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直播間裏,婁清穿着一件寬松單薄的米色針織衫,皮膚蒼白,眼裏有着明顯的紅血絲,整個人透着一絲孱弱的病氣。
他安靜地坐在那裏,側目等着薩維馬索國王的視訊接通,臉上毫無表情。
與之相反的是,彈幕裏已經“人聲”鼎沸,甚至說的上烏煙瘴氣。在線觀看的觀衆人數滾動增加的頻率連肉眼也跟不上,但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趨勢。
視訊請求響到第五聲,被接通了。
薩維馬索國王的臉出現在了虛拟屏幕上,也出現在了直播間裏。不過國王不是一個人,在他側旁還坐着王後和小太子。
小太子的眼眶紅腫一片,明顯是哭過的,且這會還沒有平息,身體輕顫地抽噎着。在看到婁清的瞬間,小太子的眼裏掠過一抹恨意和快意交織的複雜情緒,這讓他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
“父親,母親。”
婁清先開口打了招呼,他的聲音沙啞,随後神色複雜地看向小太子,叫了一聲,“小弟。”
聽到這個稱呼,小太子的牙猛地緊了緊,然後低下頭應了一聲:“嗯。”
他沒有叫婁清哥哥——他怎麽可能叫一具義體哥哥?婁清就是一個工具,一個違背了主人意識的工具。他現在坐在這裏接受一個工具叫他“小弟”已經是他出生以來做過最為忍耐的事情了,婁清應該為此感到榮幸!并且婁清應該慶幸自己在德源卡,否則他一定會讓婁清最痛苦地死去!
小太子恨得骨頭都在發癢,雙手在鏡頭外緊緊掐着褲子的布料,垂下的眼裏滿是戾氣。
王後伸手拍了拍小太子的手背,看向婁清的眼裏卻柔和得像是一個真正的母親。
她情真意切地說道:“我們看到你剛才的回應了,孩子,我很抱歉沒有遵守與你的約定把這個秘密保守到底。但事已至此,隐瞞不如直接說清楚的好,希望你不要怪我們。”
說完王後垂下頭,拿起絲帕沾了兩下臉,似乎在拭淚。
婁清側過了頭,似乎不忍去看——但實際情況卻是,鏡頭外,聞風而動的魏樂茜跟陸一揚一起過來看現場直播了。
兩人蹑手蹑腳地從門外走進來,見婁清看過來,立馬抿緊了嘴舉起手對天無聲發誓——我們絕對只看不出聲,當一個合格的場外觀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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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攔住兩人的伍蘭見狀,也默默挪到他們身後,跟着豎起了手。
婁清:“……”
來都來了,他現在還能掐斷直播把人趕出去不成?
婁清微眯了下眼傳遞一個“壞事你們就給我等着”的信號,然後自然回過頭,臉上的表情滿是悲戚。
“所以王室的聲明是真的,我真的盜用了小弟的畫作?”
國王嘆了一聲,軟和說道:“也不算是盜用,婁輕的确是心甘情願把畫給你的,雖然後來也為了畫展趕了不少稿,但他從來沒有因此記恨過你。他喜歡畫畫,雖然他自己因為身體緣故難以出門,但看到自己的畫作被這麽多人喜歡的時候,他也非常開心的。”
婁清心裏冷笑,嘴上順着國王把黑鍋往自己身上扣。
“那這些畫作冠上我的名,小弟一定很難過吧。以前的我居然是這麽過分的人嗎?”
“哎!”
國王意味深長地嘆了一口氣,卻并沒有反駁,而是一臉欣慰地笑道,“過去的事就不再提了,現在的你非常好,是個好孩子。”
婁清用力搖頭,咬了下舌尖,疼得他鼻尖一酸,眼裏泛出了淚光。
“那不一樣。父親母親為什麽不阻止我呢?”
王後立刻一臉的欲言又止,國王也是深深嘆了口氣,“我們阻止過,但你那時候太小,別人的贊美和追捧蒙住了你的眼睛,這也不是你的錯。”
“是啊,沒關系的。”
一直沉默的小太子終于開了口,他擡起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說道,“是我自願給你畫的,不是因為你打我,而且你後來還帶我出去參加畫展,雖然偷偷跑出去不小心斷了藥導致我暈倒了,但我真的很開心!”
婁清:“……”
現場吃瓜三人組:“……”無聲鼓掌.jpg
這已經不是甩鍋了,這是直接把婁清給拎起來往鍋裏扔的架勢啊。
婁清真不知道該說小太子蠢還是真性情,或許之後真的會有人相信他“天真無邪、不谙世事”的新人設吧。
婁清深吸一口氣,滿臉震驚,“我還打過你?”
小太子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像是回憶起了那時候的畫面,瑟縮了肩膀說道,“打過,但不嚴重,而且打的是左手,不是右手,我還能畫畫的。”
婁清聞言,臉上的表情轉為痛苦,他看着虛拟屏幕裏的一家人,苦笑道,“你們一定很恨我吧。”
小太子又露出那種扭曲的笑容,搖頭:“不、不恨的。”
國王又嘆了口氣,“都過去了,你和婁輕一樣,都是我們疼愛的孩子。”
婁清看着國王問道:“真的嗎?即使我對小弟做了那麽過分的事情,你們也一樣疼愛我嗎?”
“當然。”王後在旁邊說道,“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只是你在長大後受到了外界的迷惑而已。孩子,你不用責備自己,你現在安好最重要。”
婁清看着王後,似乎被王後的這句話感動了。
王後優雅地挺着脊背,臉上溫柔慈愛的表情下是胸有成竹的把握——不過是個義體,就算僥幸有了自己的意識,也不過是……
“真的這麽愛我,那為什麽我剛醒的時候,你們卻沒陪在我身邊呢?”
王後一愣,腦海裏勝券在握的結局似乎發生了細微的偏差,有什麽開始脫軌了。
婁清臉上悲戚的神情還在,但眼神裏也是真的疑惑。
“我是在出嫁前三小時才醒過來的,醒來後什麽都不記得了,你們不在身邊,只有一個管家告訴我三小時後我就要嫁給一個男人。你們知道我當時是什麽心情嗎?”
該死的混賬!
王後在心裏狠狠罵了一句,臉上卻維持着平靜,只是慈愛減淡了幾分,一臉難過地說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是德源卡的和親迫在眉睫,那怪,那國王馬上就要到了,如果我們不去早早候着迎接,他或許無法對我們做什麽,但卻可能對嫁過去的你為難。我們也很難過,但是沒辦法。”
聽到她攀扯上闫禹,婁清的眼神一下冷了幾分。他輕輕巧巧地換了個角度,複述了一遍王後的話。
“好。我和親确實是聯盟議會不顧我們意願表決的結果,你們也是迫于無奈。那為什麽在我嫁過去之後到現在快一個月的時間了,你們卻一次主動都沒聯系過我呢?而且我給你們打電話,每次都要至少打兩遍你們才會接。”
這個問題早有網友提出來,國王跟王後也早有對策,不過他們剛一開口,婁清就打斷了他們。
“而且如果你們真的像你們說的那麽愛我,又怎麽會連我身上有沒有疤都不知道?”
疤。
國王的心口猛地一跳,王後的眼角也抽了一下。
婁清伸出手,在直播間放出了一段錄音和一張有着原形疤痕的小腿的照片。
“喂。”
“父親最近好忙,我每次打電話都要打兩遍才能聯系上您。”
“嗯,是很忙。你是有什麽事嗎?”
“哦,是這樣的,我剛才看到我腿上有一塊疤,圓形的,樣子很奇特,但我忘記了那是怎麽留下的,所以好奇想問問。”
“疤?你身上哪有什麽疤?”
“您忘了嗎?就在小腿肚上,是個圓形的疤,樣子很奇特。我給您發過來看看。”
“啊,這個疤啊,這是你小時候摔了一跤,做了個小手術留下的。”
“您确定?”
“當然。這是手術儀器留下的,所以形狀才這麽奇特。我是你的父親,還能記錯這種事嗎?”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就不打擾父親了,再見。”
“嗯好,再見。”
錄音結束。
婁清站起來,撩起褲腿,露出小腿光滑的皮膚在直播間裏展示,用國王的原話問他,“我身上根本沒有疤,您是我的父親,連這個也能記錯嗎?”
國王張口結舌,王後的眼睛閃爍了幾下,但不等她想出對策,婁清又把一個幻燈片放進了直播間。幻燈片上是小太子以前出席活動的各種圖片,每一張圖片還細心标出了時間、地點以及是什麽活動。
而這些圖除了小太子的全身照,還有局部放大,每一張放大的照片都是同樣的部位——手。
小太子的右手,小手指根部外側的位置,有一個如墨點般的細小血痣。
小太子意識到了什麽,猛地捏住了自己的右手小指。
“你們說我盜用小弟的畫作,只有需要親身上陣畫畫的時候才會允許他戴着面具出席,甚至還會不顧他的身體,強行要他出席。但這些我昨晚整理的‘我以前出席過的活動’裏,小弟參加的數量至少有七成,而其中九成都是不需要現場作畫的。”
婁清舉起自己的右手,把小指放在鏡頭前,同時把剛才小太子摸手臂的截圖放上去——可以清晰看到,婁清的右手小指上沒有血痣,小太子的小指上卻能看到一點紅痕。
婁清收回手,眼神裏悲痛交加。
“你們口口聲聲說愛我,但卻對我謊話連篇。如果不是我前幾天恢複了一點記憶,意識到小弟的出現和你們的态度有些不對,所以故意試探了下父親,說不定我現在還被蒙在鼓裏,相信你們編造的一切。”
眼見事情脫離掌控,國王有些急,脫口而出:“那怎麽是編造,你小時候确實——”
“我不信!”
婁清咬着牙,眼裏蓄了淚,宛如暴雨後的一株野草,羸弱卻堅韌。他擲地有聲地對國王一家宣布,“你們說的這些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國王噎住,嘴唇抖了抖,似乎已經想不出辦法了,習慣性去瞥旁邊的王後。
王後的臉色也非常難看,并沒有開口的打算——她明白,現在辯解什麽都是沒用的。她只是直直看着婁清,仿佛要用眼神毒死婁清一般。
婁清也直視着她的眼睛,不閃不避,“雖然小太子應該是小弟的光環,但你們放心,我會說服闫禹不讓他更換和親人選的——比較幸運的是,他喜歡我,會聽我的勸。
但是關于我的過去,我是不是盜用了小弟的畫作、和親前發生了什麽、我為什麽會自殺、自殺出院後為什麽還在昏迷和親就開始了,是因為知道我會在那時候醒過來,不會耽誤和親?知道我醒過來後會失憶,不會再次自殺打斷和親?這種種的一切,我會自己去查清楚。
在我弄清楚之前,我不會再跟你們聯系,你們也不要聯系我。因為我不想再讓自己對你們産生更多龌龊的猜測,我希望我的家人是真的愛我。”
婁清哽咽一聲,“我希望我是錯的。再見,父親、母親、小弟。”
說完,婁清啪一下把視訊和直播一起關閉了。
作者有話要說:清:裝可憐?玩文字游戲?甩黑鍋?呵~(大佬叼煙.jpg)
————
晚安!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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