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禍水

她郁郁地往回走，現在她算是明白了，陳小柔在宮裏，至少還能維持表面的平和，現在倒好，皇上的魂都沒有了，連朝也不上了，那個禍水，她就是一個禍國殃民的禍水，那些言官大臣們，這會兒怎麽也不動聲了？

看來，自己的父親得加把勁了，這個時候，若是仍舊任皇上放任下去，他沒準真的丟下江山不管，而去找那個賤人了！

她便是不能得到皇上，也不想讓她得到！

穆逸美漸漸的恢複了清明，先前的打擊在這件事情到來之後也變得不那麽重要了，以前，她只是愁自己會沒有子嗣，而現在看來，她的後位也将不保，她豈能再坐視不管。

“孫嬷嬷，安排一下，給本宮送封信出去！”穆逸美語氣堅決，眼底透出了一陣陰狠。

孫嬷嬷松了口氣，她熟悉的那個娘娘終于回來了！

洛鴻天将手裏的酒壺一揚，那酒壺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砸到了窗棂上，竟然沒破，只是滾到了地上，才傳出清脆的聲響。

那酒壺碎成了三片，看似竟然很均句，洛鴻天皺着眉頭細細地盯着瞧了兩眼，而後嘴角扯出一絲怪笑：“調皮！”

他眼神突然變得溫柔起來：“還記得我們共飲的情景嗎？你一定不記得了，你的眼神比那星星還亮，越喝越亮……還有許多事情你不記得，我不明白為什麽你說你不記得，朕就不問了？在府上，每天桃花開的時候，你都要引無數英雄一起飲酒，卻不知，誰人也鬼不過你……”

那是陳小柔還是公主的時候。

洛鴻天只是遠遠地看着她，那個時候，圍在她身邊的男人如狂風浪蝶一般，他根本就是不起眼的那個,他從來沒有想到，會有一天，她成為自己的女人，他也沒有想過，這個女人如此難纏

桌子上的酒壺已排滿了，洛鴻天索性直接仰頭，将壺嘴對準自己，大口大口的吞咽，那酒到了他的嘴裏，已沒有一點辣氣，倒仿佛水一般，他眼睛越喝越亮，眉眼間的憂傷如絲結，怎麽都解不開……

天邊漸漸透出冷色，又是一個清晨，百裏晨又是一個不眠夜，寝宮裏一片狼藉，外面的宮人也跟着一夜未睡，個個都頂着大大的黑眼圈，強打着精神，不知所措。

現在該是上朝的時間了，可是沒有宮人敢進去打擾。

皇上已經一連七天沒有上朝了。

他除了将自己困在寝宮就是去那廢殿面前呆坐，一坐就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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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背影是那樣的孤寂，讓人看了心酸。

朝裏上下的大臣們積了無數的奏折卻連見皇上一面都不能，這個時候有流言四起，說陳小柔是禍水，注定要禍國殃民，她不論離開還是存在，都是清國的災難。

這些都沒有傳到洛鴻天的耳朵，因為沒有人跟他說，也沒有人敢把這種言論傳到他耳朵裏。

這幾天可是把公孫陽忙壞了，他知道陳小柔是自己離開的，但他更知道她在皇上心裏的位置，所以，忙着指揮人追蹤線索。

可是這一路上追蹤的侍衛遇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不是有人指岔了路，就是馬被放走，人被下藥,災難重重，而更讓他們鬧心的是，連景中搞鬼的人影都沒有見到一個，最後倒弄得他們自己草木皆兵，連街上賣菜的大娘他們都不敢掉以輕心，可是仍然不停地中招，他們更覺得自己象中了邪，中了詛咒，柔妃難道是妖精嗎？還有天兵天将幫着她不成？

算準了她是跟着陳小風一起逃走的，可是就是找不到陳小風的身影，他們将所有通向他們國家的路都攔上了，結果還是沒有消息。

他們尋找的方向是對的，只是速度慢了些，人家都過關了，他們才設卡，能找到才見鬼。

陳小柔是特種兵出身，一切講究速度，她怎麽可能給別人留下機會？

她那樣的身子，一路上沒有半點嬌氣，她只是告訴自己的寶兒，讓他堅強，就當他是為她。

寶兒也争氣，她也争氣，大家更争氣，那些特種部隊将擾亂耳目的工作做得很到位，僅一小股追兵嗅到了他們的蹤跡，但是很快的又被特種部隊的人引進了死胡同，當然，或者不該說是死胡同，而是林子深處的陷阱，不過他們很客氣，那不是一個髒阱，沒有任何尖刀竹刺之類的，只是深點，兩個人搭不起人梯,他們能不能上來就看造化了。

祈馨芮這些天可是滿足得不得了，她親眼見到特種部隊和陳小柔的風采，現在只是看神一樣的看着對面的女人：“姐姐，你好厲害呀！”

她已經接近于呓語了。

前面趕車的陳小風開口道：“馨芮，你不要煩姐姐了，讓她休息一會兒，你一直在說話，你也累了吧

祈馨芮本來聽到他說自己便有些不開心，不過說到最後一句，卻對自己也有關心的意思，便笑了：“姐姐不知道累的，姐姐不是普通人！”

陳小柔無語，她不是普通人這倒是真的，可是她是一個孕婦呀，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她不嬌氣不代表她真的不累。

好在祈馨芮是個善良的孩子，她想了想道：“姐姐，你略歪一歪，前面馬上就到家了，一邊那沙漠，便是有多少追兵都無須放在眼裏，他們在陸上可以，在沙漠裏倒是該好好思量思量了……”

陳小柔聞言，算是松了口氣。

她便當真倒了下來，靠在枕頭上，馬車不急不緩正正好，仿佛小船一樣，颠來颠去的，很快就讓人生了困意，她眯着眼睛，卻聽見馬車突然停了下來，一陣大亂，前後的追兵天兵一樣現在了她面前：她撩開了車簾，看到了那帶隊之人正是洛鴻天，他滿身風霜，臉上竟然長了青青的胡子茬，看起來仿佛老了十年,很是蒼桑，但正是這種蒼桑，卻有一種讓人心疼的魅力，陳小柔喃喃地道：“你終于還是找來了？”

洛鴻天上前，看着她，聲音裏透着疲憊還有興奮：“是呀，無論你走到哪裏，我都不會放棄……”

陳小柔苦笑：“只是，我困在宮裏，猶如一只金絲雀，你懂嗎？”

“我懂，我當然懂，我知道你要的生活，而我來找你，就是想告訴你，你要的生活我可以給你……”洛鴻天緩步上前，眼底全是溫柔。

“你給我？你真的确定你知道我要的生活？”陳小柔不敢相信地問道。

“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就是你要的生活，朕有後宮佳麗數人，但朕的心裏卻只有你一個，柔兒，難道你不知嗎？”

“我？我真的不知道！”陳小柔喃喃地道，“可是，你到底要怎麽做？跟我一起浪跡天涯？”

她開起了玩笑。

因為知道這有多麽不現實。

這江山社稷，是權力，也是責任。

洛鴻天搖頭：“我們回家吧，回去後你自然知道！”

“不！”陳小柔堅決地道，現在皇宮于她而言，就如同監獄。

他沒有說明白，她好不容易逃出來的，怎麽可能就這樣輕易地回頭呢！

祈馨芮和陳小風兩個竟然都不開口說話。

她現在心裏沒了主意，洛鴻天一步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嘴裏道：“你可曾想過，你若是離開了，一輩子就見不到我了……”

陳小柔細細地想了一下，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她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其實，她內心深處明白自己的感覺，她害怕的不是眼前的男人，是後宮的欺壓和殘酷，更是害怕她與別的女人共事一夫，如果哪一天，他不愛自己了，她怕自己會卑微地去求他，去想辦法争寵，就象現在的那些女人一樣！

那樣的自己她無法接受。

所以，趁着愛還在，給彼此留一份體面。

陳小柔笑了：“見與不見，你都一直在我心裏，這樣，還不夠嗎？”

洛鴻天搖頭：“相愛便要相守，離愁多生怨恨，朕不敢也不想怨你……”

陳小柔有那麽一瞬間看着他，想着，只要還有愛，自己可以為他犧牲，只要能在他身邊，受點委屈又如何？可是自己已經離開皇宮了，離開得那麽遠了，頭一次接近自由空氣，頭一次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她搖頭：“我不回去……”

洛鴻天眼底生痛：“柔兒，朕再問你一次，可否跟朕回宮，若你回宮，朕自會讓你名垂千古，不關今生還是後世，都會為世人傳誦，羨慕，妒嫉……”

陳小柔看着他，心裏在猶豫，她一看到他熟悉的面容，就無法控制自己的心，但終于，她緩慢而堅決地搖了搖頭“我不跟你回去，皇上，從此我再不回那皇宮裏去……”

她說出這話的時候，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洛鴻天眼底的痛苦如潮水，将他整個人都吞沒了，他只是轉身，腳步緩慢，卻越走越遠……

“姐姐，你怎麽了？醒醒！”祈馨芮搖晃着陳小柔的胳膊，将她從夢中叫了回來。

陳小柔怔怔地看着祈馨芮美麗的小臉，她有些恍惚，片刻後明白過來，不過是一場夢，只是自己怎麽可能會做這樣的夢？

她抹了抹眼角，手背上竟然有一滴晶瑩的淚珠，自己流淚了？

“姐姐做了什麽夢，是哭了嗎？”祈馨芮也看出了不同，小心翼翼地問道。

陳小柔心裏絞絞地痛了一下，夢中的場景仍歷歷在目，是自己日有所思的原因嗎？她甩了甩頭，仿佛仍将這困惑甩掉，看着祈馨芮眼底的擔心，她終于一笑：“夢到和你們搶肉吃，沒搶過，自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