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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突然起身,認真說道,“可大姐姐明明就是父親的女兒,父親怎麽能在心裏将子女分出不同,我們更重要更親近,大姐姐就不重要不親近了?父親您以前未盡到責任,以後未償不能彌補,怎麽能這樣絕情?”

許箴望向長子猶是稚氣的面龐,心中百味陳雜,如同一鍋沸騰的漿湯,他的臉色卻沒有絲毫動容,依舊是俊雅端重的,“等你到我這樣的年紀就知道,走過的歲月是無法回頭的,許多事情錯過後就永遠錯過了。我們沒有辦法撿拾起早已丢失的東西,唯一能做的就握緊現在擁有的。”

“也許,大姐姐就在等你回頭呢?”

“三皇子妃不是這樣的人。”

她很小就生活在風雨裏,她知道這人世間是怎麽一回事,你無法明白搏擊在風雨中的人會有何等樣的心志,她豈是會空等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回頭的人?

她願意因利益做出妥協,但,永遠不要一相情願的認為她喚你“父親”,你便是她的親人。

失去的将永遠失去,這便是背叛的代價!

☆、四十四章

中秋節, 相對于太子與二皇子的交際, 玉安殿就送出了兩份中秋禮。

一份文房筆墨、佳果月餅送到唐學士府上,另一份四匹棉布、佳果月餅送到陸侯府上, 另外還有一份宮錦宮緞、佳果月餅的中秋禮, 送的是永安侯府。

李玉華并未如穆安之所言給陸侯的中秋禮加厚, 打發小易小凡出宮送去中秋禮, 李玉華就開始看玉安殿置辦的給三宮的中秋禮,确切的說是兩宮,鳳儀宮那裏是不必走禮的, 這是穆安之的硬性規定。

李玉華很尊重穆安之的意見。

要奉給慈恩宮的是一對寶石盆景, 陽光之下,金枝玉葉寶石花煥然五彩, 端的是富貴逼人。奉給昭德宮的東西……

李玉華盯着面前的兩筐石榴,久久不能言語,這不是內務司剛送來的麽。

難道再做為中秋節禮給陛下送回去?

怪道人家太子、二皇子每天起早貪黑的忙差使,她家三哥悠閑好似閑雲野鶴, 就三哥這給陛下送中秋禮的敷衍。雖然對皇帝陛下人品不好置評,可這以後想出頭,就得跟陛下搞好關系, 大面兒上的恭敬便不能少了。

現在再置辦重禮也來不及, 李玉華也不能把玉安殿的擺設包兩樣給穆宣帝送去, 那跟送兩筐石榴也沒有任何不同。李玉華想了想, 吩咐素雪扯來幾尺黃棉布,令宮人縫幾個布口袋, 待小易回宮後又打發他再跑一趟,到帝都城最大的米鋪買當年五谷各一鬥,五谷買回後裝在口袋裏,祝賀穆宣帝五谷豐登,天下太平。

穆安之看李玉華像個小陀螺似的風風火火忙裏忙外,也沒去招惹她,因為李玉華看到那兩筐石榴後就惡狠狠的放下狠話,“我真想把這兩筐石榴全砸你腦袋上去,砸你個滿頭包!”

穆安之自诩君子,不能與這小小女子計較。

第二日中秋佳節,兩人先帶着寶石盆景到慈恩宮,恭賀中秋佳節,藍太後見到後果然很喜歡,令擺在幾上賞玩。早膳後,陸皇後帶着太子妃過來請過安,閑敘幾句,便回鳳儀宮去了。二皇子妃今日也未與婆婆林妃一起到慈恩宮,而是自己過來的。

這也宮裏規矩所至,今日中秋佳節,中秋節是大節。故而,宮妃皇子妃在朝的宗室郡主世子妃都要到慈恩宮、鳳儀宮兩處請安行大禮。皇子宗室則需到昭德宮給穆宣帝見禮,所以,李玉華穆安之白天要分兩處行禮。

穆安之帶着五口袋的中秋禮往昭德殿去,二皇子還悄悄問他,“三弟你這是準備的啥,咋這麽多啊?”還鼓鼓囊囊的,他就準備了一對珊瑚擺設,比三皇子的少三樣。

穆安之神神秘秘的擋住半邊嘴巴,二皇子側耳上前,穆安之道,“天機不可洩露。”

二皇子被涮,瞪穆安之一眼。

太子送的是一尊萬山萬壽的玉雕屏風,二皇子的珊瑚擺件穆宣帝也贊了幾句,輪到穆安之,穆安之道,“臣媳婦說民間中秋節時,都會拿出五谷祭拜天神,保佑來年五谷豐登。這是五谷,望天下太平,百姓富足。”

穆宣帝道,“這娶了媳婦,倒格外懂事了。你媳婦辛苦了,難得她這片孝心。”

穆安之原也沒打算從穆宣帝嘴裏聽到什麽誇贊,他懶洋洋的往邊兒上一站,看着宗室朝臣獻禮。許箴感覺到許多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端正如昔,仿佛入定老僧。

後宮也十分熱鬧,中午有朝廷诰命的宮宴,待到晚上,方是皇家自己的中秋佳宴。後宮妃嫔、皇子、公主、皇子妃都聚在慈恩宮,大家行宴取樂,賞月賦詩。

連一直在養腳傷的嘉祥公主也一瘸一拐的參加了中秋宴,李玉華一見到嘉祥公主就彎唇笑了,她眼珠兒微微一轉。待穆宣帝舉杯,大家同飲後,李玉華當着穆宣帝的面兒對嘉祥公主舉杯道,“嘉祥妹妹,今天是中秋佳節,嫂子敬你一杯,以後咱們做好姑嫂。”

原本,嘉祥公主看她壞笑,以為在憋什麽害人陰招,不料李玉華竟是沒臉沒皮的給她敬酒,嘉祥公主臉上嘉出幾分不屑,穆安之瞥嘉祥公主一眼,真是給臉不要,李玉華已是笑眯眯的把酒喝了。

雲雁給李玉華斟上第二盞酒,李玉華遙遙對藍太後舉杯,又敬了藍太後一杯。

嘉祥公主待穆宣帝注視她的時候才明白,這姓李的村姑竟然又給她挖坑,父皇要認為她無禮了!嘉祥公主這才道,“我腳還沒好,不宜多飲酒,謝三嫂了。待我大安,我再敬三嫂。”

李玉華笑,“不妨事,咱們不是外人。”

李玉華在穆宣帝面前刷好感的本領,穆安之都佩服不已。

尤其晚上只要穆宣帝做詩,李玉華必大聲叫好,聲音又響又脆,誰都比不過她。穆安之可不是口是心非的性情,有時穆宣帝做的那詩也就一般水準,穆安之問李玉華,“好在哪兒啊?”

李玉華認真的說,“我不大會說,可就是覺着父皇這詩有極大氣魄,聽了父皇的詩,我看外頭月亮的感覺都不一樣了。仿佛不是坐在宮裏看月亮,而是坐在月宮裏,看到四海升平,看到人世繁華。”她那微微睜大的眼睛,篤定的神色,簡直就是把心窩子的話都掏出來一般。

“不知道說的對不對,反正我就有這種感覺。”李玉華馬屁拍的也是既響且脆,穆宣帝特意賞她一盞禦酒。

李玉華笑嘻嘻地說,“父皇賞就賞兩盞,也賞三哥一盞,他做詩雖不及父皇,也是很好的。”

“先賞你,他詩好再賞他。”

李玉華曲肘撞撞穆安之,“三哥你快做一首,別不好意思。”

穆安之心說,我倒不是不好意思,就是覺着你臉皮忒厚。穆安之也便做了一首,李玉華叫好鼓掌,“這詩好這詩好。”

“好在哪兒?”

“用詞好,意境也好。聽了三哥你的詩,給今晚添三分月色。一會兒回去我就抄在紙上,貼咱們屋的牆上,每天都看一遍。三哥你可真有才學,怪不得形容人有學問,都說腹有詩書,就是說的三哥你這樣的人哪。”

穆宣帝賞穆安之一杯禦酒,李玉華笑,“三哥,我敬你一杯。這是咱倆一起過的第一個中秋節,以後,咱倆還會一起過無數個中秋。三哥,執吾之手,與吾攜老。”李玉華反映閑着了一只手遞向穆安之。

穆安之想,這丫頭不是來真的吧。肯定是作戲給這些人看的。可是,望向李玉華細膩瘦小的手,穆安之竟是忍不住心髒砰砰亂跳,那纖細的手指,中指第一個骨節處還有處小疤,不知是小時候不小心受的傷,還是受過欺負。

哎,真是的,這些話竟拿到大庭廣衆下說。穆安之輕輕握住這只瘦小的手,李玉華亦反握住他的手,二人幹了這一盞。

藍太後笑呵呵地,“太子、二郎,別等着你們媳婦敬你們,你們敬你們媳婦。”

在座諸人心底同時浮起的一個念頭就是,真是人不可貌相,怪道都說三皇子妃得三殿下歡心,就憑三皇子妃這拍馬屁讨人歡心的本領,等閑人真不及她。

中秋佳節後,便是大婚九天皇子妃回門的日子。

一大早,許家便打掃庭院,張燈結彩等待李玉華三殿下的降臨,結果,直到中午也沒見人影。許老太太不好往壞處想,跟兒子商量,“要不,打發個人去路上迎迎。”

“不用迎了,到現在還沒到,想到皇子妃是不回來了。咱們先用吧。”許箴雖則也做好與李玉華表面父女的心裏準備,不想李玉華做事比他想像中更決絕。

許老太太哪裏吃得下飯,許太太心裏暢快,面兒上卻有憂色,“倘叫禦史臺知道,怕是麻煩。”

許箴胃口不錯的夾塊粉蒸肉給母親放碗裏,“三皇子妃是不會讓禦史臺挑出不是的。吃飯。”

山路上落滿沾着露水的落葉,行路不得不更加小心,穆安之握着李玉華的手,不敢走的太快。待中午将近,一行人才到了天祈寺。

李玉華和穆安之商量過,她如今嫁到帝都,母親的墳瑩已經托付給可靠的鄉人,但在帝都也不能忘了祭祀。李玉華就想把母親的牌位供奉到天祈寺,以後祭祀方便。

穆安之很贊同,兩人就一起過來。

廟中知客僧請來主持琉璃法師,李玉華同琉璃法師說明來意,琉璃法師念一聲佛號,接下這個請托。李玉華說,“要是婆婆那裏就近還有位置,按照民間婦人的标準,安置我母親的牌位。兩個親家母地下還能說說話,也保佑我跟三哥。”

琉璃法師一一應下,李玉華令雲雁拿出一百兩銀子,還有給廟裏的供奉。先與穆安之祭拜了一回柳娘娘,之後,寺中置了素酒,二人用過午飯,在廟中游玩一番。

李玉華到正殿拜菩薩,看到簽筒,“三哥你要不要抽個簽?”

“你自己抽吧。”

“那我抽啦。”搖出一支簽,拿來一看,登時大喜,李玉華遞給穆安之,穆安之看一眼,“這不就是上回抽的簽麽?”

“是啊,又是個上上簽。”

目光在李玉華的小手上停駐片刻,穆安之道,“還真是挺有手氣。”

“那是當然啦,我運道超級旺的。”李玉華把抽到的上上簽妥帖的收起來。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想她李玉華,可見是天生的大牡丹命格啊!

回到玉安殿,李玉華找出她放私房的匣子,從穆安之給她寫的書裏取出以前抽的那支上上簽,連帶今日抽的,一起放到匣子裏,再細心的鎖了起來,讓孫嬷嬷給她放好。

☆、四十五章

回門禮後, 搬家的日子便到了。

李玉華送了自己做的針線給藍太後, 說的話讓太子妃牙酸,“雖然特別想跟皇祖母一起住在宮裏, 三哥跟我說, 皇子大了都要出宮別居的。皇祖母放心, 以後我還是每天過來陪您說話, 咱們跟在宮裏時是一樣的。”

說的藍太後越發舍不得孫子們了。

藍太後拭淚道,“自來皇子出宮開府,也不必這麽早, 你們才十幾歲, 就自己出去過日子,這叫哀家如何放心。”

李玉華抱抱藍太後的肩, 親昵的将臉頰放在藍太後的肩頭,“我也舍不得皇祖母哪。”

藍太後的肩頭有些僵硬,很久沒人這樣将臉頰放在她的肩上了,她慢慢的放松身體, 輕輕撫摸李玉華的細膩的臉頰。太子妃跟着流了兩滴不真誠的眼淚,柔聲勸道,“讓孫媳說這也急了些, 我們妯娌三人一起進門兒, 還沒好好相處過, 二弟妹三弟妹就要搬出宮。皇祖母, 要不還是跟父皇說一說,暫緩幾年也無妨的。咱家又不是沒屋子住, 何必這樣急着讓二弟妹三弟妹出宮呢?”

“二郎那裏倒沒什麽,可阿慎他們不成啊,玉安殿是東宮偏殿。冊儲大典之前,你們就要搬過去的。”

太子妃笑,“這可怎麽了。我們一起住,離得近,更顯親香。”

依李玉華的眼力都沒在太子妃的笑容裏看出半點虛假,心下很佩服太子妃的表演功力。李玉華也不是什麽真誠人,李玉華也嬌嬌柔柔的說,“太子太子妃寬厚,我們更不能不懂禮法。東宮唯儲君可居,有太子妃這句話,以後我們雖住的遠了,心卻是近的。”

藍太後欣慰的拍拍李玉華的手,“是這個理。”

李玉華小小的臉上露出一個比太子妃更加真誠親近的笑臉,太子妃心中條件反射想到兩個字:勁敵!

別看李玉華長于寒門,她太清楚長輩希望見到什麽樣的場景,別看藍太後心裏偏着玉安殿,其實太子一樣是老太後的孫子,老太後有私心,卻未必現在願意看到孫輩不睦。便是皇帝陛下,不也是願意看到一家子和睦麽。

李玉華手腕柔婉,太子妃示好,她焉能不接住。

而且,待玉安殿東西收拾差不離,李玉華特意令素霜将以往玉安殿原本的東西單獨列出單子來,交還給藍太後。這并不是賞賜給他們的,而是穆安之住進玉安殿時便有的擺設,李玉華雖然很想一并搬出宮外做私産,眼下她卻不貪這些東西。

藍太後越發心疼她懂事,心下也覺着,雖然這個孫媳婦出身低些,眼界心胸都是一等一。出身豪門的人可能不當這些一回事,李玉華自小家境貧寒,還能不貪財物,可見人品。

李玉華就這樣又刷了一回好感。

待搬到皇宮旁邊的皇子街的王府,李玉華穆安之與二皇子夫婦做了鄰居,李玉華整理東西就整理了三天,穆安之這些年的私房,他們大婚得的賞賜,還有李玉華自己的嫁妝,清點二人的財物後,李玉華正式接掌皇子妃內闱。

雖然她對穆安之這個外表看上去挺富實際是個窮光蛋的家夥不甚滿意,我的祖宗啊,哪裏有這麽窮的皇子啊!

剛搬完家,李玉華想大家夥搬家辛苦,就要多賞一月月錢,結果,素霜就捧着賬冊過來了,帳面就剩一百二十八兩三錢七分銀子了。不說給大家夥的賞錢,明天廚房采買還沒錢哪。

李玉華問素霜,“錢呢?三哥平時進項花銷都哪些,你跟我說說。”

素霜禀道,“以往殿下讀書時每年是一千兩的零用,平常殿下在宮裏用不到什麽錢,多是打賞宮人內侍,或是三節兩壽置辦些小玩意兒孝敬上頭。再有平時節下宮裏也有賞賜,慈恩宮時不時也會賞些金銀,或是打發人送錢過來,每年花銷在一千五百兩到兩千兩之間。今年殿下大婚,前些日子上朝理政,按理該領當差皇子的俸銀,每位皇子一年是一萬兩,殿下出了些差錯,叫陛下罰了兩回罰沒了。”

“今年事情也多,前兒中秋節兩盆寶石盆景就一千六百兩。眼下,現銀就只剩這些了。”素霜沒好意思說,原也是有錢的,自從李玉華知道陸侯給她随了一萬兩銀子,她就把那一萬銀票自己個兒收起來了。

李玉華的觀點很簡單,這是随給她的,當然就是她的私産。其他官員孝敬的大婚随禮,李玉華也沒客氣的分割一半,放到自己私房裏去了。

“三哥怎麽這麽窮啊!”李玉華翻着帳簿,很為今後的生活發愁。

素霜道,“先時裴狀元外任,殿下還跟太後娘娘借了一萬銀子,奴婢還沒跟娘娘說,這銀子也不知要不要還?”

原來還在外債!

李玉華簡直萬箭穿心!

原以為嫁給皇子以後就是榮華富貴了,沒想到就是個面兒光!這要在民間,都有騙婚的嫌疑。

銀子不夠,李玉華也沒打算填補自己私房,李玉華先問明白穆安之因何被罰走一萬兩銀子!然後就拿着賬簿跟穆安之商量去了。穆安之說,“不是分府時分了咱們兩個田莊麽?秋天正好有收成。”

“我也想到這兒了,已經叫來莊頭問過,內務司那起子奸鬼,竟然提前把收成都拿走了。要等收成,得明年夏天。”李玉華一臉愁容,挑着薄眼皮兒問穆安之,“這可怎麽着,明天下鍋的米還沒買吶。”

穆安之直接拆穿她,“行啦,別裝模作樣的了,餓着誰也餓不着你。明天找皇祖母拿些錢用。”

“你前頭那一萬還沒還哪?”

“要不拿你嫁妝補貼?”

“我倒是願意補貼,我不是擔心三哥你忒高潔,不願意用我的錢麽。”

“那你是看錯我了,我一點兒不高潔。”穆安之含笑看她這刁樣。

李玉華收回賬簿,“總借錢也不是法子,與其借皇祖母的錢,不如借父皇的錢,父皇更有錢。”

“我找他借錢?”穆安之立刻一副老子即便餓死也不會找他借一個銅板的嘴臉。

“不是叫你去借,我去借。”李玉華悄悄說,“原本今年咱們是有一萬銀子的,不是叫父皇罰沒了麽?幹嘛不要回來啊!你要是跟父皇不對付,不用他的錢你可忒便宜他了,要是我,我非但要用,我還大用特用!你不用是打算便宜誰啊?!”

李玉華說出自己打算,“我把銀子借回來,你打個欠條,以後反正咱不還!”

穆安之哪怕多些奇遇,也不禁問李玉華,“你張的開嘴?”

“這有什麽張不開嘴的,你不還跟皇祖母借過錢麽?”

“我那是為了給如玉,他去那荒僻地界兒,路上不能少了花用。”

“三哥你就是太實誠,你給裴狀元銀子做什麽,你知道木香姐多有錢麽!木香姐錢可多了,裴狀元娶了她還能愁沒錢花!”

“怎麽好用媳婦的私房,那會一輩子擡不起頭的。”

李玉華震驚的望向穆安之,“曾經許多人向我提親,我就遇到過一個不圖我錢的人。”

穆安之:……怎麽聽着不像贊美啊。

李玉華深深的被穆安之的高潔品性折服了,“我果然沒嫁錯人哪。”

感慨過後,李玉華立催着穆安之寫欠條,穆安之死都不寫,把李玉華氣個半死,第二天吃過早飯,李玉華沒理穆安之就自己個兒坐着七寶車進宮給藍太後請安去了。

李玉華悄悄跟藍太後說了想跟穆宣帝借錢的事。

藍太後問她,“你們手裏這麽緊巴了?”

“主要三哥性子執拗,我倒是有錢,可他死活不用,還說用我的私房讓他以後擡不起頭。那就讓他當差掙錢呗。沒事兒,明年田莊裏有了收成,就緩過來了。皇祖母您別總拿私房補貼我們,這一回讓父皇出錢,也是父皇把三哥的俸祿罰沒的。”

藍太後中午把穆宣帝叫過來用午膳,穆宣帝頭一回見到這麽會哭窮的兒媳婦。

“三哥不好意思跟父皇說,他多要面子呀,在父皇跟前,恨不能只表露出好的那一面兒,半點兒不好都不想父皇看到,他臉皮兒薄,連我的私房都不肯用。他還不讓我跟父皇說哪,可與其找旁人借,父皇您是親爹,幹嘛不跟父皇講呢。有借有還,今年先借一萬,明年父皇在三哥的俸祿裏扣一千,扣十年就把銀子扣完了,我們緊一緊,也并不太影響平時過日子的。”

李玉華雙手把剛剛宮人端上的香茶奉上,殷勤的說,“我欠條都拿來了,父皇您看成不成?”

穆宣帝:兒媳婦把公爹借錢,這能說不成麽?

穆宣帝接過茶,“一會兒就打發人給你送府上去,欠條也罷了,就給你們花用。”

“兒媳謝父皇。”李玉華立刻福了兩福,眉開眼笑的說,“父皇這樣疼我們,我都不知說什麽好了。只有以後加倍孝順父皇,才能報答。”

穆宣帝語重心長,“父母對兒女的心,多是如此。”

“是,是。”李玉華得了銀子,鞍前馬後的拍足穆宣帝小半個時辰的馬屁。尤其一句話最得穆宣帝的心,“我想着,過幾天就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冊封大典,可得用心備一份賀禮!”

穆宣帝便覺着這錢沒白給。

☆、四十六章

穆安之在府裏修哉修哉的指點着花匠收拾花園子, 小凡眉飛色舞十萬火急的跑來通報:

“殿下, 內庫趙郎官來了,奉陛下之命給咱們府上送來一萬銀子。”

穆安之瞥小凡一眼, 那丫頭進門兒第三天, 這小子就擦前蹭後的獻殷勤, 如今更是成了那丫頭的忠狗, 勢利到小凡這樣快風馳電掣就改投新主子的奴才也不多見啊。

穆安之指點着花匠把那盆點绛唇放在雲石一畔,對小凡道,“你家娘娘怎麽吩咐的?”

小凡畢恭畢敬道, “娘娘說要是今兒有送銀子來的, 秤明白了存在咱府銀庫。”

“那你就去辦吧。不是長史官已經來了麽,趙郎中就讓長史官招待。”

小凡領命去辦了。

小易輕聲道, “殿下,不去見見過來的屬官麽?”

穆安之大皺其眉,厭惡的丢了澆花的水瓢,“不急。”

華燈初上。

寝室中的牛油大蠟輝映着随處可見的嬌豔菊花, 李玉華進屋便覺眼前一亮,随手解下鬥篷遞給身畔侍女,李玉華笑, “咱們這屋兒大變樣, 三哥, 這可真好看。”

穆安之見她一臉歡喜, 也不禁笑了,支起身子倚榻道, “眼瞅就是重陽,也該應應景。”

李玉華坐在小榻桌兒的另一畔,随手把頭上四五支釵環步搖拔下,嘩的擱小榻桌兒,自己倒了盞茶一口幹了,接着倒了第二盞,穆安之問,“你這是哪兒吃了鹹的沒喝水呀。”

“我這不急着回來看錢到沒到庫!”李玉華兩眼冒着銀光問,“銀子送來沒?”

穆安之問她,“你真跟陛下借的?”

李玉華豪氣幹雲的一擺手,“說借真生分,父皇能要我的借條麽?父皇說了,給咱們花的!不用還!”

穆安之看她一臉得瑟樣,一陣無語後也不禁好笑。李玉華連灌三盞茶水,同穆安之道,“三哥,以後有什麽難辦的事只管告訴我,我來辦。”

看那自信滿滿的模樣,穆安之都覺着,給她安倆翅膀,她立刻就能上天。

穆安之忍笑,“眼下沒什麽大事,等有大事再找你啊。”

“小事找我也行的。”李玉華那模樣簡直就想立刻挽袖子大幹一場。

“先吃飯。”

素霜過去傳膳,皇子府的廚房自然比不了壽膳房的手藝,卻也不差。相較于在慈恩宮用膳事事要以藍太後為先,在自己府裏用膳的感覺自然不同。

用過晚飯,穆安之方問她是如何跟穆宣帝說的。李玉華一五一十的學了一遍,問穆安之,“沒什麽不妥吧。我看父皇并沒有不高興的樣子。”

“還成。借錢就說借錢,沒提旁的,算你聰明。我忘叮囑你了,你走後我才想起來。”

李玉華意味深長的視線落到穆安之臉上,逼近他,“你忘叮囑我什麽了?”

“你想不到?”穆安之可不信李玉華連這點進退都不知。

李玉華繼續湊近些許,兩人幾乎頭對頭,“我原想看是否有機會提一句你差使的事,先時皇祖母不是說過父皇想讓你去翰林院麽,如今也沒信兒了,我就想順道提一句。可我進宮時看到皇祖母那裏的擺設都渙然一新,全是為了準備下個月的立儲大典,我出門前也沒跟你商量差使的事,這跟借萬把銀子不一樣,當然得小心,我就沒提。”

“不用再提。既是沒信兒,必然是叫人擋了。”李玉華在慈恩宮如魚得水,也得益于她這份大事謹慎知進退上。

李玉華眉心一跳,“陸家擋的?”

“說不好,太子風頭正盛,這時候多的是人願意為他鞍前馬後。”穆安之渾未在意差使的事,他倒是贊李玉華,“陛下現在的那點心思都被你揣摩到了,怪道能借出銀子,還什麽給東宮備厚禮,你打備什麽?”

“撿着那便宜的,寓意深刻的備上幾樣就成了。咱們還靠借貸過日子呢,再說,禮貴乎于心,金銀多俗啊,我聽說清貴人都恥于談錢的。”

穆安之忍俊不禁,摸她頭,“好個刁民。”

“去,你才刁民哪。”李玉華問他,“差使的事怎麽辦?”

“不急。”

“不急?”

李玉華秀眉微挑,“三哥,你不會還想着去北疆就藩吧?”

“如果能在年底前就藩,其實非常不錯。如果年內走不了,我們就要小心了。”穆安之看向李玉華。

“小心什麽?”

穆安之把面前殘茶倒進菊花盆裏,倚着羅漢榻的靠背道,“我在宮裏生活了很久,我知道皇室中人的習慣。只有在彼此不是威脅時,才會有一點親人的感覺。”

李玉華把這話在心裏逐字思考一遍,“怎麽跟我們做生意差不多,一般都是一半朋友,一半對手。”

穆安之挑眉,給李玉華正正發間的一粒珠簪,“我是希望能就藩少些是非,人這一輩子其實不長,為何不同朋友在一起過些快活日子,哪怕沒有帝都這些繁華。”

“可這樣走,好像逃跑一樣。”李玉華仔細觀察穆安之的神色,發現他沒有惱怒的跡象,繼續說道,“多沒面子。”

“我原本就争儲失敗。”

李玉華想了想,“《官制》才學個開頭,争儲之類的不大明白。我打個比方吧。三哥你覺着大掌櫃、二掌櫃、三掌櫃、四掌櫃有什麽區別?”

“大掌櫃權利最大,後面次之。”

李玉華将手一攤,露出個刁鑽笑容,“沒有區別,都一樣,都不是東家。”

穆安之也露出笑容,李玉華認真的說,“三哥,咱們也沒到非走不可的時候,先順其自然呗。”

李玉華洗漱後就央着穆安之繼續給她講《官制》,穆安之任勞任怨做先生。待到夜深伴着李玉華的輕鼾入睡,穆安之小時候生活在寺廟,這養成他平和的性情,待被接到宮中,唐學士已傳道聖賢為己任,在很大程度上,對于穆安之的性情有一種壓抑。君子不是一日練就,年輕時不能快意恩仇,而是周旋于宮廷的權勢争鬥,争儲的失敗以及那個奇異的夢境令穆安之的性情出現極大的逆反。

不過,他依舊是穆安之,少時寺廟生活的熏陶令他歇斯底裏的發洩後慢慢恢複到從前的平靜。

穆安之竟有些羨慕李玉華每天神采弈弈的精氣神,不論是去弄錢,還是去巴結藍太後得好處,李玉華每天幹勁十足。

而且,平常帝都這些親貴大臣們說起權錢好處,無一不是光風霁月,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李玉華這樣的奇葩,對權勢富貴有着不假掩飾的熱情。

興許是李玉華熱情的光明正大,穆安之竟也不覺讨厭,用李玉華的話說,“天底下誰不喜歡錢,誰不喜歡權。廟裏和尚還要分主持長老知客僧哪,哪裏來的衆生平等,我不管旁人,我就要站的高高的。”

那種理所當然的嘴臉,穆安之竟不能說她貪婪,反有些赤子之心的意思。

反正李玉華就是這樣的人,活的明明白白,睡的踏踏實實。

第二天一早,李玉華拉着穆安之在小校場打了兩趟拳一起吃早飯,早飯後李玉華與穆安之一人端一盞香茶漱口,李玉華輕拭唇角,問,“素霜小易小凡,今天可有什麽事?”

素霜道,“府裏各處要采買的單子交上來了。”

李玉華一聽是花錢的事,手掌在榻桌上輕輕一壓,“這個等我回來再說,還有麽?”

小易禀道,“府裏屬官已經到齊,殿下何時有空,他們過來給殿下見禮。”

“屬官?”李玉華看向穆安之。

穆安之起身,“這事不急,先進宮給皇祖母請安。”

待到門口上了車駕,李玉華方問,“什麽屬官?”

“《官制》還沒講到,皇子府都會配屬官,二十人左右,輔助我平時差使的人。”

“都是些什麽人?”

“不是些眼瞅要入土、只懂知乎者也的糟老頭子,就是朝中親太子系的,要不就是被吏部暈頭暈腦發配過來的吧。”

李玉華,“你這論斷可真樂觀。”

穆安之笑,“等回府後你跟我一起見見他們。”

李玉華眼睛一亮,扭了扭手指,狀似很自然的說,“這是應當的。我雖還沒學到《官制》裏關于屬官的部分,可想來跟縣尊大人手下的師爺幕僚相仿,既是給咱家做事的,當然得見見。”心裏已是歡喜的打了兩個滾兒,內宅的事該她做主,外頭的事是三哥當家,現在三哥主動讓她參與,這就表示三哥對她才幹與人品的信任啊!

李玉華輕咳一聲,握住穆安之的手,“三哥。”

這只滑膩柔軟溫熱的小手直接讓穆安之心跳狂飙,那種萦繞而至的幽香更是令他面色微變,“做什麽,別這麽拉拉扯扯的,咱們之前可說好的。”

李玉華眼睫一閃,說了一句,“三哥,咱倆都沒娘疼的人,我以後一定好好心疼你。”

仿佛一陣暖流驟然襲上心頭,良久,穆安之将另一只手覆在李玉華的手背上,溫聲道,“我比你年長,該是我照顧你。”

李玉華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蓋了上去,她的眼眸深處有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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