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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夕陽下,蟬聲漸漸低去,廊外那叢薔薇開的正好。
李玉華眼睫垂下,唇角微微勾起。
孫嬷嬷端來茶,“姑娘想什麽這樣歡喜。”
“你看外頭,這斜陽映着這花,多好看。”李玉華接過茶水,指給孫嬷嬷看窗外晚景,金紅燦金的晚霞夕照鋪滿整個小院,灰檐廊下那一叢豔色薔薇也被這霞光所染,披金光萬道,華貴不似凡間物。
孫嬷嬷聽李玉華說了句,“恰當好時。”
恰當好時,藍太後十分不喜歡東宮一系,心愛的貴妃侄女所出的皇子年歲尚小。
恰當好時,藍太後甚至沒有擡舉侄孫女所嫁的二皇子的意願。
恰當好時,讓此時的她遇到了此時的他。
望着滿院霞光,李玉華不由想,若真有天道,那麽,此時的便是天道所賜時機!
玉安殿。
穆安之聽小凡回禀鳳儀宮賞給許家大姑娘點心的事,不屑的撇撇嘴,“我家玉華用得着她去送點心!”吩咐小凡,“去壽膳房要四匣子,不,六匣子點心!”
然後叫着小易,“也沒旁的事,出去轉轉。”
小易立刻心領神會給自家殿下尋出出宮的衣裳,這次更加周全的帶上厚料大氅,以免主子逛的久了夜間風寒。于是,半下晌的,穆安之就帶着半車點心,咻咻咻的出宮找李玉華去了。
☆、十八章
門房的下人小跑上前躬身問安, 牽住馬缰, 許箴飛身下馬,姿勢頗是俐落, 還帶一絲文人的優雅。許箴未至四旬而官居從三品, 在朝中絕對是少壯派, 故平時上朝多是騎馬。他腳剛着地, 就聽到後面的車馬聲,轉身向後望去,只見三殿下穆安之騎一匹深色駿馬, 緊随其後的是一輛宮中七寶車與六七侍衛, 很快便到跟前。
許箴整整衣袍,上前見禮。
穆安之對于除李玉華之外的許家人悉數沒有好臉, 穆安之揚起下巴輕哼一聲,在許箴身邊睥睨而過。許箴跟在穆安之身畔問,“不知殿下此來所為何事?”
“當然是看華妹妹,難道我是來看你的?”
許箴是見識過穆安之罵人功力的, 對于這不給面子的一噎,許箴全然不在意,他也不多說, 便與穆安之一道去了內宅。穆安之來過兩回, 他顯然記性不錯, 熟門熟路的直接就到了李玉華的小跨院。李玉華正坐在窗畔喝茶看薔薇, 突然就聽一陣腳步響,李玉華放下茶盞, 自窗向外望去就見一張有些思念的臉,有些思念的人。
李玉華眼睛一亮,朝穆安之搖着手,笑喚他,“三哥,我正想你哪,你就來了!”
哎,原來華妹妹這樣想我啊!穆安之心裏就覺一甜,一指随從手裏的六個點心匣子,揚下巴示意,“皇祖母叫我給你送些點心來。”
“你少诳我,孫嬷嬷早教過我了,若太後娘娘賞我,定有慈恩宮的內侍,小易是你宮裏的人。明明是你帶點心來看我,怎麽還要借太後娘娘說事兒。”李玉華胳膊肘搭着窗棱,在窗內笑道。
穆安之站在窗外,一點沒有被戳破的不好意思,他道,“從壽膳房拿的,可不就是皇祖母的東西。”
“你騎馬來的?”李玉華拿自己的帕子給穆安之擦汗,“說是進了七月,太陽也毒着哪。”
少女擡袖話說間又有淡淡的香氣萦繞而至,穆安之接過李玉華手裏的帕子,自己擦了擦。邊兒上許箴輕咳一聲,“華兒,讓三殿下進去說話吧。”
李玉華,“父親,你什麽時候來的?”
“為父與殿下一起進來的。”許箴好笑,見穆安之眼珠一轉向他瞥來,許箴立刻道,“我令廚下安排晚飯,你招待殿下喝茶休息。”擡腳溜了,沒再讓穆安之噎他兩句。
穆安之哼一聲,“老滑頭!”
李玉華輕拍穆安之一記,“三哥你進來,咱們好好說會兒話。”
孫嬷嬷捧來穆安之平時愛喝的茶,雲雁見三殿下的次數多些,也并不太畏懼了,換了新的水果捧上。一排侍衛把食盒提進屋內,依着孫嬷嬷的吩咐放在中間的大八仙桌上,便退到屋外侍立。
穆安之道,“給你送些點心過來。”
李玉華都不用想就知是今天鳳儀宮賞她點心的緣故了,小易打開食盒,統一的四層方型食盒,每打開一層,點心都是不一樣的。
穆安之道,“棗泥餅、雲片糕、梅花糕、海棠糕、百果蜜糕、金錢方糕、薄荷糕、綠豆糕、條頭糕、松花團糕、八珍糕、桂花糕、米蜂糕、明團珠、春蠶吐絲、如意酥、菊花酥、荷花酥、蜜汁玫瑰芋頭,鮮花餅、水晶糕、脂油糕、三層玉帶糕、杏仁酥。”
李玉華瞧着這些精致非常、香氣隐隐的糕點,聽着穆安之一一介紹,她問,“三哥你喜歡吃哪個?”
穆安之将手一揮,如同一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雞抖了抖尾羽,“這是帶來給你吃的。”
“我也不知哪個更好吃,才問問你。”
穆安之拿個彈眼落睛的明團珠給李玉華,“這外面鑲的是雞米頭,正當節令,你嘗嘗,不甜不膩。”
李玉華咬一口,果然味道不錯。
穆安之又遞個春蠶吐絲給她,這個真的是做成春蠶的模樣,外面裹着細糖絲。李玉華說,“這也太多了,我也吃不完。”
“嘗嘗就行了,有哪個喜歡的告訴我,等我明兒還給你送來。”
“那不是叫你每天跑。”
“這算什麽,也跑不了幾天,等咱們大婚,你想吃什麽吩咐一聲就行了。”鳳儀宮那位慣會籠絡人的,穆安這擔心玉華妹妹年紀小,叫人騙,寧肯自己每天辛苦一些。
李玉華吃了兩塊點心,就要水洗手,說,“上回我說給你做的衣裳,已是做好了,你先瞧瞧,可喜不喜歡。”
“這麽快?”
“是雲雀裁的,我做的。”李玉華道,“沒繡花,不比你以往的衣裳精致,就快些。”
雲雀捧出衣裳,兩套雪白裏衣,一套寶藍的細棉布外袍,針線均勻,也細細的熨燙過。李玉華展開給穆安之比了比肩寬腰圍長短,點頭,“應該差不離,等你回去試試,要是有哪裏不合适的,下次帶來告訴我。”
“肯定合适。”穆安之摸了摸這料子說,“上回看着就不錯,棉布竟能有這樣的質地?”
“怎麽沒有。挑最上等的上棉桃,從紡線開始,一直到織成布匹,中間沒有一個接頭。我們這布比上等湖綢也不便宜。”李玉華把衣裳交給雲雀折好,悄悄和穆安之道,“上回你不是說要帶我去逛帝都晚市的?”
“成。”穆安之也不願意在許家多呆,一口應下。
孫嬷嬷讓雲雁取來披風,穆安之道,“我車裏都帶着哪,玉華的也有。嬷嬷你要不要在府裏歇着,晚市上人挺多的,別擠着您老人家。”
孫嬷嬷笑,“奴婢還不到五十,身子骨尚且硬朗。”
“那咱們就一起。”
依舊是孫嬷嬷帶着雲雁跟着李玉華,李玉華交待雲雀,“每樣點心咱們屋裏各留兩塊,其他各院送一些,再有剩的給鄭嬷嬷留一份,你們分了。”
雲雀輕聲應是。
李玉華眼尾飛揚,笑道,“三哥,我瞧着都是新鮮的點心,我哪裏吃得掉,放到明天味道就不一樣了。借三哥你的面子,也叫府上的人同沐太後娘娘的恩澤。”
“既是給你的,自是你說了算。”穆安之看李玉華下巴尖尖臉小小的,顯得那雙清亮眼眸愈發大了,肩頭單薄,腰更是細的就那麽一小把。穆安之說,“太瘦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李玉華笑眯眯的點頭。
三殿下來去都似一陣風,許老太太聽到雲雀過來回禀說三殿下帶着大姑娘出去吃飯的事,深深的舒了口氣,又聽孫嬷嬷雲雁跟在一畔服侍,許老太太便打發雲雀下去了,說,“虧得有孫嬷嬷,三殿下這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總是叫人心驚膽戰。”
許箴笑,“娘你只管放寬心,三殿下無非就是過來瞧瞧玉華。”
許老太太忍不住笑,悄悄同兒子道,“他倆可真投緣。”
“興許是命裏注定的緣法。”許箴手搭在膝蓋上,想着三殿下穆安之雖然現在的風評讓人一言難盡,當朝罵暈小禦史的事兒,還有為給朋友裴如玉不平當面給裴相難堪……基本上不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讓許箴說,年輕人有些莽撞。不過,莽撞跟傻是兩回事。
三殿下在親事上就很心中有數,如今看來,三殿下是絕不會讓陸氏有任何拉攏李玉華的機會的。
李玉華與三殿下這樣投緣,憑李玉華的聰明,更不會倒向陸氏一系。
而且,看兩人剛剛隔窗說話,還真不只是投緣這樣簡單。
許箴眉眼舒展,優雅起身,“到晚飯的時辰了吧,我陪母親用晚飯。”
三殿下被玉華妹妹邀請一同坐車,待到車上,李玉華打橫坐正中榻椅,三殿下依舊坐沿窗的位置,李玉華笑,“三哥,咱們都是兄妹了,你就別靠窗坐了。晚上風涼,風都是打窗子往裏鑽,別叫風吹着。”
“沒事,我還不冷。”
“你不冷我擔心哪。”
三殿下耳朵尖兒一燙,想想不能讓玉華妹擔心,就坐在正中榻上去了。李玉華略往邊兒上挪了挪,兩人并沒有緊挨着坐,李玉華說,“先前我進宮也沒見過皇後娘娘,她突然打發人給我送點心,是不是因朱嬷嬷趙嬷嬷的事?”
“你管她因什麽,那女人滿肚子心機,不要理她。”
“你平時就這樣說皇後的?”李玉華自小做小買賣、沒來帝都時就去過州府,在老家管着村裏作坊,再加上如今來了帝都,連皇宮都去過了,她自認頗見過一些世面。那種口蜜腹劍、口不對心、裝腔作勢的人李玉華見的不少,穆安之這種直來直去不帶拐彎的,李玉華就見過倆,一個是穆安之,一個是她的朋友白木香。
穆安之不覺有啥,他道,“等咱們大婚你就曉得的,我從來不讓鳳儀宮的人進我玉安殿半步。既是不對付,幹嘛要裝成親密樣,幹脆就不對付了,倒還痛快。”
“非但痛快,這樣都知咱們與她不對付,她倒不敢直接說咱們的不是。”李玉華眉眼彎彎的接一句,穆安之見被李玉華點破,也只是一笑,問李玉華,“她給你送什麽點心了?”
“我也沒仔細看,就各屋各院打發了。”李玉華薄薄的眼皮一挑,“難道誰送我點心我都吃啊!”
“好!就得這樣!”穆安之誇李玉華,“人就得有骨氣!你家那後娘沒為難過你吧?”
“咱們八月就大婚,大婚後我就是超品诰命,她怎麽會去為難我?”
“你不知道,陸家人一向是面兒上和善,內裏陰毒,你可小心着些。”
“她不敢。”李玉華笑,許太太兩兒兩女,做事前總要想想自己兒女,她敢碰李玉華一下,李玉華叫她兒女加倍償還。這樣明顯的弱點,許太太怎麽敢對她不利。再說,李玉華道,“她現在對我好都來不及,還不知外頭人如何說她呢。”
藍太後都說“有後娘就有後爹”,許太太恨不能召示全帝都沒有虧待過她,若她所料未差,許家還得給她一份豐厚的嫁妝!
“那也不過是表面的虛情假意,你自己還是要當心。”穆安之叮囑說。
“嗯,三哥的話,我記心裏,一定當心。”
“你想吃什麽,咱們吃好的。”
“我頭一回來晚市,也不知都有哪些好吃的。先看看再說。”伴着外頭熙攘叫賣聲漸近,還有各異的食物香味飄到馬車內。
李玉華忍不住向馬車外看去,就感覺馬車停下,外頭小易道,“主子,到了。”
穆安之先下車,在車畔伸手扶着李玉華,李玉華繡鞋踩着車凳,擡頭便見燈火輝煌的帝都晚市出現在眼前,無數店鋪的燈籠、攤位的燈籠,還有出門人挑的燈籠彙聚成一片燈的海洋,映亮帝都城夜空。無數食客行人悠游于晚市,數不清的攤位老板、店鋪東家客氣殷勤的招呼着客人,食物的香味更是一陣剛來一陣又近……
李玉華驚嘆,“比白天更熱鬧。”
“白天人們不一定有空,晚上涼爽更願意出來。”
孫嬷嬷雲雁都從後面過來,李玉華邁下馬凳,突然拿出一條紅繩,一頭系了自己手腕,一頭系了穆安之手腕,李玉華淡定的說,“我看這晚市人多,別擠散了。”
穆安之盯着手腕上的紅繩,點頭,“有理。”
☆、十九章
自從穆安之時不時要來許家找李玉華, 許太太就過的提心吊膽, 聽丫環回禀說穆安之帶李玉華出門去了。許太太松口氣,瞅瞅外頭天色說, “今天咱們就在自己院裏吃。”
母女三人剛用過晚飯, 雲雀就帶着點心過來了, 說是三殿下給大姑娘的, 大姑娘請大家夥兒都嘗嘗,是壽膳房的手藝。
許太太笑,“勞你跑這一趟。坐下吃杯茶吧。”
雲雀斜簽着身子坐小半邊屁股, 許婉然說, “我看雲雀姐姐這一天,什麽都沒做, 光替大姐姐送東西就得跑細了腿。”
雲雀笑,“奴婢不就是跑腿幹活用的。”
“讓小丫環來就行了,哪裏還用你親自跑這。”許惠然柔聲道,“說是入了秋, 還是有些暑熱。”
許太太問了些李玉華的近況,囑咐雲雀好生服侍,“你是老太太給大姑娘使的, 跟旁的人不一樣, 大姑娘屋裏的事, 你就得多留心, 也不辜負老太太對你的信任。”
“奴婢一定盡心服侍大姑娘。”
“你是個明白人。我這裏有北疆來的蜜瓜,你帶兩個回去, 給大姑娘嘗嘗。”
雲雀捧着許太太給的蜜瓜告辭離去,許太太笑了笑,拉着小女兒的手道,“你身邊走了個芳草,該補上一個。我聽說雲雀的妹妹小環不錯,讓她到你身邊服侍吧。”
“嗯,我聽母親的。”許婉然過去看雲雀送來的點心,拿起一塊聞了聞就扔了回去,撇嘴道,“這麽幾塊點心也值得東送西送,跟誰沒吃過似的!”
“大姐姐也是一片好心。”許惠然搖頭,“只是姨媽本是一片好心,三殿下就這樣疑神疑鬼,非要壓姨媽一頭不說,又把大姐姐帶了出去,還不知要同大姐姐說什麽呢。”
許太太瞥那盤子點心一眼,“我就盼着你大姐姐是個明白人,別聽些有的沒有就信以為真。”
月上柳梢頭。
柳梢頭挂着一連三只白底繪紅鯉的紙燈籠,兩只首尾相銜的紅鯉中間寫着食鋪的名字:鮮魚面。
是家面鋪。
沿河而建的二層灰瓦青磚小樓,普通的木黃色門匾,進得鋪子,裏頭桌椅擺設頗是素樸,怎麽說呢,不像皇子身份會駕臨的地方。穆安之帶李玉華上樓,坐進樓裏唯一一間包廂,孫嬷嬷等人在包廂外安置。
穆安之再三和李玉華說,“這裏瞧着不起眼,面做的一流,兩代人的鋪子了。”
“三哥你怎麽知道?”
小二端來茶水,穆安之給他一兩銀子,“換清水,再去對面的白家鋪子買幾碗紅焖羊肉。”
李玉華聽穆安之說,“以前就是個食攤子,我小時候和如玉常來吃,他口味清淡,我倆唯一能吃到一處的就是鮮魚面了。這裏的糖醋魚塊也不錯。”
“我其實不餓。”李玉華對鮮魚面沒什麽興趣,她還想再逛逛晚市哪,那麽些賣東西的,東西賣的也不貴。
穆安之想到李玉華晚上這一通逛,小腿就隐隐發酸,連忙說,“吃完再逛是一樣的啊。”
“別哄我了,吃完就得回家了。你不回宮啊,宮裏落匙有時辰管着哪。”
“那我下回再來陪你逛,也得吃飯。”
“好吧。”李玉華勉強答應,把倆人綁在一起的手放到桌上,解開系着的紅頭繩,重新卷成一小團放回袖子裏。
小二端來溫水,穆安之給李玉華倒一杯遞過去,看李玉華有些不樂,笑道,“明天接着逛。”說完就後覺着小腿抽了兩下,穆安之想自己以前不是這麽嘴快的人哪,怎麽沒想話就出去了。李玉華已經兩眼發亮,“真的?”
“當然是真的。”穆安之拍胸脯保證,又想玉華妹妹多讓人心疼啊,自小在鄉下地方長大,沒見過帝都繁華,年紀小又愛熱鬧,許家也沒個體貼人心疼她,我再不心疼玉華妹妹誰心疼她啊。這麽想着,穆安之笑,“帝都也不只晚市這一個好地方,有空咱們多逛逛。”
“嗯。三哥你也喝水,你累了吧。”李玉華給穆安之杯裏續水,關心的看着穆安之,“明天咱們歇一天,後來你再來找我,咱們再接着逛。”
“不用。這有什麽累的,就幾步路的事,你一個小姑娘都不累,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能累?”穆安之嘴硬的仿佛完全感覺不到腿酸。
李玉華說,“三哥你真好。”
“這是應當的。”
小二端來鮮魚面,乳白色的魚湯裏青栖着一團雪白的面條,那面條極強細,團在乳白湯內,仿佛一窩銀絲,面上放一塊厚實的表皮微帶焦黃的雪白魚肉,伴幾根碧綠青菜,熱騰騰香氣撲面而來,李玉華道,“一聞這味兒就覺着好吃。”
一并擺上的還有幾樣店裏的招牌菜,還有穆安之特意讓去買的焖羊肉。
“嘗嘗看。”穆安之輕輕嗅着這面香,“十來年了,還是以前的味道。”
李玉華問,“你都十來年沒吃過了?”
“以前每天讀書,出宮也不方便。”也沒人願意他出宮,皇祖母是擔心,旁人麽,他也不願意旁人說三皇子總喜歡往宮外跑之類的話,或者覺着在宮裏更乖巧更能搏得那人的喜歡吧。穆安之笑笑,“雖不是大館子,這裏的面就燒的一點都不比大館子差。”
“是很好吃。”李玉華已經吃了一筷子面,面條筋道有彈性,湯也鮮的很。李玉華說,“這肯定是活魚煮的湯吧。”
“那是當然了。吃面就是一看湯二看面三看澆頭,這湯是老湯了,新湯可沒這樣厚重。”穆安之嘴巴刁,基本上他推薦的都很好吃,李玉華不知道湯啥叫“厚重”,反正她就覺着面很好吃湯也很好喝,就是穆安之點的其他幾個菜也都味道不錯。
李玉華別看個子矮,人也瘦,飯量都不比穆安之差多少。穆安之看她吃的香甜,心裏很高興,時不時給她布菜,照顧她。
待用過晚飯,略歇片刻,也該坐車回家了。穆安之依舊是将李玉華送到許府門口,下車前對李玉華道,“一定要事事小心。當他們發覺籠絡不到你時,必然要給你個不提防的。”
李玉華不知道穆安之吃過多少虧才會說出這句話,她鄭重點頭,“三哥放心,我一定牢牢記在心裏!”
穆安之看她進門,方坐車回宮。
繼三殿下給大姑娘半車點心的事後,三殿下給大姑娘買了一車東西的消息成為許家的新鮮傳聞。李玉華說,“到晚市走了走,人很多,也很熱鬧,三殿下買了很多東西送我,我怪不好意思的,也不能不收。”
許箴道,“既是殿下心意,收下就是。你們是未婚夫妻,這并無妨礙。要是覺着過意不去,你就也送些東西給殿下,算是回禮。”
“我給殿下做了幾身衣裳。”
許箴摸摸下巴,笑着颌首,“這就很好,禮尚往來。”
許老太太問晚上吃了些什麽,就讓李玉華去歇着了。看李玉華的神色就知道玩兒的挺好,許老太太感慨,“要是能借着玉華消解三殿下對咱家的成見,也不錯。”
“玉華能與三殿下投緣,已是意外之喜,旁的娘就随緣吧,如今也挺好。”許箴伸個懶腰,笑道,“娘也早些睡,兒也去歇了。”
“去吧。”
雲雀放下帳子,輕手輕腳的到榻上安歇。
今天是她守夜,想到太太同她說的那幾句話,雲雀不禁心下一嘆,太太的拉攏之意昭然若揭。她自小就是在老太太身邊,從小丫環一直到大丫環,太太待她一向也好,只是從來沒像今天這般露出這樣明顯拉攏的意思。
聽老太太的意思,大姑娘嫁給皇子,貼身丫環陪嫁兩人,一個是雲雁,一個就是她了。
李玉華依舊在想穆安之那句話“一定要事事小心。當他們發覺籠絡不到你時,必然要給你個不提防的”。她跟母親在鄉下,尋常鄉鄰間拌嘴打架也無非就是三個核桃兩個棗的事。而在重門深宮之內,孤身一人的三殿下是如何長大的?
這樣的道理,他吃了多少虧受了多少苦被人下了多少絆子說了多少閑話才有這樣的體悟?
李玉華心口隐隐有些酸疼。
她與三殿下将要面對的局面,怕比當年明聖皇後與仁宗皇帝更為複雜與艱難,她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家族,而三殿下在宮中,怕也沒有幾個真心待他之人。
他們最好的朋友,都遠在千裏之外。
而朋友的境遇,恐怕比他們更不如。那句詩說的,春風不度玉門關,可見玉門關之外氣侯多麽嚴酷,木香姐也不知日子如何了,小九叔不在帝都,老家也沒什麽能人。李玉華倒并不愁無人可用,當初她就一無所有,可非但沒餓死,還過的挺好。
老天爺既讓她嫁給三殿下,就說明她有這個命!
握着三殿下送她的珠鏈,李玉華狠狠的想!
☆、二十章
雪白的紙箋鋪開, 醮滿墨汁的柔韌筆尖靈活跳躍, 李玉華迅速寫好一行字,放在手畔晾幹。這是裁好的雪浪素箋, 大小直接放進信封裏恰好。
待把素箋封好, 李玉華看一回盒子裏的彩色泥人, 将蓋子封好, 交給雲雁說,“我同老太太說過了,要給藍姑娘送一份, 你過去吧。同藍姑娘說, 這是我昨兒出去逛晚市瞧見的,覺着挺有趣, 送給她玩兒的。東西粗陋些,也是我的心。”
雲雁抱着盒子拿好素箋去了,李玉華又指着其他兩份對雲雀道,“這兩樣是給二妹妹三妹妹的, 雲雀你跑一趟。”
雲雀剛走不久,鄭嬷嬷過來請李玉華到老太太那裏去,說是內務司來人給李玉華請安。
李玉華對鏡理一理儀容, 便撐着傘随鄭嬷嬷去了。
李玉華知自己相貌不算出衆, 以前在老家沒相中的男人, 她也不怎麽在乎, 現在有心儀的三殿下,所以現在十分愛美。因着皮膚有些黑, 只要是白天,李玉華出門就要撐傘的。
壽德院的正房廳中坐着兩個青色綢裙的嬷嬷,許老太太許太太婆媳在陪着說話,李玉華已經同孫嬷嬷學過宮中女官品階,看這兩個嬷嬷打扮,似是七品女官。見李玉華進來,兩人同時起身見禮,兩個一個姓王一個姓李,是內務司尚服局的司衣。奉總管之命來給三皇子妃請安。
“不必多禮,請坐下說話。”李玉華過去與許老太太同坐,“如今大熱的天,還要勞你們跑這一趟。祖母這裏有新鮮的水果,不妨嘗一嘗,也消消暑。”
李玉華帶着些親近,卻也不卑不亢。許老太太很滿意李玉華接人待物的态度,對下不傲倨,對上不卑微,讓許老太太說,這就是大家閨秀。
侍女捧上北疆蜜瓜,兩人謝過賞,一人拿一片吃。待吃罷蜜瓜,王司衣道,“大禮服已是得了,這次過來一則是給姑娘請安,二則也是看看姑娘身量,回去我們略改一改肥瘦大小就好了。”
“有勞你們費心。”
李玉華第一次見內務司的人,王司衣李司衣也是第一次見這位傳聞中的三皇子妃,帝都關于三皇子妃的流言很多。最響亮的就是不論慈恩宮還是三殿下,對這位許大姑娘都非常滿意,尤其是三殿下,更是聽說隔三差五的就要出宮來看許姑娘。
更有傳言許姑娘天姿國色……呃……
不過,李玉華一舉一動都暗合宮中法度,太後心愛的孫嬷嬷被派來教導李玉華,這件事于內務司人盡皆知。二人愈發恭敬,陪着說了不少話,方告辭去了。
待二人走後,李玉華不解的說,“她們是來量尺寸改禮服大小的,我看也并沒有量。”
許老太太笑道,“她們多少年的老嬷嬷了,那眼睛比尺子都準,看一眼就知道該做何等大小了。”
“這還真厲害。”
“能在宮裏争出頭的,哪個不厲害。”
許太太從袖管裏拿出幾張單子奉給許老太太,“我過來原是想請老太太看看,這是給玉華預備的嫁妝單子,您瞧瞧,可還有哪裏要添補的,咱們再添上。正好玉華也過來了,一起看看,這是你的嫁妝,你看看還有什麽喜歡的,都一起添上。”
“對對,你也看看。”許老太太讓李玉華一起來。
李玉華擺擺手,“我不大懂這個,家裏給我預備的自然是好的。這會兒已是超了嬷嬷每天講《禁宮律》的時間,我先去了。”起身回了跨院。
許老太太笑,“咱們先瞧着,待理好了再跟玉華說說是一樣的。”
許太太自然稱是。
許老太太看的仔細,因這親事有些虧心,難得李玉華運道非常能與三皇子投緣,許老太太許箴都想在嫁妝上補償李玉華一些。見這上面還有許太太的田産,許老太太道,“這是你的嫁妝,以後該留給阿拙阿誡惠然婉然的。”
“老太太這就外道了,以前我和李姐姐也十分要好,知道李姐姐的事,我心裏又是內疚又是自責,想也是咱家待人太厚,沒留心那等刁奴,讓李姐姐和玉華吃了這許多年的苦,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老太太千萬別推卻,不然就是怪我了。”許太太說的懇切。
許老太太道,“你別多心,你豈是那樣的人,無非就是刁奴欺主罷了。”倒沒再提讓許太太把陪嫁田産收回去的話。
這份嫁妝單子十分用心了,許老太太也沒哪裏可挑剔的,許老太太道,“挺齊全,我瞧着無需再添減,待阿箴回來再讓他看看。”把嫁妝單子留手邊兒了。
許太太笑應,她有些猶豫的開口,“剛我過來老太太這裏,見雲雁和李春家的出去,說是往藍公府給藍姑娘送東西。”
“昨兒三殿下給玉華買了一車東西,她們小女孩兒家,彼此間送個花兒啊朵的,權作來往了。”許老太太笑,“以後也是要跟藍姑娘做妯娌的,現在能交好是好事。”
許太太有些憂慮,“其實太子妃也很想同玉華交好。”
許老太太此方意識到,雲雁出門帶的是一份禮物,也只說往藍公府走一趟。許老太太想了想,“興許是玉華疏忽了。”
“倘是疏忽還好,我就擔心玉華同太子妃生出嫌隙。”許太太手指搭在茶盞上,卻始終沒有端起來喝一口,她輕輕的嘆口氣,“自從冊立東宮以來,三殿下對東宮一直很冷淡,對皇後娘娘也不似以往尊敬。難得玉華同三殿下投緣,倘她能規勸三殿下一二,使兄弟和好,豈不好呢。我這也不是為了旁人,一則彼此面兒上好看,二則咱們私心說,同儲君交好有什麽不好呢?”
“你這話在理啊。”許老太太道,“興許她小孩子家,一時想不到這些,我細與她說一說。”
雲雁去了約一個時辰,回來時帶了藍姑娘給自家姑娘的宮花。
雲雀遞盞茶給她,兩人在隔間說話,“姑娘還在念書哪?”
“你剛走,內務司的嬷嬷就來給姑娘請安,姑娘陪着說了會兒話。”
“那待中午再回姑娘吧,別擾了姑娘念書。”雲雁說。
雲雀也是這個意思,李玉華念書極用心,不喜人打擾。雲雁雲雀在她身邊,都知她這規矩,二人小聲說會兒話,也練了會兒規矩,她二人是要陪嫁的,自然也要把規矩練好,不能扯自家姑娘後腿。
待中午李玉華合上書冊,雲雀奉茶給孫嬷嬷,雲雁奉茶給姑娘,一五一十禀了去藍家的事,“奴婢回來見姑娘在同嬷嬷念書,沒敢打擾。藍姑娘見着姑娘送她的泥人,說很喜歡。這是藍姑娘讓我帶給姑娘的,是南邊兒的新式絨花,請姑娘別嫌棄,打發人也是好的。”說着捧上絨花匣子給李玉華看。
“藍姑娘可真客氣,這樣好的宮花,我自然是留着插戴。”李玉華見是一匣五彩紛呈的絨花,這花兒是蠶絲染色成絨,再經銀絲勾調成型,精致的不得了,中間花蕊都是點的水晶珠。有乳□□花、大紅牡丹、金色桂花、垂絲海棠,每樣一對,共八枝。李玉華拿着瞧了一回,都很喜歡,便讓雲雁收起來,想明天就插戴頭上。
午飯後,許太太先帶着兩個女兒告退,許老太太留李玉華說說話。
自立秋以來,天氣越發飒爽,雖中午太陽依舊炎熱,卻也不是暑天那種似要将人曬化的熾熱。何況,還有微風拂來,帶了些院中草木的氣息,非常舒服。
許老太太先問了藍姑娘那裏的事,李玉華手肘拄着一畔的扶手,略側着身子看向許老太太,“藍姐姐說很喜歡我送的泥人,她讓雲雁帶了一匣子絨花給我,都很好看。”
“這就好,既是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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