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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倒是一直聽人感慨她們母女孤苦伶仃如何可憐。初到許家,她并不了解她母親與許箴之間的事,她亦是平生第一次聽人這樣評價她母親的一生!
酸楚如潮水一波又一波的漫上心頭,李玉華眨眨眼,努力的眨去眼中泛上的淚水:
“殿下這樣說,可見我娘這輩子是值得的。”李玉華笑中滲出絲絲縷縷的悲傷,像無數無形細線,紮得人心裏發酸。穆安之不禁道,“放心吧,等你到廟裏,我會着人照顧你。”
“殿下能照顧我多久?一年兩年?還是三年五年?如果殿下樣樣都好,許家高攀這樁親事還來不及,不會這樣避之唯恐不及拉我頂缸。帝都人為了權勢,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這裏的人,不是像我母親這樣的人。這些人的心比三九天的寒冰都要冷酷,殿下您是個好人,可如果您真的有權勢,您如何能答應許家偷梁換柱直接換了出嫁女來搪塞你?”李玉華苦笑,“若我所猜沒錯,殿下你處境堪憂。”
若不是有那異夢,穆安之會認為顏面受到冒犯,他到底看破許多,只是說,“既知如此,你更該聽我的,遠離我這樁是非。”
“我去廟裏,許家人是不會管我的,殿下你能給我的照顧你自己都不确定。若在廟裏一輩子青燈古佛,我這輩子就等于沒活便已經死了。”
“你暫去一段時間,我想法子再把你接出來。”
“就算你把我從廟裏接出來,許家會給我安排什麽樣的親事?運氣好一些,遇到個知事明理的男人。運氣差一些,拿我去結交權貴拉攏部屬都有可能。”李玉華望向穆安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與其如此,我情願嫁給殿下!”
“不行!我不能連累你!”穆安之斬釘截鐵的拒絕。這女孩子身世堪憐,他不能把她帶入這必死之局!
“殿下聽我說。”李玉華往前邁了幾步,站在穆安之面前,穆安之那撲面而來的斯文貴氣令人目炫神迷,穆安之的長身玉立也更襯得她身量瘦小。李玉華微仰着頭才能與穆安之對視,她不卑不亢的分析着這樁親事,“相對于不知好壞的前路,我要選擇一條自己最能掌控的路。殿下想,許家本性趨利避害,殿下以後倘有萬一,許家就為了自家前程名聲考慮,也會想法子把我撈出來,我不是沒有脫身的可能,你連累不到我。”
“你不曉得,我成親只為出宮開府,原本拿許惠然填個坑,她那品性,利用也罷,你如何一樣?”
“你借我出宮開府,我借你擺脫許家。”李玉華斷然,“我絕不會受許家擺布,殿下認為是拿許惠然填坑,可恕我直言,許惠然倒更容易走到殿下的對立面。殿下心善,難道還能治死她?由她做你的妻子,究竟是你拿她填坑,還是她把你坑了,真不好說。何況,一旦你們成親,不管殿下是不是鄙薄她品性為人,皇帝賜婚難道還能和離,那麽,你們的名字生生世世就在一起了。縱你真的技高一籌拿她填了坑,可是,一個棺材裏躺着的都是她和你!我替殿下想想,都覺銷魂。”
穆安之:……多謝你這麽替我着想。
“我不一樣,我與許家沒什麽情分可言,我是心甘情願嫁給殿下的,殿下也不必擔會不會連累到我。何況我聽老太太說,慈恩宮很喜歡您。雖然我不知道那是個什麽宮,可聽來是個很有勢力的存在。殿下短期內不會倒竈,這就夠了!”
李玉華問,“殿下你會賭牌嗎?”
“骨牌還是搖骰子?”
“都一樣。你運氣是不是一直不大好?”李玉華道,“我運氣一直很好,不論骨牌還是搖骰子,我從沒輸過!有時就是一手爛牌,只要布置得宜,我也能贏!殿下,就是看牌運,你也該娶我,說不定我能改一改你的運勢。”
“那我真謝謝你啊。”這麽個小小女孩在他面前認真的說出各種要嫁給他的理由,穆安之哭笑不得。
“那就說定了。你也別裝模作樣的為難我,你要像尊重自己一樣尊重我。給我尊嚴,就是給你自己尊嚴。你是皇子殿下,不要像我們鄉下那些只會羞辱妻子的閑漢一樣。”李玉華笑起來的時候眼尾會微微上挑,這讓她整個人有一種神彩飛揚的明淨,“殿下要羞辱許家,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那就是對我好!好到讓許惠然嫉妒,讓許家後悔,當初竟然做出這樣的蠢事,白白的把皇子妃之位拱手讓給我。”
“你可真會給我分析。”穆安之啼笑皆非的聽着李玉華巧舌如簧的勸說,順着她的話道,“這麽說,我還真得待你好了。”
“最好是這樣。我很仰慕殿下為人,希望能與殿下好好相處。”李玉華坦率的說。
穆安之望向比自己矮一頭的姑娘,突然很想摸摸她的頭,還是提醒一句,“你一個姑娘家,不好這樣說話。”
“我們又不是外人,未婚夫妻。”李玉華看穆安之似是不反對她提議,也輕松不少。
穆安之面容平靜,鄭重的說,“你是個好姑娘,我不想耽誤你,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去廟裏修行的事。”
“不必考慮,我嫁你是嫁定了。”李玉華斬釘截鐵擲地有聲,她認真的看向穆安之,“我會做好殿下皇子妃的位置,我不會委屈自己,也不會扯殿下的後腿,我與殿下同心。就是殿下處境再如何艱難,我也會與殿下一同面對,倘有朝一日大難臨頭,能脫身我會脫身,不能脫身我與殿下共進退。将來縱到地下,也是我與殿下的名字并肩并列。”
“殿下,我姓李,我的名字是李玉華。”
窗外烈日炎炎,流火洩地,蟬鳴一陣更緊似一陣。室內則是一片清爽涼意,一盆小小茉莉悄然綻放,散發着淡淡幽香,無色無形卻又沁人心脾。
☆、六章
晨光漸漸變短,陽光愈發熾烈,小廳內依舊清涼宜人。兩人坐在上首榻上,中間隔一張小小榻桌。就近更能看清李玉華的五官氣質,這是與穆安之的認知裏完全不同的另一種女孩子。
穆安之見過數不勝數的皇親貴女、大家閨秀,這些女子無不舉止優雅、精致講究。穆安之也見過宮中女侍,這些按品階劃分的宮人,一個個都規矩嚴謹,縱是說話取笑無不帶着宮廷的印跡。穆安之近來時常出宮,宮外的女子其實與宮內的也無甚大差別,有優秀出衆的,也有平凡無奇的。
李玉華不一樣,她翻開小榻桌上倒扣在茶盤中的雪白瓷盞,提壺倒了兩盞涼茶。她的手不是比雪白瓷盞還要細致的白,而是金燦燦的膚色,指甲修剪平整,未曾留長,也沒有染上鳳仙花的紅,就是這樣簡單的一雙手,比穆安之身邊宮人的手都要素簡一些,穩穩的将一盞涼茶放到他的手畔:
“殿下嘗嘗,這涼茶挺好喝的。”
李玉華的眼睛是不大不小的杏眼,濃密的睫毛如同鴉羽,每每垂落時都會半遮住那瞳仁中的柔亮神采。她相貌不及許惠然出衆,可是,在穆安之看來,就憑這雙眼睛,李玉華遠勝許惠然,更遠勝穆安之認識中的那些女子。
智慧令李玉華不同于那些等閑女子。
李玉華自己留一盞涼茶捧在手裏小口小口的慢慢喝着,涼茶略帶藥草香的香氣悄悄彌散。
穆安之也端起茶盞喝一口,“你官話說的不錯。”
“早先學過一些,來的路上和嬷嬷丫環學了學,還是有一些老家的口音,不過與人說話并無妨礙。”
“你這麽突然來帝都,就不擔心被人賣了?”
“哪兒能不擔心,許家仆從到我老家找我,我以為他們是人販子,後來他們拿出父親的印信,我托村裏人到縣衙和府城驗過真假才來的。”
“那也夠膽大的。”
“怕什麽,我生平不做虧心事,也不怕夜半鬼叫門。”
穆安之放下手裏的雪瓷盞,随口問,“先時許家同你說過我的事?”
李玉華搖頭,“殿下來之前,祖母剛告訴我賜婚之事。我是将心比心,縱是在我們鄉下,等閑給家中兒女說親,真正心疼孩子的父母,哪裏有不提前相看打聽的?咱們這樁親事卻來的這樣匆忙,我想了很多種情況,連可能是給殿下沖喜都想到了。”
“要真是沖喜怎麽辦?一輩子不就毀了?”
李玉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的眼睛明淨似冬天冰面下的湖水,“每個人都有來處,我一直以為我父親早逝,家裏沒什麽近親,小時候我一度非常羨慕過年時能去走親戚的孩子。突然有人告訴我,我父親在帝都,我過來看看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什麽樣的人?”
“尋常人。”
“許侍郎可不尋常,他十九歲就中進士,當年應該是有名的才子,便是現在也是朝中重臣。”穆安之的手随意的搭在瓷盞上,指尖輕輕摩挲着細膩的瓷胎,漫不經心的聲音中有着淡淡的說不出的意味。
“中進士是因為書讀的好,朝中重臣是因為做官不錯吧。”李玉華微微偏側臉頰,陽光為她的側臉勾勒出淡淡光影,十六歲的少女,肌膚帶着陽光的蓬勃與不同尋常的認真,“不論讀書和做官,只要資質不是太差,通過學習都能做到,這有什麽不尋常?”
李玉華這一問,穆安之不禁有些怔忡,他笑笑,“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吧?”
“如果有當年他同樣的條件,我能。”李玉華道,“殿下不要覺着我在說狂話,我在我們縣也是出類拔萃的姑娘。我在鄉下長大,沒來帝都前我就去過府城,見過知府太太、巡撫家的姑娘。大部分人的高貴體面是來自她們的身份地位,而不是自身人品。就是在帝都,我也不比旁人差。何況我運氣這樣好,竟遇到殿下。”
穆安之深深嘆口氣,“看你年紀小小,竟這樣固執,将來後悔不怕沒有回頭路?”
“從沒聽說走過的路還能回頭的?”李玉華唇角翹了翹,“何況,我年紀也不小了,今年十六。殿下你多大了?”
“比你大兩歲。”
“那你長的夠高的。”李玉華補充一句,“我個子也不矮,主要是我長的比較慢。”
穆安之莞爾。
兩人正聊些家常,就聽外面一聲禀報:臣許箴給殿下請安。
穆安之的臉色陡然一沉,原本和悅的神色頃時蒙上一層寒霜,李玉華暗怪許箴回來的不是時候,卻也知道約摸是許家女眷太過害怕,着人将許箴自衙門請回了家。李玉華提起茶壺給穆安之的茶盞裏續了些茶,茶水如注,流暢的注入穆安之的茶盞中。茶水聲在這靜寂室內十分明顯,穆安之回頭,李玉華倒好茶,把茶盞塞到他手裏,輕輕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色。
許箴已是忍不住走進小廳,正見李玉華遞茶給穆安之的一幕,以許箴城府都不禁面露訝意。李玉華恰到好處的解釋,“殿下聽說我來了帝都,過來看看我,父親不是去衙門當差,怎麽突然回來了?”
許箴恢複鎮定,向穆安之拱手施禮,恭敬道,“殿下駕臨許家,是許家的榮耀,家中皆是女眷,臣擔心她們不能招待,向上官請了假,回府款待殿下。”
“不必了,我更不敢勞你許侍郎招待,這次來就是看好我這皇子妃,可千萬別你許侍郎哪裏再蹦出個長女來。”穆安之譏诮的說着,随之起身,拂袖而去,留下一縷檀香香氣,萦繞在李玉華的鼻息。
許箴連忙恭送穆安之出門,聽着窗外腳步聲漸遠,李玉華的唇角浮起幾許笑意,伴着殘存的淡淡檀香香氣,舉起盞中剩餘涼茶,仰頭一口飲盡!
少頃,許太太扶着許老太太并諸多丫環婆子蜂湧而入,李玉華緩緩起身,望向來人,恢複了一慣的安靜沉默。
許太太擔心的問,“玉華你沒事吧?”
“我挺好的,三殿下就是過來看看我,我們說了會兒話,他好生和氣,待我十分有禮。”哪怕在許家一向話不多,可看許家人如臨大敵般,李玉華忍不住替三殿下說幾句好話。她指了指榻桌上的茶盞,“天氣有些熱,我們喝涼茶說話來着。”
許老太太顫巍巍的坐榻上,拉着李玉華一并坐下,再次不放心的問,“殿下沒惱你吧?”
“好端端的,殿下怎麽會惱我?我實未料到,堂堂皇子殿下竟這樣平易近人。”李玉華彎了彎嘴角,“原想留殿下用飯,父親一來,殿下突然就不高興的走了。”
“三殿下素來喜怒無常。”許太太嘆口氣,接過丫環奉上的茶水遞給老太太,聲音是帶着濃濃的憐惜,寬慰李玉華,“好孩子,真是難為你了。”
倘不是李玉華見慣人情,素有主見,聽這話必要對三殿下生出不滿的。李玉華擡眼望向許太太,“我還好。殿下是因惠然的事生氣。”
許太太的尴尬一閃而過,接下來李玉華問了一句令許太太更難回答的話,“怎麽不見惠然?”
“三殿下這性情,什麽事情做不出,尤其惠然得罪過他,我讓惠然去國公府住幾日。玉華你也一并過去吧,車馬我都讓人準備好了。”許太太言談中露出真摯的關切,李玉華回味着許太太剛剛的話,重複一遍,“喜怒無常,太太是說,三殿下是個喜怒無常的人。”
“我還奇怪怎麽突然被指婚皇子,原來三殿下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啊。”
外面一聲簾栊輕響,許箴進屋。
許太太含笑寬慰李玉華,“我一時情急,又是在自家,說話不留神,你可別誤會三殿下,我看你們相處的不錯。”
“殿下是待我挺好,可剛剛聽太太的話,我還以為他都是裝出來的,不會是騙我的吧?”
“三殿下不過性情直爽些,原還擔心他對咱家有偏見,不過看你們投緣,這就很好。”穆安之是曾當朝罵暈禦史的人,明顯過來找茬,許箴聽仆從說穆安之找上自家,實擔心家中女眷受到羞辱,快馬趕回,不料卻看到穆安之正與李玉華品茶閑談,一片悠然自在。
許箴對李玉華難免更看重些,這樁親事原是無奈之舉,許惠然嫁給穆安之明顯沒好下場,接李玉華回帝都以許氏長女的身份嫁給穆安之,許箴不是不心存愧疚。
但是,十根手指尚不一般長短。
用感情淺淡面目模糊的長女代替寵愛多年的次女完成這樁賜婚,并是不是艱難的抉擇。
如今看來,這個長女非但本事不錯,運氣也不錯,竟能與特立獨行、古怪暴躁的穆安之一見如故、相處得宜。便是不考慮家族利益,起碼在內心深處,許箴的愧疚感會減少一些。
他俊雅臉龐滿是欣慰,望向李玉華,“這很好。玉華,可見你與三殿下天生就有緣法。”
“我與父親想到一處了。”李玉華笑笑,“父親交待家裏人一聲,別說三殿下的不是,我不想聽到這樣的話。夫為妻綱,我既是要嫁給三殿下,就會維護三殿下的聲譽。”
話到最後,李玉華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微帶涼意的目光直直望入許箴的眼睛。
夕陽帶來一絲晚風,穆安之令人置了搖椅在院中梧桐樹下,他正在消暑,便有慈恩宮內侍周紹請他到慈恩宮用晚膳。
穆安之到慈恩宮時,穆宣帝也在,行禮後,穆安之被藍太後拉到身邊坐着,笑道,“晚上壽膳房做了烤羊,我想你們父子愛吃這個,就叫了你們來。這是西北的羊,肉嫩味香。”
“這倒是,西北的羊就是比旁地方的羊好吃。尤其三個月的小羊,正是最嫩的時候。”
宮人捧上井水湃過的鮮果,穆安之拿了個櫻桃含在嘴裏,“要是有多的,打發人給許姑娘送一頭過去,她也愛吃肉。”
藍太後驚訝的說,“我倒是聽說你今天去了許家,這是見過許大姑娘了?”連人家愛吃什麽都知道了?
穆安之點頭,“見過了。”
“我聽說是昨兒到的帝都,正想召見她,倒是你先去了。那姑娘如何?”
藍太後急着打聽,因穆安之這樁賜婚,藍太後免了鳳儀宮的晨昏定醒,實在是見到陸皇後就一肚子火,對許家正是厭惡至極,未料許家這般無恥,偷梁換柱的事都做得出!那許氏長女生在鄉下,能有什麽見識,原本許氏女配皇子便是高攀,許家竟弄個村姑來,便是穆安帝對鳳儀宮也有幾分不滿,好些天未曾踏足鳳儀宮。
穆安之今天出宮突然,原本藍太後以為他必要去許家大鬧一場,倘許氏女有所不足,倒可借個名頭讓許氏女消失,為穆安之另擇一門顯親。不想穆安之對許姑娘這樣關心,聽到藍太後有問,穆安之想了想,唇角情不自禁的上揚,“原配嫡女,比填房之女自是強百倍的。”
穆安之不吝贊美,“許大姑娘品性出衆,我瞧着竟不像許家人,實是應了那句老話,破窯也能如好瓷。觀許大姑娘為人,可知其母當年風骨,真不知許侍郎如何眼瞎,竟然棄原配另娶陸氏?”
穆宣帝輕咳一聲,“你說話也太放肆了些。原是李氏與許侍郎性情不合,方和離的。”
“可不是麽,以往過糟糠日子時也沒性情不合,許侍郎金榜題名、功成名就,突然性情就不合了,這事要不是眼見,都不能信這是真的。”穆安之不客氣的譏诮,穆宣帝臉色一沉,藍太後連忙圓場,“好了,這是許家事,咱們就不要多管了。你說許大姑娘這樣好,明天我宣她進宮一見才能放心。”
穆安之斜歪身子半靠扶手,懶洋洋的提醒,“羊。”
“知道了。”藍太後嗔怪的笑看穆安之,吩咐周紹,“打發人給許大姑娘送頭烤羊,就說是安之送給許大姑娘吃的。告訴許家,明天讓許大姑娘進宮,罷了,哀家不想見到許家其他人,還是着宮使過去接許大姑娘進宮,哀家要見見她。”
穆安之吐出個櫻桃核,宮人小心用手接了去,就聽穆安之補充,“再添一籃子櫻桃,這櫻桃也挺甜。”以李玉華的機敏,縱是來宮裏請安應也能應對。雖然一直擔心會連累到這無辜的女孩子,可不知為何,一想到要嫁給他的人是李玉華而不是那個淺薄無知的許惠然,穆安之就忍不住一陣陣的神清氣爽。
☆、七章
穆安之像是一塊自天而降的巨石,在許家這尚算平靜的湖面投下風浪,确定有驚無險之後,許箴回衙門繼續當差,許老太太許太太也恢複以往的尊貴從容。
許太太去安排午飯,許老太太略問幾句穆安之都說了些什麽,李玉華,“頭一回見面也沒說什麽。”
見李玉華不願細說,許老太太便未多問,她整理思緒,說了樁要緊事,“你來帝都前,皇後娘娘特意打發了宮中嬷嬷過來,教你些宮中禮儀,以後用得上。”
李玉華說,“我的确在這上頭有所不足,正該學習。”
許老太太令丫環請朱趙兩位嬷嬷過來,二人四旬上下,都是一身石青色素樸衣裙,衣裙并無紋飾,烏黑鬓發梳的油亮規整,發間除一二銀簪外,餘者再無鮮豔顏色。不過,面相上看朱嬷嬷鼻翼兩側有兩道深紋,瞧着要厲害些。趙嬷嬷則是圓團團的臉,未語先笑,天生一幅和氣模樣。
李玉華望向她二人的同時,她二人也在打量李玉華。李玉華的穿戴也很得體,她的衣裙并不華麗,就是一襲水綠色輕紗長裙,腰帶與披帛搭配的是活潑些的水紅色,梳着帝都閨秀常梳的垂鬟分肖髻,鬓間一二珠花做點綴,既不過分華麗,亦不簡陋。只是人有些村氣,不免叫人小瞧。
在許老太太的介紹下彼此見過禮,許老太太挽着李玉華的手對朱趙兩位嬷嬷道,“我這丫頭就托付給你們了,大婚禮在八月,有關宮裏的規矩,還得勞你們指點我這丫頭一二。”
二人均福身一禮,異口同聲道,“得老太太相托,必盡全力。”
許老太太同李玉華商量,“那就從下午開始學規矩。”
“都聽老太太的。”李玉華道,“我看離午飯還有些時間,兩位嬷嬷既到了,不妨先同我說說接下來要學哪些功課,我心裏記着,也有個數。”
朱嬷嬷下巴微擡,“皇後娘娘吩咐,主要是給姑娘講一講宮中禮儀。”
“來帝都的路上,鄭嬷嬷給我講了一些咱們府上的規矩,晨昏定醒,平時請安,都是各有講究的。宮中的禮數,只會比咱們府裏更多更講究。我想,這并不是一天能講完的事,嬷嬷們是怎麽給我安排的功課?”
朱嬷嬷道,“自是先學習見三宮的禮數。”
“三宮是哪三宮?”
朱嬷嬷的訝然寫在臉上,“姑娘連這個都不知道?”
李玉華撫一撫衣裙,眼珠淡淡的打量着朱趙二人,不急不徐的說,“聽祖母說,你們早先便到了府上,我是什麽情形,祖母沒同你們說嗎?”
趙嬷嬷連忙補充,“三宮是指陛下所居昭德宮,太後娘娘所居慈恩宮,皇後娘娘所居鳳儀宮,太後娘娘、陛下、皇後娘娘都是天下至尊至貴。”
朱嬷嬷鼻翼紋拉的更深更長,“這些都是最基本的常識,姑娘一定要記牢。老太太、太太雖都提過姑娘一直養在鄉下,我們未想到姑娘竟是連這些都不知道的。”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請先生不就是為了教我不知道的事情嗎?我要都知道,就不必請你們來了。”李玉華眼眸微眯,“言歸正傳,你們原定的教導計劃是怎麽樣的?”
朱嬷嬷道,“先學着吧,姑娘這什麽都不懂,我們回頭得另想想。”
李玉華哪能被這等托辭唬到,她打量着朱趙二人,“我雖什麽都不懂,卻懂天下之事,大同小異。磨刀不誤砍柴功。我這人,做事講個條理分明。要教我什麽,你們回去好好想一想,給我列出每天要學的功課,我看過,再教不遲。”
不待二人說話,李玉華端起手邊茶盞,“有勞,先下去吧。”
朱趙二人自打過來許家,受盡禮遇,如今卻被李玉華端茶送客,二人臉面上都有些不好看,朱嬷嬷看向許老太太,“老太太您看,這樣我們是沒法再教的。”
許老太太剛要打圓場,李玉華已是一挑眉梢,“學裏的先生每天要教的功課也是有計劃的,你們既要教我規矩,讓你們列個學習計劃,你們就沒法再教了?我頭一回知道還有這樣的事?”
“既是我們教,姑娘跟着學便是。皇後娘娘打發我們過來,就是信重我們的意思。姑娘何必多問?”
“放屁!我還不能問你們的?!你們不是皇後娘娘打發過來的嬷嬷,是給許家送來的祖宗吧?”
“皇後娘娘吩咐——”
“皇後娘娘都有哪些吩咐,不妨寫下來,等什麽時候我去宮裏問一問,是不是有這些吩咐?”李玉華劈頭打斷朱嬷嬷的話,冷冷道,“少拿皇後娘娘壓人!以前我去府城,巡撫大人家裏倒夜香的婆子,張嘴閉嘴也是巡撫大人如何如何,你們不會是一家子吧?”
“看我從老家過來,你們就輕視我,小瞧我,想給我下馬威,立規矩!你們真是打錯了主意!”李玉華手腕一抖,一盞涼茶嘩地潑在二人腳下,濺濕二人裙擺,二人猛的起身,怒沖沖的望向李玉華,臨走前說一句,“府上大姑娘這樣不受教,我們有負娘娘托負,實在沒臉再在府上呆下去了,這便辭了老太太回宮。”
許老太太急的起身攔道,“兩位嬷嬷莫惱,容我說一說這丫頭。”
“祖母急什麽,這也不過是慣用的狗仗人勢的把戲,倒上了她二人的當!”李玉華不容抗拒的拉許老太太坐下,冷視二人,“打狗也得看主人,那也得是懂事的狗,只知在外惹事為主人招是非的狗,我倒要看看皇後娘娘會不會為你們來發作我?”
兩人臉色紫脹,“大姑娘莫惱,您不喜我二人,卻也不必惡語相向,我們走便是。”
兩人放出最後的狠話試圖挽回顏面,結果卻是連許老太太都沒攔她二人一攔,只得灰頭土臉的走了。不待許老太太說話,李玉華先道,“祖母不用擔心,這樣的老刁貨我見得多了。”
許老太太道,“她兩個嬷嬷有什麽要緊,只是一則關乎皇後娘娘那裏,二則你學規矩的事難免要耽擱幾日了。”
“皇後娘娘難道會派兩個刁奴來為難我,無非就是狐假虎威。倘是旁的,容便容了,她們竟想拿捏我?我要叫兩個刁奴拿捏住,真是白活了!學規矩也不急這一時半刻,請個好師傅來,我人又不笨,到時事半功倍是一樣的。”李玉華把茶盞遞給雲雁,雲雁戰戰兢兢的給李玉華換了一盞新茶,李玉華問,“祖母,三殿下排行第三,上面必然還有二殿下和大殿下,大殿下二殿下賜婚時,皇後娘娘也都往皇子妃家中派教規矩的嬷嬷嗎?”
許老太太先是叫穆安之的突然到訪驚的魂飛魄散,李玉華接着就發作走了宮裏來的教導嬷嬷,老太太愁的不行,內心卻也承認真是解氣。朱趙二人因是皇後派過來的,在府中頗是拿大,原指望她們能多盡心,不想卻想把李玉華當面團兒捏,李玉華卻是不好拿捏的。許老太太自然偏着李玉華,“以前看她們說話都是把規矩頂頭上的,卻是這般叫人惱,你也別生氣。我聽說太子妃那裏也有女官過去,二皇子妃那裏是太後娘娘打發的人。”
一時見許太太匆匆而至,笑道,“怎麽了?朱嬷嬷趙嬷嬷哭哭啼啼的到我那裏去,說是得罪了玉華,要回宮去。我暫把人攔下來了。”
許老太太臉色微沉,不滿道,“她們兩個,對教導玉華一點成算都沒有,言語對玉華也不恭敬,這也是沒法子,興許是咱家廟小,容不得她們兩尊大佛。”
許太太笑,“要是事情不大,不妨暫忍忍,畢竟要看皇後娘娘的面子。”
李玉華現在簡直煩了“皇後娘娘”四字,她說,“要不是知道皇後娘娘德行為天下表率,換個人,我得以為她們是奉命來拿捏我的。太太不必說了,我用不起這樣的人,也不敢用,就請她們哪兒來回哪兒去吧。”倘真底氣十足,就不會找許太太哭訴,而是直接滾了!
許太太不禁有幾分為難,“可眼瞅婚期将至,又往哪兒去尋教導嬷嬷呢?再者,太子妃、二皇子妃和咱們家都有教導嬷嬷,只咱家這裏把嬷嬷攆了回去,這傳出去于玉華你的名聲也有影響。”
“帝都這樣的地方,不會尋不到懂宮廷禮儀的先生。我不會為着面子名聲受這些刁奴的氣,我也不信兩個刁奴能壞我名聲。”
許太太從善如流,“好,那等你父親回家,咱們再同你父親商量。”
用過午飯,李玉華就回小跨院歇着去了,傍晚許箴剛落衙回家,慈恩宮的賞賜随之而至。
太後娘娘與三殿下賞李玉華一頭烤羊,一籃櫻桃。
慈恩宮的賞賜比今天上午三殿下的突然造訪更令許家震動,尤其送賞賜的內侍很客氣的說,“太後娘娘想見一見府上大姑娘,明天會打發宮使接大姑娘進宮,請大姑娘做好準備,進宮給太後娘娘請安。”
李玉華從容應一聲“是”,對送賞的內侍道,“有勞你大熱天的過來,還請坐下吃杯茶。”
“謝大姑娘賞茶,咱家還有些旁的事務,不便久待。”
“我送公公。”
烤羊從宮裏送到許府,已經有些冷了,許家廚下重新烤制片刻,香氣引人垂涎,李玉華斯斯文文的吃了不少,尤其是烤到酥脆泛着油光的半透明羊皮,咬在口中油脂爆炸出焦香,讓李玉華誇了又誇,“我第一次吃烤羊,這味兒可真好。”
許家其他人顧不得仔細品嘗烤羊的美味,慈恩宮第二天的召見才是重中之重。
自從許家說長女并非許惠然而是另有其人,藍太後惱怒之下就停了許氏女眷初一十五進宮請安之事。而且,內侍傳藍太後口谕說的非常明白,會打發宮使來接許大姑娘。
用過晚膳,許老太太拉着李玉華就要叮囑一番,許箴叫了李玉華去書房說話。
月光如水,丫環在前提着燈籠照路,李玉華與許箴并肩而行,清涼夜風緩緩拂過,父女倆誰都沒有說話。直待到花園水榭,許箴令丫環在遠處等待。
推開水榭的門,許箴取出火折吹燃,點亮屋中燭臺。
燭光驅走昏暗,鋪滿房屋,半昏暗的水榭立刻亮如白晝。水榭三面環水,四面有窗,故這室內并未有多少藏書,此時榭窗半開,借着湖中水氣,極是清爽宜人。
許箴坐在書案後,李玉華過去坐在書案前的太師椅中,與許箴四目相對。
許箴人生得俊雅,聲音亦溫醇動聽,“你應該能察覺出來,三殿下與許家不睦,你是個聰明孩子,既是能與三殿下平和相處,以後嫁給他,最好也以三殿下的意志為主。這于你以後的生活有好處,接下來的話,你要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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