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科舉

太和殿內,趙乾坐在龍椅上,臉上還帶着一絲蒼白,不時輕咳幾聲,看來之前受的傷還沒完全恢複。

“有本啓奏,無本退朝。”劉公公揮了揮拂塵,用尖細的嗓子喊道。

禮部尚書潘秉誠轉過頭與身側的官員耳語幾番,猶豫了一下,然後站出來,說道:“陛下,臣有本啓奏。”

“哦?說來聽聽。”趙乾挑了挑眉。

“不日便是科舉之期,先前陛下曾說親自出題,不知?”潘秉誠有點膽顫,實在是沒辦法了,離科舉還有七日。

趙乾恍然大悟,“确有此事,朕差點忘了。題目朕已想好,不過,此次朕打算将科舉交由陽武王來主持,你們禮部在旁協調。”

潘秉誠倒心裏頗為不爽,每年科舉都是交由他們禮部負責,如今倒要交由趙淩風,有種自己的職位被人奪去的感覺,面上則不顯,恭敬地回道:“是。”

“兒臣定不負父皇所托。”趙淩風回道。

趙乾微微颔首,“你倒是從沒讓朕失望過。”

散朝後,秦晏在前面走着,忽然聽到後面有人在喊自己,不由得轉過頭去。只見潘秉誠小跑上前,花白的胡子随風揚起,稍顯寬大的官帽搖搖欲墜,所以只好用手扶着,帶着一絲喜感。

“秦侯爺,且留步。”潘秉誠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秦晏停下腳步,不解地看着潘秉誠,問:“尚書大人?”

潘秉誠扶正自己的官帽,笑了笑:“想請侯爺喝杯茶,不知有沒有空?”

秦晏搖搖頭,“沒空,府上還有事,便先行一步了。”說完,便擡腳離去。

看着秦晏逐漸遠去的身影,潘秉誠捋順自己打結的胡須,長嘆道:“再不回來,老夫也不幫你了。”

此時,在離京不遠的官道上,一男子正騎在馬背上,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到底是誰在惦記着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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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淩風與梅邺慢慢悠悠地走在後頭,低頭商量着什麽。

“外祖父,你說父皇今日此舉,這是何意?”趙淩風不解地問,實在不懂為什麽趙乾會突然決定由他主持此次科舉,之前也沒見他有任何表态。

梅邺皺了皺眉,“這個老夫也不知,不過總的來說,此事對你有好處。”

“什麽好處?”趙淩風問。

“結識一些學子,積累人脈。”梅邺說道。

趙淩風了然地點點頭,“多謝外祖父提醒。”

離科舉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趙淩風也開始忙起來,好在先前禮部已經準備好一切事宜,後面只需要再打點整理一下就行。

考試之期如約而至,考生們圍在禮部衙門前,看着緊閉的大門,念念叨叨。

聞玉依舊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因為他根本不在乎結果,而在他身旁的人,卻低着頭與友人說着悄悄話。

“子文,我知道試題。”一位身着紅色衣衫的男子,壓抑着喜悅,低聲道。

被喚作子文的男子,稍顯意外,“不是吧?”

紅衣男子見子文一副不信的模樣,附耳在他旁邊說了幾句。

聞玉微微側過身子,細細聽着。

子文警惕地看了眼聞玉,拉着紅衣男子,悄悄說道:“你說的這個,我也知道诶。”

紅衣男子微愕,“怎麽回事?難不成你也去姓徐的那個人那裏買的?”

“噓”子文沖紅衣男子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心照不宣。”

聞玉沒再細聽二人如何得題的經過,嘴邊揚起一抹嘲諷的笑。

大門從內打開,人群開始湧動,聞玉退到最外邊,待所有人進場後,他才緩緩走動。

落座之後,聞玉拿起筆,正準備作文,就看見自己右上方的人正勾着頭,藏在桌下的手正在袖子裏撥弄着。

趙淩風負手走過來,看見那人的動作,對着身後的侍從擺了擺手,侍從會意,将那人拖了出去。

頓時,考場掀起小小的波動,有的人開始把左手放在岸上,原本躬着的腰開始挺直。

“這才是會試,在座皆為舉人,都是從鄉試中走出來的,應知曉考場紀律。”趙淩風雙眼微眯,沉聲道。

聞玉垂眸,書院重名,五年內,他已參加院試、鄉試,順利考取舉人,是以,秦晏知曉後才會讓他來參加此次科舉。

忽然,只見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年,面上青紫交錯,臉上早已幹涸的血跡凝結在一塊,瘸着腿,慢慢地走進考場,對着趙淩風跪下,重重磕了個頭,說道:“王爺,有人販賣考題。”

趙淩風眼皮一跳,呵斥道:“胡說八道!”這次可是趙乾親自出的題目,考試之前,除了他與趙乾,再無第三人知曉。

“王爺,這是草民親耳聽見的。”少年嚴肅地說道,“草民也是參加此次科舉的舉人,借宿在客棧時,聽聞幾位公子在讨論試題,說是一百兩銀子便在一位大人那裏買到了考題,草民說要去揭發他們,卻被他們找人揍了一頓。”

衆人皆停筆,伸長脖子看着。

“荒謬!”趙淩風冷哼一聲,沒有再給少年說話的機會,揮了揮手,示意兩旁的侍衛堵住少年的嘴,将他拖出去。

“慢着!”潘秉誠走進來,出聲阻止道:“本官也發現,此次考題洩露。”

“潘尚書。”趙淩風喚道:“尚書應該知道,此次是由陛下出題,除了陛下與本王,再無旁人得知,尚書大人的意思是,本王洩露考題?”趙淩風目光眼露鋒芒,直逼潘秉誠,這個老家夥,怎麽都拉攏不到自己的陣營。

潘秉誠故作惶恐地回道:“臣不敢,還請王爺看看這份文章。”說完,從袖中拿出一張紙,遞給趙淩風。

趙淩風低頭細細看着文章的內容,臉色一沉,這題目,便是之前趙乾給他的。

“這是前日,臣在一位舉人手中買來的,一百兩。”潘秉誠解釋道。

“不可能!”趙淩風難以置信地說道,這題到底是從哪洩露的?

“此事還需陛下親自定奪,來人,将這位公子押入宮中,還有在場所有考生,随我一同入宮。”潘秉誠吩咐道。

話音一落,考場開始鬧騰起來,有的人開始急急忙忙的想要丢掉自己懷中的紙條,可剛一丢下,就被旁邊的侍衛撿起塞入懷中,根本沒辦法。

“我看誰敢!”趙淩風氣急敗壞地說道,“尚書大人,此次科舉由本王主持,還望尚書大人莫越俎代庖了。”

不一會兒,就看見一群太監走進來,為首的太監說道:“奉陛下口谕,傳陽武王,潘尚書以及衆考生進宮。”

于是,一群人浩浩湯湯地走進皇宮。

禦書房內,趙乾看着岸前的衆人,面帶冷色,“方才潘愛卿已将此事告悉于朕,你有什麽要說的?”這話是對趙淩風說的。

趙淩風上前,對趙乾拱手道:“父皇,兒臣冤枉。”

趙乾挑了挑眉,“科舉題目只有朕與你二人知曉,難不成是朕?”

此時,潘秉誠上前,将買題的學子之名寫在紙上遞給趙乾。

趙乾拿起紙,細看一番,而後拍桌,氣得咳嗽起來,劉公公趕忙上前拍着趙乾後背,“陛下可要注意身子。”

趙乾推開劉公公,将紙狠狠摔在趙淩風眼前,說道:“總共近百考生,買題的便占了四成,一人一百兩,你陽武王就這麽缺錢嗎?”

“兒臣冤枉!”趙淩風掀開下裳跪下,直呼道。

趙乾怒極反笑,依着方才的記憶,點了幾個名字。

被點到名字的人皆上前一步,頭埋得很低,身子微微顫抖。

“你們都說說,是在誰那買的題?”趙乾眸裏壓抑着怒火。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你推我,我推你。就是沒人開口。

“再不說全部拖出去砍了!”趙乾不耐地說道。

“草民是在王爺那買的,考試前一天,王爺身邊的徐東大人找到草民,說王爺看中草民的學識,但今年考題較難,便說讓草民早些準備好。”一人戰戰兢兢地說道。

“草民也是。”衆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荒謬!”趙淩風嗤笑一聲,“徐東前幾日偶感風寒,一直卧床,根本不可能出去。”

“哦?是嗎?”潘秉誠适時出聲,擊了擊掌,就看見兩個侍衛拖着一個人走進來,而後問趙淩風,“敢問王爺,這人是誰?”

趙淩風看清那人長相,分明就是徐東,面色一沉。

“昨日臣親眼看見他在諸位學子中間販賣考題,是以才親自帶人将他抓住。”潘秉誠緩緩說道。

“陽武王,你還有什麽話要說?”趙乾陰沉着臉問道。

趙淩風看着徐東紅腫的嘴唇,唇邊還留着血,雙眼迷離,一看便是受過刑罰。此事早已清晰,趙乾一開始便在算計他,看來趙乾已經開始忌憚他了。

趙淩風閉上眼,頭重重地磕在地上,“兒臣知錯了,王妃多年未有所出,四處尋醫問藥,府裏的花銷越來越大,兒臣沒辦法,才出此下策。”

“念在你是為王妃才如此,且有悔過之心,朕便不再多加追究,今日起,回府閉門思過一個月,沒有朕的允許,不準踏出王府半步!”趙乾說道。

“可是兒臣手上的事物”趙淩風話還沒說完便被趙乾打斷了,“這個不用你操心,明日雲兒便回來了,交給他便是。”

一聽到趙淩雲的名字,趙淩風眸裏閃過一絲警惕,多年不回京的人,突然回來,是為何?

“聽見了沒?”趙乾問道。

趙淩風收起心頭的雜緒,恭敬地回道:“兒臣遵命。”

“至于你們。”趙乾目光瞥向跪在桌前的學子,“方才念到名字的,除去功名,三年內不得參加任何考試。”

“謝陛下。”那些買題的學子眸裏泛着星光,不停地磕頭,喜憂參半。喜的是命保住了,憂的是三年之後才能再考,他們這裏面有的已過而立之年,好不容易多年才考取舉人,如今又要從頭開始,想想都累。

“至于剩下的。”趙乾猶豫了一下,“明日回禮部官衙繼續考試。”

“謝陛下!”餘下的人激動不已,餘下的也才幾十人,競争一下子少了許多。

走出禦書房後,聞玉看着蔚藍的天空,白雲随着風輕輕移動,帶着一絲不羁的自由,心裏下了個決定,而後快步朝宮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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