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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我幹什麽。”落落問阮清。

“我怕你想不開,”阮清說得很直接,“我過來安慰安慰你。”

落落嘆了口氣,“只是有點傷感,不會想不開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我辭職是最好的辦法。”

“辭職就辭職吧,”阮清說,“我本來就覺得你在臺裏呆得不開心。活沒少幹,事情沒少做,七年了,還不給你轉正,社保還得你自己交。”她越是說,越覺得落落辭職事件好事,“早辭早好。工作你別擔心,我會幫你找的。”

落落苦笑了笑,阮清變得還挺快。上午還在罵自己就會瞎折騰,下午就轉為安慰自己改罵電視臺了。

她長嘆了口氣,自己能進電視臺工作還是多虧了阮清引薦,不然以自己的大專學歷怎麽能進得了臺裏。

這麽一想,落落心裏就舒服多了,能在電視臺呆七年,已經算是賺到了。

“師傅,去南苑社區吧。”上車的時候,落落是跟司機說去汽車北站。現在一想,帶着這些東西回老家,父母看了,肯定就能猜到自己從電視臺離職的事。

在村子裏,出了一個電視臺的新聞工作者,可是一件極具有榮耀的事。剛進電視臺那會,落落的父母是逢人就說,那個開心啊。

落落不想父母跟着不開心,更不想她們知道自己失業而為自己擔心。

“你要不明天回去,”阮清說,“我開車送你回村子裏,”

“你不用上班?”落落可不想阮清送自己。

“明天應該沒事,”阮清想着說,“最近安雅一直忙着接待上面來的什麽考察團,視察組的。我們也就沒什麽大事。”

落落搖了搖頭,“沒什麽事也不要你送,我想一個人靜靜。”

阮清這點倒是好,在朋友之前的感情上從并不會把自己的想法強加于人,“嗯,那你自己注意點。”她不忘說:“我晚上還去你家住。”說着就轉為責罵何政陽了,“還不給我打電話,你走了,我一個人住,晚上還有點怕怕的。”

落落笑了,“你就不能主動聯系他?”她接着說:“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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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清不滿道,“我一個女孩子,我主動了,那多沒面子。”她補充地說:“活受罪,也得矜持,我是要面子的。”

落落當晚并沒走。她把東西整了整,放在了行李箱裏,用不上的東西都了進去,拖回家裏放着。手機不時地被她拿過來翻了又翻,說是刷朋友圈,看看社會新聞,不過是想看一看尤樂有沒有給自己發送信息的借口。

阮清都知道了,尤樂也肯定是知道了。他們兩人同屬于新聞部,而且尤樂和《深度》欄目的制片人關系匪淺。

尤樂初從市臺到省電視臺,做的第一檔節目就是《深度》,他理應比阮清要更早知道這件事。

尤樂肯定會給自己發一條信息表示一下安慰。難道不會?可是,真的就沒有。

除了陳亮給他發了表示自責,後悔和不舍她離職的微信,再有的一個人就是高原。

高原是今年這批新進來的實習生的一員。落落記得他的名字,知道他的長相,但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關于他的記憶了。他應該是一個在人群中不善于表現自己的人。

高原給落落發來的文字,字裏行間都表示出了對落落的欽佩,說她是敢說敢做的真正新聞人!

敢說敢做。落落苦笑了一下,如果她在片子播出前知道有一段違規的音頻和畫面在,肯定是會毫不猶豫的剪掉。

她并沒準備辭職,所以她堅決不會做出讓自己丢飯碗的違規事情來。會發生這一切,只能說是疏忽了,并不是因為她敢說敢做!

落落站起身,推開了書桌正對着的窗戶,夜風一股腦地湧了進來,帶着這種城市特有的味道,也帶有這個季節特有的溫度。

chapter71

人就坐在了書桌上。她挪了挪屁股,盡量讓身體靠着窗戶。她想要好好吹吹這座城市的夜風,好好看一看這座城市的夜景。

只可惜,這扇窗戶能看到夜景就是她所居住的這座南苑社區的一隅,昏黃的燈光下是昏黃的樹木,昏黃的道路,昏黃的路人,之外在沒其他。她只能在目光望不到的地方,傳來的車如流水馬如龍的聲音想象着這座城市的璀璨,這座城市的美麗還有這座城市的喧鬧。

落落聽到身後傳來阮清的一聲尖叫,随即就是阮清一股腦從床上坐起來的聲音。

她忙回頭去看阮清怎麽了,卻發現阮清正緊張地望着自己。她的疑惑,在四目交接的一分鐘後才明白過來。阮清以為自己坐在窗邊是想不開,要做諸如跳樓之類的傻事。

落落笑了,“我恐高,你不知道啊?”

“這個時候,”阮清走了過來,關上了窗戶,“我哪裏還會想你恐不恐高!”她打了個冷顫,“大冬天的,還是晚上,開什麽窗戶,凍死了。”

知道自己是虛驚一場的,她又躺了回到了床上。人是躺在了床上,但還不忘捧着書看。

這是落落第一次見到阮清如此認真的讀書。

“盡信書,不如無書。”落落提醒了一句。

阮清雖點頭附和落落的話,但眼睛始終是沒離開書本,“我覺得有些方面說得還是很在理的。”

落落一向不喜歡雞湯文,也不喜歡成功學。以她三十年的生活經驗,走出低落的情緒只能靠兩點。

一是讓自己徹底沉淪,讓情緒發酵到最低點。身體是有自我調節周期的,等到情緒到底,一段時間後,徹底沉淪夠了的身體就會慢慢回彈到正常的狀态。

二呢,就是別讓自己閑下來,不停的做事情,做事情。路遙在《平凡的世界》有這樣的一段文字:精神上的某種危機,只能靠強度的體力勞動來獲得解脫。勞動,永遠是他醫治精神創傷的良藥。

落落偏向于後者。但凡遇到解不開的心結,她就會跑步,瘋狂得跑,讓內心的煩亂都化成汗水,排除體外,便是酣暢淋漓的舒服。

今天她失業了,在失業之前她失戀了。情場失意,職場又失落,她理應出去大跑一場,可是她現在不想動,就想癱在床上。

“別睡,”阮清把一本書扔到落落面前,“這還有一本書,你陪我看一會書。”

落落看了書封面,“一個作者寫的,”

阮清點了點頭,“嗯,都是同事推薦的,她們說挺好看的,我就一起買了。”

落落把面前的這本《完美關系的秘密》拿起來放到了床頭櫃上,

“我不想看,我要睡覺。”說着就側過了身,背對着阮清,閉上了眼睛。

阮清也不勉強,繼續自己的挑燈夜讀。

第二天一大早,斷續的雲層如随手的畫一般飄在天幕一側,沒睡醒的太陽入蛋黃一般在雲霧中若隐若現。

落落拖上行李就出發了。

她先做了地鐵,然後又換乘公交車,到達了汽車站,買了票,坐上了大巴車,開始了回家的路途。

拿在手裏的手機,被摩挲着,被不斷地拿出來看了又看。她不是在糾結要不要給尤樂發信息,而是在想着要如何跟王哥道歉。

這件事是因為《深度》欄目組成員的工作失職直接導致的,但落落并不這麽想,她覺得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如果自己不主動把視頻內容拿去給王哥,就不會有後面的事!

想了很多句話,最後落落就給王哥發了一句簡短的話:我真的很抱歉,一切都是我惹得禍。

微信剛發出去,就收到了王哥的回複。

王哥:這是大家的責任。如果說抱歉,也該是我對你說。

落落感動于王哥的話,又發回複了一段文字:王哥,你千萬別這麽說。是我的錯。

王哥:不要想多了,好好工作。

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辭職的事,落落也沒有向他解釋說明自己辭職的事,而是簡單的回複了一個“嗯”字。她想,過一段時間王哥會知道的。

落落望着車窗外稍縱即逝的風景,在內心對王哥說着,希望不要影響到你的前程,不然我得內疚一輩子。

虛弱的太陽光從雲層裏擠出了纖細的身影,溫柔地貼在大巴車玻璃上,盡力地撫摸着頭抵着玻璃的落落。

爸爸媽媽對女兒近日的頻繁歸來很開心,又開始張羅好吃好喝的。

雙腳踏足在養育自己的土地上,落落的心情瞬間就好了,十分踏實。

“什麽時候走?”

“還沒想好,”落落說,“我休年假了,想在家多呆幾天。”

“那行,”媽媽說,“明天帶你去大姨家吃草莓。”

哦,這會兒正是草莓的成熟的自然季節。

“要不,我回來種草莓算了,”落落說,“大姨他們種草莓不是很賺了很多錢嘛。”雙鳳鎮到是沒有發展起有關的“鳳凰”的産業,到是靠種植草莓發了家,還上了央視新聞。

現在的雙鳳鎮,完全就形成了以草莓種植為中心的一條産業鏈。落落大姨家所在的村子是家家戶戶種草莓,關于種草莓人家一年輕輕松松就賺了二三十萬的話她是沒少聽說。就比爾她大姨家,種了兩年草莓就在縣城買了兩套房。

“嗯,錢肯定是賺到了,”爸爸說,“這錢賺的都是辛苦錢。”

“現在做什麽不辛苦,”落落不怕吃苦,“你看我在電視臺做記者,說着好聽,看着好看,其實呢累死累活,幾乎是全年無休,一天三餐也不規律,風裏來雨裏去的,一年才賺多少錢?”

“你想回來種草莓也行,”

媽媽不假思索,出口就表示支持自己回家種草莓,這是完全出乎了落落的意料之外。

她表情誇張地看着媽媽,連連點頭,“果然是我親媽,就是開明!有眼光!”她對媽媽豎了個大拇指。

“你得先找個男朋友,結婚,”媽媽說,“不然誰幫你種草莓?”

又是催婚的坑。

chpater72

“我種草莓跟找男朋友,跟結婚有什麽關系,”落落想不明白,“我一個人就不能種草莓啦。誰規定草莓必須得兩個人才能種?還是夫妻檔的。”

“你看,”爸爸端起酒杯,對媽媽說,“我就說你女兒是想出是一出,”他說完便小抿了一口白酒。

落落夾菜送到了嘴巴裏,不悅道:“什麽想一出是一出,我說得是認真的。”她肯定的點了點頭,“我要回來種草莓,參與新農村的建設!”

爸爸像是聽笑話似的笑了,“認真?”他娴熟地用筷子夾了一顆圓潤的花生米,“你以為種草莓的錢好賺啊?你沒看到人家大冬天的,大清早去草莓棚上扒雪。草莓秧苗種下去的時候,草莓棚的氣溫太高了不行,太低了也不行。摘草莓的時候,草莓太熟,摘下來就壞了,賣不出去了。太青了,沒長熟,也沒人要。”爸爸嚼着花生米,繼續說,“你去年去你大姨家,沒看見每個草莓棚旁邊的搭個小房子,人家就吃喝拉撒都在那。你以為這錢好賺。就光給草莓棚放風這一件事,我們縣今年就死了四個男的!”

種植草莓的農戶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的新聞,落落在新聞聯播上看到過。

因為氣溫下降,少數種草莓的農戶為防止草莓凍傷,就給草莓采取加溫保暖措施,在大棚裏放置了炭火爐。

每天早上都要有人早起去掀草莓棚,給草莓放風。一家之中多數是老公去放風,老婆就在家繼續睡覺。等到老婆天亮起床後去草莓棚,丈夫已經死了許久。

落落用筷子去夾花生,沒夾住,在去夾,花生像塗了蜜似的又從她的筷子間滑了走。

這就更不能找對象了啊。

自己去跟別人說自己找對象結婚就是為了種草莓的時候有一個人來幫襯,不就等于是讓人去送死嘛。

這麽一想來,種草莓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自己在電視臺工作了七年,所有的經驗和人脈都在電視臺裏。

如今,她捅的這個婁子,想要在新安市的找一家縣級電視臺上班,都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去其他城市?貴安省下面的城市是不行了。同在一個廣電系統下,自己犯下的政治常識型錯誤肯定早就被其他電視臺拿來做為緊急會議裏的反面教材了,就算不是,那也是傳媒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去其他省份?這就更別說了。首先她在第一關學歷上面就被卡住了。現在就縣級電視臺的招聘說明上,起步的都得是大學本科畢業。退一步說,到了她這個年紀才遠赴他鄉工作,并不時明智之舉。

所謂工作了這些年積累下的人脈嘛,她也只能呵呵了。她在其位時,對某些想打廣告的金主們來說落落還是有點價值。現在離開了電視臺這個平臺,她就沒有什麽優勢都沒有了。

總算是用筷子夾住了一顆花生,落落拿起筷子,把花生送到眼前看了看,之後就送到了嘴巴裏。

香味在口腔內蔓延開來,如袅袅炊煙飄蕩而起,充盈了口腔,攪動着味覺;脆感在牙齒間流轉,引誘着人繼續品味。

落落點了點頭,自言自語地說:“嗯,花生很好吃。”她又用筷子去夾盤中的花生仁。

在花生與筷子的鬥智鬥勇中,她是暗自下了決心,明天先去大姨家看看,就不信自己一個人不能種草莓!

天上的星星亮晶晶,地上的家家戶戶亮起了燈火。遠處道路上風馳電掣的車輛行駛聲,飄到落落的耳朵裏只是淡淡的印跡。

偌大的房間就亮着一盞臺燈,落落喜歡這種感覺,像是讀書的時候熬夜寫作業一樣。

手機上的微信打開着,是尤樂的微信聊天頁面,整個頁面上都是落落的文字。尤樂并未回複只言片語。

唉。

一聲嘆息發出在深夜裏,絲毫增加不了夜的沉重。

關于尤樂的所有,落落都放在了抽屜裏。就讓它們陪着自己的過去,靜靜地呆在自己出生和成長的地方吧。

第二天一早,落落從院子的雜物間裏翻出了一雙中學時期穿的運動鞋,藍白校服也被拿出來穿了上。她邊向外走,邊催着媽媽趕緊去大姨家。

爸爸本是要開着他的“寶馬”電動三輪車送母女二人過去,可是村裏臨時有事,他就去了村委會。

落落簡單的學了一下如何開三輪車,就坐在了駕駛位上,開始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駕駛電動三輪車的經歷。

老天陰着一張臉,是無語評價把車開得東扭西歪的落落。

“今天是不是有雨?”落落要為自己的爛車技轉開了話題,“陰陰的。”

“老天下不下雨,還得先跟你說一聲?”生怕自己被甩下車的媽媽牢牢握着車身,“操心操心你的車吧。嗳,後面有車來了。”

行駛而來的挂箱大貨車司機,發現前面電動三輪車的路線不穩,連連按喇叭。

靠着路右邊行駛的落落,聽到鳴笛聲,心慌慌的,急忙轉動車龍頭往右邊打方向。

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近,汽車鳴笛聲越來越刺耳。落落用力去轉車把手,可車把手又重又澀,落落不得不在加大力氣。

明明是往右邊轉的,怎麽車是在往左邊,往路中央走呢。

媽媽的驚呼聲更是讓落落六神無主,整個身體都壓在了車把手上。

大貨車從旁行駛而過,卷起地面上的塵土,被落落吸入了鼻腔,嗆得她直咳嗽。

虛驚一場的媽媽顧不得污濁的空氣,生氣地怒問落落怎麽開三輪車的?!

“我開開就好了,”落落努力地控制着方向盤,“這把手怎麽這重的,”她覺得是車把手泰笨重不靈活才影響了自己剛打方向盤。

“自己不會開車,還怪起來車了。”媽媽不悅地說。

落落不滿地咦了一聲,又專心地研究着如何控制車龍頭了。好在大貨車過去後,路上又空蕩了下來,落落歪歪扭扭的駕着車也不至于有什麽安全危險。

車開到了一半,媽媽實在是受不了就把落落趕到車後去了,她來掌舵,“長這麽大個子,三輪車都不會開。”媽媽開起來确實是駕輕就熟。

落落皺了皺鼻子,“誰規定個子高,就一定會開三輪車了。”

“這不很簡單嘛,”媽媽說,“村子裏的十來歲孩子都會開。”

“我也會開!”落落不服氣地說:“就是新上手,有點生疏,開開就好了。”

媽媽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就你還要回來種草莓,你以為草莓種光你想想的。草莓種完了,還得拉出來賣。就你,一個三輪車都開的不像樣,還賣什麽?”

落落嘟了嘟嘴,不與媽媽争辯長短了,只是心裏想着,回去一定要好好練練開電動三輪車。

大姨家所在的村子路口修建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別墅,是用竹子制的。一籃一籃的草莓,從別墅屋內延伸到屋外,甚是壯觀。旁邊樹着一個三米多高的大草莓雕塑,是草莓之村的标志。

順着路往裏走,道路兩旁的農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大棚。坐在三輪車上的落落低着頭往大棚裏看,棚內或蹲着或站着些人正忙碌着。

“這草莓棚可不能亂鑽了,”媽媽是提醒落落。

大姨以前玩笑地跟落落說,只要是到了她們村,所有的草莓棚随便進去吃,反正都是村裏人,都是認識的。

“為什麽?”落落不解地問。

“這裏的很多大棚,都是外面的人來種的,”媽媽說,“你大姨家就有幾畝田租給別人種了。”

“大姨自己為什麽不種?”落落心裏想自己要是種草莓了,完全可以包大姨家的田地來種。

“你大姨和大姨夫,哪裏能種那麽多田。”媽媽說,“你以為種草莓容易啊,累不死你的。”

落落邊聽媽媽說着便看着沿途的在草莓棚裏忙碌的人。大姨正巧在路旁的草莓棚裏摘草莓,落落和媽媽就停了下來。

“落落,這個草莓棚你別摘。”大姨對落落說,“你要想玩,去那個大棚。”

“我不是玩,”落落雖是這麽說,還是提着籃子走了出來,走向大姨指定的大棚,“我真是來幫你摘草莓的。”

皮膚黑黝的大姨笑了,那是不相信落落的笑,“草莓都沒打農藥,你想吃就吃。”

“嗯,”應着大姨的話,落落已經走進了草莓棚。

chapter73

種植草莓在澆水方面,有一句俗語叫做:濕而不漬,幹而不旱,小水勤灌。

綠色的草莓根莖穿透塑料薄膜,被或青或白或紅的果實墜這帖服在草莓隴的兩側。這個草莓棚裏的草莓明顯是剛澆過水,每隴之間的過道裏都是泥濘的。

落落一腳踩下去,鞋子就沾染上了泥巴。她會心一笑,是覺得自己挺有先見之明的,來的時候特別找了一雙破舊的球鞋穿上。

大棚裏氣溫比室外高,落落脫下了外套,就開始摘草莓。

她先是蹲着,看着差不多熟的草莓就都摘下來放在籃子裏,每隴兩側要同時摘,人一點點向前挪。

腿蹲麻了,落落就站起來休息了會,趁着休息間隙吃了幾顆紅彤彤的草莓。然後在彎身去摘。沒過一會,腰也酸了,腿也麻的完全沒有了知覺。

“勞動,永遠是他醫治精神創傷的良藥。”這句飽含哲理的話,好看,但不好做。

落落完全就不顧及髒不髒的問題,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粘稠的泥土,稍後就透過褲子,傳遞給了落落屁股陣陣的冰寒。

大姨家特意請的采摘草莓的阿姨,晚了落落很久才進的大棚,這會兒已經順着草莓隴從這一頭摘到那一端了。而落落連一隴的半都沒摘到。

落落苦笑了一陣,就跟阿姨聊起了天。落落問她是哪裏人?幫人家摘草莓一天多少錢?自己家沒種草莓麽?種草莓難不難?

阿姨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落落。她是附近村子的,幫人摘草莓一天八十塊錢,自家也種了草莓,但種的不多。種草莓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然後就是種草莓步驟的一二三四了,什麽不能天幹,不能太濕,什麽大棚內的濕潤要在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七十之間的話。

随後落落又知道了這位年近五十的婦女沒上過一天學,早早的就結婚嫁了人。

一個整個日在農田勞作的婦女,給一個比自己學歷高出很多的電視臺女記者講課,而且這位女記者還是位數學白癡,對她脫口而出的百分比反應不過來。

“你看着也不大,”阿姨擡頭看了一眼落落,又低頭摘草莓了,“幾歲了?”

“我啊,”落落想了想說,“29,歲,”她拖了一個吧的音。

“29了?”阿姨說,“你幾個孩子了?”

落落尴尬地笑了笑,“我還沒結婚呢。”

“啊?還沒結婚?!”阿姨看着落落感慨道,“太挑了吧。”

“我不挑的,”落落想要轉移這個話題,“是緣分沒到。”

阿姨說她的女兒比落落小一歲,孩子都四歲了。談及了自己的下一代,阿姨的話更是滔滔不絕,話裏話外都滿含幸福。

她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已經結婚,在縣裏和市裏都有房産,如今外甥四歲,孫子三歲,生活富足安康而快樂。

這麽一聽下來,落落對這位幫工的阿姨佩服的五體投地的同時,也對她的生活也羨慕不已。相比之下,自己真的是很失敗,手不能提,肩也不能扛,一無是處的感覺!

跟大姨聊完天的媽媽也進了大棚。落落看不到自己臉上的表情,但她知道肯定是不好的。

“摘了半天,才摘多少?”媽媽走到落落身邊,邊說邊就摘了起來,“這一個大棚今天要摘完。不然果子熟透了,就不能在摘了。”

“哦,”落落又開始移動身子,繼續摘草莓了。

午飯就在大姨搭在草莓棚旁邊的簡陋小屋裏吃的,落落因為腰太過酸痛就一直躺在床上,聽着媽媽和大姨聊着村子裏的家常。大姨也不忘地說落落該找個人家了,随後就順口問了一句落落今年多大了。落落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媽媽搶先說了,三十歲了。

大姨驚道,落落都三十了啊。

“三十歲”到底是得罪誰了,這麽不招人待見。落落在心裏嘀咕着,自己的周歲明明才只有二十九歲。

直到身體徹底緩過來,她才下床吃了些已經冷卻的食物。暮色四合的時,落落才拖着疲憊的身軀躺在三輪車裏,被掌握龍頭的媽媽載着回到了家。

用出身未捷身先死來形容此時的落落,正恰當。摘種草莓的技能沒學到,也沒幫上大姨什麽忙,到是因為進出草莓棚,忽冷忽熱的,把自己給弄感冒了。

休息在家吧,總是躺着也是無聊,就吸着鼻涕在家門前的路上來回起開電動三輪車,培養手感。先不管自己會不會種植草莓,先練習開三輪車總是好的,說不準以後自己會去做些不需要太多技術含量的工作,比如送外賣,送快遞之類的工作。

她不斷地告誡自己不能去網上看任何有關自己新聞出錯的消息,并覺得自己一定會做到。結果,沒撐到第二天,她就在手機百度,騰訊新聞和新浪微博上看了所有的信息。

中國網民是來自五湖四海,評論方式也是五花八門,但有個共同點就是正義感爆棚!

為民請命之類的誇贊多了,落落真有那麽一會輕飄飄的感覺,好似自己真就成了與海瑞一樣的存在。光輝偉岸的虛無缥缈感,很快就随着流下的清鼻涕結束了,落落不得不繼續用手帕去擦。

現在她唯一感到慶幸的就是,爸爸媽媽不太懂網絡,看不到關于自己的工作出錯的新聞。

對落落來說,自我感覺生病的唯一好處就是媽媽也沒在唠叨她一個女兒家的不收拾房間,不會做家務,而是仔仔細細地照顧着她的所有需求。

阮清塞給她的《完美關系的秘密》也被拿出來翻看了,吸引她往下看的原因主要是因為文字本身的遣詞造句挺好的。作者在書裏把兩性關系的寫的淋淋盡致,從科學的角度把人們認為理所當然的感覺和事情都用文字白紙黑字地呈現了出來。

阮清高興地給落落發來微信說是何政陽向他道歉了,自己就不在落落出租的房裏了。

落落勸她少跟何政陽吵點架,但沒說告訴她自己回來的路上給何政陽打過電話。

在家呆了三天,她前前後後把自己能做什麽,會做什麽,可能做什麽工作想了一個遍。

她會突然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工作而開心,但随即一細想現實的各種困難,又只能無盡的失落。

chapter74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種地不行,風裏來雨裏去的送快遞送外賣不行,那做家政?月嫂和保姆不是很賺錢嘛。想着媽媽平日裏對自己不愛打掃的唠叨,那個心啊,又沉到了冰窖。

不由地又想到了百無一用是書生的話,可問題是在現在這個年代自己一個大專畢業的人,完全不夠“書生”的格。

金色晨光絲絲縷縷地斜進院子裏,看着陽光的色彩濃度就知道今天是一個好天氣。

落落邊刷着牙,邊在院子裏來回走動,不時地會去院門前看了看。她是有邊刷邊走動的習慣。

放在樓上的手機鈴聲就響個不停,好一會才被在樓下的落落聽見。

電話?她匆匆地往樓上跑去,急着地想知道是誰給自己打電話。

陳亮?!

“喂,”她把口中的牙膏泡沫吐了掉,“怎麽了?”

“落姐,”陳亮的聲音裏滿含開心,“你趕緊回來上班,段部長早上來辦公室就在問你去哪裏了?整天不上班,想幹什麽!”

落落一時間沒明白陳亮學說段麗紅說得話是什麽意思。

“讓你回來上班!”陳亮直接說了,“段麗紅說你要是再不回來,她就扣你工資了!”

落落算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的樂還沒來得及散開,就問道,“臺裏怎麽跟上面領導交代?”出了這事,臺裏領導肯定要給上面部門寫一份報告,詳詳細細的寫明事情發生的經過,以及臺裏的處理辦法。

“上面沒說,”陳亮确實不知道領導們的意思。領導們的具體意思他也不在乎,重點是落落可以回電視臺繼續工作。

落落雖然想要回歸崗位,但如果叫自己回去只是暫時的,是要等待上級領導下了正式的辭退文書,在對社會大衆做出了回應時把辭退當事記者的話做為臺裏嚴肅對待此事的證明,那還不如不回去呢。

這麽一想,她就了了地挂了陳亮的電話,看了一眼被自己設置為微信置頂聊天的尤樂有沒有給自己發送信息,又繼續去樓下刷牙了。

媽媽早起熬了三個多小時的豆粥還沒喝兩口,樓上的房間裏的手機又是一陣響。

落落放下碗就跑去樓上,來電顯示是沒有署名的一串號碼。不過就號碼數字的排列來看,明顯就是電視臺座機電話的區段。

“讓你回來上班,你還不回來!”是段麗紅的聲音。

“我辭職了。”落落說。

“你跟誰辭職了?”段麗紅不悅道:“誰批了你的辭職單了?!”她沒耐心地說道:“趕緊給我回來上班!”

落落看了看手機,愣了會,就拿着手機走去了樓下。

“粥都涼了,”媽媽在責怪地說,“吃個飯還走來走去的,像什麽樣!”

落落走回之前的位置上坐了下來,端起碗,滿腹心思地喝了兩口,随後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慢點吃,”媽媽着急地說,“別燙着了。吃得太快對胃不好!”

“我要回市裏,”仰頭喝完粥的落落,把碗筷放在桌子上,“臺裏有事,”說着就起身去了樓上。

“這麽急?”

“臺裏有急事。”說話間落落就走進了樓梯口。

“讓你爸爸送你去車站,”

“嗯,知道了。”

落落匆忙的腳步聲在樓梯間回蕩,傳到了樓下媽媽的耳朵裏。

輕裝簡行。落落簡簡單單地帶上一個手機,充電線,還有幾十塊錢的現金就返城了。

管他前面是萬丈深淵,還是一馬平川,總是要去面對的。落落覺得自己一走了之的行為确實不妥,這次回去她是抱定了面對任何指責雷打不動的心态。

“新安市電視臺”白底黑字的門牌就在眼前,落落卻傻傻地發起了呆。百感陳雜的情緒瞬間湧上心頭,讓她瞬間有了近鄉情更怯的感覺。

直到望見保安正警惕地看着她,她才微微笑笑走進電視臺。

不知道是落落想多了,還是事實情況就是,落落是從保安的神情中知道他也是知道自己惹禍一事。

發生這麽大的事,保守電視臺大門的保安怎麽能會不知道?小道消息的力度,可是無孔不入。這種帶有幸災樂禍似的八卦,很多人都喜歡議論的。

落落邁步走進新安市電視臺的大門,然後在秋日的陽光下走入了正門,走到二樓,向《大事小城》節目組的辦公區域走去。

陳亮迎了出來,高興地叫了一聲,“落姐,”

落落一拱手,滿面含笑:“亮哥,”

“不敢,不敢,”陳亮也拱手回敬。

兩人的見面頗有一番江湖俠客久別重逢的儀式感,他們自己覺得好笑,就開心地笑了起來。

“走啦,”落落一擺手,率先向裏走,“王哥他們還好麽?”

“王哥跟我說就是交了份檢查說明,”随在身後陳亮的接着說:“對工作沒影響。他也是電視臺的老人了。”

“其他人呢?”落落聽阮清說過臺裏已經着手給《深度》欄目組大換血。

陳亮搖了搖頭,到目前為止他還沒聽到任何牽扯其中的人被開出或者是降至。

落落也沒在追問了。阮清知道的消息多數都是內部消息,還沒公布出來。

坐在大辦公室裏的其他欄目組的工作人員都忙着手上的工作,也沒有像落落離開時那樣對她投以或者是心災樂禍或者是同情的眼神。

落落就在自己的小辦公室坐了會,段麗紅沒有特意來找自己,辦公室主任也沒打來電話。

閑着也是無聊,倒不如做事情了。

落落站起身,正要走出辦公室去問陳亮欄目組的工作狀況,看看自己能做些什麽,陳亮倒先推門走了進來。

“我正要找你呢,”見陳亮手拿着單子,她預感不好便問,“怎麽了?”

chapter75

陳亮沒說話到是直接把單子送到了落落面前。崗位調動申請,申請人姚遠。

姚遠會離開《大事小城》欄目組是預料之中,也是情理之內。只是在這時候,自己身陷囹圄,姚遠雖是新人但也是當下節目組裏一個重要的勞動力。

姚遠一走,自己的工作又朝不保夕,節目組可就真剩下陳亮和王美兩個人了。

“我去跟他說一下,”落落是想姚遠可以暫時留在《大事小城》欄目組,等節目組有新的人進來在申請調離。

“說什麽?”陳亮攔住了落落的去路,“求他留下來?”

“算不上‘求’,”落落說,“我跟他商量商量。”

“商量什麽啊,”陳亮說,“你把字簽了。”

“組裏沒人了,”落落擔憂地說,“節目到時候怎麽辦?誰去拍,誰來做。”

“沒他,地球還不轉啦。”見落落不簽字,陳亮就從她手裏拿回申請單,在負責人一欄替柳落落簽了字,“姚遠就是人在曹營心在漢,硬留下來,幫不上忙反倒會搗亂。”

陳亮說得話是在理。但理是這個理,可是節目組這會兒不是缺人嘛。多一個人,做些跑腿打雜事也是好的。

“以前我們組就我們三個人的時候,”陳亮望着落落,曾經争分奪秒做片子辛苦事還歷歷在目,只是現在想來都是溫暖的,“不是照樣做節目。”

“我一個人,做一檔節目也沒問題。”落落不謙虛地說,“問題是,我随時可能被臺裏開除。”

“能叫你回來,就不會輕易讓你走。”陳亮就認這條理,“你沒看見,網上很多人都在挺你,說你是有良知的記者。”

落落苦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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