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被她知道

梁茗笙站在群芳閣匾額之上的窗戶旁,睥睨着下面緊緊相擁的人。她穿着一身紅袍,沒有束發,也沒有化妝,紅唇如血。狂風将她的墨發吹得四處飄舞,她像一個修羅夜叉,身上散發着血腥味,似乎要将這個人間摧毀。

“奴婢打聽到,丞相千金李流清在十五日前已經被皇上賜婚給了太子。下面那個男子恐怕就是太子炎君。”梁茗笙的奴婢艾笙小心翼翼的說道。她家主子已經好久沒有這般生氣了,她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

“笙兒,你說是我會贏還是他?”梁茗笙的語氣極度溫柔,溫柔得讓人脊背發涼。他,指的是炎君。

“奴婢不知。”艾笙顫抖着跪了下來将頭埋到了地上。

李流清,你說的,要伴我一生,若你食言,我會自堕地獄,讓整個鎏尚國為你的食言付出代價。

“殿下?”一個疑惑的聲音打斷了炎君與李流清之間的僵持。

炎君松開李流清看向坐在轎子上的高陵王:“皇兄。”

炎君朝高陵王微微點了個頭,高陵王笑着下了轎子,他身邊的奴仆撐着傘迎了上去。

高陵王站在炎君的身旁,玩味的打量着李流清,笑道:“原來殿下好這口。”

炎君看了一眼身上散發着怒火的李流清沒有解釋,“皇兄來此作何?”

“來這閣中尋一個故人,殿下不如帶着這位公子一起上去小聚一番?”

炎君淡淡笑道:“也好。”

一直燃燒着怒火的李流清在聽到炎君要帶着自己去群芳閣小聚的時候,忽然就熄了火氣。進去?那就意味着可以見到梁茗笙。總算有一件算是不錯的事情發生了。

因着高陵王的身份,就算白天不營業的群芳閣也得開門接客。小厮将三人帶到了群芳閣獨有的雅間,炎君在一股胭脂味中皺着眉把一幹女子撤了下去。李流清看着炎君一副不快的樣子心裏有些愉悅。

“将白玉帶來。”高陵王對小厮揮了揮手,小厮就退了出去。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李流清在心中暗喜道。

不一會兒小厮便把一身男子打扮的梁茗笙帶了上來。

“白玉見過三位公子。”梁茗笙從進來到現在目光一直落在李流清身上,眼神癡迷而又危險。

“起來吧。”高陵王的聲音中隐含着輕蔑。

梁茗笙自然的走到了高陵王身旁的另一個位置坐下,為高陵王斟了一杯酒。

“這位是群芳閣的花魁白玉。”高陵王對炎君簡單的介紹道。

從始至終炎君沒有看梁茗笙一眼,他清冷的目光全都在李流清的身上。

看見炎君一直注視着李流清,高陵王明白了些。“看來殿下對這位小公子甚是癡情,不知那丞相千金知道了會作何感想。”

聽到了丞相千金四字,梁茗笙對坐在她身旁的李流清微微一笑,笑得李流清脊背發涼。

炎君忽然注意到了李流清身邊灼灼的目光,他厲目一轉,停留在梁茗笙的身上。只見梁茗笙頂着一張英氣的素顏臉癡迷的看着李流清,好像要将李流清拆吃入腹。真是混賬。炎君壓抑着心中的怒火沒有發作。

“皇兄來這等地方就是為了喝酒?”炎君端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皺眉問道。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這群芳閣是一個逍遙之地。”

“本宮只覺得這是一個肮髒之地。”炎君毫不留情的譏諷道。

這話雖然明着是對高陵王說的,實則影射梁茗笙身份肮髒。李流清一聽到這句話,臉瞬間就黑了下來。

梁茗笙聽了之後只是微微一笑,然後端起酒杯淺酌了一口,全然不在意。

高陵王看了看炎君和李流清然後又看到英氣逼人的梁茗笙一直注視着李流清,心如明鏡。

他輕笑了一聲,說道:“看來殿下真把這位小公子放在心尖上了,連旁人看也看不得。這白玉雖為女子可是打扮起來卻絲毫不比男子差勁呢。”

聽到高陵王的話,炎君打量了梁茗笙幾眼,這人長得英俊非凡,胸部平平還有喉結,哪裏有半點女子的樣子?

“如若殿下不信,叫她當着我們的面把衣裳脫了就知道了。”高陵王看到炎君眼裏的懷疑,不懷好意的笑道。

李流清一聽到這話,一直壓抑在心中的怒火一發不可收拾的噴湧而出,她拉起梁茗笙就準備往外走,梁茗笙沒有拒絕只是順從的跟着她,嘴角有絲笑意。炎君一看見李流清要走,趕緊攔住了她。

“你要去哪裏?”炎君的語氣隐隐有些不安。

“太子不是想知道我為何厭惡你嗎?”李流清轉過身看着炎君,冷笑道,“那是因為你們這樣的人根本不懂得尊重人!你們依仗着自己的身份對別人惡語相向,自以為是。其實你們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你們所憑借的不過是早就注定好的身份,因為你們高高在上的地位所以你就可以看不起別人,強迫別人做自己不願做的事,你們這樣的人憑什麽得到我的尊重!”

“還有你!”李流清轉過身指着高陵王的鼻子罵道,“白玉是我的摯友,若你敢再侮辱她,我定不會放過你!”

說完李流清便推開了炎君帶着梁茗笙走了出去,炎君呆在原地。

高陵王壓制着心中的怒火對炎君笑道:“你這意中人脾氣真是火爆啊,看來太子殿下是駕馭不了了。”

“炎烈,以後少惹她。”炎君扔下這句話以後跟着李流清走了。

高陵王看着炎君離開時失落的背影,嘴角浮現了一絲玩味的笑容。竟然直呼我的名諱了,有趣。

“未來的太子妃。”梁茗笙掙脫了李流清的手,站在原地打量着李流清,冷冷的笑着。

“我不喜歡這個稱呼。”李流清的語氣有些疲倦。

“多謝幫忙,來日白玉親自登門道謝。”梁茗笙語氣一轉,然後轉身離去。

李流清沒有轉身,她徑直走下了樓。

兩個人的背影相對,然後同時決絕的分開,不帶一絲流連。

李流清躺在美人榻中酥肩半露,她身上蓋着薄薄一層紅紗,一頭烏墨般濃密又柔軟的秀發從美人榻上垂落到了鋪着華麗地毯的地上,清冷的月光從美人榻旁的一整面圓形窗中透了進來,撒了一層銀輝在李流清的身上,李流清整個人都散發着冰冷而和諧的氣息。

美人榻旁邊擺着一張與榻同高的小圓桌,小圓桌上鋪着藍色的錦緞,上面擺放着花瓶和幾本散落的古詩集,那黑釉瓷杯中泡着的綠茶早已消散了熱氣。屋中的紗簾全部都被放了下來,從燈籠中散發出來的昏紅燭光将屋中的事物照得十分溫暖。

素衣輕輕打開了門,走了進去。她掀開一重又一重的紗簾,走到了李流清的身旁。

素衣看着美人榻上熟睡如幼童的李流清,在心底嘆了口氣。

小姐,素衣知道你怪素衣狗眼看人低,可是素衣只是不想你被她所累而已。素衣怎麽會看不清那人看你時眼中閃爍着的是什麽樣的目光,就算人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可是她也不該對你動那樣的心思,你是堂堂相府千金,将來是要入主太子府的,你将來是要母儀天下的,怎能被她連累?

小姐,素衣知道你從未經歷感情之事,所以你看不透徹她看你時眼中的深情,素衣不知道你對她是怎樣的心思,但是素衣知道,對于小姐來說,相府才是你的一切,相爺才是你最愛的人,所以,小姐,真的不是素衣狗眼看人低,而是……你不能,不能與她接觸啊。素衣真害怕……害怕你這張白紙被她……被她染成黑色。

素衣看着李流清絕美的臉龐,內心的擔憂如江潮之水源源不絕滾滾而來。

一般只要李流清身邊有人她都會自然醒來,可是這素衣是從小跟在她身邊的丫鬟,李流清早已熟悉了她的存在,所以盡管素衣身上悲傷的氣息如此濃厚李流清也沒有醒過來。

第一聲鳥叫響起的時候李流清就醒來了,此時天還未亮。她伸了個懶腰,揉揉雙眼,正欲回到床上再休息會。不料卻看到素衣趴在地毯上睡着了,她整個人縮成了一團,自己抱着自己的膝蓋,眉頭緊鎖,緊閉的雙眼中似乎快要溢出悲傷。

李流清無奈的搖了搖頭,傻丫頭。

李流清将自己蓋着的薄紗蓋到了素衣的身上,将她緊抱着自己膝蓋的雙手放在她的胸前,然後拉直了她的身體。做完這一系列的動作後,李流清就坐在地毯上,看着素衣。

傻丫頭,我昨天說的只是氣話,你是我從小到大最親近的人了,我怎麽會真的讓你滾呢。你對于我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我又怎麽會為了梁茗笙讓你滾呢?我并不是氣你看不起梁茗笙,我是氣你不懂我,素衣,你是我最親近的人了,你怎麽可以不懂我呢?你明明知道我向來不是那等注重身份之人,為何還要說那樣的話來惹我生氣呢?

素衣,你放心,你以前是我最重要的人,以後也會是的,我永遠都不會不要你。

似乎感覺到了有人在注視着自己,素衣睜開了眼睛,一睜開眼睛便看見自己的小姐正微笑的看着自己。

“小姐,對不起。”素衣脫口而出。

“知道錯了就起來,回床上去歇着去,這樣睡着感冒了怎麽辦。”

“小姐。”素衣的眼中盈滿了淚水。

“嗯?”

“素衣是故意那樣說的,素衣看那梁茗笙對你心懷不軌,所以素衣不想要小姐和她待在一塊……”

“呵呵……”李流清掩嘴輕笑道,“你是不是也把她當成男子了?就算她是男子哪有那麽快就看上我了呢,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素衣知道她是女子,正是如此,素衣才會阻止你們見面的。”素衣着急的解釋道。

“素衣,你想太多了,你說你這小腦袋瓜整天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呢。”

“素衣可沒有想多,那梁茗笙看你的眼神和其他人的分明不同。”

“那是因為她把我當成此生摯友了吧。”李流清說完這句話看見素衣又要反駁,趕緊說道:“退一千萬步來說,就算她對我有男女之情,那若是我執意要與她在一起呢,你是不是就不站在我這一邊了?”

“這……”李流清這句話将素衣問得啞口無言,半晌,素衣才從嘴裏憋出來一句話:“只要是小姐想要做的事,無論是什麽奴婢都會支持你的。”

“那就是了,所以你不要擔心那麽多了,我自有分寸的,聽話,快點回去歇息。”

“是,小姐。”

話音剛落,素衣就從地上爬了起來。“素衣告退。”素衣對李流清行了個禮後就退了出去。

李流清看着素衣消失在紗簾之間的背影,無奈的笑了笑。這丫頭,真是什麽都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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