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睚眦必報
朱鸾讓三貴去傳令後,在素娟仕女圖屏風後靜坐片刻,只覺得心浮氣躁,浮碧在熏爐內點了迷疊香,香氣袅袅如同白霧般飄散開來,朱鸾聞了片刻,心神安定了不少。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小黃打起簾子進來,細聲道:“殿下,林指揮使來了,在外頭等着傳召。”
朱鸾淡淡道:“傳吧。”
簾子被再次打起,一個身着玄色繡金麒麟紋長袍的男人走進來,宮內的宮女們看到他,神色皆是一凜,福了福身子,林紹晟不予理會,徑自上前,目光鎖住那扇屏風後那個綽約的影子,他走到屏風前站定,雙手抱拳行了一禮:“公主萬福金安。”
男人低沉的聲音透着冷意,像冬日被寒氣凍住的冷風。
朱鸾攥緊手裏的帕子,一個影子靜靜的投于屏風上,屏風後面,她眼中情緒起伏,就像被驚起波瀾的湖面。
好一會兒,才穩住心神道:“林紹晟,本宮記得順貞門并非你們飛鷹衛當值,你為何出現在順貞門口,又為何要扣押本宮的人?”
他先對她不敬,她也無需同他客氣。
林紹晟眸光冷銳,似要劃開屏風,落到裏頭那人身上,他道:“臣自知有罪,特來給公主請罪。”
飛鷹衛雖然守在前朝的紫薇門,但平日裏也要在皇宮四處巡邏,蘇仁便是他在巡邏之時撞見的,他問他去向,蘇仁也支支吾吾的不肯說,只說是朱鸾命他出去的。
林紹晟二話沒說,就将人給扣押下來了。
聽聽,他全然不解釋緣由,這就是明知故犯,知道蘇仁是奉她之命出去的還将人扣押下來,全然沒将她這個公主放在眼裏。
朱鸾狠狠的蹙了下眉,白淨的小臉上生出薄怒,她沉着嗓子道:“林紹晟,你這麽做是什麽意思?”
林紹晟擡起眸子,墨色翻滾,他沉着嘴角:“沒什麽意思,這個人,臣攔定了!”
朱鸾想将藥偷偷送到陸府,瞞得了別人,瞞不了他。
這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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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鸾內心憤恨,想起上輩子的仇怨,她的怒意就像洪流一般,蜂擁而至,她氣的粉臉通紅:“林紹晟,你如此嚣張,當真以為本宮拿你沒法子麽?”
反觀林紹晟,比她淡定許多,他說話的語氣極自負,隐隐透着戾氣:“殿下,臣會把人給還回來,臣自願領罰,不過臣還是想要提醒公主一句,公主還是莫要與陸謹糾纏。”
朱鸾是他的人,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将她讓給別人!
她若是繼續執着下去,他不介意讓陸謹死于非命,以林家和姚家的勢力,別說是權臣,便是龍子龍孫也沒放在眼裏。
朱鸾被他氣得失了理智,渾身發顫。
林紹晟膽大包天,居然敢在她面前如此大放厥詞,她真恨不得讓他再死一次。
朱鸾将幾上的茶盅掃落在地,怒斥道:“混賬,給本宮滾出去!”若不是隔着屏風,她那副失态的樣子就會讓林紹晟看到。
她的聲音綿軟,即便是發怒,聽着也有一股子嬌意在裏頭,就像一支帶刺的玫瑰,芬芳和危險都在裏頭,林紹晟喉結滾動,眼睛盯着那扇屏風,就像野獸盯着自己的獵物一般。
浮碧聽朱鸾下了逐客令,林紹晟腳下又沒動,只得硬着頭皮上前道:“林指揮使,公主已經說了,請您離開。”
林紹晟不甘心的收回目光,淩厲的眼神在浮碧身上掃了一眼,浮碧吓得打了個寒顫,腳下往後退了一步。
好在林紹晟沒有多餘的舉動,朝屏風裏面拱手說了句:“臣告退。”
林紹晟走後沒多久,蘇仁就被送回來了,蘇仁被打得鼻青臉腫,卻還是跪在她面前自責道:“殿下,奴才誤了時辰,宮中下鑰了,出不了宮了。”
朱鸾瞧着蘇仁的臉,林紹晟下手可真狠,她心疼道:“這不是你的錯。”
她吩咐浮碧:“給他上點藥。”
蘇仁入宮這麽多年,還從未有哪個主子這般關心他,感動得差點落淚,他紅了眼睛道:“奴才謝主子恩典。”
起來後,蘇仁又将揣在懷裏的那瓶藥拿出來還給朱鸾。
朱鸾接過去端詳片刻後交給浮碧,浮碧道:“殿下,還要送去嗎?”
朱鸾搖頭道:“不必了。”
林紹晟那厮膽敢冒犯她,這口氣她實在難以下咽,她就不信,無人能治得了他。
夜裏,朱鸾躺在床上,做了一夜的噩夢,全是關于上輩子,那個男人欺辱她的畫面。
午夜夢回。
朱鸾睜開眼睛,月光從窗外透進來,清冷的光落在她的臉上,她擡手在臉上輕輕一抹,全是冰涼的眼淚。
次日,朱鸾起晚了,浮碧瞧着她雪白的肌膚上卧着兩彎淤青,頓時心疼起來,将熟雞蛋去殼用綢緞包起來,在眼下按摩了一陣,淤青才散了些。
她原本打算去皇帝那兒告狀,剛踏出宮門口,三貴從外面打聽了消息回來,說是林紹晟昨夜就去皇上那而認罪了,還領了五十個板子,被罰了一年的俸祿,當然也禁止他再去攔朱鸾的人。
三貴是蘇仁的小跟班,年齡比蘇仁還小,才十二歲。
皇帝非常器重林紹晟,也一向偏袒他,想必是林紹晟說了什麽糊弄他,才罰的這樣輕,何況現在祈武忠在刑部大牢,崇安帝身邊最得力的高手也只有林紹晟了,這事情基本上是不了了之了。
朱鸾冷笑一聲,他以為這樣就算了?
皇上饒了他,她可沒有饒他!
朱鸾烏黑的瞳孔裏閃過一抹狠色,她抿着唇道:“浮碧,你去紫薇門傳個信給林紹晟,就說未時三刻,本宮在校場等他。”
浮碧瞧着朱鸾面色沉沉,便知這次朱鸾是動了真格,浮碧眼底浮現一層隐憂,她真擔心朱鸾做什麽傻事。
見浮碧沒有動作,朱鸾美眸微挑:“浮碧,愣着做什麽,快去吧。”
浮碧只得點頭。
浮碧傳完信回來,進入寝殿後,便發現朱鸾正在更衣,雪枝和風絮給她換上一套紅色的窄袖胡服。
胡服的上衣貼身,勾勒出她玲珑的線條,下半身是闊腿綢褲子,纏枝蓮紋,褲腿緊緊的紮在靴子裏,她發髻也高高挽起來,只用一只白玉簪子固定。
換好衣服後,蘇仁奉命将她的弓和箭囊拿出來,朱鸾接過來握在手裏。
浮碧見她拿着弓,吓得臉色發白,神色大驚道:“殿下這是要做什麽?”
朱鸾:“自然是去算賬。”
浮碧當然知道她是去找誰算賬,可那林指揮使乃大梁第一高手,公主怎麽可能是他的對手!
然而,浮碧苦勸,朱鸾不聽,攔也攔不住,只得跟着她過去。
校場內。
林紹晟剛接到傳信,就匆匆趕來校場。
他昨夜挨了五十個板子,執行的時候他不許放水,結結實實挨下來,他雖是個武人,但這板子打的不輕,現在還疼着呢。
可想到朱鸾要見他,他就迫不及待的過來了。
一等就是一個時辰。
他終于看到朱鸾在校場入口處出現了。
林紹晟冷硬的臉上現出一絲柔和之色,銳利的眸子也有片刻的柔軟。
朱鸾是騎着馬進來的。
他勾了勾唇,嘴角牽起一絲笑意。
朱鸾的馬術,還是他教的呢,想當初,她剛學騎馬的時候,小姑娘緊緊抓着馬缰繩,馬兒一跑,她就大聲叫起來,風在耳邊刮過,那風裏傳來的聲音是他的名字。
她身後跟着一個牽着馬的太監,還有四五個宮人,這匹馬是為他準備的。
林紹晟忍着痛大步上前去,他在馬下行禮:“公主殿下萬福金安。”
朱鸾坐在馬背上冷睨着男人冷肅俊美的輪廓,她懶得跟他廢話:”林紹晟,你可知道今日本宮找你出來所為何事?”
林紹晟擡起頭來,眸光在朱鸾冷漠精致的小臉上頓住。
她眉眼妩媚,生氣的時候反倒更加美了,看到這張小臉,簡直讓人恨不起來。
林紹晟嘴角微翹道:“公主是來找臣報仇的。”
什麽都變了,唯獨這睚眦必報的性子沒變。
朱鸾黛眉微挑道:“算你還有點眼色,上馬!”
林紹晟微笑垂眸:“臣領命。”
等他走到馬邊上,正準備翻身上馬,卻發現馬背上沒有馬鞍,林紹晟遲疑了片刻,轉頭看向朱鸾,朱鸾握着馬缰繩,坐在馬背上諷刺一笑:“怎麽,林指揮使你也有怕的時候?”
明知他挨了一頓板子,卻還将馬背上的馬鞍卸掉……
林紹晟的臉黑了黑,可他不能在朱鸾面前認慫,硬着頭皮上馬。
朱鸾和林紹晟一進校場,就将校場的侍衛和小黃門都吸引過來了,都圍在校場內,也不知兩人要做什麽,但公主殿下如此怒氣沖沖的過來,肯定有好戲看。
朱鸾道:“林紹晟,當初本宮的箭術是你教的,你還記得對本宮說過什麽話?”
林紹晟目光悠遠,想起一些昔日的往事。
大梁是在馬背上得天下,因此皇室子孫,不論男女,皆能騎馬射箭,可這皇宮裏的公主皇子們金貴,平日裏養尊處優,又有幾個能下苦功夫來學箭術,年幼的時候,朱鸾最嬌氣,又喜歡偷懶,偏偏帝後又縱着她,只需撒撒嬌說太累,就能換的帝後心軟,這箭術課十有八九都是缺席的,因此她的射術也極差。
每回宮裏比騎射,朱鸾都是墊底的,林紹晟實在看不過眼,就手把手的教她,可朱鸾卻不怎麽情願,雖是墊底,她也不以為恥。
林紹晟實在沒轍,無奈說了句:“鸾兒,如果你願意好好學箭術,我願意把自己當活靶子給你用。”
當時,這句話還真将朱鸾給感動了,于是跟着他好好學了半年。
彼時,時光美好,若是沒有陸謹出現……這種好應該能延續下去吧。
朱鸾偏頭看他,美眸微瞪道:“這話如今可還算數?”
林紹晟還當她是在鬧脾氣,微微一笑:“當然算數,若是公主想拿臣撒氣,臣願意奉陪,即便是死在公主手上,臣也毫無怨言。”
朱鸾低叱了一句:“這可是你說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是前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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