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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皇後嘆氣,揉揉眉心細碎的褶痕,似是要揉散心中郁壘,“慈恩宮一向偏心三殿下夫妻,我只是替你們委屈。”
“皇祖母待我和太子妃都好,難道什麽都要以我們為先?後宮多少皇子,個個都是皇祖母的皇孫。”太子笑,如果慈恩宮樣樣以東宮為先,那就不是慈恩宮了。
太子道,“母後放心吧,我心中有數。”
太子攜太子妃告退。
回到宮中。
二人去了身上的厚料鬥篷,坐下說話,太子妃道,“我每日都到皇祖母那裏去,就今天回的早些,想就是今上午的事。”
“老三動了從慈恩會入手的心,不論你在不在慈恩宮,還能左右皇祖母不成?”
“我還沒這種妄想。”太子妃美眸微眯,“可慈恩會的事,三殿下一接手,三弟妹那樣掐尖兒的人,她必不會放過這機會的。三殿下又不會長長久久的管慈恩會這點小事,憑皇祖母對他的偏愛,以後定要讓父皇給他個正經差使的。三弟妹慣會鑽營,這條道叫她盯上,她是絕不放手的。我好歹是太子妃,三個孫媳,慈恩會的事,皇祖母讓她插手,沒有我和二弟妹的事,我只跟表哥說,我心裏不服。”
太子那雙美麗晶瑩的眼睛逸出一絲笑意,他玉雕一樣的手挽住太子妃柔軟的掌心,“眼睛別只盯着眼前這點蠅頭小利,不論老三是要争一樁正經差使,還是他媳婦要插手慈恩會,這都是眼下的事。目光要放長遠,人心都是肉長的,你恭敬孝順,皇祖母自然會喜歡你。拿出太子妃的氣度,日久見人心,關鍵是要穩得住,沉住氣。眼下最要緊的事是,咱們先生個嫡長子。”
太子妃羞澀道,“這也要看天意。”
“天意必是占在我們這一邊的。”
第二日一早,慈恩會主事藍主事就早早到三皇子府請安求見,李玉華很不避嫌的跟着穆安之一起接見這位藍主事。
藍主事道,“每月初一固定往安濟坊、惠民藥局、慈幼局、舉子倉、嬰兒局、漏澤園撥下銀米,這是前頭三個月的賬簿,下官都帶來了,其他賬簿還在內務司,殿下要看的話,下官一會兒就着人送來。”
“不用了,我看看近來的賬簿就好。”穆安之問,“眼下如何?”
“這些年都是按照老例了,平時也沒什麽旁的事,這個月慈幼局報上來說屋頂漏雨,就格外撥了修繕屋頂的銀兩,其他每月各善坊裏雇傭做活的人的銀子是十五發放,米糧是我們按人頭買來再給他們送去。我每月巡視兩次,也是以防下頭人不妥當。”藍主事一一道來。
穆安之點頭,“我知道了,勞你跑這一趟,下去喝杯茶吧。”
藍主事恭敬退下。
李玉華瞅着穆安之手裏的賬簿,“既是敢送來,賬簿肯定是沒問題的。”
“不必從賬簿查,得多無能的人才會在賬簿上出纰漏。”
“那從哪裏查?”李玉華躍躍欲試的望向穆安之,兩只眼睛閃啊閃,就剩撸胳膊挽袖子了。
穆安之拿賬簿在她頭上輕敲一記,“那也不帶你去,那不是女孩子該去的地方。”
“這可太沒義氣了,什麽地方我不能去?不就是些孤苦人呆的地方麽,帶我去吧三哥。三哥你累不累,我給你捶捶肩,三哥你喝不喝,喝茶喝茶。”
穆安之給李玉華那一頓殷勤服侍險些折壽十年,耐不過她央磨,只得答應了她。
☆、五十章
穆安之感覺身邊像是多了個小尾巴, 以往倆了經常也閑了在一起閑聊說話, 但那是閑的時候,并不是這種出去辦正事還有人跟着。
小易侍衛不算, 這些是随從。
李玉華是姑娘家, 小丫頭一個。換身男子袍服就像個俊秀些的小男孩兒, 穆安之打量着她這身玉青色的長袍, “這是什麽時候做的?”
“以前我在老家出門時穿的,有些短了,昨晚讓雲雀給我放出一寸來。”李玉華雙手放在腰帶着對鏡照照, “我出門的時候都這麽穿, 等閑不注意我的耳朵眼,都看不出我是姑娘來。”
穆安之眼睛不知往哪兒一晃, 颌首,“是看不出來。”
李玉華就跟穆安之一起出門,她也不坐車了,改騎馬。穆安之特意令人尋了匹溫馴的母馬給李玉華騎, 別說,李玉華騎的有模有樣。
一行人先去安濟坊惠民藥局,往櫃臺前看了看, 查了幾樣藥材就走了。及至中午到慈幼局, 正趕上慈幼局吃飯。為首的是一位身着靛藍粗布衣裙的李嬷嬷, 見到穆安之一行進來, 出來問,“幾位老爺所來何事?”
小易亮出腰牌, 李嬷嬷連忙躬身行禮,“見過殿下。”
穆安之溫聲道,“我們過來瞧瞧。”
李嬷嬷連忙請穆安之屋內安坐,穆安之擺擺手,“不妨,先看看。都吃飯哪。”
“是。”
李嬷嬷有些不好意思,“殿下您看我們也沒準備。”
“沒準備才好,殿下就愛看你們這沒準備的。”李玉華笑嘻嘻地,“你們在哪兒吃飯,我們瞅瞅。”
李嬷嬷引諸人到吃飯的大屋子,挨着廚房,管事嬷嬷單獨一桌,剩下的孩子們也各有坐位,吃的都一樣,糙米飯,菜是燒蘿蔔。
李玉華看孩子們年紀不一,有些大的約有十二三歲,小的還在襁褓之中被人抱着懷裏。穆安之一行進來,嬷嬷們紛紛起身,孩子們也不敢再吃了,放下筷子站起來。
李玉華上前一步,擡手虛虛向下按按,“都坐下,殿下過來看看大家夥兒,以後慈幼局的事就歸殿下管了,過來跟大家認個面兒。以後有什麽難處只管跟殿下說,他一定為大家解決。都坐下吃飯。”
慈幼局一幹嬷嬷孩子都看向李嬷嬷,李嬷嬷戰戰兢兢,“殿,殿下讓大家坐,大家就坐下吧。”
如此,一衆人方坐下。
待大家夥坐下,李玉華側退一步,引出穆安之,“殿下頭一回來,跟咱們說幾句吧。”
小易見皇子妃娘娘進退有據的掌控住場面且沒有半點搶殿下風頭,心下嘆為觀止,想着真要與娘娘好生學着些。穆安之淡淡道,“我們也沒吃飯,盛幾碗飯來,就在這裏吃了。”
李玉華險些下巴砸地上,她是想穆安之說幾句收買人心的話算了,哪裏想穆安之這麽實誠,就要在這裏吃飯。李嬷嬷先炸了,連連擺手,“這如何使得,我們的飲食粗糙,如何能讓殿下吃這些。我,我還是出去打些酒水來。”
“你們既吃得,我就吃得。”穆安之見餐廳中還有空位,過去便坐了。
李玉華只好随他坐下,其餘人不敢與穆安之同坐,都在他身後恭立。李嬷嬷不知如何是好,皇子乃天潢貴胄,焉能吃她們這裏的粗陋之物,何況,她們吃慣了的無妨,萬一殿下吃了腸胃不适,她們也都活不成了!
有位略大些的女孩兒輕輕起身,柔聲道,“我去給殿下盛飯。”
李嬷嬷的猶豫被這女孩兒的聲音打斷,急忙說,“殿下稍侯。”也匆匆往飯廳裏放着的米桶菜盆去幫着張羅。
李嬷嬷誠惶誠恐的端來兩碗糙米飯,這女孩子放下兩碗燒蘿蔔,李玉華細端量她,見她生的精瘦,眉眼靈活,卻也不多一言,放下菜就輕手輕腳的退下了。
穆安之淡淡道,“太.祖皇帝當年行軍艱難時,米糠果腹。我既要接手這裏的事,必不是走過場便罷。大家都吃吧。”他撿起筷子便面不改色的吃起來。
李玉華是不怕糙米飯的,她富裕日子其實也沒過幾年,乍一吃糙米飯還有些想念哪。她是真服了穆安之,完全不是作戲啊,看三哥吃的多認真。李玉華默默的給他夾兩片燒蘿蔔,好下飯。
穆安之吃過午飯,方到李嬷嬷日常理事的屋裏,屋裏擺了幾分小□□,收拾的簡樸幹淨。李玉華輕輕的嗅了嗅,請穆安之坐在正中坐椅中,穆安之問,“日常可有什麽難處?”
“回殿下的話,平常都好,就是屋舍有些舊了,前些天報上去,藍大人派了銀子下來,我們修繕妥當了。今月有重陽之喜,又有立儲大典,撥的銀子也比往月多三成,待到節下我們買些肉食給孩子們吃,也是個過節的意思。”李嬷嬷說着眉眼間不禁露出幾分由衷喜悅來。
穆安之問,“這裏的名簿冊、賬簿可在?”
“都在。”李嬷嬷從袖中取出一把系紅繩的鑰匙,繞到桌後打開個小抽屜拿出兩本簿子來恭敬遞上去。穆安之翻閱一遍,到廚房與孩子們住的屋子裏看了看,雖都寒儉,收拾的卻很幹淨。叮囑李嬷嬷幾句便到下一個舉子倉去了。
晚上回家,小易還有些擔心想着要不要宣太醫給殿下診一診,李玉華看他那擔憂勁兒,好笑道,“吃兩碗糙米飯還要看大夫?我小時候吃的我了,你看我現在多結實。去吧去吧,你家殿下又不是瓷器做的,哪至于。”
把小易打發下去,李玉華說,“我還以為跟咱們到天祈寺舍米似的,做個樣子哪。”
穆安之搭在腰帶上的手微微一滞,“人這一輩子能多長,不過幾十年,不能總是做個樣子就過。”解下腰帶,穆安之覺着輕松不少。
倆人都一身寬袍,一人倚着羅漢榻一邊兒的隐囊喝茶休息,李玉華喝了半盞茶方問,“你看出沒?”
“什麽?”
“真沒看出來?”
穆安之唇角逸出一絲冷意,“明天再往嬰兒院看看。”
自嬰兒院回來,就是重陽節了。二人進宮獻禮過節,因立儲之期将近,這次宮中重陽節并未大辦,不過皇家宗室聚在一起吃了頓熱熱鬧鬧的重陽酒。
接下來便是立儲大典,穆安之把事情交待給杜長史,杜長史道,“那天正好是立儲大典。”
“立儲大典跟你有關麽?”穆安之問。
杜長史一想,還真沒關系,他官職低微,以他的官階,都不夠進宮給太子送賀禮的。穆安之心說,看這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樣兒,也不知能不能信任。
杜長史問,“殿下要怎麽查?”
穆安之交給杜長史一本冊簿,“按人頭點人數,查看廚房米面,可有不妥。慈幼局規定晚上亥初睡覺,你亥初守在門外,亥正進去突查。”
杜長史消息還挺靈通,“聽說殿下接管了慈恩會的事,按理城中安濟坊、惠民藥局、慈幼局、舉子倉、嬰兒局、漏澤園,都歸殿下管轄,只用查這一個慈幼局麽?”
“安濟坊、惠民藥局都是藥堂,這個暫時擱一擱。慈幼局的問題最大,所以慈幼局歸你,舉子倉、嬰兒局那裏,一個給華長史,一個給陳審理。暫時先不要告訴他們,行動那日再與他二人講,你們帶足人手,認真查驗,切不可走漏消息。”
杜長史立刻應下。
穆安之把另外兩本名冊給杜長史,一本是舉子倉的名簿,另一本是嬰兒局的名薄。
立儲之日。
原本穆安之還盼着老天爺給太子添點堵,結果,前一晚月朗星稀,第二天清晨起床,天邊尚有啓明星明亮閃爍,看得出應是個好天氣。
待穆安之李玉華用過早膳,天邊晨霞之後已有金光隐現,李玉華從窗口收回逃眺的視線,遺憾地說,“真是個好天氣。”
穆安之戴金冠束玉帶,李玉華一身皇子妃的衣袍裝束,與穆安之同登王駕,同往皇城而去。
路上遇到無數趕往皇城的華美車駕,宗室、重臣、将領、僧道,如同一脈脈細流彙聚成權勢江海,往那巍巍皇城而去。
今日宮門守衛增加一倍不止,騙過進宮腰牌,李玉華穆安之依舊是先行前往慈恩宮給藍太後請安,之後,李玉華二皇子妃便暫留慈恩宮,穆安之則到昭德殿與二皇子一道站班。
李玉華先是聽到隐隐樂聲,樂聲越來越近,便見周紹進來回禀,“太子妃娘娘拜見太後娘娘。”
藍太後亦是一身鳳袍,頭戴九尾鳳冠,尊貴肅穆的說一句,“宣。”
太子妃身着明黃色鳳袍,在李玉華看來,跟藍太後那一身無甚差別,不過,她跟孫嬷嬷學過,藍太後與陸皇後的鳳袍都是九尾鳳凰,太子妃按規制是繡有八尾鳳凰,皇子妃親王妃都是七尾,郡王妃再次一等,及至其他宗室诰命,是不能着鳳鳥服飾的,那叫逾制。
太子妃向藍太後行大禮,藍太後颌首,嘉許幾句。太子妃并不久留,拜別慈恩宮後由女官引領至鳳儀宮,向陸皇後行禮。禮畢,太子妃回東宮升座,諸王妃、公主、郡主、宗室女眷、外命婦前去行大禮拜見儲妃。
宗室女眷中以鳳陽長公主為首,皇子妃之中便以二皇子妃為首,因只有兩位皇子妃,便有些宗室女眷補于其後,能中和一下女眷隊列。
李玉華站的靠前,擡頭看向居寶座正中的太子妃,太子妃居高臨下望去,諸人皆凝神秉息,唯李玉華擡頭相望,太子妃淡淡的眼神投來,李玉華笑了笑,低下頭去。
聽着女官唱和行禮的聲音,李玉華随諸人一起向太子妃行三拜大禮,額前鳳鳥所銜垂珠輕落在深色的金磚地面,一拜、二拜、三拜。
☆、五十一章
前朝與後宮的禮儀行程相近, 李玉華其實不覺着累, 最累的應該是當事人太子太子妃夫婦吧。不過,想來這樣萬衆矚目的累也是心甘情願, 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累呢。
其實全部的大禮從頒旨冊太子之日就開始, 穆宣帝提前選吉日帶着文武大臣去祭天地告皇陵, 便是今日大禮, 太子太子妃亦要去奉天殿給祖先諸帝行禮。
擱尋常人家,這就是拜祠堂。
其實真不算稀罕事,但一切發生在皇家便不同了。起碼, 普通皇子妃雖然名字進皇室玉碟, 但如李玉華二皇子妃是沒有資格進奉先殿祭拜的。
宴會從下午開始一直到夜晚結束,這種宴會偏于莊嚴, 即便說笑也要姿态高貴、雅而不俗才好,這是屬于東宮的盛典,更是陸家人得意之時。不過,陸家人卻是低調恭敬的, 即便是在宮中可乘辇轎的陸老夫人,面對宗室皇親都恭敬的不像話。
李玉華的視線自陸家人那裏逡巡而過,這種時候都不肯放肆失态, 真是不好對付啊。
在這高屋鬥檐富麗堂皇的宮殿之內, 李玉華成了一張冷牌。
二皇子妃是真的好心胸, 太過掐尖要強的人其實不讨人喜歡, 李玉華為在慈恩宮拔頭籌,沒少自己出風頭。太子妃便時常心下不滿, 二皇子妃見李玉華這裏冷清,便同她說話吃酒。李玉華下首的楚王世子妃,這位老世子妃與藍太後是一個輩份,每次見她都笑呵呵的,也沒有疏離李玉華的意思。
老世子妃喜樂舞美酒,還時不時跟李玉華講一講歌舞美酒之樂。
嘉悅公主也過來和李玉華吃酒說話。另有鳳陽長公主、陸侯夫人,皆待李玉華如前。
唐學士太太屬外诰命,坐次不在主殿。
世上的人并不全都勢利,而有時,往往就是這麽一點微光一點微暖,便能支撐着我們繼續走下去。
李玉華胸中梗着的那口氣總算慢慢的落回肚子裏。
穆安之李玉華在某種意義而言都是見慣世态炎涼的,所以,兩人都能撐。
穆安之這裏的情形要比李玉華好一些,畢竟他自幼在宮闱長大,宗室時認識的人也多,大家吃酒飲樂,看不出特別的孤立。
陸國公端着酒到陸侯的坐席上,陸侯微微欠身,陸國公與他同坐長凳,将酒放在幾案上,“你回朝這麽久,也未見你過府探望老太太,她幾次念起你。”
舞姬長袖飄搖,樂聲雅正動聽。陸侯淡漠道,“不知何事可念,何言可說。”
“阿祉。”
“勞國公爺替我辭了吧,既已分宗,便是外人,她委實不必這樣記挂我。”
不論陸國公還是陸侯皆是朝中顯貴,他二人原是嫡親叔侄,這些年卻往來甚少,今二人同席而談,引來不少注目,便是太子也若有似無的看了一眼。
最終不過寥寥數語,陸國公起身離去。
待夜深酒席散去,穆安之随大溜告辭,男人們都在宮門口等着各自的妻子從內殿出來。陸侯上前打聲招呼,穆安之點點頭,陸侯道,“下官不日就回北疆,臨行前,想見娘娘一面,不知可方便?”
穆安之很想問問他,你對我家小丫頭這麽好是何因緣啊?
“你難得回帝都,白天怕是不得閑,不如定在傍晚。”
“都聽殿下吩咐。”陸侯很客氣的一抱拳,彼此間就再無別話了。
李玉華和鳳陽長公主、二皇子妃、嘉悅郡主、楚王世子妃等人有說有笑的出來,一到宮門就看到穆安之,她生怕穆安之看不到她,朝穆安之揮揮手,穆安之不覺彎起唇角,擡步上前。
鳳陽長公主笑道,“哎喲,安之孝心可嘉,定是來接姑媽了。”
穆安之不慣說笑,只是笑笑。李玉華像個精豆一般,挽着鳳陽長公主的手臂,“三哥倒真有這孝心,就是不敢搶姑丈的差使。看姑丈那脖子伸的,還怕找不到姑媽不成?”
果然,就見唐驸馬也幾步到了鳳陽長公主跟前,後頭跟着的是鳳陽長公主的長子唐遙。鳳陽長公主笑,“倒叫你這小丫頭打趣我了。”
“哪兒啊,我都是沾姑媽的光,有姑媽姑丈這樣恩愛,我們做晚輩的才好效仿。”
李玉華說幾句俏皮話,與鳳陽長公主唐驸馬等皇家親眷打個招呼,兩人就急急的登車走了。鳳陽長公主在車上還說,“怎麽安之他們這麽急。”
唐驸馬道,“急着回家吧。”
鳳陽長公主笑了笑,借着車內琉璃燈光看丈夫兒子都是半醉模樣,不禁皺眉,“怎麽都吃這麽多酒。”
唐遙輕輕搖兩下車鈴,車駕啓行,“宴會時間這樣長,想少吃酒也不容易。”
“我剛剛看安之就一點醉意都沒有。”
“三殿下還真沒怎麽吃酒,不論誰找三殿下敬酒,他都是淺嘗轍止。”唐遙望向燈火闌珊的窗外,“剛又走的那樣急,像是有什麽事似的。”
穆安之回府看一眼時辰,立刻張羅着素霜給他換常服,李玉華由雲雁服侍着取下頭上的七尾鳳釵,問,“換衣裳做什麽,三哥你要出門。”
“這會兒還早,我看他們還沒出門,我去瞅瞅。”
“我也去。”
“不行,你一個丫頭家,深更半夜的,那不是你去的地方,老實在家呆着。”
李玉華說好些好話,穆安之都不答應,換一身勁裝取走牆壁上懸的寶劍,就出門去了。李玉華召來心腹小凡,“出去瞧着些,有事回來禀一聲。”
小凡立刻跟了出去。
杜長史華長史陳審理已經點好人手就要出發,見穆安之過來,三人起身見禮,穆安之問過他們的大致安排,道,“我與你們一同去。”
華長史還想勸幾句,不過想來只是查一查慈幼局舉子倉這些地方,料應無大事,也便沒有多嘴。他們能發落到三皇子府,幾乎都是官場邊緣人士,像華長史都自號閑鶴散人了,那閑散養老的心都寫臉上了。不過,人總閑着也無趣,既然三殿下能弄來差使,他們也都精神抖擻的跟着一起幹。
只當解些閑悶。
穆安之帶人守在慈幼局後門,杜長史帶人守在前門。餘者,華長史帶人去了舉子倉,陳審理去了嬰兒局。
約好在亥初動手,結果,還未到亥初,就見遠遠駛來三輛馬車停在慈幼局門口。
咚咚咚。
三長四短的敲門聲在後巷響起,穆安之不動聲色的趴在後院屋頂,開門聲很輕,但在人聲寂寥的夜裏又格外響亮。一個嘟嘟囔囔的聲音問,“怎麽這會兒才來?”
“今兒是立太子的大日子,街上那些個大車小輛皇親貴戚的,不好露面。李嬷嬷也是,怎麽非定在今兒個。”
“我們以後都要歸三殿下管了,也不知這位爺的脾性,要是興頭上燒三把火,多少日子做不得生意,你就知足吧。”
幾人低聲說着話進去,不一時搬出好幾個麻袋,模模糊糊只見将麻袋扛到車上放着,來回搬了兩三趟。
穆安之心裏很有一種神奇的感覺,自小時候和裴如玉上樹捉鳥以外,他從未有過這種半夜埋伏在別人屋頂的經歷。他受的教育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但這種親自設伏抓人,依舊讓穆安之有一種隐秘又克制的感覺。
他并不讨厭這種感覺。
又是一陣讨價還價的聲音,那婆子掂了掂銀袋,滿意的關上後門。
捉賊拿贓。
此時便是最好時機。
穆安之縱身自房頂躍下,他身邊七八個侍衛,每人對付一個……竟然不能當時拿下,穆安之看着這些軟腳蝦,不中用的東西,還有一個被白灰迷了眼,慘叫起來。想到剛剛設伏時有些人連上房都費勁,穆安之實在同情不起來。
穆安之劍光如電,以一當十完全不是吹的。他自幼便是文武雙修,師承大內侍衛,再加上他雖沒有将全部精力用在習武上,但每日勤加練習,未曾有過分毫懈怠。他只是對敵經驗欠缺,武功卻是很不錯。
正當穆安之認為自己也能解決這幾個人時,遠處忽啦啦傳來一片奔跑聲,接着便見巷口出現一片火光,為首一人胯.騎白馬,手持一根哨棒,呼喊着“三哥,我來救你――”,風馳電掣而來。
穆安之心裏罵爹,李玉華怎麽來了!
李玉華比皇子府的侍衛都能幹!
這些歹徒見巷口烏泱泱一群人,立刻生了歹意,倘不能自穆安之手裏突圍,另一巷口那些人他們是不論如何也闖不出去的。
直接刀子見紅,改了玩兒命的打法。
李玉華根本不帶怕的,大吼一聲,“孩兒們,你們還不如我一個女人嗎!”
這一聲直接刺激了在場雄性,穆安之解決了面前兩個歹,他身邊那些軟手軟腳的白癡侍衛連同李玉華帶來的壯仆一擁而上把剩下的幾人都制住了。
侍衛長吹響哨聲,前後院一起叫開大門,穆安之被諸人拱衛着進來,李玉華精神抖擻的站在她家三哥身畔。雖然穆安之瞪她好幾下,李玉華也不怕,要不是她及時趕來,穆安之能這麽順利抓到人麽!她自覺是今晚的有功之人!
只要人手夠,抓人如抓雞!
那位慈眉善目被五花大綁的李嬷嬷見到穆安之,頃時癱軟在地。
☆、五十二章
慈幼局的管事嬷嬷一并拿下, 連同幾位歹人綁成粽子放在院中, 穆安之立刻分出人手去支援舉子倉與嬰兒局。那些被白灰迷了眼的侍衛也都用香油洗過眼睛,洗出半院子的香油氣。
杜長史親自帶人将車裏的麻袋搬進來, 打開來卻是吓一跳, 都是昏迷不醒的女孩子。
李玉華已經把慈幼局的孩子集中起來, 站在椅子上跟大家講話, “你們不要怕,是殿下來了!惡人已經全都抓起來了!殿下來了!大家夥的救星到了!”
她右臂一揮,幹脆俐落的做個請的姿式, “請殿下來給我們說兩句!”
小易是第二次見皇子妃娘娘致開場詞了, 因為見過一次,這次比較淡定, 不過,還是很佩服皇子妃娘娘的氣派。杜長史是頭一回見,驚愕不已。
穆安之吩咐杜長史,“去隔壁惠民藥局叫個大夫過來, 看看這些孩子們有無大礙。”
杜長史連忙打發人去找大夫。
穆安之個子高,不必站在椅子上孩子們也看得到他,他就一句話, “有什麽冤屈盡管跟我說。”這一句話中, 飽含着篤定與承諾, 落在這些惶恐不安的大大小小的孩子心裏。
這是一個注定不平凡的夜晚, 雖然現在看來就是個普通的突擊查巡事件,華長史因上年紀, 黑燈瞎火險絆了一跤外,與陳審理那裏都還算順利。
所有在冊不在院的嬷嬷管事皆在深夜被逮捕到案,穆安之連夜突審。
李玉華不懂審案的事,她打發小易回府告知孫嬷嬷一聲,讓孫嬷嬷放心,就帶人在廚下給她家三哥張羅吃食,至于其他人,就當是順帶的。
李玉華把粥端到屋裏時,正聽到李嬷嬷叫屈,“實在是老婦睡的沉了,這些膽大包天的婆娘竟敢背着我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殿下明鑒。殿下,老婦在慈幼局三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穆安之揉揉額角,伸手扶李玉華坐下,“別忙了,你也歇歇。”
“案子雖急,也別餓着肚子,宮宴就是個樣子貨,沒什麽好吃的。”把筷子遞給穆安之,李玉華道,“對付這些刁婆子,你這樣溫言和煦的問話,她怎麽肯招。她說不得還得說自己一道被迷暈險被賣出去哪。”
“有理。”穆安之見有旁的侍衛一并端飯進來,便道,“大家先吃飯,吃完飯想個好主意。”
杜長史經此夜事也對穆安之的印象從未如此鮮明起來,原本以為三皇子失勢,他們這些長史司的人也沒什麽前程。杜長史都在心裏琢磨着尋機另奔前程了,不料三殿下竟是這等出衆人物!
杜長史接了碗米粥拌了醬肉吃,喝着粥道,“要依下官說,殿下實在菩薩心腸,這等刁民,七十二道酷刑試一遍,包管什麽都招。”
李玉華夾些菜放到穆安之碗裏,“七十二道酷刑都有哪些,杜大人不妨說一說。”
杜長史不像吏部尚書的弟弟,倒很像刑部尚書的弟弟,種種酷刑信手拈來,屋中侍衛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自在起來,尤其杜長史一臉沉迷的解說過梳洗之刑後,仿佛閻羅王附身般輕聲一嘆,“要我說,這些刑罰好雖好,只是不雅。何必打打殺殺,她們這樣的年紀,誰還沒有丈夫兒女。既賣別人的孩子,不如也照樣把她們的孩子綁去賣了。”
“好地方多的是,深山老林裏多的是娶不着媳婦的老光棍,有些一家兄弟四五個,都是娶不着媳婦的,兄弟共妻,亦不稀罕!”
一頓飯還沒吃完,這些婆子就哭嚎着招了。
待婆子招供之後,杜長史道,“殿下娘娘先回府休息吧,這裏有下官。怕她們不老實,我再問問孩子們,興許還有旁的罪證。”
穆安之倒覺着杜長史是個可用之人,他便将事情交待給杜長史,與李玉華先回府去了。
路上穆安之就想說李玉華幾句,結果他還沒開口,就覺胸前一沉,李玉華已經倚着他懷裏睡過去了。穆安這勒住馬匹,把自己身上的鬥篷給李玉華裹在前,李玉華臉頰蹭蹭穆安之的胸口,繼續呼呼。
穆安之不知是該生氣還是心疼她,真是的,沒見過這麽不聽話的小丫頭。
待到府中,穆安之把李玉華叫醒,李玉華不高興的扶着穆安之的手下馬,心說,就不知道抱我進去麽。真是的,還要把人叫醒。
孫嬷嬷等一幹人都沒睡,見兩位主子總算回來,孫嬷嬷上前,眼尖的看到穆安之肩上落了一行血線,登時面色慘白,拉住穆安之的手忙問,“殿下受傷了?”
穆安之看看肩上的血點子,“是別人的血。”
李玉華也精神了,“我帶人到時,三哥一人對付三個悍匪,刷刷刷刷,甭提多厲害了。虧得我帶的人多,那些人不是尋常混混,亡命徒,身上都帶着刀,不過他們不是三哥的對手。”
素霜已是令小丫環端來溫水,她上前服侍主子換衣,孫嬷嬷擔憂不已,“以後這樣的危險事,殿下可莫輕易涉險,險有個不是,可如何是好。”
穆安之脫了外袍說李玉華,“我不是說讓你在家老實呆着,深更半夜的,你出去做什麽?”
“不放心你呗。慈幼局光婆子就有二十來人,再加上舉子倉、嬰兒局,你攏共才帶四五十人出去,還要分三路,我怕你人手不夠,帶人去支援。”李玉華擦了把臉,“打架先看聲勢,咱們聲勢壯,這些人就老實服軟,倘你人少,哪怕你以一當十,那些人真拼起命來,我怕你出事。”
“反正你總有理。”
“早點睡吧。嬷嬷,你們也去歇了吧,都沒事了。”李玉華拉着穆安之上床歇息,穆安之還想說她幾句,李玉華挨枕既着,很快傳來輕微鼾聲。
待第二日一早,杜長史華長史杜審理帶着一幹人犯回皇子府複命。
穆安之令杜長史帶人把藍主事請來,李玉華則去宮內給藍太後請安,她與穆安之商議的,這事必得先禀過藍太後的。
慈恩宮內皇後、太子妃、長公主、妃嫔滿滿坐了一屋子,都在陪着藍太後說笑。
藍太後不必人成天在她這裏服侍,不多時就打發陸皇後與妃嫔們都散了,李玉華此方說,“我有些事,想單獨回禀皇祖母。”
太子妃笑道,“我那裏今早做了新鮮的雪花糕,二弟妹去嘗嘗?”
二皇子妃便與太子妃告辭了。
李玉華此方上前将昨夜的事細禀予藍太後知曉,藍太後右掌輕輕拍擊着寶榻鳳首,“我料到會有些貪墨之事,卻不想底下人這般心黑,竟做出這等斷子絕孫的惡事來。”
“昨夜什麽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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