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婁清醒來第二天,闫禹用了一天的時間解除了所有和親關系——包括婁清與他的。然後宣布了他跟婁清即将舉行婚禮的消息。
聯盟除了送賠禮來的那艘戰艦,一反常态的躺平任嘲,與德源卡之間保持着詭異的平靜。
不過婁清暫且并不關心這些。
這天一直到太陽都下山,夜色漸深的時候,闫禹才忙完回來。
雪豹先他一步竄進了門,目标十分明确地撲住了坐在院子裏等他們回來的婁清,整只豹拉長了身體挂在婁清身上,腦袋不停地在婁清的臉和脖子邊上蹭來蹭去。
闫禹随後走了進來,他的軍裝外套已經脫掉了,白襯衫挽起,看着随性,還有些疲憊。
婁清被雪豹壓着起不來,只能扭頭對闫禹笑:“陛下這麽想我啊。”
伴生和主體之間一體同心,雖然現在雪豹對闫禹還是有些小脾氣,但大部分時候就是闫禹的情緒表達體——比闫禹的尾巴都還能暴露他的情緒。
闫禹也沒否認,走到婁清坐着的長椅邊上,蹲下去把婁清直接抱了起來。
雪豹也不想撒手,但被主體一胳膊就剝掉了。只能氣憤地踩奶似地踩了闫禹兩腳,然後一路仰頭望着婁清往裏走。
闫禹在婁清的臉上親了一下,才問道:“還沒吃嗎?”
婁清抱穩了闫禹的脖子,點頭:“嗯,等你。我聽說你把和親關系都解除了?”
闫禹人高腿長,幾步就走進了客廳,伍蘭剛剛把熱好的飯菜放上桌,看到他們進來的造型,頓時抿着嘴離開房間。
闫禹把婁清放到椅子上,拿過一邊備着的熱毛巾擦手,一邊答道:“嗯,咱們的婚期定了嗎?”
婁清:“不着急,而且也不麻煩。先吃飯吧。”
雖然雪豹、陸一揚和巴頓都已經跟闫禹透露過白天婁清說“機甲化”的事情,但這時候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着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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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晚飯吃完了,婁清才放下筷子看向闫禹:“陛下,咱們談談。”
闫禹點頭:“好。”
然後順手把雪豹收了回去。
·
夜,客廳。
暖黃的燈光照亮着客廳的一角,房間裏沒有開任何影音設備,安靜的只聽得到窗外樹葉晃動的沙沙聲,以及一些微弱的蟲鳴聲。
婁清也坐沒坐相。
闫禹坐在那張特制的大椅子裏,他就坐在椅子的扶手上,踢掉拖鞋的赤腳踩在闫禹的大|腿上,隔着軍褲一層薄薄的布料,能夠清晰感受到闫禹腿部的線條和熱度。
闫禹怕婁清撩撥自己,于是用一只手扣住了婁清的兩個腳腕,把他的腳摁死在自己的腿上,不準他亂蹭。
婁清有些不滿意,就屈起腳趾開始摳。
闫禹:“……”
闫禹覺得自己疲憊一天的意志力薄弱的快要被摳破了,他伸出另一只手直接墊在了婁清的腳底下,才說道:“不是要談事嗎?”
婁清撐着椅子扶手,低頭看了眼闫禹的手,說了一句:“一會你沒洗手不準摸我臉啊。”
闫禹:“……”
婁清:“現在談吧,今天我跟陸一揚和巴頓他們聊了一會,他們應該下午都跟你偷偷報告過了吧。”
闫禹點頭,“你想知道我小時候的事情。”
婁清卻盯着闫禹漂亮的如星雲的眼睛,說道:“那他們傳錯話了。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堅持讓自己保持這個樣子。”
闫禹的瞳孔微微收縮。
婁清:“在我屬于棘蟲的意識覺醒之前,我也跟其他所有人一樣,以為你的樣子是異化的結果;但是當我覺醒後我才明白不是。因為機甲化的異化者是非常特殊的,它來自于你的祖父——那位活了一百五十餘年,締造了德源卡王室的老人。
你的祖父是除了淩右的主體外的第二個僞王,但他比淩右的主體更認可棘蟲的身份,所以他沒想要吞噬棘蟲、霸占黃金海,而是利用棘蟲和感染,創造出了這種獨一無二的機甲化異化者。”
闫禹的眼神極為動搖,過了足足十秒,他才啞聲說道:“原來你都已經知道了。”
婁清的手搭上闫禹的肩,手指輕輕撫摸着闫禹的側臉,“嗯,我知道。除了無法動用黃金海,只能使用百分之一的棘蟲力量,以及不知道淩右的主體的相關信息外,蟲王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婁清頓了一下,又說道:“你的甲化,是因為祖父的緣故嗎?”
闫禹閉上了眼睛,緩緩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苦笑了一聲:“我沒想到你會知道。”
他一度以為這将是他永久藏在心底的秘密,直到腐爛、枯朽,也不會告訴任何人,更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哪怕是婁清。
但是意外總來得如此之快。
婁清完全能夠理解闫禹的心情,所以并沒有催促闫禹,只是把自己的腦袋靠在了闫禹的肩上,靜靜陪着他。
過了好一會,闫禹終于睜開了眼睛,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的祖父确實是僞王,德源卡的機甲也是在戰亂中他的力量凝結出的成果。他告訴我要認真挑選,告訴我要如何機甲化的方法,還告訴我要嚴守這個秘密。
我當時還小,不明白。問他既然這麽多人機甲化了,那別人如果說出這個秘密怎麽辦。”
闫禹扯動了一下嘴角,似乎是回憶起了懵懂的自己和年邁的祖父,神情難得溫柔了一瞬。
婁清問:“那祖父怎麽回答你的?”
闫禹側頭看着靠在他肩上的婁清,答道:“祖父說,沒關系,你是他們的王,他們無法背叛你。”
婁清了然:“種族禁制。”
闫禹點頭:“對。祖父臨終前給了我一樣東西,那是王族的鑰匙。也是那時候我才知道,祖父說我是那些人的王,并不是我理解的是德源卡這個國家的王,而是身為棘蟲一族的王。機甲化的人也并不是普遍意義的異化者,而是由祖父創造出來的,一個隸屬于蟲王分支的新種族。
祖父告訴我,蟲王在沉睡,但是他的識海遍布德源卡乃至宇宙,只要我們不貪婪反噬,我們一族将永遠能夠守護德源卡的安寧。”
婁清擡起頭看着闫禹:“所以你繼承了你祖父在棘蟲一族的王位?”
闫禹:“對,你應該知道,棘蟲的社會等級分明且簡單,這種王位是可以傳承的。王擁有對他種族中的所有成員的絕對壓制。”
婁清:“我知道。我的意思是,為什麽不是給你的父親?”
闫禹搖頭:“我的父親不認可自己的身份。”
婁清隐約知道闫禹将說出答案,于是也坐端正了。
闫禹的眼神焦點落在前方的昏黃燈光中,像是搖搖晃晃回到了他的童年。
“德源卡是祖父平定統一的,過程很艱辛,直到他五十來歲的時候,德源卡才算是基本上消除了內鬥和戰亂,變得和平起來。但是祖母沒有祖父那樣的壽命,她開始衰老,加上在戰亂中留下的暗疾,和平後第三年就去世了。
祖父很傷心,并且意識到了為王的代價——不對等的生命時長,注定了孤獨。
于是在祖母去世後,祖父再次到了黃金海,向沉睡的蟲王索取了第二樣恩賜——讓王的伴侶擁有與王同等的體質,因為他不想自己的後代再重蹈覆轍。”
闫禹的眼神變得苦澀起來:“沉睡的蟲王應允了忠誠的騎士的請求,但是這也需要代價,那就是騎士的伴侶也會被同化。”
婁清瞬間醍醐灌頂,差不多猜到了闫禹身上發生了什麽。
闫禹繼續說道:“雖然祖父得到了崇文的應允,卻還是因為擔心而沒有誕生後代。直到他快一百歲的時候,他才用祖母留下的卵子在人造子宮培育出了他們的孩子,也就是我的父親。
大概是因為不是自然生育的緣故,血脈的繼承沒有那麽深刻,我的父親一直到成年前都對棘蟲沒有任何感知。祖父以為是自己的血脈傳承沒有那麽強大,幾番試探後也只好作罷。但很快祖父就意識到并不是這樣。”
“我的父母是在無人區相遇的,我的母親的家人都被蟲獸殺死,是我的父親救下了她,并帶她回了王宮。他們相處、相戀、結婚,然後生下了我。
剛出生的我并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我蜷縮成一團,被半透明的白膜包裹成卵狀,我的全身甲化、脊背生着刺、雙臂外有刃,還有一條人類絕對不會有的尾巴。”
“是蟲獸的模樣。”
“我的父母吓壞了,特別是我的母親,殺死他家人的蟲獸恰好也是有部分甲化特征的,她無法接受自己生下了和殺親兇手一樣的東西,情緒崩潰了。”
“祖父說那一天兵荒馬亂,如果不是他守在産房外,我可能就被父母扔掉了。也是看到我的那一瞬間,祖父才意識到蟲王的許諾并沒有落空,只是孕育的方式導致了父親的‘正常’而已。
祖父知道怎樣使我變回人類,他也這樣做了,然後帶着變回人類的我回到了産房,告訴我母親說是她們看錯了。
我的母親被安撫了下來,抱着我仔細看了又看,然後給我道歉。”
“可惜好景不長。”
“王的血脈繼承力量強大,連自理能力都還沒有的我無法操控這份力量,只要祖父沒有守在身邊,我随時會在人形和機甲化形态之間切換。有時候還是半人半機甲的樣子。
母親發現了,然後病情逐漸加重。
一開始并沒有人發現,因為祖父在我出生那天已經跟我父母坦白了事情的起因,說只要好好引導,我只是多出了一種異化能力而已。母親似乎也接受了這個說法,過了兩天甚至還會主動來看我。
但産後抑郁症并不容易被發現和根除,她理解我的存在,明白我不是蟲獸,也知道我是她的孩子。但是她擺脫不了家人被殺害時候的陰影,更無法從生産那天看到被白膜包裹的我的記憶中掙脫出來。”
“也控制不了自己不去傷害我。”
“在我一歲的時候,她試圖掐死嬰兒床裏的我。我本能地甲化了脖頸的位置,卻刺激了她的病情。她把我的床推翻了,然後崩潰大哭。自此後祖父就将我帶離父母的身邊,親自教養我。
但那時候機甲化還是個秘密,我的甲化在孩子們的眼裏成了異類。童言無忌,話語像軟刀子一樣紮着我。
王族的異常在于我的早慧,早在半歲的時候我就有了記憶,于是雖然無法理解,但孩童時期的所有都刻進了我的腦海,當我的自我意識成形期間,這些曾經刻進記憶裏的軟刀子、父親的愧疚和疏離、母親的愛和崩潰被一一理解,并扭曲了我的認知。”
“我的血脈讓我天生認可我是棘蟲一員,但我的自我認知卻不願意承認。最後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無論我抗拒或者接受,我都是這樣的狀态不曾改變了。”
說完心底最深的秘密,闫禹深深吸了一口氣,苦笑了一聲:“或許是我的心性不夠堅強,不該為人言所動的。”
婁清也跟着嘆了一口氣,“陛下,你已經很堅強了,不要對自己太苛刻。”
闫禹看過來,沒有說話。
婁清露出一個溫柔的笑,然後朝着闫禹伸出手:“那麽,有這樣痛苦的記憶,陛下你還願意做我的王族嗎?”
闫禹聞言,松開握着婁清腳腕的手,三指放在婁清掌心:“我的榮幸。”
話落,一股淡淡的清香萦繞在了鼻間。
闫禹的瞳孔一縮——這個氣息他記得,是屬于婁清的血液的氣息。
作者有話要說:我以後再寫這種吃力不讨好的掰腦殼的文,我就是豬。晚安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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