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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她沒再等許箴一家人過來說話。李玉華起身道,“老太太,我的規矩與旁人比還相差極多,就不等父親過來了。我先回我院裏和孫嬷嬷學規矩,待父親過來,您代我跟他說一聲。”

“行。”許老太太笑應,看向孫嬷嬷,“我這丫頭就都托給嬷嬷了。”

孫嬷嬷欠身,“必不負老太太的托付。”

李玉華學起禮儀極為心,便是許惠然許婉然相攜過來瞧她,她也只是讓雲雁端出茶果招待,請二人去挑些喜歡的衣料子,自己沒有停下學規矩的事。

姐妹倆看她這般,衣料子也沒挑就告辭而去了,在屋裏都能中到許婉然不滿的哼聲,許惠然輕聲勸了她幾句,才把她拉走了。

李玉華一臉平淡的繼續禮儀姿态,孫嬷嬷溫聲道,“其實坐卧行走,都是練習。再有姐妹來訪,姑娘略坐一坐,只當是練習坐姿,也是一樣的。”

“雲雁,你各挑兩樣鮮亮料子,與鄭嬷嬷一起給二妹妹、三妹妹送過去。同她們說,我近來忙些,沒有好好招待她們,請她們千萬別惱。”李玉華吩咐一聲,學着孫嬷嬷剛剛教的姿勢向正前方做完一個拜禮,方起身同孫嬷嬷道,“嬷嬷,我若有出息,以後有的是人來與我閑話。倘一無所成,我上趕着別人也不會與我閑話的。”

“不必在這些事情上耽擱時間,有用處的人才會有親人與朋友。”李玉華眼睛清透,“嬷嬷,我剛剛的拜禮做的如何?”

孫嬷嬷連忙收斂心神,“挺好的,姿勢都對,就是略有些僵硬,多練習就好了。”

便是宮中新進的學規矩的小宮女,有教導嬷嬷嚴厲看管,都不會有這樣的刻苦,李玉華練到汗濕衣襟。許家兩位姑娘實不必着惱,不只她們過來李玉華不招待,就是許老太太過來,李玉華也只是點點頭繼續練習。許老太太看她後背隐隐透出的汗印,都覺心驚膽戰,回頭吩咐廚下每天給李玉華炖一盅補品。

又是一日清晨,雲雁為李玉華挽發時都說,“姑娘晚上做夢說夢話,都是在背白日裏說的那些規矩。”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晚上睡前把嬷嬷教的背了一遍,夢裏又夢見了。”

“姑娘太用功了。”雲雁将支紅寶釵為她簪在鬓間,陪她一同到許老太太屋裏請安。許箴帶着妻兒都在,李玉華給長輩們行過禮,與弟妹們彼此見禮,在許惠然的上首坐下,方道,“父親今天怎麽這樣早就過來了?”

許箴放下手裏的茶盞,“你這幾天忙着學規矩,聽說學的很好,我到老太太這裏蹭飯,順帶看看你。”微微颌首,“比剛來時進益很多。”

“勉強不算粗糙,離好還有一段距離,離最好差的更遠。”李玉華很平靜的說。

“你有你的好。”許箴眼中流露出欣賞,那是一種強者對強者的欣賞。

大家都過來用早飯,許老太太的早餐倍加豐盛,李玉華早已不似剛來時那不敢擡頭的拘謹,她吃飯時也不忘孫嬷嬷的教導,舉箸間微微控制着自己身體的姿勢,然後,眼觀鼻鼻觀心的專心吃飯。李玉華的飯量令許家姐妹驚訝,許家姐妹都似小鳥胃一般,略動幾下筷子便飽了,李玉華需要雲雁幫她添飯。

許箴說,“我像玉華這麽大時也是這樣,成天吃不飽。”

“我應該還能再長高一些。”

許箴起身去早朝,李玉華做出個要放下筷子的姿勢,許箴擺擺手,“你吃你的。”李玉華就繼續吃了。許太太帶着兒女送許箴出門,許老太太給李玉華夾個小花卷,笑的慈愛,“年輕時就是這樣,胃口好,吃什麽都香。”

李玉華每天刻苦的練習禮儀,夜裏讀《禁宮律》到深夜,早上不必誰說,起床後先複習昨天的功課。不要說這是準皇子妃,縱是個尋常宮人,肯下這樣的苦功,孫嬷嬷也要另眼相待的。

孫嬷嬷給李玉華講習宮廷規矩時也倍加用心,講到宮廷賞賜時,令雲雁取來一匹李玉華上次入宮時太後娘娘賞賜的衣料,“宮裏的料子,最端頭都會打上內務司的印鑒,各宮的料子有各宮的印鑒标記,姑娘看,您上次得的衣料就有慈恩宮和內務司的雙重标記。”

“還真是如嬷嬷所說,我都沒來得及看。宮裏賞賜的首飾也有标志麽?”

“自然是有的。”

鄭嬷嬷抱來首飾匣,孫嬷嬷取出一支赤金嵌紅包的镯子指着镯子裏側的一行小字:內務司奉慈命制于天平年六月初七。孫嬷嬷是慈恩宮的老人,笑着講起這首飾的來歷,“這上頭的鴿血石都是江南貢品,這樣的頭面,太後娘娘令內務司打制了三套,三位皇子妃一人一套。”

“娘娘還額外賞賜了我一套紫玉首飾。”李玉華從另一個首飾匣中取出一個紫玉手镯,對着光去看镯子內側,念道,“愛妻莫如,千秋萬歲。”

李玉華望向孫嬷嬷,“這是誰?”

孫嬷嬷搖頭,“奴婢也不曉得了。既能用千秋,必然是宮裏的娘娘,萬歲向來是非天子不能用的。唉喲,這可了不得,太後娘娘的珍藏無不是歷代皇家珍寶,皇家從明聖皇後時起便以紫玉為貴,這必是以前哪位娘娘用過的首飾。”

孫嬷嬷雙手合什拜了拜,很鄭重的對李玉華說,“姑娘一定收好。”

“明聖皇後很喜歡紫玉?”

“是啊。聽說明聖皇後自幼愛紫,這位娘娘功蓋千秋,不輸歷代先皇,如今北疆那遼闊疆域,便是明聖皇後掌政時開拓的疆土,從此朝廷有了最好的馬場。”孫嬷嬷感慨,“姑娘有空,可以讀一讀我朝史書。讀明聖皇後的事跡,就知我們女子也并非全無作為之人。”

“好。”

李玉華正想讓孫嬷嬷順帶講一講這位明聖皇後的事跡,就見許老太太身邊的大丫環雲雀匆匆過來,福一禮急道,“姑娘,三殿下來了。”

李玉華擺擺手令雲雁收起這些首飾衣料,笑着起身問,“殿下在哪裏?我迎一迎他。”

雲雀想到老太太聽說三殿下到時的臉色,朝外看一眼說,“應該這就進來了。”

果然接着外面響起一個醇郎的聲音,“不用迎,我自己進來就成。”外面竹簾輕響,進來一個銀灰色的年輕男子,長身玉立,相貌斯文,不是穆安之又是哪個?

李玉華歡喜上前,沒好意思拉穆安之的手,忙不疊的笑着招呼,“殿下快過來坐!雲雁,倒茶來!鄭嬷嬷,端些新鮮的水果來!”

“不用麻煩了。”穆安之也不坐,他舉目瞧了瞧李玉華的屋子,看芙蓉榻上擺着的這一堆,扇骨一指問,“這是要裁衣裳麽?”

“不是。是嬷嬷在教我認宮裏的東西,原來都有标記。還有讓人看不明白的标記,殿下你認不認得?”李玉華說着重新取出紫玉手镯遞給穆安之,“這是上次太後娘娘賞我的。”

“還有嬷嬷不認得的?”穆安之笑着和孫嬷嬷點點頭,接在手裏細瞧一眼,忍不住贊嘆,“還真是個好東西,便是在宮中也不多見了!你好好收着吧。”

“可是有什麽講究?”雲雁捧來茶,李玉華接了放到穆安之手畔,湊近了看穆安之的手被這寶光流轉的紫玉手镯一襯越發白皙精致仿佛一塊上等羊脂玉雕琢而成。

少女淡淡的馨香萦繞而來,穆安之指着镯子裏雕琢的小字,聲音放的更加低柔,“怪道嬷嬷不知,就是讀過我朝史書的人也不一定明白。愛妻莫如,千秋萬歲。莫如是明聖皇後的閨名,這必是仁宗皇帝令內務司為明聖皇後千秋所做首飾。帝後情深義篤,故特用萬歲二字。史書不記女子名諱,明聖皇後威名遠播,她的閨名,現在知道的人很少了。”

孫嬷嬷連忙又拜了拜,念着佛說,“明聖皇後的首飾,怕是太後娘娘那裏收藏的也不多了。”

“這倒是。”穆安之遞還給李玉華,李玉華讓孫嬷嬷收起來,心下慶幸那天她說送給許惠然許婉然挑撿被許老太太攔了下來。

李玉華重把茶端起來,“殿下喝茶。”

穆安之接過呷一口,“我是來帶你去吃包子的。”順便跟李玉華把親事的事說明白。

李玉華眼中迸出喜悅,比剛剛那紫玉手镯的光華都要璀璨,指着自己問,“我這衣裳出門成嗎?”

少女一身水綠衣裙,亭亭如初春的花苞,眉眼間漾動着淡淡靈氣幾乎是逼面而來,穆安之眼中的笑意不由更深了些,幾乎是欣賞地點了下頭,“非常好。”

“那就這麽去?”

“成。”

穆安之虛扶着李玉華的手臂,把她送上馬車,自己就要去騎馬,李玉華半揿開輕紗車簾,柔聲喚住他,“馬車挺大的,殿下,外頭熱,你別騎馬了,進來跟我一起坐吧,也跟我講講路上風景,我來帝都這些日子,兩眼一摸黑,哪兒都不知道。”

穆安之有些猶豫,李玉華略前傾了些身子,神秘兮兮的壓低了嗓音,“我還有些別的話同殿下說。”

少女輕柔馨香的氣息落在耳畔,癢癢的如春天纏綿的楊花飛絮,穆安之輕咳一聲,搔搔耳朵,上了姑娘的馬車。

☆、十四章

馬車寬敞涼爽, 李玉華坐一畔, 穆安之守禮的坐在另一畔,兩兩相對。李玉華聞到穆安之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心中很是歡喜。穆安之變戲法一般從車壁暗格支開一張小木桌, 取出杯壺茶盞, 倒了盞溫茶遞給李玉華, 問她,“什麽事要同我說?”

“就是讓你上來坐車,別像那些讀腐了書的避這個避那個, 咱們又不是外人, 外頭太陽這麽大,幹嘛死曬着。”李玉華笑嘻嘻的呷口茶, 她就是想近距離跟三殿下坐着說說話。

穆安之沒想到自己被個丫頭騙了,搖頭笑道,“我還以為你真有事。”

“也有一件事,不知道尋誰打聽。我在帝都其實有個親戚, 想去看看她,一時不知她家住哪兒。”

“你問許家人不就知道了。”

“我的親戚,我幹嘛要問他們。”

穆安之就有些明白, “有沒有姓名, 有姓名的話我幫你到帝都府查一查戶籍名簿。”

“不用查名薄, 我那親戚可有名了, 她嫁的去年的金科狀元,姓裴的狀元, 殿下你認不認得?”李玉華給穆安之倒了盞茶遞過去。

穆安之如同被燙了手一般,險失手打翻茶水,不可思議的問,“你親戚是裴狀元的太太?”

“是啊。殿下果然認識,我就說麽,裴狀元名聲可大了,肯定很多人認識他。他家住哪兒,殿下知道麽?”李玉華笑問。

“你們什麽親戚呀?我聽說裴太太是獨生女。”

“我們一個村兒的,自小就是鄰居,說起來算是表親,雖然血脈是遠了點,算起來是正經表姐妹。”李玉華說,“自打木香姐嫁給裴狀元,我們大半年沒見過了,原本我也想來帝都瞅瞅她,不想我倆這緣法,我也嫁帝都來了,以後來往也便宜。”

“你這回怕是見不着了。”穆安之打量李玉華一眼,心說,玉華竟是我老友那母老虎媳婦的表姐妹。穆安之道,“裴狀元去往月灣縣任縣令,他太太也就是令表姐随他一道赴任去了。”

李玉華驚的說不出話,她咽下一肚子的話,先問,“月灣是哪兒啊?”

“北疆的一個縣城。”

“北疆?有多北?”

“玉門關以北。”

“春風不度玉門關。”李玉華忽然握拳狠狠捶了下坐榻,唇角搭拉下來,人也不笑了,兩頰鼓鼓的從鼻腔裏冷冷的哼了一聲。

穆安之觀她神色,不禁問,“怎麽了?”

李玉華看穆安之一眼,揉揉手道,“原本想來帝都我們姐妹能團聚,不想我剛來,木香姐就随裴狀元走了。以往通信,聽說她在裴家過的不大好哪。”

“你放心吧,如玉謙謙君子,待人最好不過。就是與令姐,先前雖有些矛盾,後來也很好了。”

“殿下平時都是在宮裏,怎麽知道?”李玉華轉念一想,眼睛如同清水裏的兩丸黑色玉石,輕輕的轉了轉,她敏銳的問,“如玉,你叫裴狀元名字,看來你們交情很好。”

穆安之點頭,唇角不自覺帶了絲溫暖笑意,“如玉就如同我兄長一般。”

李玉華很擔心,“你不會被裴狀元騙了吧?還有我木香姐,說不得也是叫裴家人騙了。她人可簡單了,直性子,特別好騙,一騙一個準。”

“這怎麽會?如玉騙他太太做什麽?再說了,如玉不是你想的那樣,他端方君子,待人誠摯。”

李玉華眉毛緊鎖,穆安之問,“怎麽了,有什麽不對?”

“非常不對,木香姐給我寫信說裴家人十分刻薄,待她很不好,尤其裴狀元,除了一張臉無一可取之處,木香姐在信中說想跟姓裴的和離,怎麽又跟姓裴的往那荒僻地界兒去了?”李玉華喃喃自語,“我得找紅梅姨問問,也不知紅梅姨在不在帝都?”

“紅梅姨是誰?”

“木香姐她娘。”

“不用找了,如玉是帶着太太、岳母一起赴任的。我聽說他太太是家中獨女,如玉想是擔憂老人家在帝都無人照料,就一起帶她們去了。”

李玉華扼腕,“哎,要說我木香姐數數還有三個心眼,我紅梅姨是連一個心眼都沒有的人,定是一同叫人騙了。”

“你真想多了,如玉人特別好,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說的就是他,這裏頭定有誤會。”穆安之替好友說好話。

李玉華眼珠往三皇子臉上轉了轉,她湊近了些,嗅到三皇子身上的檀香味,“殿下你既然跟裴狀元熟,那你幫我分析分析,我怎麽想都覺着裴狀元不可靠。”

“行,你說說看。”哎,人家村姑不是沒娘家人哪,人家娘家人這不就找來了,還就在他跟前,還是他――那啥。

李玉華就把這位“木香姐”如何改造織機帶領村裏人過好日子,如何大方的把織機技術傳給鄉裏,如何在鄉間倍受贊譽,一直說到“木香姐”是如何被裴家人欺負的,“木香姐是因為她出生時,家裏的木香花開了滿滿一架,香飄十裏,就取名叫木香。就她那婆婆裴太太,原本院裏也有一大棵木香樹,聽說長的可好了,就因為看不上木香姐,把樹給砍了。這是砍樹嗎?明明就是砍我木香姐!”

“還有裴狀元,都跟我木香姐成親了,家裏還常年住着個表妹,裴狀元吟詩她就唱和,裴狀元彈琴她就吹簫,裴狀元對月長嘆,她就對花落淚,把我木香姐堵心的不行。”

聽完李玉華的控訴,穆安之先說裴太太砍樹的事,“婆媳之間多有不對付的,這會兒關系不好把樹砍了,什麽時候關系轉好,興許裴太太就把樹種起來了。”

“至于你說的那姑娘,我倒是知道一些。”

“殿下快說。”

“那是藍侯府的姑娘,算起來是裴老太太的侄孫女,裴藍兩家正經親戚,裴老太太時常接這個侄孫女過去小住,人家已經定了陸國公府的親事,就要嫁人了。這是你們多想,如玉什麽人品我是曉得的,自從成親他可沒少忍讓。”穆安之實事求是的說,“洞房花燭夜,也不知他說了什麽話讓你木香姐不高興,一拳就把如玉打出去,從此以後,寬敞的正房她一人霸占,如玉都要躲書房休息。還有你說的藍姑娘的事,完全是你木香姐多想,如玉中狀元後入翰林做學士,是要住在翰林的,平時十日一沐,來,咱們算一算這時間。”

穆安之伸出手同李玉華算時間,那攤開的掌心是瑩白的,指尖兒仿佛蓄着微光,吸引着李玉華的注目,“十天回一次家,先得給祖父母父母請安吧,他外頭還有個七叔,待他極好,還要去他七叔家走一走。”穆安之每說一樣就攏起一根手指,“這些事半天勉強夠得。餘者兄弟姐妹也都要問候一聲吧,每個人說說話,又得小半天下去。祖父母、父母那裏也要承歡膝下,叫你說的,還要跟表妹吟詩唱賦,我就問,時間從哪兒來?”

“反正有這事,木香姐總不可能騙我。”

“約摸是婦道人家多心吃醋。以前他倆是常拌嘴,你木香姐是一點虧都不吃,什麽東西送到他們院裏,都是你木香姐挑剩的才給如玉,她跟女大王一樣,都沒人敢招惹。再說,那是以前了,後來人家倆人特別好,不然,那千裏迢迢的西北大漠,你木香姐也不可能跟如玉一起去同甘共苦。”穆安之柔聲勸李玉華,“夫妻就是這樣,床頭吵架床尾和,人家夫妻倆的事,你就別多管了。”

“我主要是擔心木香姐被欺負,我可見過裴狀元眼高于頂的模樣。”李玉華小哼一聲。

“如玉因比人生得好了些,就顯的疏離些似的,其實他是個再好不過的人。”

“你倆到底什麽交情?一個勁兒的為他說好話。”李玉華_瞪着三殿下。

穆安之笑,“我和如玉從小就認識,自幼一起念書。我這也不是替他說話,是幫你分析。你就放寬心吧,他赴任時,我去城外送他們,如玉和令姐已經很好了。你收到的信應該是以前的信,誰還沒個堵氣拌嘴的時候呢。”

“我就先勉強信你,待我跟木香姐聯系上定要好生問一問她,倘裴狀元對她依舊不好,還是趁早一拍兩散,另尋個更好的,省得受那份閑氣。”

穆安之心下一動,試探的問,“你不反對和離啊?”

“幹嘛要反對,他倆又不似咱倆似的,聖旨賜婚。他倆能和離,咱倆可是不能和離的。”李玉華仿佛知道穆安之要說什麽,“主要是他倆性情不合,日子過不好,我木香姐總受氣。咱倆能一樣麽,我跟殿下多投緣啊,一見如故。”

一句話把穆安之給噎了回去,李玉華偏又給穆安之一個臺階,湊近他問,“你不會還不想跟我成親吧?”

“我主要是怕以後拖累你。”

“沒事,你拖累不着我。”李玉華打量穆安之如同打量自己籠屜裏小籠包,就差拿筷子醮醋吃了,“殿下你說咱們這緣分,你和裴狀元如兄弟,我和木香姐是姐妹,你們兄弟倆娶我們姐妹倆,這是天注定的緣法,你就從了吧。”

“不行,你還不知其間利害,我細與你說說,你就曉得的了。”

“那也別現在說,影響我食欲,等吃完包子再說。”

“好。”

兩人都沒有在說話,街道人流車馬聲湧進車內,李玉華聽着市井繁華喧嚣,慢慢的勾起薄薄的唇角,露出一個狐貍般的笑容。

她輕輕的搖一搖手裏比翼雙飛團絲扇,“我這邊太陽曬過來了。”說着自然而然的坐在靠後背廂的坐榻上。

兩人坐的更近了,穆安之身上的檀香與李玉華身上的淡香飄飄搖搖的萦繞交纏,形成新的香氛。

李玉華含笑看向三殿下,以一種母狐貍欣賞心儀小公雞的美妙眼神,笑眯眯道,“枯坐無趣,殿下給我講講太平居都有哪些好吃的吧。”

莫明的,穆安之冷不丁覺着哪裏一陣涼意襲來,望着李玉華先時坐榻上的濃烈的熾白光斑,突然打了個寒顫。

☆、十五章

穆安之到許家向來是旁若無人長驅直入, 離開時亦是如此, 大搖大擺從不避人。

一直待穆安之李玉華走遠,許婉然從樹後躲出, 帶着丫環跑到母親姐姐那裏, 悄聲道, “那村姑跟着三殿下出門去了。天哪, 他倆還有說有笑的。”

許太太輕斥,“那是你大姐姐,你這嘴再沒個把門我可打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

“你大姐姐一個人跟三殿下出門的?”

“沒有, 孫嬷嬷和雲雀跟着。母親, 你沒看到,她可不是剛來咱家的模樣了, 跟在三殿下身邊笑的跟朵花似的,不知道說了什麽話,把三殿下那樣喜怒無常的人都逗的滿臉笑。”許婉然瞪着兩只水靈靈的大杏眼,做大人狀唏噓感慨, “剛來咱家時半啞巴似的,你同她說話她也不理。這才幾天,就這樣會哄人。”

“剛來時人生地不熟, 自然是少說少錯。你大姐姐是要嫁給三殿下的, 與三殿下融洽些才好。這才叫有心氣, 以為誰都跟你這傻咧咧一條腸子通到底的。”許太太給小女兒擦一擦臉上跑出的細汗, 責怪道,“這麽大熱天出去跑什麽, 雖說立秋了,也是秋老虎,別熱着自己個兒。”

“我就是去瞧瞧她怎麽樣與三殿下一見傾心的。”許惠然遞給妹妹一盞涼茶,許婉然接了咕咚咕咚喝了半盞,腦袋上的淺粉色小珠花一晃一晃,“原還以為這話誇大,原來竟是真的。”

“真的還不好。”許太太摸摸小女兒的頭,“行了,你就別湊熱鬧了。”

“母親,你說三殿下看上她哪兒啊?雖說三殿下性子古怪,到底也在宮裏見過世面,就她那黑的跟鍋底似的,三殿下那裏是不是少口大黑鍋啊。”

一句話逗的母親姐姐都逗笑了。

許惠然笑着給她扇扇子,“你這張嘴也是絕了。”

許太太笑瞪小女兒,拉過她道,“咱們自己說笑兩句也就罷了,可不許在外說去,叫你父親聽到這話也要打你。你大姐姐只是相貌尋常些,她的厲害你們不知道,你們想想,三殿下那是什麽樣的性情,宮內宮外都曉得的乖張無常,叫她沒見兩面就籠絡住了。你這話讓她曉得,豈不要姐妹生嫌隙。她若是個無能人也罷了,偏生這樣有心計,你們以後言行都留些心,別得罪了她才好。”

“就說笑兩句,她本來就黑嘛。”許婉然嘀咕。

許惠然說她,“你不還想替芳草求情麽,該多說些大姐姐的好話。”

“求什麽情?”許太太問。

許婉然嘟了嘟嘴巴,“芳草自小就伴着我,主仆之情也有的。母親,就是朝廷論罪,貪銀子的事也不至于全家株連吧。自從她一家被關起來,也這些日子了。打幾板子算了。”

“這事你別插手,要不是因她爹欺上瞞上,你大姐姐不會在鄉下受這許多年的苦,如今你爹和你大姐姐都忙,沒顧得上。到時如何處置他們說了算,你若無玩伴,再選幾個就是。你想一想,是姐妹之情重,還是主仆之情重?”許太太沉了臉問小女兒。

許婉然真想說她跟芳草的感情可是比她與村姑的感情深多了,她到底知道輕重,只是撅了撅嘴,也沒再說話。

許太太知道三殿下帶李玉華出門,便起身帶着倆閨女去了老太太那裏,小女兒也給她提了醒,王安那一家子如何處置,還得拿個章程出來。

黑底金字的匾額氣派的懸于店門之上,太平居三個字在陽光下熠熠閃耀,那等顯耀氣派,竟是比天上的太陽都要耀眼三分。李玉華負手站在太平居面前,仔細的瞧了一回,颌首道,“果然不愧太.祖皇帝親筆,一筆一劃大開大阖不受拘束,帝王霸氣撲面而來。”

門口迎客的夥計見慣在外駐留觀仰太.祖皇帝禦筆的客人,他亦耐着性子聽吩咐。穆安之聽着李玉華品評一回太.祖真跡,直待李玉華翻來覆去把字看了三五遭,還有要繼續看下去的意思,穆安之折扇擋着額頭,“要不我先進去,我可受不了這個曬。”

李玉華瞥他一眼,與他一道進了太平居,夥計火眼金睛,又早練就一幅好耳力,不說這一行人都穿戴齊整,穆安之李玉華衣裳佩飾便都是上等穿戴,李玉華的官話帶着外地口音,穆安之卻是正宗官話,他不敢怠慢,直接把人往二樓雅座帶。孫嬷嬷雲雁并小易另安排一間。

李玉華時時留意,見這店鋪飛橋欄杆,裝飾華貴,店裏人來客往,生意興隆。雅間臨窗,窗上挂一襲銀紗簾遮擋日光,牆壁裝飾五彩,十分華美。青衣小二端來茶水,遞上菜單,穆安之朝李玉華擡擡下巴,小二便恭敬的遞到李玉華跟前,李玉華問,“你想吃什麽?”

穆安之給李玉華手邊放盞茶,“我吃過了,你照着自己口味點就成。”

“那就一樣雞肉小籠,一樣醬肉小籠,一樣魚羊餡,一樣嗯牛肉大蔥的也來一份。”李玉華瞧了一遍菜單,點了四樣小籠包。

穆安之添了幾個爽口涼菜,李玉華說,“太多了吧?”

“這裏的小菜不錯,嘗嘗看。”穆安之放下一角銀子,小二歡天喜地的謝賞去了。

李玉華悄眯眯的問穆安之,“剛剛那是打賞?”

穆安之點頭,李玉華眼神一閃,心說怎麽跟冤大頭似的,打賞的也太多了,那一角起碼三錢銀子。看來以後還是得她當家,三殿下這不成啊,不會過日子。

李玉華端起茶喝一口,“你以前是跟誰吃的太平居?”

“如玉。”

“那你們這不是尋常同窗情啊。”

“自小一起念書,吃住也是一起的,畢竟每天進宮出宮也太麻煩,他就住宮裏了。”

“難怪情分這麽好。我跟木香姐也是,白姨丈死後,我就住她家了,我們合夥做生意。”

“織布?”

“不只是織布,我們做過的生意可多了。賣炖肉,做小吃攤,去府城繡坊拿活計分給三鄉五裏的女人做,我們賺個中間錢,後來木香姐改了織機,才開始織布。你沒見過我們織的那布,不是我吹牛,棉布裏我們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李玉華眉飛色舞的說道,“綢緞當然也很好,不過絲綢不如棉布貼身,尤其做裏衣穿,可舒服了。有空我給你做一身。”

大約是穆安之給的賞錢豐厚,包子涼菜上來的很快,穆安之給她倒好醋碟,笑道,“吃吧,嘗嘗看,喜不喜歡。你木香姐是極愛這包子的。”

事實證明,表姐妹的口味頗有相似之處,李玉華咬一口就驚為天人,把個包子誇的天花亂墜,“這雞肉餡可真細,肉汁裏有一點點甜,你嘗嘗。”

“醬肉包也不錯,一吃就是五花肉,用料實誠,不枉賣的這麽貴了。物有所值。”

“怪不得鮮字是魚羊各半,牛肉一點不塞牙,你嘗嘗,味兒真的不錯。”

李玉華吃相并不粗俗,是真的在享受美味。看着她吃,穆安之都覺胃口大開。兩人竟把四籠包子,幾樣小菜吃的七七八八,穆安之平生吃飯從來沒有吃到碗碟光光,中間想添幾個菜,李玉華攔着沒讓,“咱們吃這些差不多了,又不是對外人請客吃飯,必要弄一大桌花團錦簇。咱們自己吃,夠吃就好,別浪費。”

結賬後,穆安之帶李玉華去了自己在宮外的小院,裴如玉走後,這院子就托給穆安之照料。穆安之時常來坐一坐,一直有人打掃照料。

立秋後,下午已有些清涼,因太陽依舊大,兩人便在屋內乘涼。

雲雀煮茶,孫嬷嬷洗了些水果,端上後穆安之便打發二人歇着去了,小易在外守門。穆安之李玉華兩個坐在榻上,中間隔一張小榻桌,穆安之遞給李玉華顆葡萄,李玉華含在嘴裏吸着葡萄的甜汁,就聽穆安之道,“先前見面總不得空,我一直想與你細說說咱們這親事的利害,以免誤了你。”

“殿下說吧,我仔細聽。”李玉華含着葡萄,口齒依舊清晰,她坐的更直了些,鄭重的看向穆安之。能讓穆安之三番兩次提及的,自然不是小事。

穆安之便将他與陸皇後太子一系如何不合的事同李玉華講了,穆安之道,“尋常人家争産,贏了輸了無非就是三間房子二畝地,皇室不同,你也讀過《春秋》,皇室之争,既是江山之争,亦是性命之争。我已輸了儲位,但我絕不會向陸氏稱臣。我一人生死無礙,這一輩子,長短我都要暢快的過。但我不能連累你,我也沒有要留下後嗣的打算。所以,必要與你說明白,以免誤了你。”

“可我們已經賜婚,親事又不能解除。”

“這你放心,暫時成親無礙,我必守君子之禮,待你以後有心儀之人,我自會想法子成全你們。”

李玉華眉尖微蹙,她可不是輕易被幾句話唬住的,她眯起眼睛審視着穆安之的神色,不放過一絲微妙變化。結果,只看到滿面坦然。李玉華“撲撲”吐出嘴裏的葡萄皮和葡萄籽,她端起茶吃一口,正色道,“我問句明白話,殿下是不想誤我,還是另有心儀之人,故在這裏哄我?”

“你想哪兒去了,我并沒有心儀之人。”

“那您身邊可有親近的女子?在民間,有錢人家都有姨太太小妾,您身邊有沒有類似這樣的人?”

“沒有。”

“那我暫且信殿下這話。”李玉華心頭閃過許多念頭,最終她權衡道,“我有幾個條件,殿下答應我,我便答應殿下與你暫且虛應這樁親事。”

“什麽條件?”

“第一,殿下說你沒有心儀之人,沒有留下後嗣的打算。那麽,只要我還是皇子妃一日,殿下不親近我,也不能親近旁的女子。”

穆安之原就是這樣打算,他先時說要娶許惠然也全因堵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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