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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跳跳一進入述賢公主的夢境,看到的竟是萬安街。

夢裏的萬安街跟真實中的相比幾乎沒有差別,他甚至還看到了躍然居,只是往來的人都長着一樣的臉穿着一樣的衣服,腳步緩慢,神情淡漠。

因為移神術的關系,姜跳跳此刻是成橘的模樣,一身白衣在人群中顯得很是紮眼。

他四下張望,既沒有看到奚柏青,也沒有看到那個小公主。

不過她既然能在夢中構築出萬安街,說明她曾經來過這個地方,只是印象不深罷了。

按照常理,述賢公主很有可能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也就是皇宮。

姜跳跳站在人群中望去,只見萬安街的盡頭處,有一片霧氣籠罩,隐約是一片湖水。

湖的另一邊,就是金碧輝煌的宮殿。

原本應該在城東的蓮心湖,此刻居然橫在萬安街與皇宮中間。

姜跳跳穿過如織的行人往湖邊走去,走出萬安街的一刻,感到有雨點打在了肩上。

他越走近蓮心湖,雨便下得越大。

姜跳跳折了支荷葉,化出一把油紙傘,舉步踏上了湖面上的石橋。

狹長細窄的石橋只有小孩兒手掌一般寬,他走一段,身後的橋就碎掉一段。

行至湖中心時,橋兩邊的荷花已經開滿,碩大的花朵像巨碗一樣盛滿了雨水。

他站在只剩下一半的石橋上,直直望入湖底,湖水下面好像有很多雙眼睛也在看着他。

姜跳跳忽然想起了觀蓮節的時候,林萬可為了救人溺在蓮心湖裏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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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救了林萬可,卻只是将他推出了水面,并沒有讓別人知道是他做的。

為什麽沒有告訴林萬可是他救了他呢?

姜跳跳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靜靜地看着被雨水打出無數漣漪的湖面,整個天地間只剩下雨聲。

湖水下那些若隐若現的眼睛漸漸散去,只留下一雙還在看着他。

“救救我。”

一個微弱的聲音穿透雨聲,傳入他耳中。

姜跳跳不由一怔,再看水下,一個人影已清晰可見。

“救救我……”

那人好像正被拖進湖水深處,只奮力向他伸出一只手。

姜跳跳看不清對方的眉眼,觀蓮節那晚救人的記憶卻越來越明晰。

湖水下的人影也好似撥開迷霧一般,慢慢變成了林萬可的模樣。

“快救我,不然我會死的。”

林萬可的臉在水下顯得說不出的蒼白,眼底盡是絕望。

姜跳跳俯下身去,畫了錦鯉荷花的油紙傘随他松手飄然而下,落在那人影上,又變回了一支碧綠的荷葉。

“是夢呢。”

他喃喃自語,站起身重新往前走去。

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萦繞在他耳邊,看不見的手輕輕拉扯他的衣袖,拍打他的肩頭。

“為什麽不救我?求求你,将我從水裏救出來吧。”

姜跳跳充耳不聞,在大雨中一步一步走向湖對岸的皇宮。走到最後一步時,他才回頭看了一眼,石橋已經完全斷裂,整個蓮心湖連帶對面的萬安街都在他眼前崩塌。

“那小公主還真沒有騙人。”

方才他若是去救水裏的人或是在石橋上回頭,很可能就會被困在夢境深處。看來述賢公主并不僅僅只是見識過入夢之術,徐瑤一定教過她些什麽。

姜跳跳嘆了口氣,轉身去看面前高聳的宮殿。

大雨已經随着蓮心湖的消失而停止,天空中飄下的,是雪。

皇宮的屋頂鋪了一層雪被,窗下結出無數的冰棱,閃出晶瑩的光芒。

他踩在結了冰的地上,一路走去只看見穿紅戴綠的宮女們捧着各色點心美酒,個個行色匆匆。

述賢公主對皇宮極為熟悉,故而這些宮女都是眉目分明,想來與真人無異。

有兩名宮女走在最後,各捧着一只寶箱,邊走邊說着話。

“六公主的新衣服送去了沒?”

“剛送去德秀宮了,先前哪知道會下這麽大的雪,還好送得及時。”

兩人只顧說話,完全沒發現姜跳跳跟在她們身後。

其實就算發現了,她們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妥,畢竟只是夢中人而已。

姜跳跳跟在宮女們的後面走到了德秀宮,發現完全不是現實裏空空蕩蕩的樣子,而是張燈結彩,無數的美麗宮女進進出出,整個廳堂熱鬧非凡。

宮殿正中一個大大的“壽”字,看來這個夢裏,是在為述賢公主賀壽。

姜跳跳看到一身新衣的述賢坐在一張鋪了錦墊的椅子上,正在拆一個又一個的禮盒。

他知道這個只是夢裏人,真正構築這個夢的述賢不是她。

這就好像有的人做夢,會像旁觀者在夢裏看見自己一樣。

那麽真正的述賢公主又在哪裏?

姜跳跳走出宮殿,在大雪裏慢慢地踱步。

風夾雜着雪末打在他身上,即使是在夢裏,也讓他覺得有些冷。

地上的雪已積得很厚,有人走過的地方就會留下紛亂的腳印。

姜跳跳注意到有一行細小且微淺的腳印,上面還落着已然凍結的花瓣。

“是桃花啊。”他俯下身仔細看了看,随即沿着那行腳印往前走。

越往前走,地上的花瓣越多。

等到桃花鋪得幾乎跟雪一樣厚時,姜跳跳的眼前出現了一座花園,裏面盛開着各種各樣的花朵,溫暖如春,與大雪覆蓋的皇宮幾乎是兩個世界。

花園裏拴着一頭巨大的獅子,正趴在一株怒放的海棠邊沉睡。獅子背上坐着一個穿宮女衣服的小姑娘,約莫只有十一二歲,生得伶俐可愛。

“穿白衣服的哥哥,你也是來看貓兒的麽?”

小姑娘摸了摸獅子的頭,用極可愛的聲音問姜跳跳。

“是啊,你的貓兒真讨人喜歡。”姜跳跳道,“除了我,還有別人來過這裏嗎?”

“還有一個穿黑衣服的戴面具的哥哥來過,他也說喜歡貓兒。”小姑娘笑嘻嘻道。

“那個哥哥到哪兒去了?”姜跳跳聽她描述,心知一定是奚柏青。

小姑娘偏着腦袋看了他一會,嘟起嘴道:“不告訴你。”

姜跳跳聞言失笑,想了想道:“那這樣吧,哥哥給你變個戲法,你要是看了開心,就告訴我好不好?”

小姑娘拍手大笑:“妙極,我最喜歡看變戲法了!”

姜跳跳四下環顧,見周圍百花齊放,争妍鬥麗,唯有桃樹落盡繁花,便施展法術,将地上花瓣全數卷起,如蝶群一般紛飛舞動。

獅子背上的小姑娘看得直拍手叫好,姜跳跳陪她玩了一會就撤去法術,見她一臉失落,歉然道:“我沒有太多時間陪你玩,你告訴我那個黑衣服的哥哥去哪兒了好嗎?”

小姑娘拍了拍獅子背,道:“我帶你去找,你上來吧。”

姜跳跳輕輕躍上獅背,坐在了她身邊。

巨獅睜開眼睛,低吼了一聲就搖搖晃晃向前走去。姜跳跳雖是妖,真身好歹也是一只兔子,坐在獅子背上不免有些不舒服,那小姑娘倒是毫不在意,叽叽喳喳地跟他說着話。

“你姓姜啊,那我叫你小姜哥哥好不好?”小姑娘伸出手撫摸着獅子,“我叫小安,它叫貓兒。”

“小安……”姜跳跳若有所思,“你一直在那花園裏?”

“不是呀,我有時才去那兒玩,大多數時候都在這——”她說着伸手一指。

姜跳跳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見一道陰沉沉的高牆,牆上有一扇上了鎖的大門,左邊空空如也,右邊雕着一條活靈活現的巨蛇。

他看得出神,巨獅卻在這時停下了腳步。

“黑衣服的哥哥就在前面的屋子裏。”小安道,“我不能陪你進去了。”

姜跳跳道了謝後躍下獅背,走進那間四面垂着紫色綢緞的屋子前,他低頭看了看手腕,入夢線已快要消失不見,說明時間不多了。

他忽然想起什麽,回頭一看,小安跟貓兒已經不見蹤影,那道黑壓壓的牆卻還在原地,原本空白的左邊多出了一只仰天怒吼的石獅。

姜跳跳心知那道門一定有玄妙,不過眼下沒有時間多做探究。他在飛舞的綢緞中步上臺階,一路走去只聽見銀鈴般的笑聲。

無數個述賢公主正在朝他笑。

她們有的捧着花,有的拿着書卷,還有的帶着一只老鷹,但每一個都穿着一模一樣的錦袍,戴着一模一樣的金冠,就連臉上的梨渦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姜跳跳腕上的入夢線只剩一點淺淺的青藍,他卻不急不緩地坐下來,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公主們。

有一個忍不住問道:“你不着急麽?”

姜跳跳搖搖頭:“不着急,我知道你們誰是真正的述賢公主。”

又一個小公主問道:“那你為什麽不指出來?”

姜跳跳嘆了口氣,道:“說出來這個夢也就結束了。我能看見顏色的時候不多,所以……有點舍不得。”

“你平時看不見顏色嗎?”好幾個述賢一起圍上來,七嘴八舌問道。

“是啊。”姜跳跳道,“所以我能看得到的時候,就算差別很小的顏色,也能一眼認出來。”

他說着,舉起系着入夢線的手腕。

僅剩的一點青藍色也越來越淺,就在消失前的一刻,姜跳跳出手如電,抓住了其中一個述賢的手臂。

與此同時,她肩上的那只雄鷹展開雙翅,化出一片黑衣。

姜跳跳只來得及看到奚柏青露出一半面目,夢境裏的一切就在瞬間化為晶塵。

待他睜開眼睛,眼前的世界已重回黑白。

“剛剛好一個時辰。”宛空長籲一口氣,“如何?”

姜跳跳搖搖頭:“不知道,我好像與奚柏青同時找到了公主。”

“又是平局麽。”煌采突然覺得有些無趣,“我總覺得這個奚柏青不大對勁。”

“等成橘回來再說吧。”宛空虛弱地坐倒在椅子裏,看來移神術已耗去她大半心力。

姜跳跳其實也很疲累,但他腦中總盤旋着那道陰暗的大門,久久揮之不去。

石獅和巨蛇,很明顯是在守護很重要的東西。那扇門的背後,究竟藏着什麽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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