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弱冠
行至院口,就看見白茵茵站在前方的長廊處,臉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沖着秦晏招手。
秦晏尴尬地瞥了眼聞玉,聞玉低着頭,看不清此時臉上的神情。
“白姑娘。”秦晏禮貌性地打了聲招呼。
白茵茵一聽,立即提着下裙,小跑過來,道:“剛剛管家派人傳話,團圓飯已經準備好了。”
“那咱們走吧。”秦晏說道。
白茵茵轉了個方向,腳下踩到碎石,一崴,不由得推了聞玉一把。
聞玉沒站穩,雙膝就直直跪在地上,雙手撐着地面,一陣尖銳的疼痛從掌心傳來。
“你這是怎麽回事!”秦晏心急地推開白茵茵,彎腰将聞玉扶起,看着他掌心上被石子劃破的傷口,鮮血冒了出來,心疼地問:“疼嗎?”
聞玉搖搖頭,拍掉手上的沙子,從腰間掏出方帕,輕輕擦拭着手上的血,道:“無礙。”
秦晏幹脆搶過聞玉手上的帕子,一邊吹着氣一邊擦着替他擦着手。然後再從袖裏掏出一個小瓶,倒了些白色的粉末在傷口處。
白茵茵方才被秦晏推得連連往後退,好在有銀杏及時扶住。心生不快,但看見秦晏此時溫柔的神色,眸裏滿是豔羨,她一定要當上将軍夫人!
“這位公子不好意思,茵茵方才腳崴了一下,并不是有意為之,還望公子莫怪。”白茵茵弱弱地說道,臉上帶着一絲委屈之色。
聞玉不自然地眨了眨眼,道:“不怪你。”
秦晏看都沒看白茵茵一眼,始終低着頭。
聞玉掌心本來也沒多大事,就是破了點皮,可秦晏還是心疼,畢竟這麽多年,從來不舍得讓聞玉受傷。
“将軍,茵茵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白茵茵目光落在秦晏身上,話裏帶着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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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秦晏冷漠地應了一聲,彎腰替聞玉拍掉膝蓋上的灰塵,柔聲道:“沒什麽大礙,咱們去吃飯。”
“好。”聞玉收回手,點頭回道。
二人就這麽并肩往前走了,絲毫沒有理會身後的白茵茵。
銀杏錯愕地看着遠處的人,抱怨道:“小姐,他們也太過分了!您好歹也是陛下的表妹啊。”
白茵茵臉上浮起愠色,雙手死死地攪動着絲帕,“等本小姐成為這裏的女主人後,一定要将那個人趕出去。”以後秦晏只能對她一個人好,思及此,白茵茵開心地笑了,似乎看到了以後與秦晏雙宿雙栖的場景。
“好了,走吧。”白茵茵收斂神情,緩步往前走。
大廳內足足擺了五張大圓桌,桌上放置着各式各樣的美味佳肴。菜香萦繞在鼻尖,使人聞了不禁直吞口水。
秦晏簡單說點客套話,示意衆人落座。傅遠之挨着聞玉坐下,看着秦晏身邊坐着的白茵茵,不時地拿着筷子往秦晏碗裏添菜,笑得那叫一個燦爛。
“小玉兒,這姑娘什麽來頭?”傅遠之推了推聞玉的手,好奇地問道。
“陛下表妹。”聞玉回道。
傅遠之嚼着花生米,喝了口酒,偷偷打量着白茵茵,篤定道:“這姑娘,對秦無争起了心思啊。”
聞玉拿筷子的手一僵。
“小玉兒,趁早啊,越快越好。”傅遠之夾了塊魚肉放聞玉碗裏,意味深長地說着。
聞玉:“嗯。”
“你倆在嘀嘀咕咕說些什麽?”秦晏探過頭,看着聞玉,笑問。
傅遠之挺直腰,一臉無辜地回道:“什麽也沒說。”
“那你嘴皮子一直在動?”秦晏道。
傅遠之用手撓了撓嘴巴,道:“嘴巴癢啊。”
秦晏:“……”
這頓團圓飯足足吃了一個時辰,菜熱了幾遍,大夥這才心滿意足的散場。
傅遠之喝得醉醺醺的,被小厮擡回院子去。
臨近子時,鞭炮聲一家接一家的響起,此起彼伏。深藍的夜空浮起一陣濃濃的煙霧,火光照亮着漆黑的夜。
許安抱着煙花放在地上,手上拿着點燃的香,對着聞玉打趣道:“玉公子,放煙花咯。”
聞玉面色微窘,當時剛來時過年那會兒,許安放着煙花,他坐在臺階上高興地拍掌歡呼,因為那是他第一次看見煙花。
許安捋着胡須輕笑幾聲,彎腰點燃引線,然後迅速跑開。
天幕一聲巨響,炸開出五顏六色的花朵,遠處傳來孩童們歡呼聲。
“開門迎春啦!”許安笑道,不一會兒,大門被打開,帶着濃濃鞭炮味的冷空氣傳來,讓人的瞌睡瞬間消失。
新春就此來到,一切重頭開始。熬了一宿,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忙完過年,就要忙着聞玉的冠禮,秦晏的意思是希望能大辦一場。可聞玉喜歡安靜,不贊同大操大辦。是以,秦晏只好同意不宴請賓客,不過該有的行程,一樣都不能少。
正月初二,聞玉身着緋色裏衣,外頭罩着玄色的大袖,袖口繡着金色的祥雲,跪在蒲團上。一頭墨發脫離了發帶的束縛垂在腦後,比之先前的儒雅,多了幾分不羁。
秦晏說着祝詞:“令月吉日,逢此良辰。以冠束發,摒棄幼性。增字,修竹,取君子修身如竹。忘爾遵其字,懷赤心,至仁人。”說完,取出托盤上的玉冠,替聞玉将長發绾起,再用玉簪加以固定。
“修竹,可以起來了。”秦晏道。
聞玉起身,對秦晏拱手道:“多謝将軍。”
傅遠之一把抱起圍在自己腳邊的嘯天,遞給聞玉,道:“喏,小玉兒,這就是我送給你的禮物,當年蚩尤的坐騎,食鐵獸。”
“汪~”嘯天開心地吐着粉紅的小舌頭。
聞玉微微驚訝,還是接了過來,道:“多謝傅公子。”
“秦無争,你準備了什麽?拿出來瞧瞧。”傅遠之看着秦晏手中空空的,好奇地問。
“早已送到玉居,修竹回屋自然知曉。”秦晏微笑着說道。
傅遠之翻着白眼,“就不能透露一下?”
“又不是你生辰。”秦晏反駁道。
一旁的白茵茵不甘心自己被冷落,走上前,對着聞玉微微彎身行禮,帶着歉意地說道:“茵茵此次匆忙,并未有什麽好禮相送。”一邊說着,一邊從秀發間拔出一支梅花釵遞給聞玉,“公子形貌昳麗,有子建之才。而今弱冠,想必不日便有良緣,這釵就贈與公子,望公子今後覓得嬌妻,恩愛一生。”
“姑娘不必了。”聞玉推脫道,先不說這是女子的發釵,再者,他哪裏會有嬌妻。
白茵茵雙眸含淚,委屈地說着:“公子莫不是瞧不上茵茵?”
秦晏伸手接過釵,笑道:“那就多謝白姑娘了。”
“還真是奇怪,竟有送男子發釵的。”傅遠之撇撇嘴,嘲笑道。
“傅遠之。”秦晏不滿地看了眼傅遠之。
傅遠之攤了攤手,看着聞玉板着的臉,眼裏一絲玩味,道:“我說秦無争,你是不是看上人家白姑娘了?”
白茵茵一聽,小臉羞紅,提着裙擺,慢慢跑開。剛跑了幾步便慢慢停下,想聽秦晏的回答。
“休要胡說。”秦晏斥道。
傅遠之無辜地聳了聳肩,“好好好,我去外面轉轉。”
“白姑娘怎麽樣?”聞玉忽然問道。
秦晏愣了一下,道:“還好。”
聞玉:“那我呢?”
秦晏:“非常好。”
聞玉嘴角上揚,眼角染上幾分喜悅,鼓起勇氣說道:“我也覺得将軍非常好。”
秦晏輕笑一聲,捏了捏聞玉的臉,溫柔地說着:“今天嘴巴這麽甜?”
聞玉還想說話,卻被秦晏搶先一步,“我還需處理一些事物,晚些再陪你。”不知為何,看見聞玉眼裏的神情,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晚聞玉醉酒後說的話,心生膽怯,想要離開。
“好。”
傍晚飄起雪花,紛紛揚揚,像棉花一樣,堆積在石子路上,留下一地純白,遮掩了醜陋的事物。
聞玉換了件與裏衣同色大袖,心裏帶着一絲緊張,手忍不住顫抖。深深吸了口氣,這才好了一些。深深看了一眼桌上擺着的端硯,這是文人夢寐以求的,秦晏還真是細心。心裏湧起陣陣暖意,拿好主意,推開門,走了出去,踏上滿是積雪的小徑,留下幾枚深淺不一的腳印。
前方的涼亭裏正坐着一位紅衣男子,身上的大袖與聞玉身上的一模一樣。
“将軍。”聞玉彎了彎眸,喚道。
秦晏回過頭,看着聞玉,手上的動作一頓,然後笑道:“原來有兩件啊。”他身上這件,是聞玉派人送來的,說是今天喜慶,趕緊穿上。
秦晏起身,拉着聞玉坐下他剛坐的地方,然後自己挨着另外一個石凳坐下。
“你說有事要同我講?”秦晏笑問。
聞玉看着桌上小爐上正沸騰的酒,說道:“将軍,給我倒杯酒吧。”
“你不能喝。”秦晏搖搖頭,上回可是一杯就倒,對聞玉來說,這哪是酒,跟迷藥差不多。
“就一點點。”聞玉道。
無奈,秦晏還真沒拒絕過聞玉的要求,只好倒了一小口酒。
“這些年,多謝将軍,不至于讓聞玉流落街頭。”聞玉舉着酒杯,然後将酒送入喉中。
秦晏也斟了小杯,回敬道:“恭喜我家修竹成年。不求日後能有多輝煌騰達,只希望一輩子平平安安,無憂無慮。”
“将軍。”聞玉扶着酒杯,目光眺望遠方,“我喜歡上一個人了。”
秦晏手一僵,似是猜到了聞玉的接下來要說的話,但又不能肯定,故作輕松地問道:“哪家姑娘?”
“秦家的男兒,秦無争。”聞玉擡起頭,認真地看着秦晏,眼中是濃濃的愛戀。
上一回秦晏還能借着聞玉是喝醉,可這一回,聞玉喝的還不如上次的一半,也只是米酒,眼中一片清明。
說實在的,秦晏不排斥聞玉,甚至到後來也發現了自己對聞玉情感的特殊。可是聞玉尚小,若是一時興起,今後後悔的話,對聞玉名聲有影響。是以,秦晏只好佯怒道:“荒唐!”
聞玉睫毛微顫,眼底劃過一絲受傷,道:“将軍當真對我沒有一絲情意?”
這樣的聞玉讓秦晏心疼,可面上卻是一副冷冰冰,“沒有。”
“好。”聞玉喉嚨一陣苦澀,聲音沙啞。
這時,一朕焦急的腳步響起,只見來人匆匆忙忙說道:“将軍,白姑娘落水了。”
若是放在平時秦晏斷是不會太在意,可現在他想讓聞玉死心,打斷聞玉的一時興起。
“帶我去!”秦晏臉上一片慌亂之色,故意不去理會身後黯然神傷的聞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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