來參加鄉試的。”

朱岩看着他,道:“在學堂時,你一直是最聰慧的,很受先生喜愛,我想是你的話,一定能夠高中解元。”他說話時,目光始終直勾勾地盯着沈奕瑾,眼底藏着一抹隐隐的瘋狂。

沈奕瑾正垂眸吃着糕點,并未注意他,更沒有注意到他的神色,聞言,點了下頭,敷衍道:“承你吉言了。”

朱岩還想再說,但他還未來得及開口,施南钺就已經先他一步出聲,問道:“小瑾,這位是?”

聞聲,沈奕瑾的表情瞬間柔和了下來,他對施南钺笑了笑,回答道:“這是我過去的同窗。”他說的簡單,也直接表明了他的态度。

朱岩怔怔地望着沈奕瑾,見他對另一人露出真心的笑容,放在膝蓋上的手猛地攥緊,他扭過頭看向施南钺,又認真打量了施南钺一會兒,眉頭皺了起來,眼裏閃過一絲兇光,不過很快就消失不見。

朝施南钺笑了一下,朱岩自我介紹道:“我叫朱岩,你是?”

施南钺向來敏銳,他能察覺出來朱岩對自己的敵意,也發現了朱岩對沈奕瑾的态度有些怪異,他蹙起了眉,心裏不禁生出些許警惕,他又看了朱岩一眼,恰好看到朱岩眼底一閃而過的神色,猜想變成了肯定。

沒有回答朱岩的問題,施南钺的語氣有些冷,他開口說道:“你的同伴都在等你。”

言下之意,便是下了逐客令。

目光重新落回沈奕瑾身上,朱岩正要開口,但就像是回應施南钺的話似的,同他一起來的那幾人真的出聲喚他,示意他過去。

與朱岩一起的這幾名男子都是官家子弟,朱岩是好不容易才攀上他們,不敢怠慢和得罪,因此不得不起身離開。

離開前,他又問道:“對了,沈奕瑾,你住在何處?我住在城東的狀元樓,你若有時間,可以來找我。”

沈奕瑾并不想告訴他,所以沒有說話,只是拿起一塊糕點放進嘴巴裏嚼着,很是專注,佯裝沒有聽見。

見沈奕瑾不答,朱岩面上閃過一絲惱怒,他死死地盯着沈奕瑾看了半晌,直到那邊又催了他一次,他才終于轉回頭,朝不遠處的雅座走過去。

盡管隔着一道屏風,但施南钺仍是覺得朱岩的目光朝他們望過來,釘在沈奕瑾身上,令他很是介意和不喜,于是本來想要悠閑品茶的性質全無,他站起身,對沈奕瑾道:“小瑾,我們回去吧。”

“嗯,也好。”沈奕瑾雖然不知道施南钺突然怎麽了,但也沒有去詢問,他相信施南钺不會無緣無故如此,不過在走之前,他找小二要了個袋子,打包帶走了還未吃完的糕點。

都是花了銀子的,不能浪費。

回到小院,進了屋裏,施南钺終于壓制不住心底的醋意,他側身用力抱住了沈奕瑾,雙手緊緊環着沈奕瑾的腰,像是要将他整個人嵌進自己身體裏。

靠在施南钺的肩頭,沈奕瑾眨了下眼,有些茫然:“施大哥,你怎麽了?”

俯下身,施南钺将自己的下巴擱在沈奕瑾的肩胛,輕輕嘆道:“我有些不高興。”頓了頓,他解釋道:“方才在茶樓遇見的那個人,他一直在看你。”

聞言,沈奕瑾驚訝了一下,但仔細一想,發現确實如此。

皺着眉,沈奕瑾思索了一會兒,聯想到一個可能,可又覺得不對,因為他與朱岩的交情确實不深,何況又有八年未見,怎麽都牽扯不到喜歡二字,于是便不再去細想。

不過,施南钺的态度,他倒是明白過來了,只覺得心裏甜滋滋的,像是吃了蜜糖一般,他忍不住嘴角上揚,連眉梢都染上笑意。

擡手回抱住施南钺,沈奕瑾側過頭,在他耳畔輕聲道:“……施大哥,我只喜歡你的。”

施南钺‘嗯’了一聲,語帶笑意道:“我知道。”

之後的幾日,天氣越發炎熱,秋老虎肆虐的厲害,施南钺和沈奕瑾不再出門,他們搬了一把長凳放在院中的老樹下,并肩坐在一起,或是交談,或是看書。

即便是兩人不說話時,氣氛也十分溫馨。

偶爾相視一笑,默契十足。

林言每每看見這一幕,都有些羨慕,但住在他心裏的那個人實在距離他太過遙遠,是他無法觸及的高度,他不敢輕易邁出第一步,因為怕等待他的,只是萬劫不複。

而林老頭這幾日出城去替人看病了,還要幾日才能回來,便沒有看到這一幕,否則估計又是要氣的翹胡子了。

施南钺在南京待了七日,在第七日時,他收到了一封飛鴿傳書,是封白寫的。

信上說,趙榮已經離開西北,出發來京城了。

見施南钺拿着信皺着眉,面色難看,沈奕瑾放下書,偏過頭問他:“施大哥,可是京城出了事?”

施南钺并不隐瞞他,将信件遞給他看,又告訴他道:“兩個月後,是陛下二十歲的生辰。”

沈奕瑾垂眸,手捏緊書頁,沉吟道:“施大哥,你回京城吧。”盡管他舍不得,可他不能這麽自私,孰輕孰重,他明白的。

伸手環住沈奕瑾的肩膀,施南钺将他攬進懷中,又低頭在他額上落下一個輕吻,輕聲道:“抱歉,小瑾。”

沈奕瑾搖了搖頭,又笑了笑,“無事的施大哥,再過一個月,我們就能在京城相見,到時,就不用分開了。”

施南钺颔首,下一刻,便捧起沈奕瑾的臉,吻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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