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知道,劉瑞要走了,劉瑞也知道,他要走了。
但是我沒有想到,那一天來的那麽快,我還沒有親夠他,摸夠他,他就要回北京了。
那天我記得很清楚,教室裏開起了風扇,中午熱火燎燥,教室裏蒸騰着熱氣,我嘴裏含着一只雪糕,掀開衣服,撩起肚皮直喊熱。班主任來找劉瑞的時候,我們倆人正在你一口我一口的吃雪糕,大頭在旁邊,對着劉瑞直咋呼,道:“卧槽!瑞兒你不嫌髒啊!林子那哈喇子都快流到衣服上了!”
“滾滾滾!”我一腳踢開大頭,又吃了一口,還專門咬劉瑞吃過的地方咬。
“卧槽!”二傻看不下去了,驚呼道:“大頭你有沒有什麽發現,他兩最近可惡心了!操!整天陽陽,瑞瑞的!而且你倆整天半夜才回寝室,做什麽去了?”
媽的!一群損友,我跟劉瑞難道不能有自己的二人世界了?一群憨批!
我朝他們翻了個白眼,然後把我咬過的地方給劉瑞又咬了一口,劉瑞一邊含着嘴裏的雪糕,一邊沖他們笑。
然後“條子”就進來了,她的表情有點憂傷看起來思慮很重,看見劉瑞在那笑,目光閃爍了一下,甚至眼眶裏有淚花。
我差點以為我看錯了。
“劉瑞。”她輕聲慢語道:“出來一下。”
恰巧這個時候,上課鈴響了。
劉瑞跟着條子去了辦公室。
這節課是英語課,英語老師是一個嚴厲的小個子女老師,可能個子小的女生都是濃縮的精華,所以都比較聰明,比較潑辣。她的嚴厲直接寫在了臉上,仿佛在說:“我不爽,給老子認真聽課!”
我們起立跟老師打過招呼之後,我就聽到了哪裏傳來了哭聲,那哭聲聲嘶力竭,爆發力極強,穿透我的耳膜,班裏的同學們也都聽到了,面面相觑。
“卧槽,那不是……”大頭在班裏驚呼了一聲。
他還沒說完,我就彈出去了,英語老師在後面大聲呵斥我:“給我回來!上課去哪裏!”
班級裏也出現竊竊私語。
我什麽都沒聽到,箭一樣的沖到條子辦公室,随着我離辦公室越來越近,那聲音越來越大,穿透力極強,仿佛要把辦公室的樓頂震塌,我心疼的一抽一抽,眼眶濕潤。到了辦公室門口,反而不敢進去,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他悲痛到這種程度。
我在門口停頓一下,手掌發力,毅然決然的推開了門。
門內的老師轉過頭來看我!
“不上課跑過來做什麽!給我滾回去!”條子眼裏冒着怒氣,兇狠道。
我看到劉瑞趴在條子的辦公桌上,蜷成一團,像被傷害的小獸一樣,從嗓子裏發出嗚咽,他仿佛是鎮定了一些,不再大聲嘶吼。我的眼淚瞬間從眼角滑落,淚腺決了堤。
條子見我瞬間眼淚就掉下來了,突然就罵不出來了,她的眼睛也有些紅腫。
“瑞瑞,你怎麽了?”我步履蹒跚,步伐變的沉重,一邊向他走過來,一邊問道。
等我走到他身邊,他就攬住我的腰,臉埋在我的肚子上,嚎啕大哭起來,那眼淚啊,不要命的嘩嘩直流,我第一次看見有人能傷心成那個樣子,把我的衣服哭濕了一大片。
“乖,不要哭了。”我摸了摸他的頭頂,吸了口氣,擦了擦眼角的淚,問他:“發生什麽事了?”
“嗚……”他哭的喘不上來氣,貼在我肚子上的臉側過來,讓自己的嘴露出來,含糊不清的道:“我爸……爸爸……嗚……爸爸沒了。”
後來我才知道,他爸的車出了點意外,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他爸爸被貨車軋死了,死狀極為慘烈。
死的那年,風華正茂,剛滿35歲。
可憐他家裏還有位老爺子,我想到了劉瑞的爺爺。
人生,真是場苦修行。
他當天就準備回北京了,他媽媽打電話說,她已經在路上了,當天晚上就能來接他。
她想讓劉瑞,再看一眼爸爸。
我跟條子請了半天的假,說我想陪陪他,條子看劉瑞哭了兩個小時了,眼淚還是止不住,上氣不接下氣的可憐模樣,随手就給我開了張假條。我帶着劉瑞出辦公室的時候,條子叫住我,她看了眼被我攙扶的劉瑞,又看向我,那眼神,像是把劉瑞托付給我一樣的慎重,輕聲道:“好好安慰他。”
最後陪伴他的半天,沒想到那麽沉重。我想過無數個與他分離的場景,唯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這句詩突然湧上我心頭,難道我以後只能對着月亮思念他了嗎?
十五年後的今天,我擡頭望天。
有多少個日日夜夜,我是靠着我們頭頂上方,那同一輪明月,寄托相思的啊!
我們那半天,哪裏也沒去,我們倆回了寝室,我替他收拾東西,他那個時候已經不哭了,整個人傻傻愣愣的,一點精神也沒有。
他坐在大頭的床上,我幫他裝東西,他不哭了,但是我背對着他偷偷抹眼淚,我真的沒想到這一天這麽快就來到了,我還以為至少還有半個月,或者他暑假還可以再呆兩個月。我計劃好了很多事情,等我們暑假的時候一起做。
“你,以後還回來嗎?比如寒暑假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不過我想,哭鼻子的樣子肯定不好看。
他搖了搖頭,他根本沒有注意到我說的話,因為他現在失魂落魄,根本沒有精力再關心我。
“那我去哪裏找你!”我歇斯底裏,他被我這一嗓子喊的回了點魂,從口袋掏出一張紙。
“這是,我北京的地址和座機號碼。”他站起來,把紙遞給我,道:“以後來找我吧,等你考上大學,考上北京,我在北京等你。”
我們抱在一起,接了最後一個吻。我用力的抱緊他,仿佛要把他揉進我的身體裏。
“今天是6月6。”他的臉貼在我的脖頸,道:“每年的今天,我會放一盞孔明燈,寫上你的名字,當放到第六盞的時候,你就該來找我了。”
“好。”我最後一次,溫柔的撫摸着他的頭發,道:“每年的6月6,我也放一盞孔明燈,寫上你的名字。”
“嗯。”
這就是,我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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