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春獵
與此同時,趙乾正帶領着衆皇子以及三品以上的官員們攜着家眷趕赴終南山,進行春獵。
近年來,趙乾身體每況愈下,每日需靠藥物維持。好在熬過冬日,春天暖和的氣候也使他慢慢覺得舒暢一些。
梅貴妃攙着趙乾從帳篷裏走出來,緩緩踏上臺階,目視下方的人,輕咳幾聲,道:“此次春獵,拔得頭籌者,重重有賞!”
衆人道:“定當不負陛下所望。”
臺下的少年們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落在秦晏眼裏,臉上神情稍顯落寞,低頭看了看掌心上的疤痕,嘴邊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鼓聲響起,衆人皆翻身上馬,肩上挎着弓,意氣風發地駕着馬往樹林裏駛去。
秦晏默默地站在一側,并沒有要去的打算。
适時,趙淩風牽着馬走過來,問道:“安平侯不去?”
秦晏搖搖頭,“不了。”
“想當年,安平侯可是一舉拿下頭籌,父皇可是将他的珍藏多年的湛盧贈與侯爺。可真是讓本王羨慕啊。”趙淩風感慨道。
“王爺說笑了。”秦晏淡淡道。
二人的談話引起趙乾的注意,不禁問道:“風兒,你與安平侯怎麽還未出發?”
秦晏張了張嘴,剛想說話,卻被趙淩風截了去,“回父皇,兒臣這就走。”
無奈,秦晏終是騎着馬,跟着趙淩風,一同進了樹林。
一路上跑過許多野兔,趙淩風卻沒任何動作,連弓都沒提一下,就是慢慢悠悠地駕着馬,與秦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沒過多久,營帳那傳來兵戈相交的聲音,随即伴着幾聲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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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晏皺了皺眉,立即調轉馬頭,往營帳方向前行。
“安平侯,等等本王。”趙淩風呼喚道,眸中的得意一閃而逝。
只見趙乾捂着胸口,倒在梅貴妃的懷裏,鮮紅的血透過手指正往外冒着,臉色逐漸轉白,最終昏迷過去。
一時之間,衆人亂了分寸,趙淩風見狀,及時吩咐道:“來人!将陛下送往營帳,速派太醫前來。陳鳴,即刻封山,帶領禦林軍将山的各個出口封死,将整座山徹查一番,刺客定逃不遠,所有人,站在這,哪都不許去!”
趙淩風話音一落,衆人像找到主心骨一般安定了下來。
陳鳴是禦林軍統領,如今天子遇刺,若是有個損傷,就算他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
“臣遵命!”陳鳴抱拳道。說完,便迅速整隊,交代完具體事項後,帶領着人從不同的方向跑去。
傅相站在營帳外,左看看右看看,發現傅遠之不見了,心裏一緊。轉過頭對身畔府小厮耳語一陣,小厮連連點頭,然後趁人不注意,暗自離去。
差不多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小厮回來了,不知對傅相說了什麽,只見傅相臉色煞白,與身旁的同僚借口身體不适,便先回營帳歇息片刻。
當抵達帳門口,傅相拐了個身子,快速地朝樹林方向跑去,差不多跑了兩三裏路,到達小厮說的杉樹叢,扶着樹幹大口地喘着氣,而後撩起下裳,用腳撇開茂密的野草,果然看見傅遠之正躺在草上,左臂上劃破了一道口子,肉都翻了出來,混着血跡,說不出的猙獰恐怖。右手上還握着一把長劍,劍端沾染着一抹殷紅。
傅相連忙蹲下身子,将傅遠之摟在懷中,用手拍了拍他的臉,焦急地喊道:“遠之,遠之。”
懷中的傅遠之沒有絲毫反應,雙眼緊閉着。
看見眼前這副場景,傅相也反應過來了,這次看來是專門針對他的。朝堂上,他遲遲不肯戰隊,怕是惹惱了哪位皇子,才有今日這般場景。
“遠之,是爺爺害了你啊。”傅相緊緊地抱着傅遠之,聲音微微哽咽。
遠方傳來一聲欣喜的聲音,“大人,前方有情況。”
緊接着,腳步聲越來越近,傅相深吸了口氣,面上帶着從容之色,拿過傅遠之手中的長劍,咬着牙,在自己左臂上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定定看了傅遠之許久,眼裏劃過一絲不舍,遠之,好生照顧自己。伸手将傅遠之推到草叢深處,然後站起身,緩緩走出草叢。
陳鳴看見傅相,愣住了,立即抱拳道:“參見相爺。”
傅相花白的捋了捋胡須,将手中的劍扔在陳鳴跟前,道:“走吧,我便是那刺客。”
陳鳴一臉不可置信,看着傅相左臂上的傷口,之前他确實是劃了那刺客一劍。可是他越看傅相越覺得不可能,傅相都快到花甲之年,不可能有那麽好的身手。
在陳鳴愣神之際,傅相捂着傷口,邁開步子,緩緩朝前走去,邊走邊說:“年輕人,你該不會還沒我老頭子走得快吧?”
陳鳴也沒再多想,立馬跟上傅相。
好在傷口刺得并不是很深,在上過藥後,趙乾便悠悠轉醒,聽聞外面刺客抓到後,便立即讓人帶進來,他倒想看看,究竟是哪個人膽子這麽大,敢公然行刺。
待看清來人後,趙乾怔了怔,伸出手,顫抖地指着傅相,“怎麽會是你?”
傅相跪在地上,朝趙乾叩頭,“臣有罪,望陛下責罰。”
趙淩風上前,對着趙乾道:“父皇,傅相這麽大年紀,不可能是刺客,還望父皇明查。”
“是啊,陛下,傅相文生出仕,他連劍都拿不穩,怎麽可能是刺客?”梅邺在一旁附和道。
秦晏也是一臉錯愕,怎麽回事?
傅相借着袖子的掩護,轉過頭看着秦晏,動了動唇,然後恢複先前的模樣。
遠之,杉樹林。這是秦晏根據傅相的唇形識得的話。反應過來後,立即對着踏雲吩咐幾句。踏雲了然,身形一閃,趁人不注意,離開了營帳。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總結就是一句話,“傅相不可能是刺客。”
趙淩風用胳膊碰了碰梅邺,給了他一個眼神。梅邺會意地點點頭,用着疑惑的語氣問道:“怎麽不見傅公子?”
經過梅邺這麽一說,衆人立馬伸長脖子四處張望,果然沒見傅遠之。于是衆人便開始讨論,有人說是傅遠之刺殺趙乾,然後推出傅相來替他擋罪。
傅相目光犀利地看着梅邺,原來竟是這個老匹夫在設計遠之,目光移到趙淩風身側,不屑地冷哼。
“傅相,你可有什麽話要說?”趙乾蒼白的臉上帶着愠怒。
“遠之之前貪杯,喝多了,便在老臣的營帳裏歇着。”傅相恭敬地回道。
趙乾給了劉公公一個眼色,劉公公會意,立即走出營帳。
不一會兒,便見劉公公走了進來,對着趙乾點了點頭。
傅相瞥了眼秦晏身後的踏雲,見他對自己眨了眨眼,懸着的心便也放下了。好在傅遠之喜歡在室內灑酒,美其名曰是,惟有飲者留其名,所以,他要當一位醉客,哪裏都要有酒,房間,也要有酒香。
趙乾打量着傅相許久,話語裏帶着蒼涼,“為什麽?”他知道傅相懂武,在他還是太子的時候,曾被叛王餘黨追殺,傅相單靠一雙手與他們搏鬥,最後終于等到援兵。
“今日是我兒祭日。”傅相淡淡道。
聽到傅相提起傅辭,趙乾無力地靠在榻上,喃喃道:“這麽多年,你一直盡職盡責,朕以為你忘了。”
傅辭曾是趙乾的侍讀,二人關系極好。趙乾乃庶妃所生,卻心向皇位,為此與前太子明争暗鬥。說服傅辭去前太子那當卧底,為他提供線索。後來前太子起兵失敗自刎,趙乾清理叛賊有功,晉升為太子。不久便點明傅辭乃前太子餘孽,慫恿百姓,将其挫骨揚灰。
“怎麽能忘。”傅相一字一句地說着,淚水滴在地上,這麽多年,他一直難以忘記傅辭死前被摯友出賣的絕望。
“老夫效忠的是大宣,不是陛下,如今整整四十年。”傅相說出這話,整個人蒼老了許多,“陛下,看在臣為大宣嘔心瀝血這麽多年的份上,饒過遠之。”說完,重重磕了個響頭。
趙乾沉默了半晌,“朕,允了。”
“謝陛下。”傅相再一次重重地磕頭。
“無争,替我好生照顧遠之。”傅相轉過頭,笑着對秦晏說道。
秦晏隐在袖裏的手緊緊握住,眼眶泛熱,聲音微微顫抖,“好。”
傅相欣慰地點點頭。
“傅相罔顧倫常,公然行刺天子,大逆不道,其罪當誅。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此乃他一人之罪,與他人無關。”趙乾看着傅相,一字一句地說道,“将傅相收監,明日午時,處以五馬分屍之刑。”
“謝陛下。”傅相感激地說道。
很快,傅相被帶了下去。
趙淩風很是遺憾,怎麽也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會偏離他們的預算。他都計劃好了,待會派人在陳鳴之前找到傅遠之,然後将傅遠之帶來,用此事威脅傅相,讓他乖乖站到自己的陣營。結果沒想到,傅相更早察覺了,平白将自己折了進去,唉,實在遺憾吶,損失了一員大将。
“衆愛卿退下吧,朕乏了。”趙乾揮了揮衣袖,示意衆人退下。
秦晏走到趙淩風身側,用僅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是你策劃的。”
趙淩風故作無辜地眨了眨眼,“侯爺莫亂講,這都是傅相一人所為。”
秦晏鄙夷地看着趙淩風,“你真惡心。”
“侯爺過獎了。”趙淩風笑道。
夜色漸濃,秦晏站在營帳外,皎潔的月光将四周籠罩着,顯得朦胧而又神秘。周圍昆蟲的叫聲,此起彼伏。
“踏雲,我想救他。”秦晏看着天上的月亮,語氣稍顯悲哀。
“我先前問過他,他不想。”踏雲回道。
秦晏苦笑一聲,“為什麽他們都是這樣?忠君愛國,将命都搭進去了,這樣值得嗎?”
踏雲低下,沒有再說話。
二人就這麽靜靜地處在黑夜裏,賞着月光,想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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