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坑
一炷香轉眼已燃去一小半。
成橘好似已按捺不住,右手緊緊攥住了一道靈符。
宛空見狀道:“不要輕舉妄動,你若說箱子裏有妖,恐怕貴妃會為難你。”
“這妖究竟是本來就在箱子裏的,還是貴妃特意放進去的?”姜跳跳問道。
“一個弱女子,應該不會有這等本事。”煌采道,“只是看不出是什麽妖……”
他話音剛落,腕上的麒麟珠發出奪目光華,鏡中妖怪的額頭上升起一團小小的銀白色煙霧,隐約是一樣飾品。
“麒麟珠?”正往嘴裏塞核桃酥的宛空面有訝色。
煌采輕咳一聲:“偶然得的。”
“哦。”宛空點點頭,“我以前也有一串,不過送給救命恩人了。”
她拍掉手上的糕點屑,仔細看了看那團煙霧,得出結論:“是一只玉镯子。”
“玉镯何以生妖?”姜跳跳不解道。
“那镯子上有血。”宛空拿手一指,“應該是怨氣生妖,宮闱之中這種事也算不得稀奇。”
就在這時,只聽奚柏青慢悠悠道:“成人仙可看出這箱子裏是何物了?”
他們同是術師,本領又相當,奚柏青這聲稱呼聽來很是刺耳。
成橘道:“與你看到的一樣。”
“既看到了,為何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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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為何不說?”成橘挑眉道。
奚柏青嘆了口氣,好似很惋惜:“我是念在你年紀小誠心相讓,你既不領情,那我可就說了。”
他上前一步,朗聲道:“貴妃娘娘,這箱子裏——”
“箱子裏是一只玉镯!”
成橘不待他說完就搶道。
“這個笨蛋!”宛空在鏡子前氣得牙癢癢,“姓奚的明顯在激他,這都看不出來!”
紗簾後的蓉貴妃道:“哦?既然如此,成人仙可有辦法打開箱子?”
成橘立時語塞。
開箱自然不難,可難道要讓那妖物在衆目睽睽之下驚擾聖駕?萬一蓉貴妃見陪嫁之物中有妖,大怒之下降罪于他,豈不是自讨苦吃?
蓉貴妃等不到應答,道:“莫非成人仙只能看到箱子裏邊,卻也沒有辦法打開?”
成橘的臉都白了,可他只能沉默。
一旁的奚柏青道:“貴妃娘娘,在下倒是能打開這箱子,只不過……”
他這話一說,不止成橘,宛空他們也頗為震驚。
“奚人仙有什麽需要的,但說無妨。”皇帝也道。
“在下鬥膽,想借貴妃娘娘頭上珠釵一用。”
片刻後,方才點香的粉衣宮女雙手奉上一支金釵。
“你難道真要将那妖物放出來?”成橘見他要去開箱,忍不住低聲道。
“箱子裏只有镯子,何來妖怪?”奚柏青朝他一笑,将釵尾插進鎖孔,随即用力一扭。
寶箱應聲而開,一道紫光沖天而起,轉瞬間又消失無蹤。
箱底靜靜躺着一只圓潤的白玉镯,上面凝着斑斑血跡,好似雪裏梅痕,其他還有些零星飾物,散落的珠子之類,都不及這玉镯來得華貴。
而那只邪魅詭異的妖,根本不見蹤影。
有宮女捧起箱子呈給皇帝和蓉貴妃。也不知他們在紗簾後說了什麽,過了一會竟有女子低低的啜泣聲傳出。
這玉镯究竟有什麽秘密,竟能讓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貴妃落下淚來?
姜跳跳他們無從得知,因為成橘将一念雙生鏡摘了下來,他們看到的只有漆黑一片。
待成橘回到躍然居,衆人見他沉着臉,知道他在第一局敗給奚柏青後心情不好,誰都不敢說話。
等到酒肆打烊後,宛空才說了句“輸一局不算什麽”,結果成橘大為光火。
“誰說我輸了!?”他氣得一張臉煞白,“是平局!平局!你們都覺得我不如奚柏青是吧!”
衆人被他吓得大氣不敢出,一個個噤若寒蟬。
事情是這樣的,箱子裏的玉镯是當年蓉貴妃入宮時得的第一樣賞賜,不僅名貴更是心愛之物,她失而複得很是高興,皇帝便打賞了成奚二人。至于比試結果,宰相自然力挺奚柏青勝出,畢竟是他開啓了箱子。但奚柏青主動提出是成橘先看出箱中何物,應為平局。
這樣一來,奚柏青就給別人留下了不居功自傲、謙遜有禮的好印象,比起成橘的确棋高一着。
最打擊成橘的還不是這個。
“你們知道為什麽箱子裏沒有妖麽?”成橘悶聲道,“他開箱的一瞬,就将妖物當場收降斬殺,手法之快簡直不可思議,就連我也只能勉強看清他的動作。”
宛空聞言也變了臉色。
“師姐,我的确鬥不過他。”
成橘自少年得志,還是第一次露出這樣的神情。
“這是李認給我的第二道試題,你知道的,師父從來沒有教過我這個。”
他攤開手心,露出一張紙片,上面用濃墨寫着兩個字。
入夢。
這入夢,自然指的是進入別人的夢境。
再弱小的人,在夢裏也可以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所以入夢者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将面對什麽,如果不小心被困住,那就只能一直待在沉睡者的夢裏,直到他醒來為止。
成橘的師父徐瑤極擅入夢破夢,曾經為許多困在噩夢裏不得解脫的人破除夢境。他曾有心要教宛空,可惜宛空挨不得餓,而入夢往往需要好幾個時辰,她就算不困在夢裏,也會餓死在夢裏,只能作罷。
至于成橘,徐瑤根本沒想過教他這個。因為成橘凡事都貪快,什麽都要一次學會,學不會的幹脆永遠放棄,這是他的長處,同時也是短處。這樣的人若學了入夢,十之八九會被夢境所困。
入夢是為數不多的他沒有從徐瑤那學到的東西,卻恰恰是他與奚柏青的第二道試題。
“怎麽辦吶……”成橘急得暈頭轉向。
“我也不會入夢之術。”宛空道,“不過那個姓奚的贏了還讓着你,明顯是瞧不起你,這回說什麽也得給他點顏色看看。”
宛空說着望了一圈屋子裏的其他人:“你們誰會入夢?”
胭撲聞言看着阿菱,阿菱轉過頭去看小岚,小岚推了一把寶秀,寶秀咳嗽兩聲,指了指姜跳跳。
“跳跳啊。”宛空往嘴裏塞了一塊米糕,“那你去比吧。我雖不會入夢,移神還是學得挺好。”
煌采一口茶噴了出來:“他!?他去還不如我去!”
寶秀哼哼一笑:“我記得有誰想在別人的夢裏套話,結果因為那人喝醉睡了三天就被困住三天——”
煌采怒目而視,寶秀假裝望天,只有姜跳跳不明所以:“這說的是誰?”
成橘抱着頭坐在一邊,往日京城第一術師的風度已經全然不見。
“讓跳跳去?能不能行啊……”
“人家好歹是快成仙的妖,總比你什麽都不會好吧。”宛空将剩下的米糕一口氣全吞了下去,“再說了,我就不信姓奚的樣樣都行!”
事實證明,宛空這次還是小看了奚柏青。
第二場比試的地點在德秀宮,成橘到宮門前時,正巧遇到了這位奚人仙,只見他背着雙手一臉雲淡風輕,好似在自家庭院裏漫步一般悠閑,顯然對入夢之題絲毫不覺困擾。
相比之下,成橘顯得很是煩躁不安。
一念雙生鏡前的宛空比他還要緊張,從成橘進宮到比試開始,不到半個時辰的光景,已經吃掉了至少三斤雲片糕。
這次皇帝和蓉貴妃都不在,就連宰相李量珍也沒見人影,偌大的宮殿裏空空蕩蕩,只有三張環繞在一起的紅木椅子和一道繡着百鳥朝鳳的屏風。
“出題人到底是誰啊?”煌采邊往鏡子裏張望邊問道。
宛空示意他噤聲,指了指屏風後面的人影。
領路的宦官和成奚二人已經下跪行禮,屏風後走出一名衣着華貴的小姑娘,渾身珠圍翠繞,卻是素面朝天。
這姑娘人雖小,卻是已故皇後之女,當今皇帝最寵愛的六公主述賢。
她站在比她高出一頭多的成橘和奚柏青面前,一對杏眼裏是藏不住的傲氣:“上次蓉貴妃出的題也太容易了,根本瞧不出你們有幾斤幾兩,還打了個平局,實在沒半點意思。今天只有本公主一人在,你們就不必拘謹,盡管拿出真本事來。”
宛空與煌采對看一眼,方知道上次紗簾後另外一人不是太子而是她。
述賢公主說着挑了張椅子坐下,雙臂展開搭在扶手上,露出戴着金镯的手。
“今天的試題,是‘入夢’。以前徐瑤大師在宮裏的時候,這入夢之術本公主也不知見過多少回,所以你們少拿應付小孩子那些把戲來糊弄本公主。”述賢說到這裏,瞥了成橘一眼,“以一個時辰為限,誰能先在夢裏找到本公主,就算誰贏。”
成橘和奚柏青聞言分別坐在其餘兩張椅子上,各拿出一根青藍色的線,一頭系在公主腕上,一頭系在自己腕上。
屏風邊的宮女開始點香。
就在火苗碰到香的一刻,宛空在一念雙生鏡前劃下銀白色的法陣,将姜跳跳推了過去。
法陣的光芒消失時,紅木椅子裏的三人已沉沉睡去。
宛空擦了擦額上因過度緊張而沁出的冷汗,目光望向身邊一動不動的姜跳跳。
“成橘?成橘?”
姜跳跳睜開眼睛,叫了聲“師姐”就昏睡了過去。
煌采急忙扶住他,轉頭問道:“怎麽樣,成功了沒?”
宛空抓起僅剩的兩塊雲片糕,直接咽了下去,半晌才道:“成功了,跳跳已經在那小公主的夢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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