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進了正月, 花團錦簇的,一眼望過去似乎全是喜事。
蕭家的公子要娶鄭家的姑娘,宮中都在八卦。李谕見到當值的蕭桓時候, 将他召到面前,也打趣了幾句。
蕭桓和蕭皇後一樣, 雖然英俊, 但并不很像蕭從簡。蕭從簡很銳利,有時他就像冬日陽光下的劍鋒, 令人目眩。蕭桓就是個普通少年,穩重, 誇一句才俊不過分, 然而也不能更多了。
當然穩重也就夠了,一個穩重的二代,總比浮誇的纨绔好。
“鄭家的姑娘秀外慧中,多少人家求不得, 你可不許辜負了的。”李谕拿出長輩的語氣笑着叮囑蕭桓。
不過不管多穩重, 蕭桓還不到十八歲, 被皇帝調侃了,還是不由露出一絲腼腆之色。李谕雖然沒有見過鄭家姑娘,不過聽皇後提起過,說是既聰慧又大方,一張圓臉,看起來就福相。鄭家與蕭家從前就相識,蕭桓似乎也鐘情鄭姑娘。如此一想,兩人該是可愛的一對兒。
蕭從簡果然不會坑自己的兒子。李谕這個做長輩(準後爸)的內心很欣慰。
韓望宗與何君達的侄女的事也定了下來。何君達将侄女從老家接出來,送都京中,讓她住在何家在京中的一處宅子裏。
韓望宗年前提了親,何家再沒有不承的道理,周圍都說成了一門好親事。兩人經歷了些波折總算圓滿了。
正月十三上燈。宮中也擺了燈市,所見之處都是華燈。當時人愛金魚燈,就見金的,粉的,藍的,紫的,各色金魚挂在廊下,微風一吹,輕輕晃動,燈影随之搖曳,李谕看那一團團的花團錦簇,一瞬間恍惚,只覺得這些并不古意,反而很童趣。
他有時候也會想,從歷史時代上來看,他正身處古代,與一群老祖宗在一起。但換個角度想,他才是更老的那個。因為還要再過幾百年,上千年時間,才會到達他的時間。
也許是燈下不定的陰影叫他容易胡思亂想,仿佛這繁華中依然藏着孤獨。他甚至有點懷念起都市的光污染。
“父皇,父皇!”小公主拖着李谕的手,要他拿一盞燈給自己。李谕抱起她,不讓她到處亂跑。讓宮人拿了盞琉璃小燈來給她。
小公主發了脾氣,啪一下就将琉璃燈摔碎了。
“不要這個!”她不要貴重的琉璃燈,想要大而輕的紙燈籠。
李谕逗她:“你到底要哪個嘛?你不說你要哪個,為父怎麽知道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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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指這個,李谕就說那個,把小公主急得淚花都出來了。宮人們忍俊不禁。皇後站在不遠處,看看燈,看皇帝與小公主,也不由微笑。她攜着賢妃陳氏的手走過來,提了盞金魚燈給小公主,才叫她破涕為笑。
孩子們在一起玩,一圈宮女圍繞着他們,花園中笑鬧聲不絕。皇後眼睛盯着孩子,低聲說:“陛下這麽喜愛小公主,宮中若再添幾個這樣的女孩兒也好。”
她與皇帝并肩坐在一處,說話聲雖然輕,但李谕聽得很清楚。他看了皇後一眼,又看了賢妃一眼。賢妃立在不遠處,她從夏天斷斷續續病了許久,最近終于好了起來,臉上用了脂粉,終于消了病色,顯出嬌妍。
李谕也低聲向皇後說:“所以你們就叫小陳娘子來伺候公主?”
他還記得這事情。
皇後只說了一聲:“陛下!”她臉色有些蒼白委屈,但沒有否認。李谕知道她和賢妃走得近,說這話也怪沒意思的,他也不想讓馮皇後沒臉。
“後來小陳娘子怎麽樣了?”他問。
皇後這才緩和了些,說:“賢妃訓斥了她……偷偷抹了幾夜的眼淚。她其實是個穩重人,只是一時迷了心竅。”
李谕沉默片刻道:“等出了正月,就送她回家吧,賞賜她些東西,別太難堪了——好好一個姑娘,白耗在宮裏做什麽。”
皇後抿着嘴唇,她實在弄不懂皇帝的心思。若要真讨厭小陳娘子,為何又牽挂她的出路,保住她的一點顏面。不過她還仍應了是。
什麽叫白耗在宮中……她心中朦朦胧胧閃過一個念頭,但抓不住,只覺得周圍的華燈也沒那麽有趣了。
李谕從花園回東華宮路上又聽到一陣笛聲。今晚的奏樂助興的樂手應該散了,這會兒不知道是哪個笛手在加練,夜風中只有孤孤單單的笛聲。
李谕随口喃喃一句:“這笛聲聽着凄涼……”
他随着那笛聲就忍不住嘆了口氣,終于覺得舒暢許多。
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那天,宮門打開,宮中一些得寵的女官可以領了牌子,出宮看燈。雖然只是一部分人,也足夠興奮了。相熟的人會早早托好了人帶些宮外的玩意進來。雖然帶進來時候都要被檢查一遍,但一年就這麽一日,誰也不怕這個麻煩。
李谕在這一日頒了旨意,給蕭桓升了品級,給他封了将軍,給鄭姑娘封了诰命。這就是他送給蕭家的大禮。蕭從簡親自領着蕭桓來宮中謝恩。
例行套話之後,蕭桓先退了下去。李谕問蕭從簡晚上去哪裏看燈。
蕭從簡不說,李谕也猜到個大概。
“丞相大概是不看燈的吧?”
蕭從簡笑笑,道:“陛下認為臣是這麽沒有人情味的人嗎?”
李谕就道:“在家看燈不算,在宮中看燈也不算——都太尋常了;你會約個佳人,去廟會上看燈嗎?”
蕭從簡像是覺得皇帝說的話十分有趣,依然微笑,嘴上卻否認了:“那是蕭桓那些年輕人的做派。人年紀大了,就不愛這些了……”
他已經看穿了李谕的心思,溫柔地戳穿了他:“陛下若想出宮看燈,請務必帶好侍衛。”
李谕不肯放過這個機會:“朕并不是去看燈,而是去體察民情。”
蕭從簡點點頭:“正是。”
李谕又問:“丞相願不願一起去體察?”
蕭從簡失笑,他沒有回答。李谕不等他回答,立刻又道:“朕出了永昌門,在東邊牌樓下等你。”
到了黃昏時候,李谕換了便裝,乘車而出,不到地點,就遠遠望見蕭從簡已經立在那兒了。
他也是一身便裝,手中提着一盞紗燈。
此處在皇城附近,仍是內城,因此來往人并不多,但還是會有三三兩兩的人路過,認出蕭從簡不免驚訝,又不敢上前打擾。
李谕不禁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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