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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靜警惕地盯着男子,心裏也覺得這其中有頗多危險。

男子的語氣很客氣,但卻透着不容置疑的強硬。

江初好不是魯莽的人,當初敢對韓深橫,一是因為他孤身一人,而她和柳靜是兩個人,人數上占了優勢;二是因為她的本能告訴她,韓深并不危險。

可此刻情況略有不同。

她們站在別人的地盤,不能妄動。且眼前的男子雖看上去沒甚殺傷力,但骨子裏總透出些危險的信號。

無可選擇,這門是非進不可了。

男子口中的“大掌櫃”若不是未蔔先知的神仙,那他的動機就耐人尋味了,多半是敵不是友。

初好心中滿滿的好奇被壓下,她敏感地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但如今騎虎難下,她自行找上了門,哪怕前面是陷阱,她也得邁腳探上一探。

她有預感,若是此刻犯慫離開,以後想要重整江家怕是會難上加難。

迎難而上,才是她江初好的作風。

這廂青衫男子領着二人去了會客廳,那邊便有人将消息帶到了後院的小花園。

庭院深深,景色悠然僻靜。

坐在圓凳上的男人聽了回禀,擡手揮退小厮。

骨節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捏着茶盅,薄唇微抿了抿茶水,面上淡淡無波,眼底卻藏着淺淡的笑意,贊賞地點了點頭。

“看來并不蠢笨,還頗有些膽識。”

韓深抱着劍立在一旁,聽到主子這般贊賞的話,無語地望着天。

江姑娘哪裏是有膽識,明明就是騎虎難下,您哪只眼睛看到她是自願進來的?人家明明停在門口還沒做好決定。

韓深想起剛剛下人通傳門外有一女子徘徊不前,王爺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絲笑意,他吓得一激靈,剛安慰自己是看錯了,結果下一刻,王爺嘴角的笑意漸濃,“把她帶進來。”

語氣無甚波瀾,但韓深卻能感覺出話中的愉悅。

此刻賀闌聽不到韓深的內心話,只是如枯木一般呆坐在原地。

石桌旁的華貴男子身着一身素雅長袍,烏黑的發被整齊地束在玉冠中,靜默地望着小厮離去的方向,神色淡漠,不知其想。

若是只看背影,世人定會感嘆,陌上公子,人如美玉,他周身清冷的氣息讓人忽略他本人平日雷厲風行的處事風格,此時的他給人一種很好相處的錯覺。

賀闌此刻靜靜地端坐在庭院中,對着面前的茶具發了會呆,慢慢拿起杯子,湊到唇邊,手頓住,又輕輕放下。

茶葉的清香伴着微風漸漸飄遠,不多時,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又将茶杯握在掌心。

男人垂眸看着杯中水,神色專注得仿佛下一刻杯中就能開朵花出來。

咔噠,是杯子與石桌碰撞的聲音。

茶水由燙變溫,漸漸轉涼,那雙手又朝茶杯伸去。

韓深終于忍不住道:“您若是不放心,過去看看便是。”

賀闌舉杯子的手停在空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身體卻誠實地将手中的茶杯再次放回到石桌上,站起身在庭院裏來回踱步,終于走到他面前停下,冷着臉道:“此處風有些大了,随本王回屋吧。”

韓深裝作眼瞎,不戳穿主子口是心非的做法,“是。”

青衫男子領着初好和柳靜到了會客廳,甫一進門,屋中一中年男子起身拱手行禮道:“姑娘好。”

這中年男子看上去不是一般武夫的打扮,氣質頗為文雅,全然不像第一镖局的大掌櫃。

怎麽這镖局裏的人看上去都是如此人畜無害?若是不看門口的牌匾,她甚至以為自己來到了書院。

初好的警惕一下拉到最高,她微微還禮,同樣客氣地說:“大掌櫃好,不知您是如何得知我今日會來此處?”

掌櫃看出她的疑惑,笑道:“您不必驚慌,在下并無惡意,江家的情況在下多少也了解一些,您今日前來,不就是想與我們談合作的嗎?”

“大掌櫃倒是個爽快人,既如此,我也不與你拐彎抹角,我确有此意,只是您的待客之道似有不妥。”初好皺着眉道。

大掌櫃手搖折扇,頗有文人雅士的風範,聞言笑了。

“在下也只是替您做了個正确的選擇罷了,您既已對先前的合作夥伴失了信任,那麽當務之急便是尋找一個新的可靠的夥伴,聽說您先前将家中的護院盡數遣散,在下認為,江姑娘臨危不亂,膽識過人。”

初好有些心虛,且不說那些腦殘的行為不是她做的,易位而處,她也做不到這樣破釜沉舟。

這位大掌櫃的彩虹屁吹得不錯,黑的都能吹成白的,放在前世,閱讀理解題一定能得滿分。

原身必定沒有想到,這位大掌櫃能将她的行為解讀得這麽“透徹”。

初好舔着臉接受了他的誇獎,雖是笑着,但心中的警惕并未下降,“您還是未說為何會知道我今日來此。”

這事兒不弄明白她是不會罷休的。

大掌櫃搖扇子的手一頓,他看着江姑娘格外執着的眼神,心下發苦。

怎麽辦,又不能直說是小王爺讓他把人給诓進來的。

“我長風镖局能在京城中屹立不倒,這人脈自是有些的,江姑娘不必擔憂,我們走镖的也講究一個誠信,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您,我們看重的僅僅是江家雄厚的財力。”

初好一聽心中警鈴大響,來了來了,果然還是惦記着錢的!

見她神色愈發警惕,那眼神兇狠地似是要把他吃了一般,大掌櫃哭笑不得,“在下的意思是,您有足夠的實力支付傭金。”

畢竟江家的財力雄厚,此時不趁火打劫更待何時?都是商人,誰也不是做慈善的,這道理江初好也懂。

她喜歡大掌櫃這樣直來直往的性子,但一碼歸一碼,依舊不放心地問道:“您所說的人脈難不成就是安插在我府中的細作嗎?”

柳靜在一邊聽着二人你來我往的談話,瞠目結舌。

哪有人這樣談生意的!

一方直言問你是不是要害我,另一方也坦白道我只是想賺你的錢。

江初好也知道這樣打破砂鍋問到底多半問不出什麽真話,興許還會給自己招來殺機,但如果不搞清楚,這日子也過不踏實。

“我往您府上安插細作做什麽?我們是保镖,又不是土匪強盜。”大掌櫃無奈道。

大掌櫃見她依舊面露疑色,實在頭疼得很,這位江姑娘也太不好打發了些。

見實在躲不開,只能使出殺手锏:“我知你疑心之事,您或許懷疑過什麽,眼下您最好的選擇便是我們長風镖局,我不妨将底牌亮出來,或許我們有着共同的敵人。”

這話純屬瞎編,他們長風的後臺豈是一般人可比的?那些不入流的貨色他根本就沒放在眼裏。

俗話說得好,只要我們擁有共同的敵人,我們便可做朋友。

果然,江初好放下心來。

大掌櫃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緩緩地出了口氣。

這算是圓滿的完成任務了吧?

初好皺着眉沉思了會兒,心裏默默地打着小算盤。現如今她幾乎沒有退路,既然決定要徹查真相,要将江家的家業好好地守下去,那麽護院是必不可少的。

她沒什麽人脈,從前的那些人成分不明,誰也說不準那場意外是哪裏出了差錯,她不敢再用,現在一切重頭再來,只能賭。

初好擡眸打量着這位大掌櫃,男子不躲不閃,看樣子是個坦蕩的人。

自我安慰着,不如試上一試,畢竟她的幸運值已經滿了,興許就讓她淘到寶了也說不定。

大掌櫃見江初好松了口,進入了正題。

“我們镖局的镖師皆是京中最優秀的,他們皆是叫得出名號的人物,能耐不必我誇,見到了您自會滿意。”

初好倒是不擔心這些,長風镖局的名頭那是響當當的,能留在此處,必是有些真本領的。

她所擔心的另有其事。

“這價格......”

大掌櫃了然地挑了挑眉,面上的笑容越發和善,擺出了一副精明的商人姿态。

初好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大掌櫃搖了搖折扇,半邊眉毛微微挑着,尾音長長地拖着,拿喬道:“這價格嘛,自然是要對得上他們的身份。”

話裏的意味再明顯不過,空氣中似乎都彌漫着銀錢的味道。

錢還未花,初好便覺得有些肉痛。

閉了閉眼,咬牙道:“您開個價!”

大掌櫃清了清嗓子,滿面笑容,極有耐心地給江初好科普行情,“護院與镖師的雇傭金不同,我們的普通镖師走一趟镖起價二十兩白銀,總镖頭一趟要五十兩白銀。”他看着少女漸漸猙獰的表情,話鋒一轉,“當然了,護院要便宜得多,每人每月十兩白銀即可。”

初好聽他念完那一串數字,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

她這幾天已經充分地了解了這個世界的物價,若單看貨幣換算,十兩白銀等于一千華幣。

在江初好之前生活的世界裏,通貨膨脹很嚴重,一千華幣也就是普通上班族一個月工資的十分之一,看似并不多。

但在這裏,十兩銀子相當于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銷。區區一個護院,一月就抵得上人家一年!

大掌櫃看出了她眼底的不可置信,笑着解釋道:“我們镖局是為權貴和富商提供服務的,不說那些富商一個月能有多少錢銀進賬,即便是那小小的七品縣官,不貪不搶,一歲也能有千餘的俸祿。”

初好呆呆地張着嘴,是她太沒見過世面了嗎?當官的工資這麽高!

大掌櫃不遺餘力地給初好進行洗腦,想方設法讓她接納一月十兩銀子并不貴這個觀點。

但他卻低估了初好的摳門程度,少女眼中全是不情願,捂着心口,痛心疾首地守着底線,“不行!十兩銀子絕對不行!”

初好一直念叨着不行不行,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

她還沒開始賺錢呢!怎麽光是雇幾個保镖就花這麽多錢!

一人十兩,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兩,若是雇個十人一年就是一千二百兩!

放貸也不過如此了吧!

雖說這錢本來也不是她的,但這到手的錢財已然都挂在了她的肋骨上,往外抽一抽都連着血肉,帶着筋骨!

大掌櫃見初好陷入了沉思,面上還挂着痛苦的神色,沖守在門口的小厮悄悄使了個眼神,那人微微點頭,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大掌櫃這邊繼續向初好極力地推銷,他轉而道起長風镖局的輝煌過往,對銀錢的事情避而不談。

初好幾次想把話題轉到砍價上,都被大掌櫃巧妙地避開。

眼前的男子說得唾沫橫飛,初好差點就心動了,她覺得大掌櫃搞傳銷一定是個好手。

明明是平等合作,可大掌櫃熱情地有點太過,好像不在長風镖局雇傭護院就會錯過一個億。

初好:道理我都懂,員工也是真的優秀,但還是太貴!我消費不起!

她的人生信條是能省則省,哪裏是那麽容易便妥協的!

沒一會兒工夫,小厮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饒是柳靜這種習武之人,都未能察覺到他的氣息。

心下一驚,暗自感嘆着,這镖局之中果然個個皆是能人。

小厮對着大掌櫃附耳說了些話,大掌櫃神色微微詫異,視線掃了掃旁邊的少女,對着來人點了點頭,輕聲道:“知曉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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