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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網絡還沒有這麽普及,很多學生時代的同學在畢業後,就失聯了。

我和他,就這樣的錯過了。

“叮——”手機震動,微信鈴聲響了一聲。

大頭給我發了一條信息:林子,給你看。

然後他發來了一張圖片。

照片中一棟破舊的小樓矗立在夕陽黃昏下。這是一棟五層小樓,樓身上原本白色的瓷磚殘破掉落,從前窗明幾淨教室落滿了灰塵,透過沒有玻璃的窗戶可以看到教室裏面桌椅胡亂擺放,破舊不堪,教室前面的黑板也斜掉了下來。樓的四周長滿了雜草,幾乎看不出原樣,但我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我的母校。

如果不是我曾經在這裏念過書,我還以為這是哪個廢棄的工廠,我打字的手有些顫抖,寫道:你哪來的這張照片?

大頭秒回:震驚吧,我今天和我老爸經過這裏,才發現,我們以前的母校倒閉了。

那充滿我青春回憶的母校——我和他一起生活過的地方,承載着我們共同的歡笑與淚水,如同我們逝去的青春,消散在時光的隧道裏,從此一去不複返。

十五年前,我和大頭轉學到這所學校,因為村裏只有小學,到了初中,很多家庭條件不錯的,就把孩子送到城裏讀書,條件差些的,就送到鎮上的初中,上下學需要騎行車來回。我從小身子弱,風一刮都仿佛能把我吹跑,我媽怕我經不起折騰,把我送到了這所價格便宜離家稍微遠一點的寄宿學校。

這所學校所在的地區,是具有城鎮化設施的農村。跟城裏比,規模比不上,跟農村比,比農村更時髦,有街道有公園,更像是縮小版的小城鎮,但他确實是農村。

真應了那一句: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大頭外向活潑,很快和班裏人打成了一片,他不管跟誰說話,都要攬住我的肩,說這是我兄弟。于是,一向慢熱的我,奇異而又快速的融入了班級集體。

這所學校規模很小,初中只有兩個班級,一個班只有50多個人,有一半是走讀的,住校生只有二十來個人,男生一間宿舍住八個人。當時我和大頭住一間寝室,我們宿舍空了兩張床位,總共有六個人。

我的下鋪是在開學第二天才來的,那天我記得很清楚,吃完午飯後我是第一個回寝室的。正午明媚的陽光透過門窗的玻璃照射到桌子上的鏡子,鏡子反光刺激了我的瞳孔,我迎着射過來的光線,眨了眨眼睛,再睜開眼,就看到他站在我的面前。他的臉一半在陽光裏,一半在陰影中,刀削似的臉龐棱骨分明,鼻梁高挺,目光深邃的望着我。我一時忘了如何反應,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心中一時詫異,因為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麽好看的人,看起來不像中國人。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轉頭繼續整理自己的床鋪,我這才發現他原來是我的下鋪。

“你怎麽現在才來?”即使是慢熱不愛先向陌生人開口說話的我,也沒有忍住內心的疑惑,開口問道。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正是那時的一眼,驚豔了我的整個青春歲月。

“家裏有事。”他停頓了一下,回答的很冷漠。

我摸了摸鼻子,低下頭走過去,沒有再問,而是走到隔壁大頭的床上坐了下來。

沒過兩分鐘,大頭和其他幾個人嬉笑着從宿舍門口進來,人未至聲先至。

他們一進來就看到我的下鋪來了一個新的同學,默契的都看了他一眼,只有大頭說了一句:“呦,又來了一個”。然後他們當他不存在一樣,繼續說他們進門時開的玩笑。

接下來幾天,我知道了他叫劉瑞,他從來不參加我們的話題聊天,也不跟我們一起出行,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我想親近他,但是找不到機會,那時候我對他的感覺還不是喜歡,而是一種好奇心。

這種好奇心,使得他的身上就像是有一根牽引繩,而繩子的另一頭,我的眼睛在緊緊牽連,我的目光總是不自覺的向他移動。

這麽好看的人,為什麽都沒有多少男生跟他交流,一開始很多女孩子倒是圍着他的課桌,但是他的反應很冷漠,于是漸漸女孩子也不會跟他說話了。他的存在,在班級裏,變得越來越透明。

我想摒棄現在的小團體,跟他一起吃飯,一起漫步在校園,跟他說話,我總是找借口,跟大頭說,我有事先回寝室了。然後偷偷跟着他的步伐,從食堂走回寝室,一前一後,跟一個小尾巴一樣。

他的步伐不徐不慢,走路優雅,背脊挺直,一點兒也不像宿舍裏的其他人。他的衣服總是一塵不染,喜歡穿白衣服,換下來的衣服從不過夜。我坐在他下床的時候,能聞到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說來也奇異,我竟然有點不敢跟他講話,寝室的其他人也不跟他說話,我感覺到自己的內心有個爪子在撓,不安分的騷動。

“劉瑞。”我在心裏默念過無數次他的名字,卻從來沒有一次當面這樣叫過他。

我的內心越來越焦慮,常常垂頭喪氣,有一種求而不得的失落感。我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到底想要什麽,我問自己:我是生病了嗎?

時光抹掉了校園裏的綠色,在學校的青石板路上鋪了一層白雪。我們脫下了短袖,換上了厚重的冬裝。夏日的百花争豔,冗長的蟬鳴也被冬日的寂寥與蒼白代替。

我們漸漸對學校外面街道上熟稔起來,而他也深深埋在了我的心底,等我知道那究竟是什麽的時候,我卻不敢再去碰觸,那個答案太過驚悚,足以毀掉我的人生。同性的戀情,這太可怕了,我該怎麽辦?

我回家了,闊別了十年的老家,十年前,父母在A 市買了一套房子,此後,我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我拿着照片,大頭發給我的那張圖片,被我打印了出來。我拿着它,來到了當年的那條街。我所在的學校叫“農場初級中學”,矗立在十字路口左拐不遠的街道上,就是這條街。我站在路口望了望,記憶中的街道已經模糊不清,隐約記得這條街上遍布我們的足跡。某一年的夏日正午,烈陽似火,我們穿着短袖在街道上行走,青春洋溢,汗流浃背,短袖的後背被汗浸濕。我們每人拿着一只雪糕,冰涼的甘甜融入口腔,被唾液包裹順着喉嚨滑入胃裏,心窩都舒爽了,透心涼。我們肆意歡笑,心已飛揚。

這一段已經被我遺忘的青春,當我再一次出現在這個路口,又全部都想起來了。

某個短假,假期開學回來,在校門口,大頭神秘的指了指自己的褲兜,沖我擠眉弄眼,道:“別忙着回學校了,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長長見識。”路邊有很多賣熟食的小攤,他帶着我穿過街道,沿着道路前行,經過一家洗剪吹,到了我們經常去的小賣部,從小賣部穿行而過推開後門,發現別有洞天。昏暗寬敞的室內座椅沿着牆壁一字排開,座椅前擺放十多臺着游戲機。每臺游戲機前都坐着一個人,中央還有一臺閃着彩燈的機器圍着五六個人,他們佯裝鎮定內心緊張的盯着中央飛快旋轉的動物玩偶。“沒見過吧?”大頭表情很神氣,得意洋洋的問我。

我指着角落兩臺無人問津的水果機,道:“這種的見過。”那是一種可投幣壓住的小型賭博游戲機,因為上面,都是蘋果,木瓜,橙子等水果,圖案所以叫水果機。家裏小店裏擺放着這種水果機,我曾經看過村裏大爺們圍着機器四周,哄笑咒罵,情緒變化無常的令人驚訝。

大頭神秘兮兮的指了指自己的褲兜,從褲兜裏拿出一個布包,裏面是厚厚一沓百元大鈔,我頓時吓了一跳,面色鐵青,口幹舌燥且有些結巴的問道:“大頭,你……你你哪來那麽多錢?”大頭腦袋瓜子圓的像瓜瓢,搖頭晃腦,道:“你甭管兒”。然後走進去挑了一臺機器,在機器前面坐下,将中華香煙排在有些機器的面板上,抽出一根點燃,翹起二郎腿。

我的腦袋開始撒冷汗,大頭是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哪來的這麽多錢?只見大頭拿出兜裏十張百元大鈔,在空中揚起紅鈔票,略顯興奮地喊道:“老板娘上分。”一個穿着碎花紅棉襖的婦女,扭着屁股,不耐煩的走過來,拿鑰匙在機器頂上領擰了十下,一把抽走了大頭手上的錢。

我看了一眼1000元錢等于1萬分,紅閃閃的數字1萬,還沒亮起多久,就眼睜睜看着它蹭蹭蹭的減少。這時我才注意到,大頭盯着機器屏幕,雙手像白面團一樣摁在面板上,每個按鈕可押注的分數是999分,不過五秒鐘,1萬分就變成了,可憐的十分。大頭并不在意,當碩大的紅色數字,變成零時,彩燈亮起,然後像一條蛇,在屏幕上的正方形邊緣游竄。黃色捷達,機器冰冷的聲音響起,緊接着,是閃爍的彩燈和一段歡快的鈴音響起。坐在機器前的賭客們,有人低聲咒罵一聲,有人憤然離席。

大頭盯着屏幕,不一會兒靠在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煙,吐出缭繞煙霧。他再次揚起了鈔票。我在大頭身後看了一會兒,便摸清這種賭博機器的玩法,其實和水果機的規則差不多,只不過,十數臺機器連在一起。游戲同時進行。一臺機器一共有12個按鈕,對應不同的賠率。賠率每一局,都會刷新,但始終有個範圍。每一局游戲,單個押注上限是999分。全壓便是,1200元錢。大頭第一局唯獨沒有壓紅綠兩色捷達,血本無歸。大頭在第三次押注,開了一次火車。所謂火車便是一種随機開出的獎勵,本局游戲不再只開一個結果,而是數個彩燈連在一起,押中通賠。

這一局大頭贏了6000元錢。我扯了扯大頭的是胳膊,小聲勸他:“我們走吧。”他卻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對我說,今天運氣好,再玩一會兒,指不定要開個大滿貫。我坐在水果機前,也玩了起來。我的運氣似乎不錯,玩了十多分鐘,已經贏了将近60元錢。我正全神貫注的,分析下一局該加哪種水果,大頭已經走到我的身後,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扭頭看去,他聲音有些虛弱的說:“走吧!我輸光了。”

“這麽快?”我詫異的問。

然後準備退幣。

“等一下我先退幣。”大頭揮開了我的手,手掌按在水果機的面板上,加的全是大賠率的水果。

“幾十塊錢有什麽好退的?”大頭說完,彩燈開始亮起,轉過幾圈後,穩穩停在了天門,然後額外獎勵的彩燈,又砸中了小天門和大西瓜。

我感覺自己體內不斷分泌的腎上腺素。看着水果機屏幕又右上角,大紅色紅色數字。心中默數,個十百千萬,17100分。大頭讓我足足贏了1700元錢,一陣輕微的眩暈過後,幸福感和強烈的愉悅。我猜是多巴胺又一次開始發揮了它的作用。

回學校的路上。我堅持要分大頭一半的錢。但大頭不肯接受。他說下次再帶我出來玩就行。我下意識想要拒絕。可是想到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1700元。對于這個時候正在念初中的我來說,這想都不敢想。如今這不算薄的一疊錢,正在褲兜裏被我緊緊的攥着,拒絕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畢竟那個時候我的生活費一個月才200元。我躺在宿舍的床上,面朝潔白的牆壁,宿舍翻新過後不久,空氣中似乎還有一些甲醛的味道,或許沒有。記不清了,只記得那時,大半夜輾轉難眠,連對劉瑞存的那一分小心思也暫時消失的蕩然無存。

直到某一天,一個回蕩在我心底的一句真誠的勸告再次喚醒了我內心真正的渴望。“你不要跟他們一起混,好好學習,争取将來出去,外面的天地很廣闊。我的夢想,就是像只鳥兒,走出這裏,去更廣闊的天地。”他的眼窩深邃,盯着我的時候仿佛充滿魔力,要把我吸進去。“你跟他們不一樣。”這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動聽的話語,也是他對我說的第二句話,我被深深地的吸引了,仿佛是來自我本能的召喚。告訴我,去更遠更大更寬廣的舞臺,去盡情的展翅高飛,去肆意的遨游天際。

我有些記不清他什麽時候對我說這句話了,大概是在我賭博賭上瘾欠了幾千元錢之後,還是在我放飛自我,成績成了全班倒數第一之後?哦,那真的是太久遠了,久遠到,我已經記不清他的長相,只能模糊的描繪他的美好。時光,帶走了屬于我們的故事,但是它帶不走我們的故事裏留下的感動,每每想起,還是會熱淚盈眶。

大雪紛飛,北風嗷嗷的吹,發出令人心寒的嗚咽聲。我們坐在教室裏,教室裏燈火通明,密封的教室像開了暖氣,熱氣騰騰。

我在經過歲月的洗禮,從原來上進臉皮薄的三好學生,變成了插科打诨的老油條。我們班裏的同學調皮的程度令人發指,老師也從一開始的和顏悅色變成了冷面包公,我也渾然不怕,反而完全沒注意到老師的變化和失望。

我的成績,從進入學校時排名第二一路下滑。

人,在處于一種堕落的變化中,如果他的朋友都是這種人,他自己是不會察覺到自己的堕落的,因為他的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都是和他一樣的人。他的視線狹窄,眼界低下,想的除了吃喝玩樂還是吃喝玩樂。

大衆心理學勒龐提出了烏合之衆,他提出當個人是一個孤立的個體時,他有着自己鮮明的個性化特征,而當這個人融入了群體後,他的所有個性都會被這個群體所淹沒,他的思想立刻就會被群體的思想所取代。而當一個群體存在時,他就有着情緒化、無異議、低智商等特征。

這就是所謂的,人一抱團,就會變傻。

如果沒有一個外界因素打破這種平衡。很容易,一傻傻三年。

白天上課,老師在上面講課,我在下面把小說藏在桌肚裏,看小說,嘴裏偷偷塞上一口零食,耳朵塞着耳機,時不時跟同桌唠個嗑。

教室裏亂糟糟的嗡嗡響,聽不清語文老師在臺上講什麽。

語文老師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教師,曾經在城裏教書,退休了嫌在家裏悶的慌,來這所私立初中教教書,是一位豁達開朗的老頭,喜歡穿西裝馬甲,坐如鐘立如松,花白的頭發總是理得一絲不茍,挺着将軍肚,大聲哈哈笑起來時頗有股江湖豪氣般清風道骨,聲如洪鐘,傳播遠揚,穿透力強。平時喜歡寫詩作賦。

我記得他只教了我們一個學期,走的時候,掩面羞愧,心痛道:“我原本想教書育人,沒想到我脾氣和藹。沒人願意聽我教學,我不想害了你們,我走了,學校會給你們找一個更嚴厲的老師,這才是為你們好。”說完,頭也不回從教室離開。

想到這裏,我羞愧的低下頭,我已經來到學校的鐵門前。過去黑色嶄新的鐵門如今已經鏽跡班班。鐵門旁是門衛室,裏面曾經住着一位看門老大爺。大爺喜歡種花,門前小花園總是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條,花園旁總會放置一條長板凳,很多老師會在晚上坐在這裏,陪大爺聊天。夏季蚊蟲叮咬,這不妨礙老師們坐在這裏,一邊飛舞手掌打空中的蚊蟲,一邊聊天哈哈大笑。

有那麽一段時間,我總是裝病和大頭跑出來以挂點滴的名義出來賭博,大頭帶着我再次直奔那家隐藏在小賣部背後的機室已經是我一個星期後了。大頭坐在了和上次同樣的位置。錢包已經沒有上次豐厚,只剩下可憐的七八張紅鈔票。他拿出300元錢上分。下注時謹慎的和上次判若兩人。我坐在他身旁,同樣掏出300元錢上分。

他看了我一眼問:“不玩水果機了?”

“那多沒意思!”我沒有看他。始終興奮的盯着機器屏幕。

我知道這款游戲的名字是奔馳寶馬。似乎暗示着所有來下注的人,只要在這臺機器上付出金錢和時間,就能迎來就能迎來夢想擁有的一切東西。玩奔馳寶馬的時候我逐漸逐漸了一些心得,嘗試着以機器的角度來猜測下一局開出的結果,例如身邊的人唯獨漏了黃色捷達。我便單壓黃色捷達,賠率不高,只有五倍,但是開出的幾率特別大。每一局我壓的分數都不多。因為我發現只要我押的分數多了,即使壓的是冷門,機器依然不會給我開。但我每局只要壓不超過100分,便幾乎局局都中。大頭看我這樣的玩法,低聲咕哝了兩句,我沒有聽清。眼看着分數不斷翻番,紅色數字刺激我的神經。每當游戲結束,都有一種愉悅感湧上腦海。這種興奮感,消除了我對劉瑞那種龌龊的心思的羞愧感,讓我忘記內心龌龊的想法。

常在機室逗留的人,多數穿着廉價的衣服,頭發淩亂肮髒,常年吸煙,眼窩鐵青,面黃肌瘦,偶爾有些人身上還帶着久不清潔的惡臭。然而他們出手闊綽打開的挎包裏面,全是百元大鈔。鈔票看上去。比他們的臉還新。在機室玩久了,便認識一些常客。有一位,是初三的數學老師。看到我和阿偉穿着農場校服,他的神情明顯有些異樣。但見的次數多了,便不再尴尬,偶爾還會一起聊聊賭博的心得。大頭遞煙給他抽,他便接着。我拒絕了幾次大頭遞過來的煙,最後還是抽上了。賭博的時候抽煙能讓人冷靜不少,至少不會像剛玩的時候,嘴唇發白,手發抖,心裏發慌緊張的要命。數學老師玩的不大,每次都是輸幾百塊錢就走。可那時的教師工資不過兩千,幾百元可以算是元氣大傷。所以他贏錢便來的頻繁,輸錢便過好幾天才來。他告訴我們,這些機器都是預先調好概率的,今天要吃你多少錢,你就跑不掉,吃多了就吐一點兒,見者有份。他總是隔幾局才玩一把,看到機器開始少進多出時就可勁兒往下壓。原本聽他說的頭頭是道。以為是什麽高明方法,可他輸的也不比旁人少多少。每次輸精光,數學老師都搖搖頭嘆口氣,坐在位置上好一會兒愣神,不舍得走。厚厚的眼鏡片,盯着屏幕上彩色的光,看一會兒似乎想起自己教師的身份,語重心長的勸誡我的大頭不要再賭了,賭博害人,學生應該做的是好好讀書,諸如此類,然後揚長而去。而我和大頭在他走後,哈哈大笑不以為意,笑他迂腐且虛僞。

我的心裏不是完全沒有忐忑不安的,如果父母老師知道了,那失望的目光我能接受嗎?每當想到這裏,我的腦海裏又閃過劉瑞的臉,便煩躁的深深吸了一口煙,揉了揉腦袋繼續賭。

還有一個常客是一個“盲人”。盲人加了引號,因為他是一個假盲人。他平常穿着洗的發白的灰色袍子,戴着墨鏡,在小賣部門口算命。地上放了一張白布,上面寫着鐵口直斷,祖傳《周易》之類的話,還畫有一些乾坤八卦的圖形。每當生意上門。他便開口用三寸不爛之舌胡謅一番,收下百元大鈔之後。見客人走遠,直接沖進小賣部裏,連外面的地攤也不管。好一會兒輸完了又出來,垂頭喪氣的坐在攤位前繼續算命,旁人都叫他潘先生。

我經常逮着機會便調侃他:“潘先生你那麽會算命,怎麽沒算到今天會輸錢呢?”

潘先生有些怒意的說:“你懂什麽?祖宗定下的規矩,算命先生不能為自己謀財。一旦為自己謀財,便算不準。”

我哈哈一笑,反唇相譏:“這句話能撒上很多謊。”

“你不信算命?”潘先生白了我一眼,說我可以替你算算最近的財運。然後他問我的生肖和出生月日。

“土地的告訴我,你最近財運不錯,會小發一筆橫財。”

“要是輸錢了那怎麽辦,你幫我付錢嗎?”潘先生笑着說:“不是,不收你算命錢。”

日子如白駒過隙,我們贏了不少,漸漸寝室裏的狐朋狗友要跟我們一起出來。人數太多,一次性裝病出來目标太大,我們索性便開始半夜翻牆頭。學校的牆我們一伸手就能摸到牆頂。夜明星希,一輪明月懸挂上空,陰冷的寒風吹進我的領口。我們白天選好了翻牆的地點,就選在教學樓旁邊的一斷圍牆處,那段牆體斑駁,坑坑窪窪最适合攀爬。

晚上十點鐘,學校裏萬籁俱寂,兩層宿舍小樓的燈,燈火通明,而教學樓除了五樓初一一班的燈還亮着,其餘都滅了。

我擡頭看了一眼教學樓,上一秒還亮着的教室下一秒燈熄了,有人關燈了,我知道是劉瑞。初一晚自習十點就結束了,但是他每次十點半才回寝室,在教室裏學習。

大頭帶頭,第一個爬出了了牆頭,我殿後,他們一個接着一個爬出牆頭,輪到我時,我下意識的轉頭,看到了從黑漆漆的教學樓出來的劉瑞。他挺直腰板,直勾勾的盯着我,停下了步伐。我一時忘記了手裏的動作,我們互相對望,我總覺得,他那時的眼睛,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的。

我們對視了足足有一分鐘,他不動我也不動,我的心裏湧出一股酸澀,羞愧,緊張,興奮,局促以及莫名湧動的情愫,直到大頭在牆頭另一頭催促了起來,我才反應過來。

“林子,搞什麽?翻不過來啦?”大頭做賊似得輕聲呼喚我。

街道兩旁的路燈散發着橘色的燈光,我的臉頰發熱,腦子亂如麻繩絞成一團,跟他們一起在路上沿着熟悉的路線狂奔,往小賣部跑去。

随着在機室賭博的次數逐漸增多,我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整晚通宵。之前贏的錢全都輸回去了,甚至下個月的生活費也被我賒賬賭了進去,經濟的赤字并沒有使我收斂,反而使我變本加厲,希望把輸了的錢贏回來。

這裏有很多學生在這裏賭博,老板娘為了套準學生的口袋,通常會給我們賒賬,賒賬超過兩千元就不會再給我們賒,怕我們還不起。

又是一個假期,下午三點鐘放學,我一下課就沖進小賣部,把我賒的錢全部投進去,當賭博機器上最後的1000分,随着機器冰冷的一句“黃色奧迪”付諸流水,我終于意識到自己陷入了絕境。彼時已接近寒假。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時期,我裹着厚厚的羽絨服,遲緩地朝着機室外走出。我走到櫃臺前,我向他們伸手,要了20元錢。這是這裏的規矩,當賭客在這裏輸得身無分文時,可以給20元車費補貼,打輛三輪車坐回家。

門口飄起了小雪,鉛灰色的天空低沉,雪花把地面打濕了,我失落的站在小賣部門口,伸出手哈了一口熱氣。心裏苦的發澀,感覺人生沒有希望了,一個月200塊的生活費,而我欠了兩千塊,而且200塊生活費有160是交給學校的夥食費,我該怎麽辦?

劉瑞從小賣部裏拿着筆記本和筆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我站在門口,白色的羽絨大毛領沾了白色的雪花。

我失落的站在雪地裏無精打采,仿佛連路都不會走了。

接下來我就聽到了那句,“你不要跟他們一起混,好好學習,争取将來出去,外面的天地很廣闊。”我轉過頭去,發現是劉瑞,張了張嘴,什麽聲音也沒發出來,我的眼睛有些酸澀且幽怨的看着他,你早點說這話多好,現在一切都遲了,我欠了兩千元巨資。他走到我跟前,拍了拍我的羽絨毛領,幫我抖掉毛領上的雪。他看向天空,長睫毛像兩把刷子開合,然後再看向我,眼睛裏似乎有星星,語氣裏充滿了力量和向往,目光矍铄道:“我的夢想,就是像只鳥兒,走出這裏,去更加廣闊的天地。”

他走出幾步,轉過頭,對我說:“你跟他們不一樣。”青春期變聲的沙啞聲音使得幼稚的聲音裏帶着幾分成熟。

我忘了我當時怎麽反應的了,好像是哭了,聽完他這句話沒忍住當時就哭了,很沒出息的被兩千塊錢巨額債款吓哭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現在回想起,還是很丢人。

他看到我哭的那麽傷心皺起了眉頭,我一邊抹眼淚,一邊哭着說:“嗚……嗚,晚了,嗚……”眼淚打在臉上不一會兒變成了冰渣,冰的我臉疼,我臉哭的通紅,眼前模糊成了一片,連他的樣子都看不清。

“嗚……嗬……”我一邊抽泣,一邊想到自己月考倒數第二的成績單和背負的巨額債務,在路邊蹲了下來。

我顧不得丢人了,只想自己該怎麽辦,怎麽回家,我沒有家了,回不去了。

“嗚……”回家我媽肯定打死我。

“你不要哭,發生什麽事了?”我突然爆發的哭泣使他猝不及防,焦急的在旁邊笨拙的安慰我。

“沒什麽大不了的,發生什麽事了?”他發現我根本沒有聽他的話後,就不再勸慰我,反而跟我一起蹲在雪地裏。

雪花洋洋灑灑落了我們倆一身,我的脖子裏冰冰涼濕了一片,我也無法顧及,直到我冷靜下來了。擡頭才發現他頭上都是雪,我們倆蹲在這裏,就像被雪花覆蓋的植被隐藏于天地間,身上也覆蓋滿了雪花。

我凍得直打哆嗦,顫顫巍巍的站起來。

“你是傻子嗎?蹲在雪地裏做什麽?”我站起來,第一句話,嫌棄般的道,也許是在掩飾我內心的羞愧。我裝摸做樣的理了理頭發,仿佛什麽也沒發生。

原本他在我心裏神一般的存在,也因為他跟我說的兩句話,跌入了神壇,就像是神是不會跟我說話的,他跟我說話的那一刻,在我心底,他就變成了普通人。他的長相,讓我不敢碰觸,也不敢跟他講話,但是經過這件事後,我們中間一直隔得那層薄膜就這麽悄無聲息的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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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