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風起

聞玉剛走出宮門口,就見秦晏騎着馬,急匆匆地趕來。

聞玉停住腳步,歪着頭看向秦晏,陽光灑在他的身上,猶如明珠般閃亮。

秦晏翻身下馬,站在聞玉身前,仔細打量着他,然後一把将他摟在懷中,“沒事就好。”

聞玉比秦晏矮半個頭,耳朵恰好貼在他胸口,聽着秦晏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心中一陣柔和,低聲喚了句,“将軍。”

秦晏一手牽着馬,一手牽着聞玉,“走,咱們回家。”聽到聞玉被帶進宮,他一時間亂了分寸,生怕再遇到當年那事。

趙淩風走在後頭,看着前方秦晏二人的身影,再想到自己的遭遇,心裏一陣不爽,腦中浮現一個身影。猛地搖了搖頭,想到明日趙淩雲要回來,心頭一陣煩躁,快步朝王府走去。

謝岚站在安平侯府門口,來回踱步,不時伸長脖子往街口看。終于,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聞玉!”謝岚大聲喚道,并揮動着手。

秦晏擡起頭,循聲望去,只看見一個身着紅色圓領袍的少年,腰間系着墨灰色的宮縧,頭上綁着墨色的發帶,面容英俊,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

聞玉踏上臺階,走至謝岚身前,問:“你怎麽來了?”

謝岚一把摟着聞玉的肩頭,抱怨道:“你個沒良心的,回來這麽久也不知道去找我玩。”

“沒空。”聞玉将肩頭的手拍開。

謝岚再一次自然地将手打在聞玉肩上,擔憂地問:“聽說今日科舉所有考生都被帶進宮了便特意來看你,怎麽樣,你沒事吧?”

聞玉搖搖頭,“沒事。”

秦晏看着自己遭到忽視,不由得輕咳一聲。

謝岚這才反應過來,秦晏還在身側,立即收回搭在聞玉肩頭的手,朝秦晏拱手道:“安平侯好,我叫謝文謙,與聞玉是同窗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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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晏微微颔首,“原來是廣陵侯世子,進去坐坐。”

走進大廳內,謝岚一直拉着聞玉,絮絮叨叨說個不停,說來說去,無非就是指責聞玉沒良心,不知道去看他。

秦晏坐在一旁,看着謝岚明亮的雙眸緊緊盯着聞玉,嘴邊笑容愈來愈深。秦晏心頭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好似自己珍藏多年的寶貝被人瞧上了的感覺。

“你們慢慢聊,我還有事。”壓制住心頭的不适,秦晏只好借口離去。

秦晏坐在書房,拿着毛筆,蘸好墨,手舉在半空停了下來,似在想什麽事,遲遲不肯落下。筆尖的墨汁順勢滴落下來,在潔白的宣紙上留下點點墨痕。

“将軍。”這時,聞玉推門走進來。

秦晏這才回神,将筆放下,擡頭看向來人,“他走了?”

聞玉點點頭。

“将軍這是在做什麽?”聞玉緩緩走近,看着秦晏桌上鋪開的紙。

“沒什麽。”秦晏起身,“咱們去花園走走。”

春日裏的花園,百花盛開,芬芳馥郁。一陣風吹來,花朵随風搖擺,似在向人炫耀自己傲人的美貌。

秦晏伸手拂去聞玉肩頭的落花,調侃道:“怪會拈花惹草的。”

聞玉張了張嘴,不知說些什麽好,就看見秦晏大步超前走,無奈,只好跟上。

二人一路慢慢悠悠地走着,沒有說話。

“将軍,你可想過成家?”聞玉率先打破尴尬。

“沒有。”秦晏沒有一絲遲疑。

“那今後呢?”聞玉繼續問道。

秦晏盯着聞玉看了許久,眉宇微蹙,道:“以後再說。”

聞玉沒有再問,低着頭,默默地跟在秦晏身側。

翌日,平山王趙淩雲歸京,全城百姓紛紛站上街頭,想要一睹貴人尊顏。

趙淩雲騎着馬,嘴邊噙着溫和的笑容,一手拉着缰繩,一手與百姓們打着招呼。

街旁的茶樓上,聞玉看了眼窗外的場景,低頭看着杯中浮起的茶葉,眼裏劃過一絲深色,要變天了。

此時,踏雲正向秦晏禀告事情。

“主子,屬下已查明,早在三年前,平山王與朝中官員有密切聯系。”踏雲說道。

秦晏雙眸微眯,“誰?”

“禮部尚書,潘秉誠。”踏雲回道。

秦晏劃過一絲了然,“原來如此。”怪不得最近下朝後,潘秉誠總是有意無意的與他套近乎,原來是想替趙淩雲拉攏他。

踏雲看着秦晏,眸裏劃過一絲猶豫,“屬下還有一事。”

“什麽事?”秦晏挑了挑眉。

“公子今日沒去考試。”踏雲道。

“什麽?”秦晏很是驚訝,“那他在哪?”

“對月樓。”踏雲将自己知曉的一一告知。

“和誰一起?”對月樓離侯府最隔了幾條街,以自己對聞玉的了解,若無人一同,他根本不會去那麽遠的地方。

“廣陵侯世子。”

又是他?秦晏沉眸,而後揮了揮衣袖,“你先下去吧。”

皇宮內,趙淩雲駐足,看着四周的景物,陌生又熟悉,長吸了口氣,眸裏劃過光亮,從今往後,他也該争一下了。收斂思緒,邁着大步,朝着禦書房方向走去。

劉公公站在門口,看見趙淩雲走進來,臉上挂着笑,“陛下等候多時,王爺快些進去吧。”

趙淩雲對劉公公微微颔首,而後走進禦書房,往最裏面的身影,慢慢靠近,而後單膝跪地,抱拳道:“兒臣,參見父皇。”

趙乾立馬放下手中的奏折,擡起頭看着這個多年未見的兒子,五官與自己頗為神似,年輕的容顏,帶着朝陽般的氣勢。

“快起來。”趙乾起身,走到趙淩雲身前,将他扶起。

趙淩雲這才得以近距離打量趙乾,鬓邊的頭發已經斑白,額間的皺紋越來越深,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再無以前的光亮,看人還需要眯成一條小縫,不時輕咳幾聲。

“多年來,兒臣未能在父皇面前盡孝,還望父皇恕罪。”趙淩雲帶着歉意地說道。

趙乾擺擺手,“你替朕守皇陵十年,這邊是盡孝了。”

十年前,有個雲游道士預言,趙乾晚年坎坷,病死龍床,無人問詢,要麽立即退位,要麽守十年的皇陵方可化解。

趙乾聽後,怒斥道士造謠,派人将他抓住,處以極刑。但道士的話他還是信了,不過,他是不可能放棄皇權的,于是,便派了趙淩雲替他前往。

“好了,多年不見你母妃,趕緊去看看她。”趙乾催促道。

“謝父皇。”趙淩雲說完後,便在內侍們的帶引下,朝着後宮的方向走去。

行至一處幽深的寝宮,牆內藤蔓伸出來,挂着紫色的小花。

趙淩雲看着緊閉的大門,伸手輕輕敲了敲。

不一會兒,門從裏面打開,一位身着丁香色宮裝,稍顯年長的宮女走了出來,看着趙淩雲愣了一下,而後轉過頭對裏面的人喊道:“秋水姑姑,平山王殿下來了。”

被喚作秋水的人連忙上前,看着趙淩雲,雙眼突然紅起來,行禮道:“奴婢參見王爺。”

趙淩雲擡腳邁過門檻,問:“母妃呢?”

“娘娘馬上出來。”秋水回道。

趙淩雲是惠妃之子,惠妃本是長公主身邊的一品宮女。一日趙乾喝醉酒,誤打誤撞把人家睡了,無奈,礙于長公主情面,便将她收入後宮。惠妃也是個争氣的,一次便懷上龍種,再加上有長公主護着,才得以誕下趙淩雲,母憑子貴,封了個貴人。再到後面趙淩雲前去皇陵,趙乾為了安撫他,便将他母妃升到妃位。

惠妃長相不似梅貴妃那般驚豔,只是普普通通,但是渾身上下卻透露着一股幹淨,舒适。

惠妃聽着外面熟悉聲音,趕緊抹去眼角的淚水,雙手合十,在觀音像前虔誠地說道:“多謝觀音菩薩保佑。”而後,轉身出去。

惠妃出門便看見趙淩雲修長的身影,眼眶再次泛紅,聲音沙啞,“回來就好。”

“母妃。”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簡單的呼喚。

惠妃細細打量着趙淩雲,“這麽多年,辛苦了。”

趙淩雲與惠妃說了好一些話,方才離宮。

夜間,天下了點小雨,秦晏打開窗,便看見一個人影站在窗口,肩頭的衣裳顏色暗了幾分,可知這人在這站了一會兒。

“站這做什麽?”秦晏皺了皺眉。

“想看看你什麽時候才能發現我。”那人笑道。

秦晏伸手,作勢要關窗,那人見狀,縱身一躍,跳進屋內,“我說秦無争,老朋友見面,你就沒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秦晏瞥了他一眼,“不好好待在你王府,來我這做什麽?”

來人正是平山王,趙淩雲。

趙淩雲拉過一旁的空椅坐了下來,長嘆一口氣,“這不是來你這裏拿點東西嘛。”

“我這有什麽好讓你拿的?”秦晏淡淡道。

趙淩雲解開上衣,胸前綁着繃帶,繃帶已被血跡沾染,“看見了麽?”

秦晏轉身,從身後書架上的抽屜裏拿出一小瓶,遞給趙淩雲。

趙淩雲解開胸前的繃帶,而後接過藥瓶,拔開瓶塞,将裏面的藥灑在傷口,咬着牙齒,不讓自己發出聲音,額間沁出細汗。

“怎麽回事?”秦晏問。

良久,趙淩雲這才放松下來,低頭将繃帶纏好,“趙淩風。”

“他倒真是膽大。”秦晏嗤笑一聲,這一看便是新傷,估計是昨晚遇上的,他動作倒是夠快。

将上衣穿好後,趙淩雲看着秦晏,認真地說道:“我已經坐上船了。”

秦晏知道趙淩雲的意思,良久,回道:“或許,我可以載你一程。”

趙淩雲一聽,欣喜不已,“真的?”

秦晏勾了勾唇,“我說過,你做什麽,我便陪你。”

趙淩雲激動地拍腿,“不愧是從小到大的兄弟!嘶!”不料牽扯到傷口,倒吸一口涼氣。

“真的決定好了?”秦晏再次問道。

“這些年,即便我在皇陵,受到的暗殺不下十次,身上的疤痕多得數不清。我本無意去争,可逃得這麽遠,還是不能避免,我只想活下去。後來我才知道,只有站在最高點,才有活下去的資格。”趙淩雲感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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