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宋谙

明德三十九年,趙乾以年邁病重為故,傳位于剛冊封不久的太子趙淩雲,年號朝元。

趙淩雲身着玄色龍袍,胸前繡着金色的龍,頭戴冕旈,腰間配着玉環,在衆臣目光的洗禮下,表情嚴肅,邁着沉穩的步伐,緩步走上臺階。

待趙淩雲行至頂端,轉過身後,衆人紛紛跪下叩頭,異口同聲道:“臣等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淩雲雙手呈托舉狀,道:“平身。”

“謝陛下。”

“如今,逆賊趙淩風與梅邺出逃在外,占據臨安及周邊十二座城池,對京城虎視眈眈,諸位可有什麽好建議?”趙淩雲微笑着看着大家。

之前歸順趙淩風的官員有的被斬首示衆,以定北侯府與陽武王府的家眷為甚。有的關押在天牢,現在朝廷官員極為稀缺,新提拔上來的又太過年輕,沒經歷過什麽大風大浪,是以當趙淩雲問的時候,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然後低下頭,什麽也不說。

“陛下,臣有話講。”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

趙淩雲不禁側目,看着站出來的人,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的樣子,面色比常人較白,似有什麽不足之症,模樣倒是挺普通的。不過眼睛倒是很特別,不同于平常所見的黑色瞳孔,他是淡藍色的,與藍天一般的眼神,為他這副平庸的外貌增添了幾分色彩。

“你是?”趙淩雲疑惑地問,他還沒見過這個人。

“在下禮部侍郎潘旻。”潘旻回道。

趙淩雲挑了挑眉,看着一旁的潘秉誠,“你可與潘尚書有關系?”

潘旻實在地說:“潘尚書是臣叔父。”

“這麽看來,你是靠着你叔父的關系當官的?”說到後面,趙淩雲的語氣開始淩厲起來,他最讨厭這種裙帶關系。

潘秉誠聞言,臉色一變,立即跪下,“陛下,并非如此。”

潘旻古怪地看了眼潘秉誠,繼而回道:“臣是自己一步步走到如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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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看着也才二十五六歲,你叔父當上尚書的時候已經到了不惑之年,就算是青出于藍,哪有這麽快的。”趙淩雲依舊懷疑道。

“陛下,臣已經三十有二了。”潘旻無奈說道。

趙淩雲一驚,仔仔細細打量着潘旻,實在是看不出。

只聽潘旻繼續說道:“臣是通過科舉入仕,太上皇親封,與叔父并無關系。”

趙淩雲恍然大悟,好像是有那麽回事,曾聽宮裏的太監議論過,有個官員,不與人來往,默默無聞,就像個透明人一樣。還真是讓人容易忽視,若不是他今日主動站出,也只有每年的政績考核才知道有禮部侍郎這號人。

趙淩雲尴尬地笑了笑,重新回到之前的話題,“方才潘侍郎要說的可是什麽好計策?”

潘旻緩緩說道:“安平侯自幼軍營裏長大,深谙兵法,少年征戰四方,劍鋒所指,馬蹄所踏,為我大宣贏得無上榮光。他是英雄!英雄不該被埋沒,沉寂了這麽多年,他該重新回到他屬于他的地方。”潘旻的話裏滿是崇拜,聽得趙淩雲很是激動,“不錯,朕也有此意。”

“陛下,這不妥。”禦史大夫廖泉站出來,不贊同地說着。

“有何不妥?”趙淩雲問。

廖泉捋了捋胡須,嚴肅地說道:“安平侯曾持劍上殿,威逼太上皇。此乃藐視皇權,即便他再英勇,斷然不可再用。”

“是啊。”有人出聲附和道。

潘旻轉過身看着廖泉,問道:“若是廖大人家的祖墳被人挖了,廖大人是否也能如現在一般平靜?再者,太上皇也曾下罪己诏如實講述,坦誠過錯。既是如此,安平侯有何錯只有?”

好!趙淩雲心裏暗叫一聲,這個潘旻,看着斯斯文文的,說的話倒是很犀利啊。

“嗯哼,潘侍郎。”趙淩雲故作不滿地喊了聲。

“臣失禮了。”潘旻拱手道。

“廖大人覺得潘侍郎的想法不妥,不知廖大人有什麽好的想法?”趙淩雲耐着性子問。

“這。”廖泉停頓了一下,搖搖頭,“老臣暫且沒有什麽想法。”

趙淩雲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潘侍郎的方法,傳朕旨意,封秦晏為威遠将軍,率七萬大軍,殲滅逆賊。”

即便有不服之人,也只好跟從地說一句:“陛下英明。”

秦晏并沒有去上朝,天天宅在府裏,喝喝茶,賞賞花。是以當聖旨傳來時,很是詫異。

領完旨後,秦晏來到馬廄,看着拴在一旁的玄寅,陷入沉思,良久回過神,伸手摸了摸玄寅的鬃毛,道:“老夥伴,我們可以重新回去了。”

似是感受到秦晏此時的心境,玄寅興奮地嘶鳴。

聞玉站在不遠處看着秦晏與玄寅之間的交流,唇角微微揚起,将軍,回來了。

臨安城,趙淩風将手上的紙狠狠拍在桌上,咬牙切齒道:“趙淩雲!”他辛辛苦苦籌謀這麽久,卻被趙淩雲捷足先登,實在是不甘心吶。

“秦無争要來了,咱們得做好充分的準備,事情發展到如今這般田地,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走下去。”梅邺沉聲說道。

“多謝外祖父提醒。”趙淩風說道。

這時徐東從外走進來,趙淩風眸光微閃,看着梅邺,梅邺了然,道:“老夫就先走一步了。”

待梅邺走後,趙淩風走至徐東身側,連忙問:“宋谙可來了?”

徐東看了眼趙淩風,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吞吞吐吐做什麽!”趙淩風斥道。

“宋先生不見了。”徐東說道。

“什麽?”趙淩風眼角染上幾分怒意,“好好的人怎麽會不見了?”

“據山上的兄弟們說,宋先生碰見一位受傷的老者,說是将他送下山,一個兄弟也跟去了。宋先生親自将老者扶回屋內,那兄弟便在門外候着,後來等久了,發現宋先生沒有出來,便前去查看,結果發現屋內只有老者,而宋先生不知所蹤。”徐東将自己所知的一一道來。

趙淩風雙手緊握,道:“派人去找了沒有?”

“已經派了,一有消息便會立即傳來。”徐東垂頭,眼裏劃過一絲不自然,稍縱即逝。

“退下吧。”趙淩風坐在椅子上,無力地說道。

徐東退下後,趙淩風靠在椅子上,盯着漆黑的房梁看,心裏暗自祈禱:但願沒人記得宋谙。

京城街道一角,一個身着湖藍色長衫的男子頭上戴着帷帽,帽檐的白紗将自己的容貌遮住。伸手攔住一位青年,禮貌地問:“這位兄臺,可知曉一位名喚聞玉的公子?”

青年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下這個人,方才回道:“知曉,他乃威遠将軍帶大,如今正在威遠将軍府,你沿着這條街走到盡頭,然後再往右拐,然後再左拐,便到了。”

“多謝兄臺。”男子從懷中掏出一枚碎銀遞給青年。

青年拒絕了,說道:“小事一樁,不必了,看你也是外地人,再跟你說一句,威遠将軍頗得聖寵,你可千萬別喊錯。”

“多謝兄臺提醒了。”男子拱手謝道。

“好了,我有事先走了。”青年揮手道。

男子沿着方才青年指的路,終于行至原來安平侯府所在,只是牌匾上的字改成了“威遠将軍府”。

男子摘下帷帽,一張俊美的容顏在顯現出來,此人正是宋谙。他并不是逃跑,而是徐東故意放他走的,這是徐東第一次違抗趙淩風的命令。在這關鍵時刻,徐東不想宋谙再左右趙淩風,只好将他放走,然後再編織謊言騙過趙淩風。

宋谙走上臺階,守衛看着宋谙,恭敬地喊了聲:“玉公子。”

宋谙頓了一下,也沒解釋,微微颔首,朝府裏走去。

就在這時,聞玉與流風從外面走進來,守衛愣了一下,問道:“玉公子不是剛剛進去了麽?”

聞玉側頭看了眼守衛,“什麽?”

“剛才小的親眼瞧見玉公子走進去的。”守衛迷惑地說着,這前一腳剛進,怎麽這後一腳又出來了?

“我說你眼花了吧,公子與我自上午外出,也就現在才回來。”流風嘲笑道。

聞玉皺眉思索,忽然想到了什麽,趕忙邁開步子,往裏走去。

大廳內,只見宋谙手裏端着茶,神态自若,沒有一絲膽怯。

聞玉看清人後,頓住了,帶着一絲欣喜地說:“是你?”

宋谙轉過頭,微微一笑,道:“後生,我們再次見到了,我若沒記錯的話,你叫聞玉是吧?”

聞玉點點頭,“可我還不知先生名諱。”

“宋谙。”宋谙輕抿一口茶,淡淡道。

“宋先生。”聞玉拱手道,“先生怎會來此?”

宋谙勾了勾唇,“有事尋你,自然就來了。”

“既是如此,還請先生移步書房。”聞玉伸出一只手,呈邀請狀。

宋谙起身,目光在聞玉面上停留了一會兒,感慨道:“若不是知曉,我還真以為你是我弟弟。”

聞玉愣了一下。

“哈哈哈哈。”宋谙輕笑一聲,“還真是可愛。”

聞玉:“……”

後花園內,一個人坐在假山旁,身邊圍着一群小厮,大家聚精會神地聽着他說話。

“真的,我親眼所見,有個人跟玉公子長得一模一樣。”說這話的正是方才的守衛,名喚良禮。

“說不準就是玉公子呢。”一個人懷疑道。

“不不不。”良禮搖搖頭,“是兩個人,我剛才偷偷在門外看,玉公子與那人交談。”

“你說這個人會不會是玉公子的家人?”另一個人大膽猜測道,“他來此就是接玉公子回去的?”

良禮一聽,覺得很有道理,點頭道:“估計是吧。”

秦晏剛下完朝回來,就聽見小厮們議論,心下一緊,朝服也沒換,直接朝聞玉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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