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疑雲
由于此案涉及跨國嫌疑人,已經成為媒體所關注的熱門事件,加之公安部正在推動中美之間司法合作,竟然在未詢問任何當事人的前提下開啓了網絡直播。
沈牧靜靜地坐在席間,始終緊緊握着自己的手。
這一幕他不知道盼了多長時間,就這樣恍然實現,實在有種不真實的激動難以按耐。
異常憔悴的林恩被押送在被告席,眼神冷酷而無神,始終揪着腕上的手铐發呆。
“被告人林恩,請你回答我的問題,你與東山棄屍案的死者秦風橋是什麽關系?”法官用力拍了下醒木。
“男女朋友。”林恩聲音低沉。
法官問道:“在二零零九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你出庭作證親眼看到秦風橋與秦深大打出手、而後自己慌張逃走迷路,是真的嗎?”
林恩沉默了下,擡頭說:“是。”
“但是根據控方所供證據,秦深當夜被銀環蛇咬傷,已出現嚴重的中毒症狀,而他被發現的地方距離埋屍地點足有将近一公裏的距離,法醫認為秦深是不具備埋屍後獨自行動的能力的,請問,與屍體同時發掘出來的蛇屍是否與你有關?”法官扶着眼鏡認真詢問。
林恩扭頭說:“無關,我很怕蛇。”
法官看了看齊磊,同意他發問。
齊磊立刻落落大方的提出新證據:“這是當日醫院體檢報告,秦深除身重蛇毒外,體內還殘餘安眠藥。”
林恩的長相原本應當是很清秀的,此刻卻顯得扭曲:“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齊磊說:“負責治療秦深的急診主任醫師餘欣在案發不久後辭職消失,上個月才被警方重新從廣州尋到,我想她可以證明正是你的父親林正道賄賂威脅,才讓她帶走了我委托人的化驗記錄。”
“不知道,我不知道!”林恩忽然用手猛砸面前木桌:“我也可以懷疑你們給了她錢,讓她來污蔑我!”
守在旁邊的法警自然試圖控制,但林恩還是在激烈的扭動中摔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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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肅的法官怒道:“被告人,你假冒精神病患者,根本沒有通過警方的精神檢查,現在公然擾亂法庭秩序,給我肅靜!”
“放開我,秦深才是殺人犯!為什麽要冤枉我!”林恩發出極為激烈的慘叫。
法警用力将她提起來,在法官的示意下被狠狠拽走。
幾分鐘之後,林正道才出現被提審。
沒什麽機會發言的秦深皺着眉頭站在齊磊旁邊,實在無法接受當初如公主般驕傲的林恩,竟然活成了現在的鬼樣子。
——
一件沉寂多年的殺人案,涉及到多個富豪之家與禁忌的兄弟之戀,加之被媒體打上了沉冤昭雪的标簽,在一夜之內鬧得滿城風雨當然很容易,不要說網絡中流傳的爆炸言論,甚至連很多傳統紙媒和電視臺也開始涉足報道,鬧到這個份上,躺在醫院的秦晉是不可能不知道了。
當他聽到大兒子秦風橋存在不倫的心理時,當場就被氣得血壓升高、心髒險些驟停,經過手忙腳亂的急救才暫時保住性命,但也因此徹底成為風中殘燭,失去好不容易漸漸恢複的生命力。
秦深下了法庭前來探望,被許伽子無奈地阻擋在外面:“還是別刺激你爸了,他需要休息。”
“為什麽非要把細節告訴他呢?”秦深略顯無奈。
許伽子嘆息:“曾經運籌帷幄的男人,當然不可能接受被親人安排隐瞞……總而言之現在對你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将官司打完,得回你應有的名譽。”
“什麽名譽,都是些旁人嘴裏的八卦罷了。”秦深不屑。
許伽子不由皺眉:“你少吊兒郎當,更不能跟記者亂發洩,知道嗎?”
“放心吧,我又不是傻瓜。”秦深攬住她的肩膀:“我知道你和沈牧都是真正關心我,盼着我能洗脫罪名的,就算是為了你倆,我也不可能胡鬧,還有……其實我爸怎麽想我早就不想追究了,從小跟他感情就一般,他懷疑我、讨厭我,都打不倒我,哪怕是一分遺産不給我,我也懶得去搖尾乞憐。”
許伽子的立場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也不一樣,自然苦笑安慰:“你爸同樣不容易。”
秦深歪了下薄唇:“是啊,原本把我哥當成白月光,現在再回憶起來,肯定要憋屈死了。”
“噓。”許伽子把手指放在唇上。
“好好好,那我走了,沈牧還在樓下等我呢。”秦深将手裏的禮品放在地上。
許伽子欲言又止,最後輕笑:“他真的很愛你。”
——
難得得到認可的沈牧才不像弟弟那般手舞足蹈,他反而變得更沉穩、更謹慎,生怕此刻一個不小心,就使得長久以來的願望遭到無情毀滅。
走出醫院大樓的秦深望見他立在陽光下的背影,不由走過去擡手攬住:“你瘦了很多,用不着整天琢磨,咱們盡人事、聽天命。”
沈牧回頭彎起修美眼眸:“嗯,沒想到這次夏實和齊磊做了如此多事,在法庭上把證據一一擺出,幾乎不怎麽需要辯論,就讓林恩父女失去還手之力了。”
“畢竟那倆人也只顧欲蓋彌彰、東躲西藏。”秦深擁着他往車邊走,忍不住道:“但我覺得有點奇怪。”
“嗯?”沈牧疑惑。
“林恩是個特別要強的、典型的獅子座女孩,怎麽變成如今的德性了?”秦深嘆息:“難不成真的良心不安,被自己吓得神神叨叨?”
沈牧當然沒怎麽和她接觸過,所能記得的也僅是當初被從東山營救出來的、淚流滿面的美麗少女。
秦深搖搖頭:“算了,不想了。”
沈牧反握住心愛的人的手:“嗯,我覺得這次要翻案已是大勢所趨,相信最後不會失望,到時候判決書下來,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什麽禮物?”秦深好奇。
“到時候再說吧。”沈牧率先坐進車裏,擡眸對等待已久的吳光說:“回家前順路去趟菜市場,我晚上炖牛骨。”
“沈哥,我都吃不着你就別報菜名啦,考慮下我這種單身狗的感受啊。”吳光苦逼兮兮地感慨,等着老板坐穩,才緩緩地踩下油門。
轎車始入繁茂擁堵的道路,好像與任何輛經過的都相同。
也許平凡生活終于要遲遲到來了吧?
沈牧望向窗外遐思,心中遲緩湧出的溫暖舒服異常。
——
次日開庭,案件複原已推進到高潮。
準備已久的沈牧站到控方席位,口齒清晰地陳述:“當時秦深正被拘留審查,卻始終不肯認罪,因為我與他的關系被曝光,促使急于得到結果的白錦帛盯上了我,把我綁架到她龍山路的別墅裏,威逼利誘、甚至施以暴力,而在她身邊出謀劃策的,就是她妹妹白绮秀!醫檢報告我曾多次上交,但始終沒有被公安機關采納,立案調查也不了了了之。”
“他在說謊。”白绮秀和姐姐同樣端莊富貴,不顧律師的阻攔大聲質疑:“我從來沒聽說過姐姐做出這種事、又怎麽可能出謀劃策?非法囚禁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我沒有!”沈牧難得急躁了起來:“就是你親手把煙頭燙在我的腿上,讓我給秦深錄求饒的視頻!到現在傷疤還沒有消失!”
白绮秀當然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導致這番話一說完,就引起無數竊竊私語。
法官拍醒木:“肅靜、肅靜!”
齊磊早知對方不可能承認,讓沈牧将此事講出,就是為了在輿論上獲得同情,他拿出傷痕照片道:“白錦帛沒有抽煙的習慣,而衆所周知白绮秀女士煙瘾極大,最喜歡綠摩爾,這傷疤大小與綠摩爾的尺寸十分吻合,照片乃七年前拍攝便遞交警局,雖然不能直接證明白绮秀對沈牧施暴,但也可以佐證秦深為何委屈求全地忽然改口認罪。”
始終在席下旁聽的秦夜舟有點坐不住,因為不願讓周邊陌生人對母親的啧啧聲入耳,所以忽然起身離開。
表情比木頭人多不了幾分的袁瑞立刻跟在後面,留下身後停不下來的騷動。
——
正當法庭審理如火如荼的時候,夏實卻在外面開着車走走逛逛,慣于深藏不露的臉龐依然帶着悠閑。
他挑眉對手機地圖核實幾次,才找到間門面不大,卻很有來頭的私立小學,拿着警官證下車出去拜訪。
心中充滿意外的老校長親自來迎接,在辦公室端茶問道:“不知道你來,是不是為了林恩的事?”
“千萬別客氣,您怎麽知道?”夏實扶着他坐下。
老校長嘆息:“那案子全世界都聞名了,林恩是在我們這兒畢業的,怎麽可能不知道,再說除此之外,您還有什麽理由來小學校呢?”
“的确,我是希望能夠打聽下林恩的事情。”夏實問:“您就是她當年的班主任嗎?”
“對,但這孩子已經畢業十多年了,我只記得她愛說愛笑,多才多藝,沒想到會有淪為殺人嫌疑犯的一天。”老校長露出回憶的神色:“現在想來,林恩也的确常常為小口角而與同學鬧矛盾呢。”
夏實點點頭:“因為這孩子早年喪母,又得到父親過度溺愛,很可能性格存在問題卻一直沒被重視,其實我是想知道,林恩讀小學時有沒有受過外傷?”
“這……”老校長苦惱思索。
夏實微笑地說:“不急,慢慢回憶,這對案件非常重要。”
——
這輩子沈牧去過最多的消費場所就是戶外用品店和菜市場,忽然一個人邁進珠光寶氣的商場,還有點不适應。
他左右觀察了番,才憑借記憶地走到個首飾櫃臺:“您好,我來取訂做的戒指。”
“沈先生來啦,稍等。”美麗的小姐熱情歡迎,轉身就去保險櫃給他取貨。
沈牧低頭望向一排排地鑽戒,心裏面莫名地冒出很多泡泡。
他還從來沒有浪漫過,到了這把年紀才發現,其實偶爾用心地奢侈一次也沒什麽不好。
正在沉思時,忽有只手搭在沈牧肩頭。
沈牧警惕回首,對視上秦夜舟的臉,不由立刻打開:“你幹嗎?這種時候随意靠近我,對你沒好處。”
“我路過,打個招呼而已。”秦夜舟摸了下金絲眼鏡。
“親媽被拘留,還有心情到這種地方路過。”沈牧嗤笑。
秦夜舟靠在櫃臺邊:“告不告我媽那麽重要嗎,她影響不到案子的走向。”
“怎麽,措手不及打算賄賂我?”沈牧不屑。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可以盡量補償你,不要被所謂正義蒙蔽眼睛,平白給自己制造新的敵人。”秦夜舟淡聲說:“案子有結束的時候,你和秦深的生活還得繼續。”
“正義?”沈牧覺得可笑:“我做這麽多,你覺得我是為了正義?”
秦夜舟回答不出來。
沈牧張大說:“我是為了秦深,因為我愛他,所以可以為他做任何事,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只要是一個人能夠為另一個人付出的,我都可以毫不猶豫地獻給他,所以是什麽讓你覺得,能随便跑來用三言兩語幹擾我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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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