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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從簡沒想到皇帝竟然就這麽睡着了。幸好床夠大, 他從皇帝腳那頭繞下去,去隔壁的榻上坐下,又把汪将軍的信看了一遍。
皇帝仍在熟睡,對他毫無防備。他拿個燭臺過去就能解決皇帝。
蕭從簡看了眼眼前的幾架燭臺,似乎都頗稱手。但他不能就這麽走過去敲死這棒槌皇帝。朝局已經再經不起一絲動蕩了。之前三年死了兩個皇帝,大家已經夠擔驚受怕了;五年內死三個皇帝,這絕對不行, 真應了烏南人的謠言, 民間會恐慌, 一遇上天災,立刻生變。李谕一死,只能是馮家的阿九上位,可馮家時刻都可以用弑君來攻擊他。阿九才六歲,還未成年, 十分幼小,萬一夭折了怎麽辦?當初他沒堅持要霈霈過繼也有這個考量。即便阿九能平安長大, 到成年至少還有十年時間,主少國疑, 朝局不會平靜。
若他真殺了李谕, 另扶幼主,這兜了一大圈子都是為了什麽,還不如當初就逼迫孝宗給霈霈過繼個孩子……
蕭從簡心中自嘲。皇帝如今這樣,不管好賴,總歸是要自己做皇帝了。一個成年皇帝, 且有自己的主意。是他教得好啊!
“丞相信看完了嗎?”
不知道什麽時候,皇帝醒了,躺在床上問。
蕭從簡懶得糾正他“丞相”的口誤了,反問他:“陛下打算如何處置汪将軍。要召他回大盛嗎?”
汪淩為人忠勇,心思缜密。蕭從簡留他坐鎮烏南,十分放心。但若皇帝召回汪淩。烏南那邊軍心浮動,壓不住烏南,那又是一大損失。
皇帝沉默片刻,說:“為什麽要召汪将軍回來?就因為他是你提拔上來的?”
蕭從簡這時候竟然要揣摩起皇帝的意思。
然後他立刻明白了——皇帝也不願意烏南出亂子。汪淩是個可用之人,這近兩年來一直在烏南,不論是能力還是對烏南的熟悉,汪淩都是最合适的人選。
只是留汪淩在烏南,皇帝又怕自己鞭長莫及,汪淩手中握有一萬多大盛精兵,駐在烏南國都,他怕汪淩生出反心,就是第二個楊氏。
現在他被皇帝關押的消息應該還沒到烏南。不過至多再過十天,汪淩就會有确切的消息了。到時候汪淩會作何反應,不論是皇帝還是蕭從簡,都無法預料。
皇帝拿來汪淩給他的信,恐怕就是希望他來分析汪淩的态度。可是有什麽用,皇帝已經把這事情做出來了。
蕭從簡實在忍不住,道:“陛下真是如此恨我?連多等一年,兩年都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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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等個兩三年,烏南的局勢總比現在穩定得多。到那時候再玩兔死狗烹,也不用這麽擔驚受怕了。
皇帝不說話,只是翻了個身,面朝向蕭從簡。
隔着紗幔,隐隐綽綽看不清楚皇帝臉上的表情。
皇帝果然說:“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不能回頭。朕只想問丞相,願不願意寫一封信給汪淩?”
蕭從簡氣笑了:“陛下,請問我該用什麽名義來寫這信?陛下的階下囚?”
皇帝從床上起來,他睡了一會兒,又該去和朝中的大臣去戰鬥了。
今天就是他給趙歆成的最後期限,他并不擔心。
“汪淩再有信來,朕還會帶來給你看。書房有紙墨,你想好了就把信寫好。”皇帝道。
皇帝一走,蕭從簡就撚滅了蠟燭。他真該用燭臺的,弄死皇帝一了百了,省得受這鳥氣。
趙歆成那邊忐忑了幾天。他一開始不敢接丞相這個位置。但這幾日群臣有什麽事情都是來找他。蕭從簡一不在,大家都跟無頭蒼蠅似的。他不知不覺,就已經在做丞相該做的事了。
再者他回去與妻子把這事情一說。他妻子就立刻道:“你要明白,皇帝才是你的皇帝,蕭從簡不是你的皇帝!”
趙歆成唉聲嘆氣:“你以為我不明白嗎?可是,就怕将來萬一蕭從簡起複了,我可沒有好果子吃……和蕭從簡作對的,有幾個善終?”
他妻子道:“将來的事,你将來再操心吧。我只知道你再不向皇帝表一番忠心,馬上就要沒有好果子吃了。”
趙歆成退也退不得了,只好把心一橫,接下了皇帝的任命。衆人都知道趙歆成也算是半個蕭派,皇帝辦了蕭從簡,反而提了趙歆成,這是表明了态度,看來是不打算牽連太廣了。朝中吵鬧了幾日,總算安心多了。
又過兩日,皇帝第一次放了個人過來看蕭從簡。
蕭從簡正在想給汪淩的信該怎麽寫,一見來人,立刻擱筆。
蕭皇後幾乎是飛奔到他面前,父女兩個互相看着。蕭皇後半晌才說出一句:“是我害了父親。”
蕭從簡知道她的意思。她是後悔了,當初不該順着孝宗的意思。她想過李谕上位,蕭從簡也許不會太順意,但沒想到李谕這幾年都是隐藏本性,原來竟如此乖張!
李谕讓霈霈來見蕭從簡,是因為他說外面的情形,蕭從簡總會存疑。霈霈來和他說,蕭從簡總該相信了。再者,蕭從簡消沉多日,見到霈霈也該安慰些。
蕭皇後把外面的情形還有蕭家的現狀一一和蕭從簡說了。
“……舅舅們都好,被查抄的只有三舅舅一家。蕭桓現在被關在玉臺,被人打了——看着慘,沒大傷,父親放心,他現在每日能吃能睡,除了行動不自由之外,沒受虐待。”
蕭從簡問她:“這消息确實嗎?”
蕭皇後點點頭:“是我身邊信得過的嬷嬷去看了他,我還捎了東西給他。”
蕭從簡問:“鄭璎如何了?”
蕭皇後遲疑了下,說:“鄭家昨日帶走她了。”
蕭從簡沒說話。
蕭皇後又道:“方才皇帝對我說,今晚就會把父親轉到其他地方去……父親可知道會去哪裏?”
蕭從簡搖頭。大盛關押官員,從關押地點的不同能大致判斷出結局。比如像文太傅,關在自家,大多就是滾回老家。關在玉臺,多半是等着流放。關去雞頭巷,就是要下獄了。
他說:“我這案子不一般,皇帝應該暫時不會讓別人知道關我在哪裏。”
蕭從簡看看霈霈,低聲道:“霈霈,不論發生什麽事,你都要珍重性命。萬一……”
他想他已經失勢,霈霈一人孤身在宮中。這段時日是最混亂最忙的時候,等過了這段時日。皇帝說不準時候就會強取。
霈霈垂淚:“我知道。”
蕭從簡又說了一遍:“你記着,一定要保重。什麽都沒有你的性命寶貴。”
霈霈又應了一遍。蕭從簡才道:“你去吧。我還有一封信要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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