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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你把我當什麽人了。”齊安東笑道,“我家可是幹幹淨淨的,除了我誰也沒住過。”
這話帶了幾分調戲,陳衍心裏一哆嗦,說:“那我是不是特榮幸?”
齊安東把他帶到客房,交代了家裏的基本設施,自個兒合上門去隔壁了。陳衍眨了眨眼,打量了下這間房,幹淨是幹淨,整潔是整潔,就是沒人氣。顯然齊安東沒打算讓他和他一起住。興許他不喜歡把情人帶到自己房間裏,陳衍想。他随遇而安,洗了澡躺在床上,四肢酸軟,沒想自己以為的那樣輾轉反側,反而很快就睡着了。
可能生來就是賤骨頭,他迷迷糊糊地想。
齊安東在隔壁端着杯酒,翻着下周要拍的幾場戲的臺詞,念着念着就想起隔壁的人來。
他這幾天是真被收了手機,沒騙陳衍。他晚上收工後剛打開手機看到一大串未讀短信就給陳衍打了個電話,對方卻關機了,現在看來大概是耗了一天,手機沒電了。
上周他忙得很,只偶爾抽空想了想陳衍。陳衍的意思很明确,他願意跟着自己,本來是很順利的事,他心裏倒有些不是滋味。難道自己還想讓陳衍鬧一鬧,再去哄一哄追一追,得到手的才甜?這不符合他的利益準則。
他也不知道上輩子陳衍一怒,之後好幾年他再沒找到機會。
本着送到嘴邊的鴨子不能飛的原則,他準備先和陳衍好着,到時候不喜歡了再分也一樣。剛才說沒帶人回來住過倒是真的,誰會把情人往家裏帶,上趕着給狗仔送新聞吶?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和對方聯系,陳衍就巴巴地送上門了。要不是司機覺得門口蹲着的人眼熟,打着盹的齊安東也不會停車去看一眼,陳衍可能真會在門外睡一夜。
看清對方睡意朦胧的臉時,齊安東心裏那一點點不是滋味被無限放大。除了陳衍的臉和身體,陳衍的性格為人他也是很喜歡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現在的陳衍和不久前的像兩個人一樣。他甚至懷疑陳衍是不是有個同卵兄弟,但他無心的小動作還有說話的語氣又明明白白就是陳衍。
就像觊觎已久的玩具最後只得了漂亮殼子,齊安東覺得自己心滿意足的程度也打了五折。
不,至少三折,他抿着酒想。
第二天陳衍醒來已經十點多了。他本來定了鬧鐘,準備早起學着做飯。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得好好表現自己的價值,不然過不了多久齊安東就把他遣回去,那可得不償失,不說錢沒賺夠吧,自己屁颠屁颠跟着齊安東的目的也沒法達成。結果前一天太累,鬧鐘響了幾遍他也沒醒。
等他洗漱完畢走到餐廳,齊安東已經坐在桌上吃飯了。
“醒了?”齊安東對他笑笑,“昨天累狠了吧,快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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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有點不好意思,坐下聞了聞飯菜香氣,腹中更覺饑餓。
“這是你做的?”他驚訝地問。
“不是,鐘嫂剛走。”齊安東說,“不過我做飯差不了多少,就是沒幾個人吃過。”
陳衍下意識想接一句“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機會”,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擺正身份,他對自己說。
上次坐在這兒吃飯他和齊安東還是普通朋友,雖然身份不太對等,對方卻毫不介意,他們吃飯聊天聊得很暢快。臨走時齊安東還招呼他下次再來,他也答應了,真心誠意地。
沒想到再見面天翻地覆,成了這樣的局面。
“以後鐘嫂每天會來做飯,做點簡單的清潔。還有另外的人來打掃屋子,一周一次。”
“啊?”陳衍懵懵地看着他。
齊安東看他這樣子唇紅齒白一派天真,心情總算好了點,就算是個殼子也是個質量上佳的殼子。于是連帶着聲音也和緩了些:“你不是要長住嗎,我告訴你一聲,你也有個準備。”
陳衍沒想到齊安東這麽快就接受了家裏多個人的事,他點點頭,埋頭吃飯,暗自梳理情緒。
齊安東出門的時候陳衍送到門口,伸手幫他整理衣領,系好扣子。齊安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說了聲再見,陳衍應了,兩人你來我往,倒像老夫老妻。
從窗戶裏看到齊安東的車走遠了陳衍才轉身,儀态也不要了,丢盔棄甲,沒個人樣地癱倒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就這麽癱了一會,他站起身來,開始在齊安東家裏四處查看。
他能就這麽把自己扔家裏,估計這兒也沒什麽重要東西。但陳衍卻沒有就此放松,他仔仔細細地翻撿着雜物,一粒米也能下鍋不是?
折騰了兩三個小時,他才把這房子翻了個遍,還不爽利的腰背又痛起來。沒事兒住這麽大地方幹嘛,他在心裏抱怨。
累了自己還什麽有用的也沒翻着,唯一算得上有點關系的是一張照片,從照片裏齊安東的打扮和站位上能看出他比現在年輕很多,只有臉沒怎麽變。到底是吃飯的家夥,保養得不錯。
照片上被衆人環繞的是狄運武,狄輝的父親,大腹便便慈眉善目。陳衍一聲冷笑,就要把這張薄紙捏作一團,幸好意識清醒,在照片剛出現折痕時住了手。
這張照片夾在相冊裏,和許多其他照片混在一起,看起來對齊安東不是什麽值得紀念的東西,但就這樣損毀了對自己也有害無利。日子還長,照片既不會痛也不會屈辱,跟它較什麽勁?陳衍把照片抹了抹平,小心放回去,作出無人查看過的樣子。
他今天不想寫劇本,托人找活還沒回信,《夏日同盟》是他曾經看過成片的,很快就能寫完,也不急于一時。他幹脆在齊安東的書架裏翻看起來。
屋裏有專門的一塊地收藏碟片,數量當然比不上陳衍在學校閱覽室看到的,但也令人震撼了。旁邊紙箱裏還有厚厚的幾本筆記,最底下那本紙張都發黃了。很多導演誇過齊安東用心、用功,願意研究肯聽意見,陳衍倒覺得他沒他們說得那麽謙遜,他之所以努力可能只是單純想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
但就他今天看到的這些筆記,齊安東确實在私下也付出過不少苦功。
他在架子上挑挑揀揀,發現齊安東把他自己的電影專門劃了一小塊放着。這人真自戀,他想,然後從那一小塊裏拿了一張到客廳去放。
陳衍拿的是《成州病院》,齊安東的成名作。拍這部片子以前齊安東只是個薄有聲名的小演員,這部片子出來以後他就成了一線明星,片酬翻了不知道多少番。
陳衍上學的時候老師專門講過這部。他是研究生才轉行學編劇的,聽得津津有味,但看旁邊同學翻白眼的樣子估計他們本科研究得更多。
這部片子成就了幾乎所有出演演員,連一個不起眼的配角現在都已經轉戰小熒幕,成了電視上的常客。
票房破記錄,重制票房再破記錄,拿遍了當時大大小小的獎項,票房口碑雙豐收。後來模仿者無數,卻沒有任何一部能比得上它,包括導演續作和齊安東演技純熟後的其它作品。
陳衍把窗簾拉了,在昏暗的房間裏看投影。
電影是重制版,畫面還算清晰,即便他看過許多遍也不禁再一次被拉進故事的漩渦中。
“咱倆在一起吧。”熒幕上齊安東的眼睛青澀又堅定,透過層層輕擺的草葉看向他,看得陳衍心裏一動。
齊安東穿着白背心拉着女主角在河堤上奔跑,身量未成,像勃發的白桦,皮膚油亮,肌肉鼓起。他們在夜晚的草叢裏野戰,直到手電筒的光劃破黑暗照到他身上。他用身體捂住那女孩兒,從他年輕的肉體下傳出一聲聲歇斯底裏的尖叫,然後是一陣晃動,拉扯和厮打。
他被人拉開,一拳拳打在身上,蜷得像個蝦米,只露出他的眼睛,眼角淌着血,發出狼一樣的光。
到了片尾,齊安東騎着自行車在河堤上飛馳,風把他的襯衫吹得鼓起,像他和他喜歡的人曾經在那裏放過的風筝。車鈴一陣陣響。鏡頭又切到一個破舊的沙包,被人抛上抛下,拖着長長的線頭。最後那根線從一只手的指縫裏滑落,連同沙包掉在了地上。
“聽,你聽着,”年老的婦人将食指豎在唇前,小聲說,“他回來了。”
片尾字幕一出,陳衍摸着自己的臉,他又哭了。
晚上他洗好澡,沒進自己的房間,而是敲了齊安東的門。門剛開他就鑽了進去,也不管齊安東高不高興。
“你……”
陳衍沒擡頭,也沒出聲,抖着手開始解自己的睡衣扣子。他腦子裏一片空白,要是齊安東現在趕他,他可能從窗戶跳下去的心都有了。
他低着頭,只看見齊安東握住他的手,阻止他動作。他惶惶然擡眼,對方卻笑着看他,讓他不知道是該抽回手還是就這麽僵持。
齊安東把他的手擱在自己肩上環着,開始親自繼續他未完成的事。他的指尖摸到陳衍的皮膚,冰涼透骨,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陳衍在神智不清甚至還流着淚的當口看到齊安東的臉,他額頭上滴着汗,眼神兇狠。他又想起剛才看的電影,蘆葦叢裏那雙狼一樣的眼睛,他緊緊閉了閉眼。
只要把他當成虛構的人,他就能好過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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