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實話
在任何情況下接受調查都不是件愉快的事,因為這意味着要将自己的生活,對一個根本不相幹的人全盤托出。
然而至今日的秦深已經不會再計較這些小事了。
他很坦然的坐在夏實面前,将手搭在桌子上說:“其實七年前的審訊非常詳細,能對警察說的我全都說了,不知道現在你還有什麽感興趣的?時間過得太久,或許我對往事的記憶倒不如當年敘述的清晰。”
夏實微笑:“其實是想聊聊你和你哥哥的事情,難道兄弟之間僅僅用'不熟'兩個字就可以一言概括嗎?”
秦深顯得有些無奈:“對于秦風橋的母親白錦帛來說,我媽媽是個名副其實的第三者。她從來不接受我們母子。也不太允許兒子友善待我,從小到大我見到哥哥的次數不多,難道這不是不熟嗎?”
夏實又問:“他也和白錦帛一樣刁難你?”
“這方面倒沒有太明顯,我哥多少屬于年輕人,心疼他媽媽不假,但沒有把對上一輩的意見遷怒到我身上,只是從來不跟我媽講話罷了。”秦深回答:“當然态度不算多友善,你知道對于還沒成年的我來說。僅僅一個冰冷的眼神就足以帶來痛苦了。事實上我對秦風橋沒太強烈的記憶,在他面前永遠拘束,他也只熱衷于在爸爸面前顯示自己的優秀,證明我根本就是個不合格的兒子。”
夏實點頭,打開手裏薄薄的文件夾,拿出張照片:“這個你見過嗎?”
秦深認真望去,發現是初中畢業後跟秦風橋的合影:“當然,那天我爸過生日,這也是被他硬逼着合照的,你怎麽會有它?”
夏實說:“本不應該告訴你,但告訴你也沒什麽,這是在秦風橋出事時随身遺物中找到的,按理說當年你也是高中畢業,即将要讀大學了,你哥哥還願意随身攜帶三年前的照片,不是別有目的,就是感情還不錯,我希望到了這種時候你不要再跟我撒謊。”
“剛才講的都是實話,其實我從來都不具備铤而走險去換取富貴的勇氣,一直挺甘于平凡的,不管你信不信。”秦深抱着手挑眉。
“我信。”夏實淡笑。
秦深挺意外:“為什麽?接觸過幾天就能确認我是被冤枉的嗎?”
夏實說:“我看過你七年來在監獄所讀過的所有書目,除了修經濟學歷所需的教材,其餘大部分都關于游歷、烹饪、音樂、科技、插花……我不相信這麽向往俗世生活的人會做出那麽傷心病狂的事,當然也不排除你善于僞裝的可能。”
“善于僞裝……”秦深仍舊年輕的臉上浮現滄桑的影子,最後淡淡笑道:“如果我真有那般成熟城府,也不至于如此被動,把沈牧害成如今的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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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都被秦深所心疼的沈牧并不覺得自己有多可憐,雖然受傷不輕,但仍舊每日堅持複健鍛煉,恢複得倒也不錯。
某日中午他終于現身沈記牛河,至少氣色看起來與往常沒什麽兩樣。
陳勝高興得手舞足蹈:“沈哥你終于來了,我們都想死你了,這回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沈牧看他:“都是從哪學來的江湖說辭?怎麽可能那麽容易生生死死?把這幾天的帳本拿來給我看看。”
“放心吧,一分錢也沒少!”陳勝趕忙照做。
結果他剛保證完,沈歌的身影就出現在店門口。
見到弟弟的沈牧當然很高興,關心問道:“今天下班這麽早啊?”
“是的。”沈歌說:“齊磊洗心革面,這段時間接兒子很準時,我也不用再加班了,原來想去你家裏看你,聽他們在群裏說你來這兒了,就過來瞧瞧。”
“瞧什麽?”沈牧勾勾手讓弟弟靠近,質問道:“你最近到底給警察和律師制造多少麻煩?”
沈歌顯得很不好意思,因為盡管他冥思苦想,卻沒有發現能夠幫助哥哥的更好辦法,去警局騷擾得次數多了,難免顯得煩人。
沈牧無奈:“我知道你關心我。但你也要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能力的極限,咱們不過就是尋常百姓,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完,其他的不必強求。”
沈歌每次被他訓都顯得表情局促:“可我不想這麽沒用,看着你像塊肥肉一樣掉進那些有錢人的漩渦中。”
“別在外面說這個。”沈牧說:“以後少去添亂了,你注意安全就好,要麽到我那住。”
“我才不去呢,這麽大一個電燈泡不把你們照瞎眼啊?”沈歌立刻拒絕。
沈牧揉了揉弟弟的短發,扭頭吩咐:“去炒兩個菜來,我陪他吃個晚飯。”
“好嘞!“陳勝立刻答應着進到廚房忙去了。
——
夜色又籠罩了繁華熱鬧的小吃街,四處鼎盛的人聲把很多竊竊私語都淹沒無蹤。
吃飽飯後沈牧并沒有向往常那樣幹活,而是繼續陪弟弟坐了會兒,關懷他工作上的煩惱和生活中需要幫助的地方。
兩兄弟之間的親密,完全沒有随着年齡的增長而變得疏離,卻已不再像小時候沒完沒了。
時間剛過九點,沈牧便主動說:“撤了吧,這電話一個又一個,震的我頭暈。”
“撤就撤,臨走撒一把狗糧幹嗎?”沈歌背起書包:“我回幼兒園繼續做手工,明天上課還得用呢。”
說着話的功夫,店門口又進來呼呼啦啦一大堆人。
其中有位非常耀眼,竟是前兩天才在東山遇到的許桐。
沈牧微微怔了下,然後主動打招呼:“你好,又見面了。”
許桐正跟身邊的男男女女說着笑,聞聲驚訝:“大帥哥,你也在這兒吃飯啊?”
沈牧笑笑:“這是我的小店。”
許桐挺高興:“還真是巧,你叫什麽名字,咱們交個朋友呗?”
生活中好像很到如此開朗的邀請,沈牧順勢簡單地自我介紹過,然後推辭:“今天不方便喝酒,你們以後常來啊,給你們打九折。”
“怎麽不方便了,上次就不跟我們一起玩,今天遇上了喝兩杯能怎樣?“許桐攔住他。
如果是從前,沈牧肯定很樂意跟這些人聊山南海北的天,但是他現在有家也有責任,倒對在家門外的友情不再向往。
幾番寒暄之後,終于順利的離開了飯店。
沈牧獨自走在熙熙攘攘的小吃街中,呼吸着周圍各式各樣的飯香,扶着腿吃力地尋秦深去也。
——
非常具備行動力的夏實将重審調查推進得很順利,加之秦深一家相當配合,盡量提供了所需的記錄和證詞。
正在這稍顯風平浪靜的時候,生活的湖面之上又起波瀾:那個刺傷沈牧的嫌疑犯竟然在拘留過程中自殺身亡。
誰也不知道他從哪得來的刀片,深更半夜在牢籠裏結束生命。
盡管警方對消息一壓再壓,最後此事還是傳了出去。
處于事件中心的人們自然最先得到的消息,其中也包括躺在病床上的秦晉。
某日,被病魔折磨得憔悴不已的男人忽然問妻子:“聽說又死人了。”
坐在旁邊安靜讀書的許伽子淡淡回答:“是啊,涉及到那案子就永遠消停不下來。”
秦晉望向天花板:“警察之前懷疑這人是你派的,現在還沒查清楚人就死了,你怎麽洗脫嫌疑?”
許伽子把手裏翻書的動作停住,擡頭望向丈夫:“怎麽,你也懷疑我?”
秦晉說:“我知道為了翻案你願意付出極大的代價,畢竟世上你還關心的就只剩下秦深了。”
“難道我不關心你嗎?”許伽子問。
秦晉閉上眼睛:“咱們之間的關系不是關心和不關心可以形容的,我虧欠你太多,本想把你娶進門好好補償,可這身體卻一天不如一天,反倒成了你的拖累。”
許伽子只陷入沉默。
秦晉說:“你放心。不管我怎麽對別人。都會讓你此生衣食無憂的,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許佳子說:“你也承諾過會疼愛我們的孩子。”
秦晉看向她的眼睛。
許伽子問:“你是不是一直都懷疑小深?”
秦晉已有皺紋的臉上浮現出複雜的情緒,畢竟被殺死的和被懷疑的都是他的血脈。
幸好許伽子沒再繼續追問,繼續翻着手裏的書說:“不管你信不信。我們母子都沒有做壞事,秦深受的委屈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聽到毫無根據的話從你的嘴裏說出來,作為父親你欠他的比你欠我的更多。”
——
“沈老師,你是超人嗎?”
秦深擦着額上的汗,在健身房裏對的正在做複健運動的沈牧感慨。
沈牧被教練陪同得很安心,動作也比平時放得開。
他将這組力量訓練做完之後才說:“怎麽就算超人了?從前可比現在輕松多了。”
秦深撫摸他的額頭:“量力而行吧。咱們的目的是能夠順利的完成手術,讓你的腿正常走路。”
沈牧點頭,接過教練遞來的果蔬汁慢慢啜飲起來:“那人前天死在牢裏,齊律師告訴我的。”
秦深揮退教練,盤腿坐在他面前:“齊磊現在怎麽什麽跟你講?估計是受不了警察逼問,又舍不得醫院外面等着做手術的親人沒錢吧?其實夏實應當幫幫他孩子,這樣他就不會铤而走險,敢講實話了。”
在兩人之間懸着許佳子淡淡的陰影,導致沈牧沒有對此事妄加評論,只真誠的口氣說:“希望不要影響重審,即便法院沒有判決林恩之流的資格,但總得還你一份清白,證明你不是大家所說的兇手。”
秦深笑起來,精致的眉宇間充滿陽光:“天天聽這些,我不煩上帝都煩了,咱倆做個約定吧?”
“什麽?”沈牧側頭。
秦深說:“如果不必要,就別老在生活中讨論這件事,我不想讓它影響我們的未來,不管結果是怎麽樣的。”
沈牧我沉默了片刻才答應:“好。”
秦深擡手:“拉鈎。”
沈牧露出酒窩:“你幼稚不幼稚?”
秦深不以為恥,仍舊讓兩個小手指相互勾了勾,讓彼此的手掌印在一起:“就這麽說定,聊點別的吧?”
沈牧很寵溺:“好,你想聊什麽。”
秦深說:“聊你最期待的事情,最想要的東西,最盼着做的事,好給我點奮鬥目标。”
沈牧認真思索了很久,而後勾着嘴角笑:“可你就在我面前,我哪裏還想得出別的?不管是什麽樣的日子,有你的存在就挺好,真心沒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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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