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買下無名
賣豆腐腦的小販叫賣的第一嗓子喊醒了整座洛城,原本人影稀無的各個街道開始有各色各樣的身影出現,逐漸喧嚣了整個黎明。在這樣熱鬧而又紛雜的世界,每個人都是寂寞的,每個人都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完成着自己的使命。
橘紅如火的朝陽肆意的掠奪着每一寸土地,它燃燒着的舌尖愛撫着每一個塵世的角落,整個洛城的琉璃瓦上都閃爍着金光,從高空俯視過去,就像一座隐沒在人間的神城。
面對這樣磅礴大氣的洛城,每一個人的存在都顯得那麽渺小。那些愛是渺小的,那些情是渺小的,那些不甘心,那些不敢忘都是渺小的。你曾經存在過嗎?為何我從未感覺到?
“小姐,今日的陽光這樣好,素衣帶你出府去逛逛吧。”素衣攀在李流清的肩膀上,撒嬌道。
“不去。”
“為何?”
“我要與梁茗笙一起去送花神。”
聽到梁茗笙這個讓自己鬧心的名字素衣不再糾結,反正無論發生了什麽事自己永遠和小姐一條心就夠了。
“素衣也可以去嗎?”素衣眼中的期望很直白。
“當然可以。”
“太好了,那素衣去準備準備。”素衣歡快的擊了一個掌,然後趕快轉身回去收拾東西。
素衣剛走不久,管家便來報梁茗笙已到了相府。
“你讓她進來吧。”李流清合起了手中的檀香扇,從秋千上款款的走了下來。她只穿了一件白綢中衣,然後外面罩了一件寬袖紗衣,如瀑秀發肆意的披散在背後,随着微風微微擺動。真不愧是“清絕美人,顧盼傷神”。
“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若是炎君見到你這副樣子,怕是不能自持了。”一句笑語,七分打趣三分真,那日群芳閣的事仍讓梁茗笙耿耿于懷。
“那日在群芳閣為何要轉身就走?”聽到了梁茗笙誘人的聲音,李流清迅速的轉過身來,一副要追究其過錯的表情。
“那你又為何不追上來?”梁茗笙反将一軍。
“你明明知道太子在身後。”李流清走到梁茗笙身旁,拿起她背上的一縷秀發在手中把玩。
“那你既然知道答案,還問我作甚。”
“我不是害怕太子知道我認識你……”李流清猶豫道。
“嗯,那是為何?”梁茗笙故作不解。
“于你不利。我以後是要入主太子府的,他若知道我與你私交甚好必會做出什麽傷害你的事情來。”畢竟你是青樓女子。
“你願意嫁給他?”
“願意又如何不願意又如何,我有的選擇嗎?”李流清苦笑道。
“有。你可以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逃走是在打他的臉,他定不會放過相府的。”
“呵,有家族又有什麽好的呢?不過是為家族所累,一生空度罷了。”梁茗笙嘴角的譏笑深深刺痛了李流清的心。
你明明……你明明知道我有多羨慕你能随心所欲,為何還要說這樣的話來刺激我?生而為人,對不起。
“不是說好要去置辦祭花神的東西麽?趕快動身吧。”李流清給梁茗笙一個明麗的笑容,将內心的苦澀很好的掩飾過去了。
梁茗笙看見李流清眼中一晃而逝悲涼,內心五味雜陳說不清楚是什麽滋味。就算她不被賜婚,梁茗笙,你又何德何能讓自己可以得到她?既然知道這個結果,為什麽還要說這樣的話來讓她傷心難過?你明明……你明明知道她最渴望的是什麽,為什麽你偏偏要将她最渴望的東西拿出來摔碎在她面前?殘忍如你,梁茗笙。
因為送花神的原因,今日的洛城大街熱鬧非凡。幾乎是每一家平常百姓家的閨女都出門來采購與祭花神有關的東西了。酒家的跑堂在酒樓的門口招呼着客人,他臉上的笑容簡直要堆到地上去了。整個洛城一片祥和,太平盛世,莫過如此。。
只是——
“官人們……求求你們行行好……買了奴婢吧。奴婢……一定會好好伺候你們的,只求各位官爺能給個錢葬了奴婢的爹爹……”一個怯懦的、斷斷續續的聲音從路邊傳來了。
羌桀細細的打量着這個跪在地上像一個瓷娃娃的小孩,用手中的潑墨扇掩住了不可抑制因為不懷好意上揚的嘴角。這個小孩這麽小就長得如此粉雕玉琢,到長大了那便是極美的可人兒了。這麽一想,羌桀就動了要買下小孩的念頭。
“我……”羌桀身旁的随從阿三在羌桀的示意下正想買下小孩。
“一錠白銀夠不夠,小姑娘?”未待阿三說完,一個冷冰冰的聲音便插了進來。
“夠……夠了。”小孩怯怯的看了聲音的主人一眼,李流清看到小孩如此可憐兮兮的樣子更加打定主意要将他帶回府。
“一錠黃金。”羌桀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好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羌桀此刻內心是憤怒的,敢在他面前搶人的,這個書呆子還是第一個!
“啊……”小孩顯然被一錠黃金給吓到了,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多的黃金。
“兩錠黃金!”李流清淡淡的瞟了羌桀一眼。不過是一個□□攻心的蠹蟲罷了。
羌桀聽到李流清示威似的聲音,頓時微眯着雙眼,以一種極危險的眼神打量着這個瘦弱的清秀書生。嗯……腰身很不錯,看上去柔韌性很強,骨骼也甚是清奇。等到看到李流清的臉龐時,羌桀頓住了。
只見那人的墨發随意的用一根雕花木簪束了一半,在耳朵旁留着一绺秀發直到腰身,背後留着一半披散的墨發亦是乖巧的觸着腰身。一身白袍,一把檀香扇,一塊佩玉,一張秀麗容顏,讓羌桀神魂颠倒。
梁茗笙看見羌桀一副着迷了的樣子,不滿的将李流清往自己的身邊拉了拉。“我們趕緊走吧。”
“等我買下這個小姑娘就走,不然,被這等□□攻心的人買去可就毀了。”
“你說當初我被賣的時候怎麽就沒遇上你這麽好心的人呢。”梁茗笙打趣道。
“現在不就遇上了嗎?”李流清笑道,這笑仿若深淵中的一顆璀璨的星星照亮了梁茗笙陰暗的內心。
是啊,還好如今遇上了。不然這漫漫一生,就像行屍走肉那樣活着,真是件糟糕的事呢。清兒,我多想這樣叫你,我多想将你擁在我的懷中。
從來沒有人待我這樣好。夠了,真的夠了,你就這樣待我我就已經覺得足夠了,若要我立刻去死我也是沒有怨言的,只是,我怎麽舍得離開你。我更加不敢去想象萬一有一天我那些苦澀、黑暗、不堪、龌龊的過去被你知道了你會如何來看我,我這樣不幹不淨的人,怎能與你相配?
明明我已經知道我與你的結局了,為什麽我還是不死心?炎烈說得對,我就是一個天生下賤的胚子,我惡毒、我自私、我貪心、我狂妄、我才是這個塵世中最黑暗的東西,所有的不好的東西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我這樣的人……我這樣的人……我這樣的人對你竟然有那樣龌龊的心思,真是該死啊。
梁茗笙看向正在與羌桀争得面紅耳赤的李流清,內心的各種念頭交織在一起,拉扯着她的神經,一個薄涼的聲音在告訴她,不過是一個女子罷了,不過是一個女子罷了,另一個邪魅的聲音在問她,你真的不想留在她身邊嗎?你真的不想留在她身邊嗎?
你真的不想留在她身邊嗎?
我到死都想。
“你這個人!”李流清眉頭緊鎖,她怒視着羌桀,只恨自己的目光不能化成烈焰将這個人渣燒成灰。
“哼,不管我是什麽人,總之,今天這個小姑娘我今兒個要定了。若你想要,也行,拿你自己來換。”羌桀看到李流清氣急敗壞的樣子,更加得意洋洋。這樣的身段,這副脾氣,若說不是姑娘沒誰會信。
梁茗笙站在一旁,神态自若,并不打算幫腔。在梁茗笙的內心裏,她更不希望李流清買下這個丫頭,正如她看不慣素衣黏在李流清的身邊一樣。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李流清大喝。
随之而出的是手中的檀香扇,她合起檀香扇,直擊羌桀左眼。羌桀冷笑一聲,一個側身輕而易舉的躲過了李流清這一擊。
李流清順勢收回檀香扇,左掌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向羌桀的胸腔,羌桀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李流清的皓腕,趁機吃了一把豆腐。
這一觸碰,可氣煞了梁茗笙,她眯着眼睛,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沒有人看見她是怎麽出手的,只見下一秒羌桀已經倒吸了一口冷氣,迅速的将自己的手縮回來,李流清趁機翻身一腳将羌桀踢出人群去了。
“若不想被糟踐就跟我走。”李流清一把抓住小孩,急忙說道。
“我跟你走。”那小孩十分冷靜的看了李流清一眼,然後對着躺在地上早已僵硬了的人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後,跟着李流清飛快的逃走了。
“你的父親,我會安排人來埋葬他,不用擔心。”在轉過街角的時候,李流清回頭看了一眼遠處被白布蓋着的男子,安慰道。
“多謝。”小孩沒有看李流清,只是一個勁的看着前方的道路。
終于逃出來了,此生,什麽都不要再想困住我了。
梁茗笙看了一眼從頭至尾未曾多說幾句話的小孩,神色有些複雜,她在這個小孩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種同類的氣息,和自己的氣息一樣邪惡、複雜、龌龊。此人不能留。
“你叫什麽名字?”等到坐上了停在寬闊街道上的馬車時,李流清終于有時間好好問問這個小孩的來歷了。
“沒有名字。”小孩的聲音忽然與剛才不一樣了。
“你不是小姑娘!”梁茗笙銳利的眼神直接射向了小孩。
“我從未說過我是。”小孩的眼角有些戾氣,只是由于角度的問題李流清看不見,而梁茗笙卻一覽無遺。
“既然這樣,不如你以後就叫做李無名吧。”李流清伸手摸了摸他亂糟糟的“雞窩”,滿眼的慈愛。
“他不是女孩,李流清。”梁茗笙冷聲提醒道。
“不是又如何,我對他這個小豆丁可是沒有非分之想哦。”李流清故意流氓氣的說道。
梁茗笙看着調皮的李流清,氣笑了。
“我對男人也沒有非分之想。”李無名翻了一個白眼。
“……”等一下得好好誇獎一下素衣那個傻丫頭的化妝技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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