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長靈盯了片刻, 道:“把東西收起來。”
少年聲音比平日任何時候都冷靜。
“是。”石頭壯着膽子上前, 哆哆嗦嗦把匣蓋重新扣上, 道:“少主, 現在怎麽辦, 他們會不會直接殺進宮裏來。”
因為這張血淋淋的狐皮, 這座陽光煦暖的惠風殿在石頭眼裏都變成了長着血口大盆的怪獸, 那些一直僅以傳說與幻象存在于腦海中的兇惡豺狼也仿佛有了實質。
長靈搖頭:“這種東西輕易進不了內廷, 你想辦法去查查, 是經誰的手送進來的。”
“是。”
石頭兩腿仍在打顫,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師父手下一個稍微機靈點有眼色的毛頭小子而已,和在布滿殺氣的狼窩裏行走相比,以前和祝蒙殿裏侍衛幹架那點孤勇算個屁。
長靈道:“不用怕, 兩軍交戰,誰先沉不住氣誰輸。”
“他們主動挑釁,就先輸了一步。”
“嗯!”石頭用力擦掉剛才不争氣吓出來的淚, 重拾信心道:“奴才現在就去打聽。”
**
昭炎正在勤政殿與衆人議事。
陰燭遠遠見長靈過來, 手裏還提着食盒,忙迎過去, 躬身笑問:“少主又來給君上送湯?”
長靈點頭。
陰燭笑呵呵道:“正巧君上午膳沒用什麽湯水,少主這湯送的可真及時。”
小狐貍突然開竅知道讨好君上是好事, 只是這個時間點……陰燭不着痕跡笑道:“要不,少主把湯交給奴才?君上這邊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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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靈瞅他一眼,卻緊緊摟住食盒, 道:“我想親自送給他。”
“那行……”
陰燭也想不出其他理由推拒,只能道:“那老奴給少主尋個陰涼處,再讓人搬個凳子過來,少主千萬別亂走。”
陰燭把長靈安排在回廊裏一個隐蔽的角落裏。
縱然如此,一些眼尖的大臣依舊發現了長靈的存在。
“難道那就是……”一名蓄着長須的朝臣停住腳步,愕然睜大眼,很快那份驚愕就變為憤怒:“勤政殿乃前朝重地,君上怎麽可以把人弄到這裏來!這這這,簡直胡鬧!”
另一朝臣已氣憤的低聲附和:“若是真的,豈止是胡鬧,簡直是色令智昏”
他話音剛落,伴着一聲慘叫,那內侍已被密密麻麻的蟲群包裹。回廊一角立刻騷動起來,陰燭聽到動靜,打眼一望,怒道:“快去把那不長眼的拖下去,休要驚擾了君上議事。”
蟲群一時半會是驅趕不走了。
殿前守衛索性用靈網将人與蟲一道網住,直接拖了下去,那內侍登時發出一陣更痛苦的慘嚎,但只是短促一聲,便沒了聲響,應是被堵住了嘴。
陰燭悄悄往回廊角落裏看了看,見長靈始終垂着眼睛,在抱着食盒打盹兒,并沒有注意到這邊情況,一顆心才落回肚子裏。
**
長靈一直等到傍晚,才尋到空隙進去。
昭炎自案後擡頭,眉間陰沉沉的,見是長靈,那陰沉方一掃而光,笑道:“過來。”
長靈依言過去,依舊把食盒放到禦案上,這次沒遠遠躲開站着,而是近前,一聲不吭的抱住了昭炎的腰。
小東西乖巧的異常。
昭炎好笑道:“怎麽了。”
長靈不吭聲,沉默的抱了他一會兒,才松開手,打開食盒,把湯端了出來。
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彌漫在鼻端。
昭炎望着那湯色怔了好一會兒,把人抱在腿上坐了,問:“到底怎麽了?怎麽瞧着悶悶不樂的?”
長靈便順勢把腦袋抵在他胸膛上,小聲道:“我有點冷,夫君,你抱抱我好不好?”
昭炎才想起來,今日因為要議幾樁不能耽擱的軍政要事,恐怕是讓小東西在外面久等了,多半凍着了。一方面是他考慮不周。另一方面,他也沒料到,小東西真會等他到議事結束,親自把湯送進來。
昭炎愣了愣,笑道:“你剛才叫什麽?”
長靈仰起頭,烏眸漾着光,仿佛揉碎了的星子,反問:“你難道不是我的夫君麽?”
小東西聲音軟糯糯的,鼻音裏帶着濃濃的委屈,異常乖,因出了汗,後頸雪膩膩一片,晃得人眼花,俨然又變回了那個勾人的小妖精。
昭炎再度失笑,不由緩了聲:“當然是。只是,宮裏很少這麽叫。”
宮中禮儀森嚴,他父君為了度化狼人身上的野性,建鎖妖臺,設執法官,制定了一系列堪稱苛刻的規矩與制度,以震懾西境,讓百姓們明尊卑,知禮儀。
對待內廷亦如此,而且比其他地方都更嚴苛,為的是以身作則,防止禍起內廷。
對于寵妃們,他會賞賜他們珠寶,贈予他們華服,滿足他們各類小要求,允許他們耍小性子,但絕不容許他們做出任何有違內廷的法度的事。在位分排序上也是嚴格按照內廷規章,由鎖妖臺統一拟定并監督執行,而不會因為一己喜好就随便給某位妃子升位分。
所以那些寵妃對他父君也都是懼怕對于愛意,私下裏再乖張任性,也絕不敢當着他父君面造次。
在他記憶裏,即使是某段時間最受寵的人,見了他父君亦是規規矩矩行大禮,言必稱君上,不敢有任何不敬之色。就是給他們一百個膽子,恐怕也沒人敢在他父君面前喚一聲“夫君”。
尋常百姓家最普通不過的一個稱呼,在宮裏卻是禁忌,奢求。
哪像這個小東西。
一點規矩都沒有,顯然被他給寵壞了。
方才乍聽到這樣通俗充滿煙火氣的稱呼,他甚至沒回過味。
“哦。”長靈像不高興的往他懷裏拱了拱,悶聲道:“你們狼族規矩真多,我不叫就是了。”
昭炎被逗笑。小東西今日表現實在異常,不僅按約定給他做了湯,還主動親近他,與他撒嬌耍脾氣,心想,以小東西的聰慧與識時務,想必是看清了形勢,抑或說臣服于形勢,知道在這座狼王宮裏能依靠的人僅有他,所以才學着讨好他,學百姓家叫他夫君。
雖然瞧不出幾分真幾分假,但這樣的乖巧、依戀與撩撥勾引依然令他感到欣悅。
小東西好不容易朝他伸出了一只小小的觸角,他可不能讓這只觸角再縮回去。何況他如此乖巧,這樣的小事,他願意盡量順着他。昭炎俯身,作為回禮,在小東西瑩白耳垂上輕輕吻了下,溫聲道:“不,本君允許你叫。”
長靈感受着耳垂上密密湧起的酥麻,身體不知不覺放松了許多,複擡起頭,手臂軟軟攀住昭炎的頸,眼睛亮亮的問:“真的麽?”
昭炎受不了他這副小妖精模樣,直接把着腰把人固住,道:“但要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若給旁人聽見,這天狼的規矩可都要讓你壞透了。”
長靈不喜歡這個體位,扒開他手,繼續往他懷裏拱。
昭炎挑眉,手上稍稍一使力,小東西立刻短促的嗚一聲,烏眸迅速浮出層水汽,老實趴着不動了,只露一個烏黑的腦袋對着他。
昭炎用手掌丈量着,一面感嘆于小東西的柔弱無骨,一面又驚訝于行事時小東西的柔韌有力,仿佛一條怎麽折都折不斷的柳。狼族天生體格剛健,骨骼肌肉皆淬煉的如鋼似鐵,硬而結實,無論如何也修煉不出這般柔韌的腰肢,就是在狐族內,恐怕也罕見。這小東西,也不知是如何給養出來的。
正想着,長靈忽然悶聲道:“我想要。”
昭炎疑是聽錯:“什麽?”
“我想要。”
長靈重複了遍。
昭炎覺得自己要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支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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