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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于曼麗住進了明公館,對于明樓和明誠來說是一場不小的考驗。

明樓再一次問候了王天風的祖宗,明誠當然一字不改照着原話發了過去。

他們心知肚明這根本跟王天風沒有關系,但是總要找個人來疏散一下自己的不快。

家裏有個于曼麗,汪曼春這幾天又纏着明樓,甚至上班的時候搞突襲,自己又處于南田洋子的考察期。

兩個人能有那麽一丁點獨處時間,都只能簡述幾句任務。

明臺給大姐來過幾封信,字裏行間透露着對大姐的思念。

也挺難為明臺的,明明近在咫尺,卻不能回家。大姐回信的時候提到了于曼麗,明臺卻沒有什麽表示,這一點倒也不出乎明樓的意料。

倒是王天風的平靜讓明樓有點意外。

也許于曼麗沒過過多少普通人心裏面的好日子,又或許寄人籬下,總是有些不适應,什麽髒活累活都恨不得搶過來幹。弄得阿香和其他幾個長工幫傭都不知道是接受好還是拒絕好。最後阿香表示抗議,在這麽下去,她就要失業回鄉下去了。

大姐本來想着要把曼麗送到教會的女子學堂去上學,19歲的年紀正值花季,最該做的就是學學外面的東西。

但是于曼麗婉拒了,說是也認得字,自己看書就好了。

阿香難得有個年紀和自己差的不多女孩作伴,就常常找于曼麗聊天,教她女工,還有化妝。于曼麗本身底子就好,這一裝扮更是我見猶憐,穿上旗袍更是驚豔,讓人眼前一亮,在明家的一場小衆酒會上一亮相,就贏得了一個瓷美人的名號。

明樓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最近大哥脾氣有點躁,據說為了掩護于曼麗和明臺,上次和自己接頭的服務生犧牲了。

明臺第一次做領導,難免有點唯我獨尊,以至于錯失了最佳時機,只是傷到了目标人的腿。

明誠想着能不能煮一些清熱敗火的茶,給明樓消消心火。

明誠剛收拾完明樓摔得亂七八糟的文件,地上的碎瓷也收拾幹淨了,心裏翻來覆去地把王天風罵到了人猿祖先。

明樓當然和汪曼春去較勁了。

一擡頭,他就看見了南田洋子。

今天的南田換下了一身軍裝,一襲淺色長裙,花沿邊的帽子,到讓她有了幾分女人味。

“明長官出去了。”明誠對着南田笑了笑。

南田課長也笑了笑:“阿誠先生似乎忘了,我們有着共同的利益。”

明誠想了想:“看來我要請南田課長喝杯咖啡了。”

“咖啡就不必了,倒不如阿誠先生請我吃些這裏的小吃。”南田笑得時候多少少了一些戾氣。

接近中午,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明誠和南田洋子并排走着。他們之間并不交談,就像陌生人一樣。

兩個人在馄饨攤子坐下。攤主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認識明誠的,不問他直接上了兩大碗。

南田來上海這麽久倒真得沒有上過這種地方吃東西,試探着嘗了一口,味道不錯。

明誠也有些感慨,時光如梭,轉眼老人的花白頭發,現在全白了,剪短了,硬渣渣地像一根根斷刺。

那一年,明臺放學,吵着要到着老攤上吃點東西才回去,明誠拗不過,就同意了。

明樓也很喜歡這家的東西,那時候老人還賣豆漿油條包子什麽的。

然後,就在不遠處的那條弄堂裏,他殺了此生的第一個人。

明臺為了等他去找那一閃而過的大哥,一直等到天□□,還是老人給送回去的。

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明臺,明鏡把剛剛醒的他罵了一頓,又把明樓打了三四鞭子。

“阿誠先生,你在想什麽?”南田洋子問他。

“一些舊事。”明誠喝了一口湯。

當明誠吃下第二個馄饨的時候,來了四個拉車子,後來又來了兩個莊稼漢。他們和老人熱情地打着招呼,老人給他們每人上了一碗馄饨。

“阿誠,你真是我的貴人啊。”老人打趣他,“這位是……”

“同僚。”明誠接道,“阿伯,這兩年身體還好吧。”

老人點點頭:“還好,就是人老了手腳慢了,你要常來坐坐。”

“他們常來嗎?”明誠指那六個人。

“哎呀,做生意嘛,哪記得住那麽多的人,笑臉迎人總是沒有錯的。”老人又給明誠添了兩個,“娃子,這麽多年,還是這麽瘦,多吃兩個。姑娘,你要不要?”

南田微笑着搖搖,沒有說話。

老人用水瓢敲敲空了的水桶,對明誠說:“你幫我看着,我去拿些水來。”

明誠點頭同意。

老人前腳走,後來的幾個人就站了起來。

明誠和南田兩個久經事故的人怎麽看不出什麽。

明誠的手腕一抖,一碗冒着熱氣的馄饨湯潑到了離他最近的那個人的臉上。

那個人被馄饨湯眯了眼睛退後了兩步。莊稼漢子搶了上來,手裏都帶着刀。奇怪地是他們朝着樓上看了一眼之後,像是得到什麽命令一樣,握了握手中的刀,朝着明誠撲過去。

由于馄饨擔子位置比較偏,又是中午,竟然沒有人過來。

電石火光之間,八個人鬥成一團。

南田雖然是一個女人,但是她的狠辣不輸于任何一個男人。

在她踢掉一個人手中的匕首,從腰間拔出槍之後,那個人的一個簡單詞語讓她的槍口有那個人的眉心劃開,避過心髒,射進了肺葉。

可是,這一愣神,背後的人一刀襲來。

明誠一腳踹開糾纏自己的兩個人,迅速地移到南田的背後,根本來不及想,一把握住了刀刃,對着那人的胸腹之間就是一腳。

鮮血順着手腕滑進了衣袖裏,将白色的衣袖染紅。

南田的一槍打到了那個人的腹部,眼神中帶着淩厲。

六個人,輕傷三人,重傷三人。明誠的腳下功夫不錯,剛剛打鬥中,踹斷了一個人的肋骨。

不遠處響起了巡查警察的口哨聲,以及行人匆忙躲避的腳步和汽車的喇叭聲。

明誠丢掉手中的刀子,看着南田:“南田課長,你沒事吧。”

“別管我,去追!”南田洋子的腳踝好像在剛才的打鬥中蹩了一下,走路有點跛。

“不行,我想送你回去。”明誠阻止了她

“去,把賣馄饨的老頭抓來!”南田想到了什麽對着警察局長,指着老頭離開的方向。

“诶呦,我的攤子,我就指着這個過日子啊。”她話音未落,老頭子就連哭帶嚎地出現了。

明誠趕緊走過去,扶住老人:“阿伯,不着急。”他轉頭對南田洋子,“南田課長,我敢保證,這個老人跟他們沒關系。”

南田洋子看看明誠,又看看老人:“阿誠先生,知道他們是什麽人?”

她生硬的漢語音調,讓老人擡擡眼睛:“你不是中國人?南田課長?阿誠,她是日本人?”。

明誠知道老人當年為了什麽從東北背井離鄉來到上海,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他只好點點頭,但是馬上開始解釋:“不過……”

老人一把推開他,緩緩地跪倒地上:“我給日本人做了馄饨,我給日本人做了馄饨,孩他娘,娃子,我對不起你們啊……對不起你們啊……”他氣急,操起掉到地上的擀面杖,就朝着南田沖了過去。

明誠拉住他:“阿伯!”

老人才注意到明誠的手受了傷,血都擦到了自己身上,再看看這一地狼藉:“這是救那個日本婆娘受的傷?我打死你這個賣國賊……”擀面杖狠狠地打在了明誠的背上,悶悶地聲音讓圍觀的人都覺得疼。

一開始,南田一直在看着他們,靜靜地看着,既不躲開,也不說話。她不動,一旁的警察局長也是老妖了,就站在那裏讓手下維護圍觀人的秩序。第二下,第三下,南田覺得應該不是假的了,她示意警察局長去制止一下。

“你個惡老頭,給你臉還不要臉了,明秘書長可是明長官身邊的紅人,不要命了。”警察局長年紀也不小了,頭發花白了,這話說得極其漂亮。

南田走過去,扶住明誠:“阿誠先生,你沒事吧。”

“南田課長,這老人真的是無辜的。”明誠忍着疼說,“不要為難他。”

“阿誠先生,這位老先生反日情緒太高了……”南田有點為難。

“我不要你求她,我……”老人看到幾步外的剛才明誠打掉的刀子,幾步上前,撿起來對着自己的脖子就是一刀,“小日本,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明誠覺得自己已經徹底無話可說了,如果這不是個老人而是個年輕小夥子,他一定會直接一拳頭打上去的。

沒辦法,明誠只能撕開了手上的血痂,讓手上的傷口重新流出血來,然後用流血的手去按住老人的傷口:“打電話給醫院啊!”

南田的眼睛裏閃過一道精銳的光,側頭對站在一邊的警察局長說:“送醫院。”

明誠看着老人被擡上救護車之後,終于放下了一顆心,看來南田以為找到了一條自己的弱點了,老人一時半會應該不會有危險。

“小心!”明誠看到了百貨商店的窗玻璃上映出了對面房間裏的影子。

一個人的影子,槍口應該是對準了南田洋子的。

“也該出現了吧。”坐在咖啡廳裏的明樓看了一眼,面前小口咀嚼着食物的汪曼春,突然喃喃說了這麽一句。

汪曼春沒有聽清楚:“師哥,你在等什麽?”

明樓笑得自在得意:“我讓阿誠定了場電影,這個時候也該來接我們了。”

汪曼春聽得心中一個激蕩,本來以為今天的生日,師哥也就陪着喝喝咖啡就結束了,沒想到師哥還記得上次夭折的電影之約。

匆匆忙忙的皮鞋聲,一個年輕的警察跑了進來,神色慌張,對着明樓一個敬禮:“明長官,南田課長讓你馬上去一趟醫院。”整個咖啡館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

明樓心中一驚,神色卻如常:“南田課長有說是什麽事嗎?”

警察看看汪曼春,又看看明樓直說無妨的表情:“明誠長官受傷了。”

明樓是真得驚道了,他站了起來,拿了椅背上的風衣。他不知道按照他的計劃,明誠會受到什麽樣的傷,還要南田親自吩咐他去。

汪曼春也站了起來,卻對明誠的事有幾分不悅。

警察給他讓開了路:“明長官,車就在門口。”

用手指着警察的鼻子,明樓的聲音有點不穩:“路上給我說清楚。”

就在明誠和南田将六個人打走之後,警察局長帶着十幾個警察趕到現場。

本來明誠只傷到了手,可是也不知道哪裏來了一顆子彈,明誠推開了南田,自己的胳膊上中了一槍,似乎傷到了骨頭,有點嚴重。

這個是計劃之外的。

好吧,被潑湯的那位是他們的人,估計撩起幾個水泡,無法正常看東西幾天,應該沒什麽大礙。

為了更快得到南田全部的合作意向,他和阿誠制定了一個危險的計劃,以大疑換大信。

簡而言之,就是阿誠需要短時間內引起南田最大的懷疑,然後找一個契機,将這種懷疑轉變成信任。所以,在那六個人離去之際,南田想要追尋之時,明誠出言阻止了。

這和南田所知道的明誠不一樣。阿誠做事一向是在所不惜,使命必達的。

然而,契機來的也太快了,前後不到十分鐘。

想到阿誠是為南田受的傷,明樓就有些不快。汪曼春坐在明樓呃旁邊,看着明樓陰晴不定的臉,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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