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欲擒故縱

朱鸾的聲音非常婉轉嬌柔的,眼神脈脈如水,和幾日前詩會上那個脾氣暴躁的美人簡直判若兩人。

此話說出口後,讓所有人都有些不适應,滿堂靜默了片刻,桑弧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好像第一次認識朱鸾一般。

這是嘉懿公主說的話沒錯?

那個驕縱刁蠻,我行我素的公主居然還會主動給人道歉。

桑弧的內心不知是激動還是震撼,甚至隐隐覺得愉悅。

看看,大梁公主欺負他家公子,都得親自來道歉!

反觀陸謹,他的神色淡定得多,嘉懿公主這樣降尊纡貴來給他道歉,也并未讓他動容。

有人說他恃才傲物,不把別人放在眼裏。

可便是皇帝來了,也不會說他半句不是,因為他是陸謹,他有這個能耐。

陸謹自八歲起,在京城便有“神童”之名,他連中三元,是慶元三年的狀元,十五歲便入翰林院當編修,十八歲崇安帝破格提拔他為刑部侍郎,掌管大梁的刑獄案件,他辦了不少大事,最出名的便是,徹查了西州官員貪污軍饷一案,涉案人數有三十來個官員,全部被斬首,此後他就成了刑部尚書。

二十一歲入內閣,成為大梁歷朝以來最年輕的大學士。

陸謹也因他的狠辣手段,讓人敬畏,在世人眼裏,這個年輕的太傅有着深不可測的城府,詭谲的心機,讓朝中權臣忌憚。

隔了許久,朱鸾才聽到陸謹開口道:“臣并沒有生氣,殿下多慮了。”

朱鸾一個七上八下的心瞬間落回肚中,若是上輩子,或許她會去猜測陸謹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可如今她對陸謹已有了足夠的了解,既然他這麽說,那自然是沒将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可這樣一想,朱鸾心裏又隐隐有幾分失落。

她之前那樣愛慕他,為何他對自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上輩子,陸謹雖然幫了她,可她至今不明白,他是為了國家大業才幫她,還是僅僅出于自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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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鸾覺得,後者的希望并不大,盡管這樣,她也不想輕易放棄。

朱鸾輕輕咬了下紅唇,似下定決心一般,擡起眼皮,她的眸子清澈如水,她神色真誠道:“那日本宮傷了太傅,特地從宮中帶了些傷藥過來,太傅收下吧。”

雖然朱鸾的種種舉動皆讓人感到意外,可陸謹也并沒有将他內心的詫異表露在臉上,他曾給朱鸾講學,知朱鸾雖然驕縱任性,十分難纏,可本性卻單純率直,不是個壞人,陸謹犯不着為了這點小事來計較。

陸謹掃了一眼宮人們呈上來的東西,拱了拱手道:“那臣便謝過公主了。”

事已畢,朱鸾便提出要告辭,陸謹神色淡然的朝她拱拱手道:“臣恭送公主。”

随後有對桑弧說道:“送公主出府。”

男人的眼底,一絲溫柔也沒有,朱鸾心裏有點悵然,但總算見到他了,也放心許多。

念念不舍的看了陸謹一眼,才和衆人一起出去。

桑弧領命領着朱鸾等人,從內院出來,直送到大門口,看着朱鸾上了馬車,方轉身回內院。

朱鸾上了馬車後,并未着急回宮,而是調轉方向去了清臺街的安定侯府。

約莫半個時辰,馬車在安定侯府停下。

季晴暖住在玉梨院。

正是三月春初,院內的梨花滿枝頭,花瓣缤紛如雪一般落下來。

進入院內後,朱鸾将頭上的帷帽摘下來。

正房的門一開,一個身姿苗條的少女領着兩個丫鬟迎出來。

走到跟前,那少女面帶笑容,屈膝行禮:“臣女見過公主殿下。”

朱鸾趕緊上前一扶,雙手握住她的手:“晴暖,快起來。”

季晴暖穿着月白竹葉紋寬邊褙子,搭配湖藍色銀繡梨花束腰長裙,她生的清麗文秀,膚色瑩瑩雪白,她的容貌看起來雖不令人驚豔,卻是越看越舒服,只是嘴唇沒什麽血色,瞧着氣色不太好。

季晴暖緊緊回握住她的手道:“臣女聽聞公主醉了數日未醒,本要進宮探望公主,可因染了風寒生生耽擱了,看到公主安然無恙,臣女心裏甚是高興。”

目光仔仔細細的打量着朱鸾,見她媚生雙頰,肌膚透着淡淡的紅暈,如三月枝頭的桃花,鳳眸水潤又精神,瞧着氣色甚好,兩人的年齡是一般大,可朱鸾卻足足比她高半個頭,身段風流,玲珑有致,瞧瞧這把柳枝似得小腰,季晴暖便心生羨慕。

朱鸾心中感動,季晴暖是上輩子真心待她之人,不僅是好姐妹,還是她的伴讀,兩人從小一起長大。

只可惜她的命運和自己一樣慘,上輩子她嫁給定國公的世子,她那夫君表面上斯文儒雅,實則最混賬不過了,他娶妻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私底下與男人好。

那年季晴暖懷孕,不過說了他幾句,他便對季晴暖拳打腳踢,導致她小産,随後不久,季晴暖也抑郁而終。

朱鸾笑道:”既然身子還沒好,就不要跑出來,咱們去屋裏說話。“

季晴暖點點頭,兩人攜手一塊兒進屋。

宮人将補品之類的東西放在屋內,季晴暖瞧了朱鸾一眼,嗔怪道:“公主人來了,臣女便很高興了,何必還帶上禮物。”

朱鸾坐在她對面,朱唇翹起,露出一排晶瑩的貝齒:“這是母後命我送來的,你可不許推脫。”

皇後娘娘之意,季晴暖自然不敢推脫,笑着收下,剛好丫鬟奉上茶水點心,她道:“鸾兒,這是梨花上的新露泡的茶水,你常常味道,若是喜歡,我裝兩壇子給你進宮去,一壇你自個留着,另一壇送給皇後娘娘。”

朱鸾端起青花茶盞,撥了撥茶沫子,淺淺嘗了一口,頓時滿口清香,味道甘冽,便點了頭,季晴暖立馬便讓丫鬟去給朱鸾裝上兩壇子。

朱鸾忽然問了一句:“晴暖,聽聞近日侯夫人在替你議親,你可有中意之人?”

說起這個,季晴暖臉上露出一抹羞澀之色,她垂下眸子,雙頰泛粉:“那定國公世子倒是不錯,我繼母親自相看的,不過現在還沒定下來。”

她對朱鸾向來是不隐瞞的。

若是換做旁人這般問,她定然不會輕易說出口,可問她之人是朱鸾,季晴暖什麽都願意告訴她。

看樣子,季晴暖對此人是動了心思,朱鸾心裏一陣不妙,不過她臉上仍舊沒露出絲毫破綻,這輩子,她不能看着季晴暖再跳入火坑,她那繼母不是什麽好東西,對季晴暖也是表面上做做樣子,怎麽可能讓季晴暖占這麽大的便宜!

不過朱鸾現在還不能貿然說出來,只得提醒她道:“晴暖,你可要擦亮眼睛好好看看,很多看似讨好你,寵愛你之人,未必是真正對你好的。”

季晴暖是個聰明人,她聽得出來,朱鸾這句話別有深意,可她卻沒想明白,朱鸾為何要對她說這句話,只得暫且點頭應下。

她看向朱鸾,從前的朱鸾張揚無所顧忌,性格直白坦蕩,雖然頑劣些,可她活得很快活,眼底滿是天真無憂。

可現在明明這張臉還似和從前一樣,豔若桃李,不可方物,可那雙黑湛湛的鳳眼卻顯得沉靜幽深,朱鸾…她不一樣了。

臨別時,季晴暖命丫鬟将兩壇子梨花露,并自己做的點心蜜餞給朱鸾帶上,朱鸾又殷勤囑托道:“有什麽事,先別急着做決定,可修書一封來皇宮,我跟你一同商量。”

季晴暖道:“鸾兒,我知曉的。”

陸府。

朱鸾走後,桑弧便奉命清點朱鸾送來的東西,清點完之後,他将單子送去懷澈院。

陸老爺在朝中只是一個五品的禮部主事,而陸謹是內閣大學士,刑部尚書,正二品大員,平日裏做主的都是陸謹。

收到這些東西,不用交到前院去,陸謹過目後可直接送去他的私庫裏。

朱鸾走後陸謹便入書房,也無心再看書,坐在琴案後,奏了首曲子。

桑弧進來時,他的指尖頓在琴弦上,琴音戛然而止。

桑弧上前将單子交給陸謹道:“公子都清點過了,都是補品藥物。”

陸謹接過單子,目光在紙上迅速的看了一眼,在“赤蝰疏風丸”幾個字上停下,至于其他東西,陸謹不稀奇,可這種藥,對陸謹來說,卻是千金難求。

赤蝰是一種生長在蘇漠國的毒蛇,通體赤鱗,頭生雙角,劇毒無比,然用其血液與毒液入藥,配合上百種草藥煉制成藥丸,便成了疏散風邪,通經活絡的奇藥,價值千金,此藥稀有,乃蘇漠國的至寶。

去年上貢給趙國皇帝,隆冬時節,他母親的雙膝疼的不能下地,他同皇上讨要,皇帝也很遺憾的告訴他,已經賞賜給了久經沙場,常犯關節痛的袁肅老将軍。

這樣一件小事,沒想到她卻記得。

今日見朱鸾,他便發現嘉懿身上那股子張揚的氣息沉斂了許多,一個人的性子,怎麽會轉變的如此之快?

她這般做法,到底是真真來賠罪,還是欲擒故縱,要用另一種方式來引起他的注意?

女人的心思,真是讓人費解。

陸謹眼中閃過一絲深意,他道:“将赤蝰疏風丸留下,其餘的放入庫房。”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

陸謹:她在欲擒故縱

朱鸾:額……大人誤解我的一片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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