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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明誠有點發燒。他對各類藥都有輕微的敏感。

按照蘇醫生的說法就是明誠的身體有他自己防禦系統,任何藥物也許當時有用,但是這都是飲鸩止渴的方法,最終的結果都是會破壞平衡。

明鏡讓阿香煮了一點退燒的中藥,藥香在客廳裏彌漫着。

明樓的書房裏還亮着燈,他在看着一張照片,死人的照片。

這是他們的情報人員從一個垃圾桶裏找到的,像是報社記者使用比較多的那種,上面還有幹涸的血漬。

他們将照片洗了出來。

照片上幾個面目的嚴肅的人長成一排,似乎要遮擋什麽。然而,攝影者找了一個刁鑽的角度,仍然拍到了死者。

由于光線的緣故死者看不清容貌,但是依稀從他身上穿着看得出是一件和服。

死者可能是日本人,這就奇怪了。

最近也沒有聽說有什麽日本人被暗殺啊。

嘶~恩……,明樓揉了揉額角,強壓下腦子裏那尖銳的嘶鳴。這當年留下的後遺症也太誤事了,而且,最近犯的次數也有所就增加。

将照片點火燒了,明樓剛扶着桌子站起來,明誠就推門進來。

“大哥,你在燒什麽?”明誠單手拿着藥和水杯,使勁嗅了嗅空氣中味道,“有點燒焦的味道。”

明樓又坐了回去:“你來做什麽?不好好躺着。”

明誠笑了笑,眼角有些笑紋:“過來看看,每一次一煮這種藥,大哥就會不舒服。”

“還不都是你害的。”明樓用手對着明誠點了點,徉怒。

明誠把手裏東西遞給明樓,轉身關上了門:“大哥,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明樓上揚了嘴角,對他的疑問覺得莫名舒心:“阿誠,你過來。”

明誠走得近些,兩個人隔着書桌,相互望着。明誠最後忍不住噗得笑了出來。

舊時,明誠初到明家,明樓将他帶到了書房,畢竟也是第一次教別人,兩個人在書桌的兩端看着同一本書,害得明誠以為那些字本來就是倒着。

明樓問他:“你笑什麽?”

“舊事。”明誠可不想和大哥說自己當年的糗事。

明樓也是想到了些什麽一般:“那時候,你比書桌高不了多少,我以為你最多就長到阿香那麽高。”

明誠揚了揚眉:“你就對自己的眼光這麽沒自信啊。”

明樓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很後悔:“唉,我當初怎麽就把你給領回家了。”

“阿誠哥,你的藥好了,要我端上來嗎?”阿香在樓下喊着。

明誠趕緊開門對阿香擺手:“別,大哥對這藥過敏,我等一會兒去喝!”

明樓催他:“趕緊關門。這書房可是隔音最好的一間了,她都給喊穿了,以後怎麽嫁的出去啊。”

明誠走了回去,到想起了一件事:“我看阿香在幫大姐收拾東西,又要去看明臺?這個一個月不到看兩回?”

“這一次只是去送點東西。明臺是不可能回去,已經安排人說他到國外去了。”明樓想起了自己上次平白無故挨的鞭子,“人還是你來安排吧,細致一點,不要讓大姐發現了。”

明誠咬着食指中節沉思了一下:“大姐這兩個月跑得有些勤,怕是會引起懷疑。”

明樓點了點頭:“這樣,你這兩天多讓人注意些,一有問題如果來不及商量可以自行動手。”

明誠剛張嘴還沒出聲,明樓趕緊補充道:“前提不能傷害你自己啊,要不然,缺胳膊少腿的,誰來開車做飯洗大衣。”

“行。”明誠推開門,出門,關上。

門在明樓毫無心理準備的時候又打開了,明誠把門只開出了一條縫:“大哥,我問你一件事。”

明樓直接從位子走出來,瞅了瞅門縫裏的那只眼睛,神情漠然,哐直接把門關上了。

明樓知道明誠要問什麽,但是這件事情最好自己先弄明白再交代給阿誠。

因為他依稀辨認出了那個死者所穿的和服熊前的圖案。

那是日本人的家紋,這個圖案和當年的日本兵紋在身上的一模一樣。

明誠下樓的時候,于曼麗進門。她今天一身绛色繡花旗袍,勾勒的凹凸有致,自帶少女的甜美和性感。

“明誠先生。”于曼麗的聲音輕輕地,眼神裏帶着幾分膽怯,“剛剛有位先生送來了一張請柬,是給你的。”

明誠接過那張請柬,封面是燙金的“請柬”,墨香氣從紙頁間散出來,莫名覺得安神。

明誠正反兩面都看了看,雖然是依着原樣折好的,那條捆紮的絲線折痕也對的上,可是那個打的蝴蝶結兩條長尾長短有點偏差。

裝作不知道,明誠扯開絲線,入眼便見黑墨寫着的“明誠”二字。字體蒼勁,猶如盤根錯節的古木樹藤,旁邊畫着一朵四瓣梅花。

一只手伸過來從他和于曼麗之間抽走了請柬。

明誠回頭看見明樓正皺眉,問道:“大哥,怎麽了?”

“這都送到家裏來。”明樓看着請柬上署名,“武田雄……”

“?”明誠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很快掩飾過去了“日本人?”

“一個醫生,昨天的歡迎會名單裏的一個名字。”明樓把請柬還給明誠,“我去打個電話幫你推了。”

“等等。”明誠喊住了明樓,“我想,我還是去吧,人家指名道姓的找我,今天見不到,明天還是要見到的。”

明樓問旁邊的于曼麗:“曼麗,送信的什麽樣子?”

于曼麗仔細地回憶着:“是司機把信遞給我的。車子裏還坐着一個,立着衣領,壓低了帽子,看不出來什麽樣子。不過我聽到司機喊他阿亞先生。”

明誠看着請柬,想起了那個和服的男人。

“阿誠?阿誠。阿誠!”收拾桌子的明樓發現明誠在發呆,“在想什麽?”

明誠回神:“大哥……”

見他欲言又止,明樓擺手讓他不要說話:“去開車。”

明誠點點頭。

明樓坐在後座,明誠開着車。他們在去酒會的路上。

“阿誠,你是不是認識那個武田雄。”明樓直截了當地問他。

“也許吧。”明誠回答很簡單。

“什麽時候?”

“在遇到大哥之前。”

“真的?”

“真的。”

“阿誠,你不要騙我。在這場漩渦中,只有你我可以相互倚靠。”

“大哥,我怎麽會騙你呢”

“那麽,那天大雨,你沒有直接回明公館,你去哪了?”

“我去了一趟孤兒院。”

“為什麽會去哪裏?那裏只剩一片廢墟了。”

“大哥,如果當初我沒有被桂姨領走,我們會遇見嗎?”

“阿誠……”明樓沒有說完,車子已經到了酒會門口,一個侍應生來開車門。

“阿誠,把車子交給他們吧,你跟我一起進去。”明樓轉身看着發動起車子的明誠。

“好的,先生。”明誠拿起了公文包。

酒會已經開始。

汪曼春一襲蕾絲白裙,端着酒杯走到了明樓身邊。

“師哥,你來晚了。”她略帶嬌嗔,雙眸含露。

明誠當然要識趣地離開,不遠處的梁仲春滿面春風與人談笑風生。

南田還沒有出現,也許正和今天酒會的主角在一起。

“你是……”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明誠回過頭,這個人穿着嶄新的軍裝,沒有帶帽子,面淨無須,目光無害而溫柔。

“是你?”他的笑容溫和,從旁邊侍應生的托盤裏,拿了兩杯酒,一杯遞給明誠。

“先生,你認錯人了吧。”明誠禮貌地解釋,“我們沒有見過。”

“阿誠,”明樓趁着汪曼春上洗手間的時間,四周環顧,卻發現明誠被人阻攔住了。

“先生。”明誠畢恭畢敬地往旁邊靠了靠。

“武田雄。”那個人先自我介紹起來,“一名醫生。可以叫我阿亞。”

武田雄?明誠和明樓都驚了一下。他們暫時不明白為什麽在上一個武田雄死了之後,這個人還敢開一個不小的歡迎酒會。

“明樓,為政府做事。這是我的私人秘書啊誠。”明樓介紹了身邊的明誠。

可是,武田雄并不理會他,而是繼續看着明誠。

“先生,我先到梁科長那邊去。”明誠低聲地對明樓說。他和阿亞有過接觸,都沒有發現這個人的異常,看來這個人不簡單。他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露出馬腳,幹脆就離開。

“明誠先生,請等一下,難道你不記得了,我們見過的。”武田雄擋住了他的去路。

”武田先生,你是不是認錯了人?“明誠帶着笑容,手指卻有些僵硬。

”呃,我不會認錯的,就在前臺登記的時候,只不過當時看見明誠先生在忙,只是點頭示意了一下,我以為明誠先生看見我了。“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炸彈,炸明誠腦子嗡嗡直響。

這麽純粹的胡說八道。他到底要做什麽。

明樓也有些疑惑,但是他不露聲色地說:“武田先生,什麽時候到得上海?”

“時間不久,半個月前我剛到上海,在碼頭遇到了明誠先生。”武田雄用握着酒杯的手指了指明誠,“那件風衣很适合你。扔了太可惜,改天我們約個時間,我送還給你。”

風衣?

明誠看了一眼明樓,天哪,那是他們剛剛接手上海經濟的時候。這武田雄何止回來半個月。

當時,明誠委托的人幫助兩個學生離開上海去延安,跟日本人打了起來,明誠以去碼頭看貨為理由在暗處保護,還和兩人發生了一場惡鬥,幾個路人被挾持。只不過,警察局長确實處理成了一場人質挾持事件。

“看出來,明誠先生想起來了。”武田雄對着明誠舉了一下杯子,“我敬你一杯,救命之恩。”

明樓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多餘,但是就算多餘他也只能硬杠在那裏,因為他覺得不安:”那武田先生怕是認錯了,阿誠半個月前因病休息,出門甚少。“

”哦,那真是有緣了啊,出門甚少還能遇見。“武田雄滿面喜色,始終認定了明誠。

明樓決定既然對方如此死乞白賴地扒上明誠,不如就做一個機會來試探:”既然武田先生這麽看重明誠,不如改天我們一起吃一頓晚飯,也好看看上海。“

明誠當然知道明樓的想法,也正好可以解決心中的疑問便接着話題:“我來安排餐廳吧。”

武田雄不看明樓,而是對着明誠說道:“榮幸之至。”

這弄得明誠和明樓都尴尬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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