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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了2000?”他在聽到我說完我欠了多少錢之後,微微詫異,可能是想象不到我怎麽會欠了那麽多錢,面部表情管理的顯山不露水,臉上的神情冷靜大于驚訝。

我失落的與他并行。

通過聊天,我了解到,他的家在我家鄰村,從我家到他家竟然只需要步行二十分鐘。我家離學校的距離不算遠,也不算近,步行一個小時左右就能到。有時家裏人忙,沒時間接我,我就會步行走回去。他跟我一樣,但是他每次回去會走另一條路,所以我從來不知道我們原來是可以順路回家的。

“沒關系的,馬上放寒假了,我們可以利用寒假的時間出來掙點錢,而且我每年壓歲錢都會存起來,我可以先幫你還,不用擔心。成績也不要太擔心,功課不會的可以問我。”

“掙錢,怎麽掙錢?你有2000嗎?而且,你不怕我還不起?”我的情緒并沒有因為他的安慰變好,眼睛紅腫的像只兔子,語氣不自覺的有些咄咄逼人。

走出街道進入一段土路,路的兩旁也從樓房變成了農田,農田被白雪包裹,世界一派銀裝素裹。

路旁種了兩排白楊樹,光禿禿的枝丫上偶爾有一個鳥窩,均落滿了雪。

我們踩在雪地上,地上剛剛積累一層薄雪,一踩一個腳印。

我們慢慢的走着,四行腳印在我們的身後被印出來,不久又被新雪覆蓋。

“不怕,還不起就送你了呗。”他風輕雲淡的輕飄飄說了一句。

世界上,竟然有那麽蠢的人。

我站在原地,呆楞的看着他的背影,心底有些暖,眼睛又酸又澀。我站在原地,停頓幾秒,接着又跟上去。

“算了,我自己想想辦法吧,成績可能要你多費心了。”我吐了一口氣,這時,內心才真的輕松起來了。

……

我站在那年我賭博過的小賣部門口,門口的紅帆挂了二十年,顏色早已褪了色。

我走進小賣部的裏面,裏面的格局和以前沒有太大的變化,唯一不同的是當年的機室被警察關閉了。幾年前。國家嚴打禁止賭博,很多小地方的游戲機老虎機什麽的已經被禁止私營,這件事,我也是知道的。

老板娘還是十五年前的人,唯一的不同是歲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跡,人胖了不少,臉上的皺紋仿佛在訴說着她經歷過的風霜雪月。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我都這麽大了啊。

“買什麽的?”老板娘輕飄飄的瞥了我一眼,問道。

我遲遲沒開口。

……

此後,大頭還約我出去賭博,我說什麽死活也不願意了。

我戳了戳大頭,一臉嚴肅,問道:“你老實跟我講,你賭博那麽多錢哪來的?”

大頭顯然沒有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呆楞了片刻,語氣帶着雲淡風輕道:“你管老子哪來的錢,我說你小子最近怎麽回事,被劉瑞灌迷魂湯了,跟他走那麽近?我怎麽看那小子怎麽不順眼。”

“你甭給我岔開話題!”我是真的生氣了,每次跟他提這個問題,他總是避而不談。

“你他媽老實說,你的錢到底哪來的?”我有些急了,怕我唯一的兄弟走上歪路,畢竟他每次賭博都拿出厚厚一沓鈔票,說沒有貓膩我不信。

他還是不說,甚至臉上有些愠怒。

我推了一下他的胸膛,氣勢洶洶道:“你他媽夠狠,要不是我兄弟,我才不管你的死活!曹要不是你拉我去賭博,我能欠那麽多錢?”我越想越來氣,盯着他的眼神也變得不和善起來。

“曹尼瑪,你說的是人話嗎?他媽你自己要賭的,好幾次問我去不去?曹現在裝什麽清客?你能耐啊,孫賊~”大頭沖我吐了口口水。

從小到大,我第一次跟他吵起來。我們越吵越兇,甚至連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的話都說出來了。

大頭似乎氣急了,一個拳頭就往我臉上招呼過來,我被打的猝不及防,一個踉跄眼冒金星,回過神來反手就是一拳。

我們倆你一拳我一拳招呼來招呼去,他踢我一腳,我踹回去,誰也沒有讨着好。

其他人回來的時候,被我們兩個氣勢洶洶的狠勁吓呆了,站在門口圍成一圈,把門口堵的密不透光。只見房間內也滿目狼藉,牙刷杯落了一地,桌子斜傾在一邊,水壺也碎了兩個,玻璃渣子碎了一地,我們倆身上都是血,分不清誰是誰的。

我的頭破了,腿也被水壺內膽炸開的玻璃劃破了,打的急眼了,連身上傷口的疼痛都察覺不出來,大頭比我好不了多少!

第一個沖進來的是劉瑞,護在我的身前,大頭吐了口血水,惡狠狠看了眼劉瑞,推開他,擠開門口的宿舍人群走出去。門口站着的,除了我們宿舍的。還有其他宿舍的,巴掌大的地方擠了二十多個人。劉瑞一邊打量我的傷,一邊沖着門口道:“都散了,散了。”

宿舍其他人才反應過來,幫劉瑞把門口聚集的人群疏散了。

我和大頭打架的事,還是讓老師知道了,其實想不讓老師不知道也難,我們倆都挂了彩,還都在最顯眼的位置,就算沒有人去告密,老師也能看出來我們倆打架了。

老師把我們家長叫來了,我媽來的時候,聽說我跟大頭打架,都不敢相信。我和大頭沒穿褲子的時候就認識了,從小好的像穿一條褲子的兄弟,我們兩個能打架?

我媽在電話裏再三确認過确實是我們兩個打架的時候,放下手裏忙的活計,匆忙的趕過來。

她到的時候,我正和大頭兩個人在辦公室挨訓,教導主任認真的把老師教育學生千年不變的一套說詞搬出來。說到興奮的地方時,用教杆甩在桌子上,發出“啪——”一聲脆響,嚴厲批評道:“父母送你們來學校,不是來打架的,是讓你們好好學習,将來回報父母的。你們呢?說!為什麽打架?!”

問了我們好多遍,我們誰也不說。我現在心裏還憋着一股子氣。其實教導主任訓話的內容我一點兒都沒聽見。課間的時候,劉瑞擔心我,探頭探腦的一直在辦公室門外往裏面瞟,然後還進來找語文老師要下節課的課時作業本,然後一邊說話,一邊朝我看,觀察我們這邊的情況。

劉瑞七科成績,每一科都是第一名,每次成績總分都高出第二名七八十分,他還是好幾科課代表,哪幾科我忘記了。

自從他成績每次都是年紀第一,他的身邊圍滿了班裏的尖子生,他從前就不和我們多交流,上次對我說“還不起就送你了呗”,着實讓我驚吓了幾天沒緩過勁來,我跟他,在此之前,總共沒有說過兩句話。我是真的被感動了,以至于他在我心裏的地位比我身旁這位剛剛跟我打架的十年發小還要重要。

我媽來了就看到我們兩個難兄難弟,挂了彩站在旮旯角落裏,頭耷拉着,無精打采。被教導主任罵了将近兩個小時了,兩個小時了他竟然能一口水不喝,一句話不歇,訓斥我們的話不帶重樣的。我覺得他擁有這個技能,也算是天賦異禀的奇才了。

大頭的媽去世的早,他和他爸相依為命,他爸托我媽來看看,他就不過來了,家裏忙不過來。

我媽把我們領出校園的時候,夕陽西下,橘色的夕陽散發着柔和的光芒撫摸着地平線。我媽一路上沒說話,我們倆老實的跟着,她不說話,我們也不說話。她帶我們到熟食攤上,要了兩碗豆漿和倆籠包子。

香噴噴的包子冒着蒸騰的熱氣,被老板放在蒸籠裏端出來,我瞅着面前那碗霧氣騰騰的豆漿低下了頭。

“吃吧,天冷,一會兒就涼了。”

我媽把豆漿和包子推到我們倆面前。

“媽,你不吃嗎?”我擡起頭,有些愧疚的問道。

“我不吃。”她輕輕搖了搖頭,整個人放松下來,沒有剛來的時候那麽焦急的感覺了。

“你們老師說的那麽嚴重,說你們兩個打得很兇,還說你頭上破了一個洞,可把我吓死了!”我媽想起來什麽似得,後怕道。

“你們倆為什麽打起來?從小到大連架都沒吵過,什麽事兒值得哥倆兒打起來?”我媽停了一會兒,疑惑的猜疑道:“你們倆,是不是同時喜歡上一個女同學了?”

聽到這一句,我剛喝進嘴裏的一口豆漿差點噴出來。

更讓我沒想到的是,大頭嗫嚅着,委屈道:“還最好的朋友呢,嬸兒,您不知道林子現在都不跟我玩了,整天跟在我們班那個劉瑞屁股後面,回家都不跟我一塊兒回去,說看見我就煩。”

我站在那家熟食攤前,想起了大頭的話,無意識的笑出了聲,然後又想起了我已經去世的媽媽,心中酸澀萬分。

熟食攤的老板見我在他家門口陰晴不定,怪異的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肯定把我當瘋子了。

我步伐沉重,胸口像壓着一塊石頭,頹然地背過身去,輕輕吐出一口氣。十五年過去了,劉瑞丢了也就算了,我媽也不在了。我深呼吸兩口氣息,平靜下來後,在老板詫異的目光中,離開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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