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不朽

一路發足狂奔，錢露跑回教學樓已經快到半夜12點了，看門大爺正在檢查教室門是否鎖好，挨個熄滅走廊的燈。一口氣爬上六樓，正好看到幾個同學正在那裏涮拖把，值班老師也在那裏，錢露連忙跑過去道歉，“老師，對不起！我剛才有點事耽誤了，教室衛生我還沒……”

“行了，你不用說了。”值班老師打斷她，面無表情地說道，“教室衛生其他同學已經幫你打掃過了，從明天開始你不用來了，六層由別的同學負責。”

“老師？”錢露頓時一驚，急聲道，“我真不是故意的！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以後将衛生打掃好，再不會出現這樣的錯誤了！”

“聽說你惹得兩個男生在教室裏為你打架？錢同學，打掃教室是學校為勤工儉學的困難學生提供的寶貴機會，還有很多人排隊等着這一個資格，不是讓你用來浪費的。你要浮躁就去別的地方浮躁，不要占用別人的名額。”估計是因為教導處主任幫錢露拿下這份工的緣故，老師含沙射影地說了一通。錢露聽得委屈，剛想争辯，又聽老師板着臉訓斥，“而且你不知道學校正在評優嗎？明天市裏有領導來聽課，上午第一節就在三教603，若不是我提前來看一下，你準備明天就讓他們在一個滿地廢紙、布滿泥鞋印的教室裏聽課？若上課的老師因此評不上優質課，你準備怎麽辦？”

“老師對不起，是我錯了。”錢露羞愧地低下頭，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

“跟我道歉沒用，誰讓你關鍵時刻掉鏈子，有些錯誤是不能犯的，沒人會給你第二次機會。”老師冷冷道，“行了不早了，你回去吧。”

錢露知道再多說也無用，微低頭朝老師鞠躬行禮道別，在眼淚掉下來之前飛快地轉身離開。她回到教室拿上書包，失魂落魄地走出教學樓。工作沒了，之前那兩個周的活也白幹了，報酬拿不到，她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

走出教學樓大口，馮堯正靠着石柱子站在那裏，周圍不見其他人影，也不知那麽遠的路，他自己是怎麽蹦跶回來的。錢露看他一眼，沒有說話，低下頭繼續往前走去。

“錢露，”馮堯跛着腳走過來，擋到她面前，“你怎麽哭了？”

“沒事。”錢露別開頭，從他身旁繞過去，結果又被他攥住手臂。

“放開！”錢露氣惱地掙紮，馮堯卻是緊攥着不放。他将背在身後的右手舉到她面前，手中握着的是一株白色的小花，不知是從哪裏摘來的，晶瑩的花瓣上還帶着一滴滴水珠，在夜風中輕輕地搖曳。

看着那朵小花，錢露愣住了，有種無法言說的苦澀滋味在心頭蔓延。她擡起頭看着馮堯，輕聲地問，“你喜歡我？”

“是。”馮堯默然點頭。

“對不起，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錢露低聲道。

眸色漸漸暗了下來，馮堯垂下眼簾，擋住眼底掩飾不住的落寞。

将那朵小花塞到錢露手裏，他淡淡道：“沒關系，我只是喜歡你而已。”

說完那句話，他就轉身走了，一瘸一拐的背影漸漸融入夜色裏，最後消失不見。

小雨早已經停下，路面上積滿大大小小的水窪，錢露挪步往前走着，只覺得渾身力氣都已經用盡，步伐好像有千斤重。随手掏出手機看時間，只見屏幕上有2個未接電話、3個未讀短信，她頓時心頭一驚，忽然想起來忙活一晚上，她竟然忘記跟程钰說晚安。連忙點開未接電話，果然都是程钰打來的，錢露看短信：

——媳婦兒，我到烏鎮了，這邊也下雨，到處都潮得難受。不過我收回先前說的話，這邊景色真是美極了！小橋流水，如詩如畫，真想帶你一起來看看！你猜我晚上吃的什麽？

——寶貝晚安，你怎麽不接電話？在忙什麽？

——錢露，出什麽事了嗎？怎麽一直不接電話？

看看時間，已經半夜12點多，不知道程钰睡了沒。錢露握着手機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走來走去想了半天，她将電話打過去，卻又在接通之前飛快地挂斷。最後她編了一條短信發過去：程钰，不好意思，我借了本小說看入迷了，忘記了時間。手機調成靜音沒聽見，剛剛才看到短信，你睡了嗎，好好休息吧，晚安。

過來一會兒，程钰的短信回複過來：沒事就好，晚安。

錢露看着那條短信，沒有叫她親昵的稱呼，也沒有囑咐她夜裏還涼蓋好被子，只有簡短的六個字。心裏莫名覺得空落落的，錢露猜測，或許程钰他不高興了吧。可她已經沒有心力去解釋什麽，就這樣吧，反正程钰不會真的生她的氣，過幾天就好了。将手機塞回包裏，加快步伐往宿舍走去，她已經累到極點，只想拉起被子蒙頭大睡，什麽都不再去想。

半路上碰到謝楠和牛豔豔出來找她，見她那麽晚還沒回宿舍，以為出了什麽事。謝楠摟着她的脖子直搖晃，“該死的小妮子，深更半夜不回宿舍，在外面瞎晃悠啥呢？我還以為你被黑山老妖抓去當壓寨夫人了！”

錢露苦笑一下，有氣無力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只是将馮堯送她花的事略過去。忽然想起那朵小花，她連忙擡手，可是哪裏還有花的影子？也不知剛才那一陣慌張，被她掉到哪裏去了。

“露露，你找什麽呢，東西掉了？”牛豔豔擰亮手電筒，幫她照明。

“沒，沒什麽，我們回去吧。”

謝楠卻是皺着眉，似乎還在想剛才錢露說的話，“你是說，馮堯為了幫你跟那個男生打架，傷到腳腕？”

錢露默然點頭。

“錢露，我問個問題，你別生氣？”謝楠猶豫道。

大約猜到她想問什麽，錢露淡淡笑道：“我跟馮堯真沒什麽，不過是因為那個男生實在太過分，他看不過眼才幫我出頭的。都是一個班的同學，換成你或者牛牛在那裏，他也一定會幫忙。馮堯是小菲喜歡的人，大家都知道，我怎麽會冒着被大家都讨厭的危險，做什麽不好的事？再說了，我家程钰你們也見過，不比別人差多少不是？我可沒那麽貪心。”

“露露你別生氣，謝楠她沒有惡意的，只是怕你和小菲起誤會！”牛豔豔拉着她的手，輕輕搖晃。

錢露點頭，“放心吧，我明白。”

“不過這事可千萬不能叫小菲知道，免得她又胡思亂想。”謝楠表情嚴肅起來，“錢露，你回去就說那工作是你自己覺得太累，不想幹了，其它的事都不要再提了。馮堯的傷不重，他自己應該也不會到處宣揚，這事就這麽過去吧。牛牛，你也一定要閉緊嘴巴，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恩！”牛豔豔使勁點頭。

三人手拉着手往回走，即使夜裏漆黑一片也沒什麽可怕的，因為她們是同一個宿舍裏相親相愛的好姐妹，沒有血緣卻情同手足。不過在一起一年多時間，她們相互争吵過打鬧過翻過臉罵過仗，但沒幾天她們又會像牛皮糖似的黏在一起。雖然個個尖酸毒舌互不相讓，但卻是真心為彼此着想，不為任何功利的目的，只為友誼地久天長。

錢露也真心喜歡着宿舍裏的姑娘們，她感謝大學生活，感謝那些可愛的姑娘們，一直陪在她身邊。就像謝楠和牛豔豔那樣，她也為李小菲擔憂着想，只是馮堯的事令她心虛。在以前的印象裏，馮堯是整個年級都出名的花心大少，換女朋友的速度比翻日歷牌還快。但是在他送她那朵白色小花之後，事情就變得尴尬起來。錢露不知道他所謂的喜歡有多少認真，或許假如她答應他，也不過是成為他的衆多女朋友中的一員，上崗一周即卸任。所以她并不當真，就當是開玩笑好了，她并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至于李小菲，錢露想不通她為何會喜歡馮堯那種吊兒郎當的男孩子，也想不通馮堯為何像集郵似的換女朋友，卻獨獨對李小菲敬而遠之。

夜裏躺在床上，錢露渾身累得生疼，她努力閉上眼睛想睡覺，可是心裏亂七八糟的，又失眠了。不為別的，只是丢了工作，不知下月生活費該從何而來。當初在媽媽面前立下的狠話，她這樣的倔脾氣，即使餓死也不會去動卡裏的一分錢。有時候她忍不住想，要是人不用吃飯就好了，那樣她會活得輕松很多。但是幻想畢竟只是幻想，成不了現實。飯還是要吃的，生活費也要一點點去掙，一切都急不得。

每天晚上不用再去打掃教室，錢露的時間變得從容很多，至少不必再糾結如何找理由拒接程钰的電話。然而自那日以後，程钰已經好幾天沒有打電話過來了，每天晚上說晚安也很簡短，客氣有餘親熱不足，弄得錢露心裏很不好受。作為一個小心眼的女人，她向來習慣別人給予多少，她才會付出多少，現在程钰這樣若有似無地冷落她，錢露自是比他更冷漠。即使心裏難過得要命，她給程钰發短信語氣也是淡淡的，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樣子。就這樣，兩個人竟是冷戰起來，相互比拼着耐力，看看究竟是誰先低頭。

後來事實證明，錢露的耐力更勝一籌，程钰率先熬不住了，他發來的短信：媳婦兒，我很想你。

錢露看着那條短信笑了，然後又忍不住捂着眼睛哭起來。天知道她心裏有多不安，她很怕程钰一直不理她，她怕他再也不會叫她媳婦兒，她怕兩個人冷戰到最後，真的徹底冷掉了。

晚上給程钰打電話，兩人終于冰釋前嫌，重又變得親熱起來。程钰說他在河灘上撿到一個東西，已經發了快遞，送給她當禮物。第二天下午，錢露就收到快遞公司送來的包裹，巴掌大小一個盒子，包得異常嚴實，拿在手裏沉甸甸的，頗有幾分分量。錢露小心翼翼拆開包裝，發現裏面是一枚拳頭大小通體乳白色的天然心形石頭，右下角刻出一行小字：QLWAN。

手指輕輕撫摸那行字，錢露的淚水模糊了眼眶，這算是他愛她的證物吧，不會像說過的情話一樣不過是一段空氣傳來的縱波，轉瞬即逝，不會像存在手機裏的短信一樣，一旦删除就再無跡可尋，他把愛她的話刻在石頭上，只要這石頭還在，他就愛她不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