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僅僅一天之後, 京中就亂了套。
所有人都在問:發生什麽事了?皇帝想怎樣?丞相現在在哪裏?皇帝到底想怎樣?
右仆射趙歆成在賞花宴那天夜裏被突然請到宮中。那天他本就有些不适,因此沒有去賞花宴。他正在家舒舒服服喝着茶,讓美婢給他篦頭發,忽然宮中就來了人請他進宮。
夜深時候皇帝召他入宮,必然是突發了什麽事情。但皇帝一開口還是把趙歆成吓跪了。
“朕已将蕭丞相秘密關押起來。”皇帝面無表情,說得很淡定。
趙歆成撲通一下就跪下來了:“陛下!萬萬不可!蕭丞相是……”
皇帝傾身伸手按在他的肩上:“朕知道你要說什麽。蕭從簡如何能幹如何重要的話,你不用說, 朕全知道。”
他對趙歆成和藹說:“你唯一要考慮的, 就是朕想要什麽。”
趙歆成沉默了。他已經陷入震驚當中。皇帝一直對蕭從簡言聽計從, 他沒想到皇帝會突然來這一手。既然皇帝說已經将蕭從簡秘密關押起來,那就是真的——那皇帝到底布置了多久?有多少人參與?至少宮中的禦林軍都在皇帝手中。
現在的态勢他一概不明,他不敢輕舉妄動。趙歆成突然看了一眼屏風,那裏似乎有人影在晃動,他怕自己說錯一句話, 那後面就會沖出人來将他也押下去。
“陛下,”趙歆成态度軟了下來, “朝中不能沒有蕭丞相。”
皇帝淡淡說:“朝中不是不能沒有蕭丞相,只是不能沒有丞相——要不然朕這時候找你來做什麽呢?”
他叫趙歆成起來。
“事情已經這樣了, 朕心裏也不好過。蕭從簡的案子朕會親自管, 你接下來要做的幾件事情,你要記好了。”
趙歆成聽明白了。皇帝是在給他許諾。但他依然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中,就像一眼睜睜看着一座大山向他壓下來,他動彈不得,向東逃是死, 向西逃還是死。
而且他的自尊不允許他這麽快就被利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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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皇帝道:“陛下,臣以為無人能夠取代蕭丞相。”
皇帝聽了并沒有生氣——這才叫趙歆成有些害怕。皇帝太冷靜,不動搖,是鐵了心的樣子。
皇帝只說:“怎麽,你們是離開了蕭從簡就不知道怎麽做事了?沒有蕭從簡,你們連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都不知道了?”
皇帝又說:“你應該知道的吧?當年高宗皇帝罷了左岫,要蕭從簡頂上的時候,蕭從簡可是眼都沒眨就接手了。他那時候可比你年輕多了。你想想看吧,若今日你和蕭從簡調個位置,他會怎麽做。”
趙歆成被皇帝扣着,談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時候皇帝突然看看天色,喃喃道:“時候差不多了,該醒了……”
皇帝這才放走了趙歆成,趙歆成臨走時候,皇帝意味深長道:“你該為你家伯遜,子游想想,他們比蕭桓難道差在哪裏?”伯遜和子游,是趙歆成的兩個兒子。
蕭桓是在早晨時候知道蕭從簡一夜未歸。從前公務繁忙時候,蕭從簡常常不回來,但自從大病以來,蕭從簡就沒有熬夜工作過。再說昨日是宮中賞花宴,并沒有什麽緊要事務。
蕭桓心道難道父親是多喝兩杯,于是幹脆在臨虛閣休息了?他心中略感蹊跷,正好今日輪到他去宮中當值,他便先去臨虛閣看看,順便帶些東西過去。
然而蕭從簡并不在臨虛閣,蕭桓問了在臨虛閣當值的秘書,也都搖頭說沒見到丞相。
蕭桓正疑惑着,就見迎面來了一隊人,都是他從前認識的。領頭的年輕人卻與他不善,兩人曾有過幾次龃龉。只見對方冷冷一笑,一揮手下令:“陛下有旨,拿下蕭桓!”
蕭桓奮力掙紮,但無奈他們人多勢衆,他幾乎被打暈過去。臨虛閣的人都跑出來,被這一幕吓得不得動彈。
領頭的見差不多了,才道:“行了,別打殘了。陛下沒說要他的命。”
一天之內,蕭家父子都被捉住。京中一片恐慌,人人自危。
李谕這三天幾乎沒合眼。他要一個一個約談,該恐吓的恐吓,該利誘的利誘,該安撫的安撫。一有空閑他就去看蕭從簡。實在沒有空閑睡覺。
蕭從簡雖然生氣,但作息比皇帝還規律許多。他一日三餐都吃,雖然吃得不多,但多少都吃些。其餘時候就在書房看書,或在院子中散步。天黑了就躺在床上,并不要蠟燭。
李谕有時候過去,整個宮殿就這麽一片黑暗。他站在這黑暗中,能聽得出蕭從簡并沒有睡着。
到這天為止,三天過去了,事情引起的第一波震驚和波動已經算過去了。
李谕過去時候,又是一片黑。他自己慢慢把燈一盞盞點上。
“我知道你還醒着。”他一邊點蠟燭,一邊輕聲說。
蕭從簡躺在床上不說話。
“外面的情形,我這幾天都和你說了。你就沒什麽想法麽?”李谕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自言自語,他知道蕭從簡在聽。
蕭從簡确實在聽,但他不能确定皇帝說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除了蕭家,皇帝沒有對其他人下狠手。就這種情形下,皇帝這一步走得不算錯。之前文家已經牽連了許多家族。蕭家不能再這麽搞。
他能說什麽?誇皇帝做得好?
室內燭火漸漸點亮,李谕坐到床邊,道:“你是真不想和我說話?”
蕭從簡聽着這話只覺得說不出的別扭,皇帝那語氣仿佛他現在是情人間的賭氣一樣。皇帝何必這時候還向他撒嬌。
他終于嘆了口氣,坐起身道:“我不會再置喙陛下的決斷。”
李谕微微一笑,從懷裏取出一封信,在蕭從簡面前揮了揮,道:“我知道,我空口無憑,你是不會信的。但這個你總該信了吧?”
蕭從簡立刻認出了,那是正駐在烏南的汪将軍寫來的信,應該正是最新的一封。
李谕遞給他,蕭從簡立刻迫不及待地拆開。
李谕就往床上一躺,将蕭從簡攔在床裏面,他喃喃道:“你慢慢看吧……我這幾天累壞了……”
他話音剛落就睡着了。
蕭從簡聚精會神看完了信,才發覺皇帝躺在他身邊,發出輕微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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