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年輕奴隸緊盯着山道上的那抹青色, 腦中揮之不去的全是方才少年仰首時, 那雙寒星般漂亮的烏眸, 像符禺山上的烏靈寶石一樣熠熠奪目, 他沉吟片刻, 道:“不急, 看他到底要做什麽。先把兵器都放下。”

“是。”

年輕人顯然威信很高, 他一發話, 其他奴隸紛紛放下了舉起的寒刀。躲在洞裏患病的奴隸們也悄悄探出頭, 打量外面的情況。

這處山坡不算太陡,長靈很快帶着石頭與棠月爬了上來。

奴隸們的神色立刻高度警惕起來。

長靈拉下鬥篷兜帽,道:“我叫塗山長靈,是過來為你們醫治瘟疫的。”

少年烏發明眸,膚若美玉, 漂亮得不可思議,立在這昏暗的雨幕間,仿佛天上墜落下來的精靈, 讓這幽暗一隅都突然亮了起來。

就連符禺人最崇拜的離火光芒, 在這少年面前都黯然失色。

“塗山!”

“是狐族!”

“不是狼人!”

短暫的驚豔與驚呼之後,衆奴隸驚疑不定的望着少年發頂那對雪白狐耳, 竊竊私語起來。

長靈不慣被人如此審視,重新将兜帽拉了起來, 依舊只露了一雙烏眸在外,環顧一圈,問:“請問你們的首領是誰?”

“是我。”

站在最中間的年輕奴隸開口道。

他目光依然有些發怔的盯着面前的狐耳少年, 答完這一句,久久說不出其他話。其他被憤怒包裹的奴隸已經高聲嚷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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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憑什麽相信你!”

“青丘來的狐貍崽子,天狼的走狗!”

“你一個半開靈的小狐貍懂什麽醫術,是不是狼族人故意派你來謀害我們的!”

長靈一歪腦袋,道:“你們除了信我,沒有別的選擇。”

立刻有人發出不屑的嗤笑。

長靈道:“我知道,你們手裏藏了許多厲害的兵器,你們不懼狼人,甚至抱了必死的決心與他們玉石俱焚。”

“可如果你們真的不在意性命,早在符禺滅國時就應該殉國,為何要在這奴隸場內為狼族人做奴隸,日夜遭受踐踏與打罵。”

“蝼蟻尚且貪生,想活着并不是什麽丢臉的事。無論你們在這個地方忍辱負重的目的是什麽,一切事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如果有辦法能治好瘟疫,保住你們及你們父母親人的性命,為何一定要以卵擊石選擇死路?”

這些話顯然觸動了奴隸們的心頭痛,很多人眼裏都迸住憤怒的火苗。奴隸們像被揭掉了遮羞布一樣,惱羞成怒的盯着對面的少年。

被稱作“少族長”的年輕奴隸終于開口,道:“并非我們一定要選擇死路,而是我們與狼族已經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我們之間的仇恨,根本沒有化解的可能。方才你也看到了,那些官兵根本不管疫情如何,為了徹底杜絕瘟疫蔓延,他們要活活燒死我所有的族人。”

長靈搖頭,道:“這世上根本沒有永遠的朋友,更沒有永遠的敵人。符禺人掌握着仙州內最先進的玄鐵冶煉技術,你們的內丹屬性可以根據需要任意催動離火種子,其他任何部族都無法做到。狼族人就算再恨符禺人,都不會将你們趕盡殺絕。”

“一派胡言!”一個年長的奴隸怒不可遏道:“你騙誰呢,那些官兵分明就是要将我們趕盡殺絕。”

石頭忍不住道:“那些人根本不是官兵,而是叛軍,他們的目的就是要将你們逼上絕路,和他們一起造反。你們千萬不要上當。”

老奴隸道:“造反有什麽不好,殺出這天寰城,我們符禺人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家鄉,再也不必給狼族人做奴隸!”

“沒錯,殺出天寰城,再也不給狼族做奴隸!”

其他奴隸激動的響應起來,躲在洞穴裏的奴隸們眼睛也漸漸泛紅。年長的奴隸朝中間年輕的奴隸道:“少族長,你千萬不要聽信這小狐貍崽子的花言巧語,他一定是狼族派來迷惑我們,好放松我們警惕,将我們一網打盡!”

“沒錯!”

“我們剛剛燒死了那麽多狼族士兵,狼族根本不可能放過我們!”

“少族長,幹掉這小狐貍,我們一起殺出去!”

一些躲在洞裏的小奴隸甚至丢出石頭往長靈身上砸,罵道:“天狼的走狗,趕緊滾!”“殺了他!”石頭連忙擋在小少主前面,額頭立刻被迎面擊來的一塊石子砸出好大一塊青紫。棠月欲抽劍,被長靈止住:“不要動手!”

又一片飛石從洞內飛出,砸到長靈膝上,在青緞鬥篷上留下一片泥痕。

年輕奴隸忽喝止道:“都住手!”他喉結滾了滾,望着長靈道:“你不必再多費口舌,我們是不會退讓的。”

“還有,我們也并非以卵擊石,我們有充分的把握能打敗狼族軍隊。你也是被那暴君擄來天狼,不得不聽從他的命令吧?不如,你加入我們,和我們一起殺出天寰城吧!”

他目光灼熱,握起懸在胸前的一枚哨子,放在口中吹了長長一聲。一時,山峰各處野草蔓延似的,應聲冒出來一道道褴褛的身影,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幾乎将整座山都占領了,顯然也都是符禺人。

棠月倒吸了一口涼氣,道:“怎會有這麽多人。少主,你看那是什麽!”

長靈轉頭一看,就見對面山峰上,幾個壯年奴隸正推着一架造型奇特的巨大弩床傲立在山腰一塊平地上。

“是新式弓.弩。”

“沒錯。”年輕的奴隸不掩驕傲的開口:“此弩名長風,既能發射□□,又能投放離火火石,威力是舊式弩床的十倍。憑它,我們足以打敗狼人的軍隊。”

衆奴隸再度情緒高亢,熱血灌頂。

長靈從石頭和棠月背後出來,抿了抿嘴角,冷靜的道:“若只憑一架□□就能擊敗數萬玄靈鐵騎,你們也不會在天寰城做整整兩百年奴隸了。”

“若我沒猜錯,你們是将這批新弩販賣給了君夫人及褚雲楓,讓他們來幫你們打這場勝仗。可你們如何篤定,褚雲楓一定是玄靈鐵騎的對手。”

那少族長神色微變,道:“你的意思是,玄靈鐵騎可以敵過我花費兩百年研制出的弓.弩?”

長靈道:“既然諸位也沒有必勝把握,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我為諸位醫治瘟疫,如果褚雲楓得勝,諸位要殺出天寰還是殺回符禺,請随意。”

“如果玄靈鐵騎獲勝,只要符禺不反,褚雲楓給諸位的條件,新君一樣可以給。”

衆人嘩然。

年長的奴隸不屑道:“你是狐族人,憑什麽代表狼族的新君給我們承諾!”

長靈道:“因為我有金冊寶印,當然可以給諸位承諾。”

石頭上前一步,将錦盒裏的東西呈給衆人看。

衆人皆露出驚疑不定之色,雖然他們僅有耳聞,并不知道真正的金冊寶印長什麽樣,可觀小狐貍氣度從容,倒的确不像說謊。

“阿爹阿爹。”

一個衣衫破爛的小女孩光着腳從山洞裏跑了出來,扯着那年長奴隸的衣角抹眼睛:“哥哥又睡過去了,臉上特別燙,阿媽怎麽叫都叫不醒。”

年長的奴隸臉色一變,焦惶的往洞口方向望了眼,但顧忌長靈三人,又不敢輕易抽身離開。

長靈低頭解下腰間的靈囊,從裏面取出一枚青色的藥丸,置在掌心,遞到老奴隸面前,道:“這是可以驅除瘟毒的丹藥,給他服下,應該可以暫時緩解症狀。”

老奴隸極度警惕以及不信任的盯着那粒藥丸,并不接。

長靈歪了歪腦袋,道:“瘟疫分起疹、發熱、昏迷、周身潰爛、內髒衰竭五個階段。我若沒猜錯,令郎應是最早被傳染上瘟疫的那批人之一,如果再不服藥,毒氣随時會侵入肺腑,屆時就算神仙下凡也回天無力。”

“你……”

老奴隸驚愕道:“沒錯,他手腳的确出現了好多處潰爛,從前日開始就不停的流膿水,你怎麽知道。”

長靈道:“我說過,我是過來為你們醫治瘟疫的。”

“阿叔,細柳是你和阿嬸唯一的兒子,我們試試吧。”

一直沉默的年輕奴隸忽然開口。他盯着對面少年只露出半截的瑩白五指以及躺在少年掌心的那粒青色丸藥,果斷伸手将丸藥接了過來,微一點頭,轉身大步往山洞而去。

小女孩也連忙牽着老奴隸跟了過去。

其他奴隸依舊握刀擋在洞口前面,警惕的提防着長靈三人。倒是原本探着腦袋往外張望的那些患病的奴隸們,都紛紛縮了回去,去鑒定那藥丸的效果去了。

“醒了醒了!蒙大叔家的細柳醒了!”

很快有小奴隸高興的奔出來報信。

衆奴隸喜出望外,都大大松了口氣,臉色露出激動喜悅的神色,再對上那依舊歪着腦袋望着他們的小狐貍時,未免有些心虛。

這小狐貍,難道真的是老天爺派來拯救他們這個多苦多難的部族的麽!

這時那名被衆奴隸視作首領的年輕奴隸牽着蒙家的小女孩從洞內走了出來,衆人自覺讓出道。

年輕奴隸背脊挺拔、目光炙熱的望着長靈,道:“我叫落楓,是符禺的少族長,我替我的族人謝謝你的藥。”

語罷,他鄭重伸出右手,想用符禺的禮節和對面的少年握一下手。

然而少年只是睜着烏漆雙眸定定望着他,以及他那只停在半空的手,眼睛骨碌碌轉了下,手腳始終藏在青緞鬥篷裏,像不懂是怎麽回事。

落楓失笑,有些遺憾的收回手道:“我忘了你不懂符禺的禮節,沒關系,以後我們可以慢慢交朋友。”

在這個漂亮的宛如精靈的狐族少年面前,落楓聲音不覺柔和起來。

“請問,你還有多餘的丹藥麽?洞裏面還有我許多患病的族人。”

長靈點頭,将手伸進靈囊裏數了數,道:“還有九顆。”

“只有九顆?”落楓輕輕一皺眉,不掩失望道:“今日又有一批人被傳染,九顆恐怕遠遠不夠。”

長靈道:“我已讓人去護城河沿岸去收集能解瘟疫的靈草,應該很快就能送到。畢竟——”

少年有些無辜道:“在确定藥效前,我無法煉制太多成藥。”

衆奴隸:“……”

敢情小狐貍剛剛是拿他們試藥來了。

“護城河?”落楓沒有太介意試藥的事,他有些不懂:“那不是傳染源嗎?怎麽能去那裏取藥草。”

長靈道:“世間萬物都是相克相生。護城河的河水既然是傳染源,能解毒的藥草,一定是長在河水裏。”

落楓點頭:“我不懂藥理,不過我相信你——符禺的朋友。煉藥需要哪些準備,在這裏可以麽?”

長靈道:“給我一處單獨的洞穴就可以。其他東西我的人會送過來。”

“你的人……”落楓正奇怪,石頭忽指着山谷下方道:“少主,他們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支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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