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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烏雲密布,雨越發的急了,望一眼街上,果然冒雨觀禮的百姓們也都不見了,穆安之更是惱怒欽天監算的這狗屎日子,這不是給人添堵麽。
他氣乎乎的放下車簾,小易勸他,“主子莫惱,您先惱了,叫娘娘瞧見豈不心裏更不自在。”
“就這天氣,誰心裏還能自在?”穆安之抱臂郁悶。
直待約摸半個時辰,聽外面有人驚呼,“天晴了!”
穆安之立刻一掀車簾探出頭去,就見天空陰霾仿佛被一只無形大手悉數拂去,如洗碧空在太陽的萬丈金光照耀之下越發澄澈洗練一塵不染。溫暖的陽光落在眉眼間,穆安之心中的郁悶亦随之一掃而空,他不禁一笑,“好兆頭!”
好兆頭!
有此想法的不只穆安之,整個車隊随行人員都這樣想,尤其是淋雨騎馬的禁衛軍,他們看的更清楚,幾乎是三皇子的迎親隊剛到朱雀大門,天空登時雲消雨歇,驟然轉晴,倘不是空氣中尚有未散雨氣,地面尚有雨水積窪,禁衛軍身上衣袍未幹,大家都要懷疑剛剛那場雨是否真的存在過。
金色陽光灑在三殿下與皇子妃的車駕,車上金頂光芒流轉,氣派非凡。
車駕一直到玉安殿門前,穆安之下車,大紅地毯自殿內鋪至腳下,穆安之到彩車前親迎李玉華下車,然後二人各執紅綢兩端,穆安之帶新娘子往新房去。
一路上臺階邁門檻都有講究,待到新房,朝哪個方向坐,亦要講究吉位。
跟随迎親的諸诰命也到了,熱熱鬧鬧的擠了一屋子,宮人端上喜秤,永安侯夫人笑道,“殿下請用喜秤挑起喜帕,從此秤心如意。”
穆安之執喜秤挑起蓋頭,李玉華被蒙了一路,乍遇光明,眼眸微眯,穆安之那張熟悉的面孔映入她的眼瞳。李玉華心下安定,望着穆安之的眼睛抿嘴一笑。
穆安之将喜秤喜帕将到托盤內,見到李玉華也不禁歡喜,微微翹起嘴角。
宮人捧上合卺酒,永安侯夫人又道,“請殿下娘娘同飲合卺酒,從此恩愛白頭。”
二人各執玉制的半個匏瓜狀的酒器,共飲合卺酒,穆安之想到什麽,突然問,“你早上吃飯沒?餓不餓?”
諸诰命忍俊不禁,有些爽快的直接笑出聲來,李玉華有些不好意思,“我吃了,三哥你吃沒?”
“吃過了。”
永安侯夫人也忍不住打趣,“咱們殿下與娘娘一定合合美美,恩恩愛愛。”
“承你們吉言啦。”穆安之人逢喜事精神爽,坐床上擺擺手,“你們去歇着吧,我跟玉華妹妹說說話。”
“殿下,該是我們陪着娘娘說話,您該去招呼各位親貴臣子了。”永安侯夫人哭笑不得,也有婦人打趣,“是啊,如今娘娘進了門兒,以後一輩子都在一處,哪裏就差這一時半刻的。殿下先去招待親貴大臣吧,這裏有我們哪。”
“可不是麽,看殿下,這就離不開娘娘了。”
諸诰命七嘴八舌的打趣穆安之,穆安之實在受不住這群婦人的聒噪,只得說,“給你們叨叨的頭暈,好啦好啦,那你們坐着說話,我先出去瞧瞧。”又轉頭同李玉華道,“有什麽事吩咐素霜,她都知道的。再有她不能辦的,就打發她出去尋我。”
“殿下只管放心,還有我們哪,我們定服侍好皇子妃娘娘。”
穆安之心說,幸虧玉華妹妹不是你們這樣愛叨叨的婦人吶,不然這哪裏受得了喲。
婚宴自傍晚開始,陸侯幾乎是踩着時間到的,送上禮單,穆安之也很客氣的請陸侯入席吃酒。永安侯招呼着他,“來來來,老陸你坐這邊兒。”
陸侯來的很早,唐學士也不晚,因陸侯永安侯唐學士都是朝中說的上話的大員,凡是與他們沾些關系的官員,都早早的到了,以至穆安之這裏還挺熱鬧,文臣武将也挺齊全。
穆安之也就是說些酒場上的話,完全沒有什麽拉攏親近之意,不過格外敬了陸侯一杯。大家随便說些閑篇倒也自在。
新房內。
宮人擺上酒席,不論冷盤還是熱菜皆色香味俱全,李玉華還記得素霜,此時素霜也是一身深紅宮裝,頭上簪了紅色宮花,很是喜慶。李玉華對素霜道,“你們先下去吃點東西,一會兒再過來服侍。”
幾位宮人微身一福,恭敬退下。
雲雁雲雀孫嬷嬷上前服侍李玉華用飯,李玉華說,“都累一整天了,坐下一起吃。”
孫嬷嬷先為李玉華盛了碗金絲白玉湯,“這可不成。娘娘寬厚,奴婢們曉得,只是沒有這樣的規矩。”
宮中規矩講究,李玉華都與孫嬷嬷學過了,不料卻真的這樣嚴苛,她便指了五六個菜說,“這麽一大桌子菜,我一人也吃不完,這幾個菜你們吃。”
幾人謝過賞,仍是先服侍李玉華用飯。
待李玉華用好,素霜等人已經侯在外間兒,一起進來收拾了桌宴,孫嬷嬷雲雁雲雀下去用飯,素霜素雪在屋內服侍。
李玉華聽着外面男人們行酒飲宴的說笑聲,“殿下今天肯定得吃不少酒,醒酒湯可預備下了?”
素霜回道,“提前跟膳房的人說了,一會兒就能送過來。”
李玉華點點頭,“你估量着些時辰,行宴至半時倘還沒送來,就着人去催一催。今天膳房肯定忙活,忙就容易忘事。”
素霜連忙應下。
李玉華指指頭上發釵,“首飾忒沉,我頂一天了,你幫我卸下來吧。”
素霜素雪上前服侍李玉華卸下發釵,也去了大禮服,洗漱過後,李玉華要了本書就坐床上看書了。她其實書也看不下去,眼睛一會兒瞟一眼身邊的栗子花生紅棗桂圓這滿床的喜果,一會兒再瞧一眼床頭放的龍鳳成祥的錦被,帳子是大紅的,上面也繡着龍鳳吉紋。
燭臺上的喜燭都貼着龍鳳金箔,喜慶極了。
想到今天是自己成親的日子,洞房花燭夜就在眼前,李玉華心中一股羞意油然而生,臉頰微微燙紅。
三位皇子成親的大喜日子,穆宣帝陸皇後伴着藍太後親臨太子宮,藍太後說,“咱們別大張旗鼓的,也別讓太子和皇親大臣們出來相迎,這樣大喜的日子,弄那些排場就不好了,一起樂一樂才好。”
穆宣帝笑,“母後說的是,兒子都聽母後的。”
故而,三宮到太子宮門口,太子才知道三宮到了,連忙率衆相迎,穆宣帝擺擺手令大家起身,“你們繼續取樂玩笑,今天朕與皇後奉太後過來,就是看看新人,咱們大家夥兒一起吃杯酒,同喜同樂。”
伶俐的內侍端上喜酒,穆宣帝陸皇後一飲而盡,藍太後上了年歲,略沾唇吃了半盅。穆宣帝就在外與太子皇親重臣說說話,藍太後陸皇後去新房看新人。
太子妃陸氏依舊大妝在身,藍太後溫言煦語的問了幾句,知道她用過膳食,又叮囑幾句與太子好生過日子的話,太子妃恭敬應下。
二皇子宮與太子宮相臨,三宮又去了二皇子那裏,依舊是這一套。
待自二皇子那裏出來,藍太後與陸皇後道,“你就在太子這裏吧,哀家與皇帝到阿慎那裏走一走就是了。”
穆宣帝想到穆安之早上竟未去辭他之事,亦是因與鳳儀宮有隙,這大喜日子,不易生出風波,索性也就默認藍太後所言。
陸皇後見穆宣帝亦未說什麽,柔順應是。一直望着慈恩宮的儀仗與穆宣帝儀仗遠去,陸皇後在晚風中一揮衣袖,鳳袍劃過一個翩跹的弧度,“走吧。”
玉安殿也挺熱鬧,見太後陛下駕到,穆安之起身,過去拱拱手,“皇祖母、陛下怎麽來了?”他還挺驚奇。穆宣帝說,“咱家大喜的日子,我們還不能來了?”
“不是,您随便來。我是說內務司給的流程單子上也沒這一項啊。”
內務司王郎中不敢搭言,心說,陛下來還不是好事,三殿下你這說的都是什麽話喲。
藍太後笑,“你父皇過來瞧瞧你,我過來看看孫媳婦。”
“玉華妹妹在屋裏哪。”就要扶藍太後進去,藍太後拍拍他的手,給穆安之遞個眼色,“我這裏不必你服侍,你和你父皇同大家夥說說話。”
穆安之看穆宣帝一眼,原本他跟大家也挺有話說,穆宣帝一來,倒不知說什麽了。穆宣帝登基後第一次遭遇嫌棄的眼神,當下氣個好歹。好在永安侯活絡會圓場,親自捧上酒,“今天陛下三子同喜,這樣的大喜事,自太.祖立朝,前所未見,臣可得好生敬陛下幾杯。”
穆安之也接過小易捧上的酒杯,懶洋洋道,“臣敬陛下,開始還覺着是陛下想省下擺喜酒的錢,才把我們的喜事擱一起辦哪。”
“混帳話。”穆宣帝輕斥,對諸臣舉杯,“今日我們君臣同樂共飲。”
穆安之再舉杯,秀氣的唇角噙起一抹笑,“我們再飲。”
穆宣帝掩住杯口,“得有祝酒詞,不然喝着無趣。”
“今日三位皇子妃進門,還需什麽祝酒詞,不嗦。祝陛下榮升公爹,也祝我新婚大喜。”
“的确值得再飲一杯。”
“行了,我們成親怎麽陛下架子見漲。”穆安之先幹為敬,“再這樣不敬你了。”
穆宣帝真真給氣笑,飲過這杯,令內侍再斟一盞,望着穆安之斯文俊秀的臉龐,眉目清朗的五官,其實穆安之生的不似父親亦不似母親,但血脈的親近依舊令穆安帝聲音溫暖低緩,“成親就是大人了,安之,願你健壯平安,如意如願。”
穆安之歪歪頭,“俗。”
穆宣帝不以為忤,拍拍穆安之依舊有些單薄的肩膀,“天下父母心願,大約都是這樣俗。”
☆、三十三章
兩宮親臨, 便是輕車簡從, 亦是極大氣派。李玉華早在屋內聽到聲音,立刻就有小宮女前來回禀, 李玉華放下書卷, 素霜服侍她穿鞋下床, 藍太後已是扶着林嬷嬷進來了。
“你不用下來, 在床上坐着吧。”
李玉華福身一禮,笑道,“也不知皇祖母、父皇親至, 我早早把鳳冠卸了, 大禮服也脫了。皇祖母快坐下歇歇。”扶着藍太後坐在榻上,藍太後挽着李玉華的手一起坐下, 笑道,“那大禮服我穿都覺累贅,自己家就這樣怎麽舒坦怎麽來才好。”
“我也這麽想。”素霜端來瓷盅,李玉華問, “這是什麽?”
“今年的新茶。”
“天晚了,晚上吃茶容易失眠,給皇祖母換蜜水吧。”李玉華問, “皇祖母可喜歡喝蜜水?”
“都好。”藍太後呵呵笑着, 對這個孫媳婦越看越滿意, 拍着李玉華的手直笑, 又問,“晚上吃的什麽?”
“是素霜她們擡進來的席面兒, 我吃着挺好,有幾樣菜像是以前在皇祖母那裏吃過的味道。”
“你嘗的出來,我叫壽膳房專門給你送的。今天阿慎他們兄弟三個一道大婚,膳房極忙,我想着還是打發壽膳房給你送來,這樣涼是涼熱是熱的,吃的也對口。”藍太後問,“可吃飽了?”
“吃飽了,我足吃了一碗飯,喝了兩碗湯,還有許多菜。也是我有福,嫁給三哥,不然擱個窮苦人家,看我這飯量婆家都得挑眼。”
李玉華出身鄉間,說話總歸不似大戶人家一般雅致講究,好在藍太後亦不過出身藍侯府旁支,何況老人家上了年紀,閱歷更廣,并不介意,笑道,“你該着嫁到皇家來的,我聽人說,下了這大半天的雨,你們的喜車一進朱雀門,那雨刷的就停了,老大的太陽就出來了,可不是大大的吉兆!”
“我只聽孫嬷嬷說了一回。我就說嘛,我向來無事不順。那回三哥帶我去廟裏抽簽,簽文也說我事事順遂的。”李玉華完全不知“謙虛”倆字怎麽寫,藍太後一誇她,她順勢再給自己面皮貼了層金。
李玉華也很關心藍太後,“今天皇祖母一下子三個孫媳婦進門兒,大晚上了,您老人家還親自過來,可得穿厚實些,這一入秋,風就涼。”
太婆婆跟孫媳婦簡直一見如故,尤其李玉華道,“我聽宮人說父皇也來了,我頭一天進門兒,不好出去給父皇請安。皇祖母,我想讓孫嬷嬷代我出去給父皇磕個頭,就是不知合不合适。”
“好,好。這有什麽不合适的,你一番孝心。”藍太後令孫嬷嬷去了。
穆宣帝坐了穆安之的主位,內侍在旁另設一座,穆安之陪坐。
孫嬷嬷出來,說了李玉華的意思,恭恭敬敬的向穆宣帝磕了個頭,穆宣帝對穆安之道,“這個媳婦娶的好。難怪你皇祖母屢次稱贊,的确是個心性純孝的孩子。你好好待皇子妃。”
“我用你叮囑。”穆安之一幅“您這話真多餘”的神色,穆宣帝看在這樣懂事兒媳的面子上,只是瞪穆安之一眼,從腰間摸下塊玉佩給孫嬷嬷,“把這個給三皇子妃,同她說,嫁進來就是一家人了,同安之好好過日子,她的孝心朕都知道。”
孫嬷嬷雙手接過玉佩,回新房複命。
穆宣帝瞥穆安之這幅不識好歹的模樣,心說,很該有這麽個知禮孝順的媳婦來規勸一二,說不得能改一改這性情。
孫嬷嬷捧回玉佩,說了穆宣帝的話,李玉華起身正色聽了,雙手接了玉佩,認真的說,“父皇的話,我定謹記在心。”
藍太後簡直怎麽看李玉華怎麽喜歡了。
兩宮并未久留,李玉華恭送藍太後直到新房門口,聽着外面動靜,約是兩宮走後,李玉華拿着陛下所賜玉佩對着燭光細細賞鑒。
“唉喲,這竟是塊九龍佩。”李玉華有些惶恐的問孫嬷嬷,“嬷嬷,這樣貴重的玉佩,我該收麽?”
孫嬷嬷笑,“九龍佩向來只有天子能佩,尋常人自是不能收着的,但這佩是陛下親賞,娘娘收着無妨。”
“聖恩如海,不外如是。”李玉華撫摸着雪白細膩的玉質,賞玩片刻就交給孫嬷嬷,“嬷嬷幫我仔細收着吧。父皇這樣恩重,我越發不能辜負父皇對我看重。”她又撿起書讀了起來,只自己心下偷偷樂了一回,雖然三哥提到陛下從沒什麽好聲氣,可也不能得罪陛下啊,能搞好關系就最好了。這不,就一句嘴甜,就得了這麽好一佩,哪兒找這樣冤大頭去啊!
公公是皇帝,就是這樣有權有勢啊!
李玉華竊喜的哪裏還看得進書去,她神思早飄到九霄雲外,直待手中一空,書卷猝不及防被抽走,李玉華猛一擡頭,看到穆安之站他面前,“幹什麽哪,傻呆呆的坐着,喚你都聽不到。”
“三哥你怎麽進來了,”李玉華側耳聽聽外頭沒了飲宴音樂的聲響,問,“外頭酒宴結束了?”
穆安之伸個長長的懶腰,他腰被腰帶束出細細一束,越發顯身材修長,打個呵欠,往床上一摔,險些砸着李玉華,“可算是能休息了。”
孫嬷嬷帶着一行宮人進來,捧銅盆的捧銅盆,捧漱帕的捧漱帕,“殿下先洗漱吧。”
“唉喲,硌死我了。”穆安之從摸出個大圓核桃,扶着腰問,“誰往床上灑的這個?”
“這是喜果。”李玉華說他,“大喜的日子,得說吉祥話,快去洗漱吧,我把床收拾收拾。”
穆安之擡屁股去洗漱,素霜先服侍他脫去外面喜服,待洗漱畢,穆安之瞥孫嬷嬷等一眼,“你們都下去歇了吧,這裏不用你們服侍,外頭也不用當值。”
孫嬷嬷笑着一福身,“願殿下娘娘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知道了。”穆安之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面頰,“都累一天了,早些歇了。”
宮人內侍行雲流水般退下,小易還體貼的給主子關上房門,素霜悄悄說,“真不用當值麽?”
小易想了想道,“我在外值夜,有事叫你。”
穆安之正想跟李玉華商量以後怎麽睡覺的事,回頭一看,李玉華在解衣裳扣子,登時吓的後退三步,扭過頭別開眼,尴尬的問,“你在幹什麽?”
“脫衣服啊,難道穿着內禮服睡覺。”李玉華很坦率的說。
“等,等,等一下。”
李玉華心下略一尋思就知怎麽回事,便再将扣子系上,“轉過來吧。”
穆安之一寸一寸的将頭移回正位,見李玉華又衣衫整齊了,方松口氣,過去坐在床邊圓凳上,語重心長道,“玉華妹妹,以後可不能這樣,我是為你名節考慮。”
“我勸你想開一些,三哥。”李玉華盤腿坐床上,也不收拾喜果了,她早有準備,神色認真的同穆安之道,“我以後要嫁的男人,必然心胸寬闊有如江海,你以為我會嫁那種津津計較、心胸狹隘之人?何為名節?心性純澈便是名節。我們以後必然同宿同寝,難道這樣我就沒有名節了?笑話!若有此論之男子,我斷不會多瞧他一眼!”
穆安之心說,看不出玉華妹妹生得瘦小可憐,性情卻是如此剛烈要強。他說,“總歸我要對得起你。”
“你要真想對得起我,今天就別打着睡軟榻的主意。”李玉華一句話封鎖穆安之的後路,李玉華眼眸眯起,“你大男人心思粗,不知道女人何等心細,你只要往這榻上躺上一宿,明早個個都知道你沒與我同寝了。”
“我會恢複原狀的。”穆安之瞅一眼榻上擺着的小榻桌,小榻桌上的四碟果碟,滿滿的二幹二鮮,他帶果碟擺放的方位都記下來了。
李玉華彎起的唇角噙着軟軟的笑,說出的話卻帶着撲面而來的鋒銳,“就算記下小榻桌上擺着的果子碟都沒用,你睡一夜,榻上的褥子便是塌的,你剛起身,榻上帶着人躺了一宿的溫度,還有,你常年用香,身上的香味染在榻上,一時半會兒是散不掉的。宮女一收拾立刻就能發覺!”
穆安之:……這小丫頭成精啦!
李玉華散開腿踩着軟鞋下床,對穆安之一揚下巴,往床上示意,“三哥你把床這些硌人的果子收拾了,我換衣裳。”
走兩步到衣櫃前,李玉華回頭對着呆若木雞的穆安之笑笑,“其實三哥你不必介意,你這一身裏衣的模樣,我不也看到了。”
穆安之一面認勞認怨的收拾着床上的幹果,一面想:這跟當初預想的可不太一樣啊!
☆、三十四章
穆安之将床榻收拾幹淨, 李玉華穿着裏衣過去, 揮揮手趕開穆安之,把龍鳳呈祥的錦被鋪好, 兩床被子都鋪的寬寬的, 挨的緊緊的。
她從被子裏翻出一塊白緞, 揚在手裏問穆安之, “三哥,這是做什麽用的?床單麽?”
穆安之看她懵懂模樣,取在手中, “沒什麽用, 你鋪床吧。”
李玉華問,“三哥你睡裏頭還是外頭?”
穆安之一向覺着李玉華嫁給自己弊大于利, 耽擱玉華妹妹的青春芳華,再加上他夢中離奇之事,對許多事格外看透些。李玉華一幅要當家做主說了算的模樣,穆安之笑笑也随她, “你挑吧。”
“我睡外頭吧,夜裏三哥你要茶要水的我也知道。”
“還是我睡外頭,哪裏有讓你一個小丫頭服侍我的理。”
李玉華最終還是被穆安之安排在裏側睡, 讓李玉華有什麽事只管喚醒他。今日大婚, 李玉華起的早, 将此時方躺在床上, 已是有些倦意,雖然今夜就想洞房花燭, 但看穆安之一點這方面的意思都沒有,李玉華倒也不急。
她打個哈欠,提醒道,“三哥,你還記得以前咱們的約定吧?”
“你喚我三哥,我視你為親妹妹,自然記得。”
“做兄妹的前提是:第一,你不碰我,也不許親近旁的女子。第二,我嫁過來後就得讓我管家。第三,在外咱們得做一對恩愛夫妻的模樣。”李玉華重複一遍,“如今成親了,就看這三條你做不做得到了。”
“明天就叫素霜把玉安殿的賬本給你。”穆安之躺姿筆直端莊,阖着眼睛道,“不困麽,快睡吧。”
“賬本還不急,我就是先提醒你一下。”李玉華一向是醜話說前頭,她也不怕穆安之多心,反正三哥這樣的端方君子,人品這樣好,怎麽也不會欺負她的。
李玉華放下心事,須臾便熟睡過去。
穆安之閉着眼睛,神思漸漸飄遠。他記得夢中自己的大婚,因為娶的是陸氏女,排場要比今日熱鬧一些。他心中屈辱複雜,帶着這種心緒他借着大婚之喜把自己灌的爛醉,大概又叫人看了不少笑話,那一晚,他就阖衣在床上睡了一夜。
如今想到,心口仍有個地方充斥着憤怒酸澀。
淡淡的幽香萦繞而至,穆安之不禁睜開眼,輕輕側頭看到李玉華稚氣的睡顏,人不大心思挺多,還知道一嫁他先把管家的事攥手裏,也不知以後哪個男人有福氣娶這小丫頭,就這古靈精怪的樣兒,娶她不愁寂寞,怕也難纏的緊。
穆安之自己都沒意識到唇角那一抹的輕淺笑意,見李玉華的肩膀露了出來,伸手給她掖了掖被角。
想到那塊白緞,穆安之起身操作一番,複躺下睡了。
第二天天未亮,二人便被孫嬷嬷喚了起來,今早新人要去兩宮見禮的。
穆安之睜眼坐起來,問一句,“什麽時辰了?”
“殿下,寅正了。”
穆安之脊背往後一仰便又睡回床上,閉着眼睛道,“辰初再叫我。”
李玉華已經很積極的起身,精神抖擻的拍着穆安之的被子叫他,“趕緊起來,今天得給長輩行禮,可不能遲了!”
孫嬷嬷很欣慰的看着李玉華把三殿下從床上叫了起來,一面招呼着宮人進來服侍,孫嬷嬷過去為新人收拾床鋪。
穆安之有用慣的大宮人素霜素雪服侍,李玉華依舊是雲雁雲雀伺候,就是看小宮人跪在面前将銅盆舉至頭頂供她洗漱的時候,李玉華心裏微有些不自在,心想,雖則在慈恩宮也見過這等排場,依舊有些不慣。
李玉華并未顯露出來,洗漱後穿上一身大紅繡鳳鳥的宮妝,頭上并未簪那只七尾鳳冠,自然也沒有梳高髻,李玉華就讓雲雀給她梳了個垂雲髻,鬓間簪一只支鳥垂珠金步搖并兩朵宮花,面上略施薄粉,對鏡照一眼,覺着渾身舒坦,李玉華回頭見穆安之寶藍袍子要上身,立刻道,“大喜的日子,怎麽能穿寶藍。給三哥找件大紅的袍子。”對穆安之道,“成親前三天都要穿紅,這才吉利。”
“衣裳嘛,穿什麽不一樣。”
“既然穿什麽都一樣就聽我的。”
在李玉華的指揮下,穆安之也是一身大紅暗繡喜服,用穆安之的話說,“再扯來一段紅綢,咱們牽着能再拜一回堂。”
李玉華笑,“那一會兒沒事兒了再拜一回。”
孫嬷嬷已是将床榻收拾整齊,滿臉笑意,“殿下娘娘玩兒點別的,沒聽說這拜堂還能拜了又拜的。該用早膳了。”
穆安之說,“就擺在外間吧。”
李玉華攔住孫嬷嬷,“我們村兒的新媳婦,頭一天沒有在自己屋用飯的,都是要到長輩那裏服侍長輩早飯。我進門兒頭一天,三哥,咱們去皇祖那裏,先給皇祖母見禮,也讓我盡一盡孫媳婦的孝心。”後頭一句話顯然是同穆安之商議。
穆安之也得感慨李玉華這份兒機伶,擡眼就望見李玉華一雙亮晶晶的笑眼。在宮裏得慈恩宮喜歡,對李玉華有好處,穆安之點頭,“嗯,好吧。”
宮人捧上兩件大紅鬥篷,待穆安之李玉華收拾好,便一道往慈恩宮去了。
孫嬷嬷原是藍太後身邊近身服侍的女官,李玉華早打聽過藍太後的作息,況昨日三位皇子大婚,老人家難免勞累些,今晨當不會起的太早。
果然二人到時,藍太後也是剛起。
藍太後聽說新人到了,一疊聲叫請進來,笑問,“怎麽來的這樣早,可用過早膳了?”
穆安之看李玉華一眼,“還不是她,非要過來服侍皇祖母用早膳,我們過來跟皇祖母一起用。”
“好啊,我就盼着熱熱鬧鬧的用膳哪。”藍太後格外吩咐,“叫壽膳房上幾屜小籠包,玉華愛吃。”
李玉華身後的侍女雲雁捧着李玉華給太婆婆做的針線,孫嬷嬷和林嬷嬷擺上跪墊,新人先給藍太後行拜禮請安。藍太後這裏也早預備了給新人的禮物,一人一對玉如意。
待見過禮,藍太後這裏的早膳也擺好了。
李玉華不必站在藍太後身邊服侍早膳,她站在一邊兒給藍太後夾了個小籠包放到面前碟子裏,說,“包子是圓的,代表圓圓滿滿。願皇祖平福氣圓滿,富貴千秋。”
“坐下用吧。”
穆安之李玉華都正是胃口好的時候,倆人也都不是拘泥的性情,看他們吃的香,藍太後也進了不少湯粥小菜。
待用過早膳,太子夫婦、二皇子夫婦聯袂前來,太子見穆安之李玉華一左一右在藍太後身畔,不禁一笑,“我們來晚了。”
“并不晚,是阿慎玉華來的早些。”藍太後欣慰的望着兩對新人,問昨夜可歇的好,累不累,吃沒吃早飯,很是關愛。
兩對新人一樣先給藍太後見禮,藍太後的賞賜一般無二。
三對新人之間也要見一見,李玉華的目光第一個便落在太子身上,自從太子進殿,李玉華整個人神色便是一震,心下慶幸她總算見過些世面,更得感謝她的好姐妹木香姐嫁的便是俊的驚天動地的裴狀元,以至于李玉華在驟然見到一個相貌竟與裴狀元不分伯仲的男子時,并沒有半分失态。
如果說裴狀元的俊美似天邊明月,高貴疏離,不染塵埃;那麽,太子穆祈之的美貌便如同人間玉樹,一眉一眼無不被造物主精心描繪,完美到沒有半分瑕疵。如果硬說哪裏不足,但是太子這般相貌,當真襯的太子妃陸氏眉眼普通、平淡無奇了些。
當然,杏臉桃腮的太子妃在太子殿下面前都黯淡無光,如李玉華只得慶幸自己沒站在太子身畔了。
李玉華在看穆祈之之時,穆祈之的視線也在李玉華的身上一掃而過,他委實好奇這個被父皇賞賜九龍佩、誇贊有純孝之心的三皇子妃。倘不是李玉華站在藍太後左首,衣裙首飾皆不同于宮人,穆祈之得以為這是新晉的宮人。
太尋常了,瘦、小,瞧着也就十四五歲的模樣,相貌尚不及宮內的宮人。但是,李玉華身上那一份随适的自在卻絕非宮人能比,太子妃二皇子妃無不是盛妝而來,李玉華輕妝羅裙,即便在慈恩宮也這樣的悠然從容,沒有半點拘謹束縛,意态之中獨具潇灑。
初看不起眼,細一端量就會知道,這位三皇子妃絕不簡單。
☆、三十五章
相較于穆祈之那精雕細琢的美貌, 二皇子不論相貌還是氣韻都是尋常, 李玉華收回目光,大大方方的望向穆安之, 挑唇一笑, 她還是更喜歡三哥這種斯文俊朗的相貌。
不是每個女子都似木香姐貪愛美色的。
穆安之也算滿意玉華妹妹的表現, 第一眼沒有被太子相貌震憾的人極多, 玉華妹妹雖然也多看一眼,倒也并非那些無腦女子。
大家坐着說了會兒話,內侍進來提醒時間, 要去鳳儀宮給陛下、皇後娘娘行禮了, 藍太後慈愛的說,“對對, 今天是頭一天,這就去吧,別誤了時辰。”
穆祈之起身,“二弟三弟, 我們一道過去吧。”
二皇子點頭,穆安之卻是神色冷淡,“你們先去, 我這裏還有些事。”
藍太後攆人, “你還有什麽事, 我打發人替你去辦, 這就帶你媳婦去給你父皇行禮。你們兄弟一起去。”
穆安之不願動彈,藍太後拉來李玉華評理, “這頭一天進門,新媳婦沒見公婆,就是外人聽了也不像話。”
平時一些小事李玉華提出來,穆安之笑笑都由她,李玉華也見過穆安之提及陸氏時的冷淡厭惡,猜他必是不想去鳳儀宮的。可藍太後的話也在理,李玉華兩頭為難,她也不知該說什麽,只得兩眼望向穆安之。
穆安之起身,“走啦走啦。”他也不管旁人,率先大步出去,李玉華對藍太後匆匆一福,連忙小跑跟上。
藍太後無奈的嘆口氣,太子等人向藍太後行禮告退,待出了慈恩宮大門,宮道上只見穆安之一行向東遠去的背景,鳳儀宮居慈恩宮以南,穆安之明顯是回玉安殿去了。
周紹送幾位殿下到門口,自然也看到穆安之的去向。太子輕嘆一聲,搖搖頭,與二皇子一行前往鳳儀宮。
周紹回禀此事,藍太後道,“把孫嬷嬷請來。”
藍太後先是問了小夫妻的事,孫嬷嬷接了宮人端來的茶奉至面前,答道,“奴婢瞧着挺好,三殿下倒是肯聽皇子妃的。昨兒大婚熱鬧一整天,早上三殿下不願意起床,三皇子妃勸他幾句立刻就起來了。過來娘娘這裏服侍早膳的事,也是三皇子妃提的。”
“我早知玉華是個機伶人,安之娶她,非但得一可心人,于他這性情上也有幫助。”藍太後呷口茶,“以往我總說他過于‘柔善’,如今他性情大改,倒添了‘執拗’,等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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