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算了算了,你們快滾,別打擾我跟小戰戰親密。”

二毛跟三炮被惡心走了,只剩屈戰堯跟夏珊珊面對面抽着煙。

“哎,你該哭就哭,別憋着,這幅模樣醜死了。”夏珊珊拍了拍他的肩。

屈戰堯從她那兒順了個打火機,點燃被風吹滅的煙,夾在指尖笑了笑,“我哭什麽?我有什麽好哭的。”

“他們是傻的,你當我也是傻的?”夏珊珊說,“我昨天還看見你在食堂點了一份番茄蓋澆飯,你不最讨厭吃番茄了嗎?還有我看見你在他位置上坐了好久,埋頭不知道寫什麽玩意,最後還買了兩人份的烤紅薯一邊吃一邊憂郁的望天。”

“喂——”屈戰堯打斷她,“你夠了。”

夏珊珊悠悠嘆了口氣,“我問你,你到底有沒有告訴過關河,你……喜歡他?”

屈戰堯猛地感覺心髒被人狠狠捏了一把,酸疼得厲害。

沉默了良久,他臉上一閃而過痛苦的神色,然後笑得毫無所謂,“現在講這個也沒意思了,關河他本來就不屬于我們這地方,是我一時間沒控制住。”

夏珊珊回頭看他,“你頭一回喜歡一個人吧。”

屈戰堯很輕的笑了笑。

“吶~初戀是很難忘的,多經歷幾次就好了,得不到的妄想也沒用,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嘛,又不是離了他不能活,況且你還沒跟他告白吧,萬一你跟他說明白了以後,他覺得你變态怎麽辦?所以說,命運停在這裏,也不見得是壞事。”

“有你這麽安慰人的嗎?”屈戰堯端詳了她兩眼,用力吸了口煙,“你不知道,那種感覺,很憋屈,很……讓人絕望。”

“我怎麽可能不知道呢……”夏珊珊看着他說。

其實夏珊珊說的沒錯,只不過是回到了以前的生活而已,屈戰堯依舊每天在爸媽的催促聲中倉皇逃竄去學校,依舊在老師恨鐵不成鋼的眼神裏交了只寫一半的習題,依舊跟二毛他們打打鬧鬧,看熱鬧不嫌事兒多的待在網吧裏看人厮殺,依舊每天雷打不動的去橋下喂貓,只不過那時候觸景生情會有一點點的想他。

屈戰堯不想說很想,這太矯情了,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

的确,一切都沒有那麽糟糕。

只不過,他還未開花結果就已經死在襁褓裏的初戀,連同着關河的離開一起草草的結束了。

“诶,老大,今晚我們去唱K吧,我哥給了我一張券,免費嗨唱四小時!給你慶祝生日!”

“你是不是傻!”夏珊珊踹了二毛一腳,“驚喜被你說沒了!”

屈戰堯把煙頭在煙灰缸邊摁滅了,抖抖衣服說,“算了,我今晚要早點回家,你們嗨吧。”

“那生日呢?不過啦?”

“謝謝你們的心意。”屈戰堯沖他們擺擺手,“今兒還是母難日呢,我得陪陪我媽。”

晚上他們家簡單的做了一些菜,他爸提早從公司回來,過完屈戰堯的生日還得趕回去開車,屈戰堯老媽看着他筷子都沒動多少,不滿的說,“要不辭了吧,祝天威他們家做的也不是什麽正經生意,小心哪天也你也賠進去了。”

“我不幹了家裏欠的錢怎麽辦?哎,放心吧,我手幹淨着呢,不蹚渾水,你倆慢慢吃,生日快樂小戰。”

“謝謝爸。”屈戰堯沖他笑了笑,“您也別老喝酒了,我們這地方小,你到大城市裏去,喝酒開車那就是找死。”

“知道了,下回不喝了。”

等老爸走了以後,屈戰堯收拾了下碗筷,他媽媽在房間裏問他,“你今天生日怎麽沒跟關河他們玩?說起來,他很久沒來咱家了。”

屈戰堯手一頓,差點敲碎了一個碗,緊繃着聲音說,“您快去睡吧,腿待會兒又疼了。”

收拾好東西以後,四周一片寂靜。

回到房間,漆黑一片,他沒開燈。

心裏多了些說不出來的滋味,混雜着一秒都無法忍受的煎熬和壓抑。

明明早就想開了不是嗎?

屈戰堯翻箱倒櫃從櫃子裏拿出那件藍色運動服,關河那天打架的時候染到了血漬,他讓二毛去洗衣店洗好了送過來的,就留了那麽件衣服,人卻跑了。

屈戰堯苦澀的笑了笑,站在衣櫃前忘了動。

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穿着單薄的運動服就出了門,屈戰堯凍得鼻涕水快出來了,街上那些裹棉服的看他都跟看神經病一樣。

看屁!老子今天生日,愛怎麽穿就怎麽穿!

屈戰堯揮了揮長了一截的衣袖,加快了腳步。

小糖球,不,阿黃居然走丢了,屈戰堯在大橋下找了很久,才把它從橋墩裏拔出來,小家夥渾身是水,髒得烏漆墨黑。

屈戰堯被它讨好似的舔了一陣,揪起它的腦袋輕輕點了點,“安分點,想吃蛋糕就安分點。”

它們自然是什麽都聽不懂,蹭着屈戰堯的褲腿喵喵叫。

艱難的将這些小家夥轉移到他的秘密基地裏,說是秘密基地,其實就是一個破爛的小廠,廠倒閉了,剩下一個廢棄的空殼,屈戰堯很喜歡那裏的屋頂,離星星很近。

裏邊積滿了一層灰,他很久沒來了,好像上回跟關河來做赤豆棒冰以後就沒再來過了。

屈戰堯将灰塵揮開,握拳咳嗽了幾聲。

“來,坐下。”這兒很大,屈戰堯點燃了蠟燭,聲音帶着回響,“阿黃就你亂跑!還想不想吃蛋糕了!”

“咳咳,今天是我十七歲生日。”屈戰堯攏了攏衣服,輕嘆道,“十七歲了……”

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祝福自己生日快樂,腦子裏搜腸刮肚了一陣,也沒想到什麽激勵人心的話,于是他又點了根蠟燭,“十七歲生日……”

快樂兩個字還沒說出口,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來。

屈戰堯想罵這個非常不知趣打斷他過生日的家夥。

可眼神一沾上屏幕,他就傻了,不知道怎麽接通的,他連一句喂都說得顫顫巍巍。

直到聽見熟悉的輕笑聲,心裏的局促不安又默默變成了酸澀難耐。

“你……”屈戰堯說,“怎麽突然打給我?”

關河将聽筒拿近了一點,“來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屈戰堯笑了笑,眨掉了眼裏的灼熱,“你居然還記得。”

“嗯。”關河也笑了笑。

屈戰堯想問他回去以後有沒有挨罵,現在是不是上了新的學校,有沒有交到新朋友,為什麽現在才打電話過來,那天受的傷好了沒有。

可是這些他通通說不出口,他只能一個勁兒的傻笑。

“笑什麽?你好像挺開心啊。”關河說,“在幹什麽?”

屈戰堯垂下頭,故作誇張的說,“過生日啊,二毛三炮他們都在呢,你要不要找他們聽電話。”說着他用力踩了踩地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聽見了沒!我們這兒很嗨!”

“是嗎?”關河聲音沉了沉。

屈戰堯喉嚨裏發出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廢廠裏,他從左邊跳到右邊,制造出噼裏啪啦的噪音,試圖掩蓋他空蕩孤獨的笑聲,他也怕他一停下來就忍不住想哭。

“你知道麽?你走了以後你家小糖球真是太嚣張了,今天我把它從橋墩裏拽出來,小家夥非但沒有一聲謝謝,還拿屁股怼我!”

“還有,你藝術節第一名的獎狀我給你拿了,什麽時候我給你寄過去,上回我去F……嗨,沒事兒了,總之你給我地址。”

“對了,你留在我那兒的草稿本我就不給你寄回來了吧,我留着賣錢去。”屈戰堯大笑了三聲,兩顆淚珠順着滾進了蛋糕裏。

他用手随意一抹,“我有點感冒,聽起來鼻音很重吧,我們這兒齁冷了,前些天還下了小雪珠,凍死爺爺我了。”

關河一直沒說話,很安靜的聽着。

屈戰堯捏着手掌,聲音放輕了一點,“我給你做了個萬花筒,你生日的時候我寄給你。”

關河嗯了一聲,見對面忽的沉默了,只聽得見細小的抽泣聲,盡管刻意被壓低,但關河還是聽得很清楚。

屈戰堯揉揉鼻尖,“我們這兒要吹蠟燭了,挂了啊。”

關河嘆了口氣,“你說完了?”

“嗯。”

“那換我說。”

屈戰堯屏息貼着聽筒,那裏只傳來一陣嘟嘟聲。

挂了?他皺了皺眉,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氣息萦繞在他周圍。

“回頭。”關河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

屈戰堯的身體僵住了,恍然聽到了一陣腳步聲,他機械般的回過頭,關河手插着口袋,手裏拎着一個蛋糕,沖他淡淡的笑了笑。

驚訝到崩潰只用了區區一秒鐘。

在他們視線相交的瞬間,屈戰堯嘴裏彪了兩句髒話,心裏堵成一團的陰影兀的消失了,一陣一陣滅頂的酸楚蜂擁而至。

“操。”

“我操你媽!”

屈戰堯摸了一把臉,濕漉漉的一片。

他管不了自己現在哭得多醜,更管不了還在當機的大腦,只是想确認眼前這人是不是真實的。

關河看着他帶着一如初見的鋒芒和棱角,竭盡全力向他跑來。

然後他張開了雙臂,将屈戰堯緊緊抱住。

直到同樣感受到對方的溫度後,關河閉了閉眼,終于餍足。

他一直在想,自己為了回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付出這些代價到底值不值得,直到這一刻,答案才漸漸清晰。

他關河這一輩子可能再也遇不到第二個屈戰堯了。

至少現在,他一點都不後悔。

“操。”屈戰堯埋在他頸間,腦子裏有把火一下把思緒全都燒沒了。

“生日快樂。”關河輕聲說。

屈戰堯想罵人,可是才張了張口,就被鼻音蓋住了。

他趴在對方肩膀上哭了一會兒,冷靜下來後覺得丢人丢大發了。

一雙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後捏了捏他的耳垂。

“你……什麽時候走?”屈戰堯從他身上跳下來,呼了口氣。

“我為什麽要走?”關河沖他笑了一下。

“你不走了?”屈戰堯臉上還挂着眼淚瞪他。

“嗯。”

“你爸媽……”

關河略微低下頭,視線在他臉上掃了一圈,“他們管不着我,這是我自己的人生。”

屈戰堯被巨大的信息量砸的有些懵,喉頭幹渴的咽了下口水,“那你為什麽要回來?”

關河神色不變,只是輕輕的笑了笑,繼而啞着嗓子湊到他耳邊,“你覺得呢?”

屈戰堯只來得及感受自己心裏有些不受控制的東西在湧動,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的做出了反應。

他擡頭很輕很輕地碰了碰關河的嘴唇。

“你對我有沒有感覺?”屈戰堯的聲音還有些哽咽。

“沒有。”

“哦。”屈戰堯耳朵裏振聾發聩,巨大的失落感和羞恥感将他的身體摧枯拉朽的扯成了兩半。

看來被夏珊珊猜中了,關河确實對他沒想法,只不過是……

關河拽了他一把,捧住了他的臉。

屈戰堯被迫仰起頭來,唇上覆上了溫熱的觸感。

關河舔了一下屈戰堯的唇縫,輕輕撬開了他的唇齒。

“閉眼。”關河扶着他的後腦,離了片刻,又低頭吻了過來。

這回兩人都比較投入。

這個帶了點情色意味,在屈戰堯毫無經驗的人生裏稱得上是震驚的吻,最後結束在了小糖球的一聲嗚咽中。

屈戰堯慢慢睜開眼睛,用力的眨了眨,才發現他踩着小糖球的爪子了。

關河眼角帶着明顯的笑意。

“這下有了。”

屈戰堯身體的鹽分一下子消耗太多,反應遲鈍的回過神,好像整個世界都失聲了,安靜的很溫柔,他捂着臉咳了一聲,跟個棒槌似的戳在原地,臉紅了。

關河聲音很輕,帶着點沙,在屈戰堯耳邊說。

“诶,我們談戀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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