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入局3

葉鈞遲只是時不時來瞅瞅紀垣,今夜恰好就沒來。紀垣不知道自己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哪兒去了,暫時也找不到稱手的防身工具,思及系統的保證,懷着對系統的無條件信任,赤手空拳地走出了房間。

魔宮裏人不多,偶爾運氣不好撞上了巡邏的魔族,也不會過多盤問,紀垣糊弄幾句就安穩地走到前幾日尋到的後門處。

望了望遠處黑魆魆的高山,夜裏瘴氣果然更濃了些,從山腳籠罩到山頂,連山上的那片天空都顯得比其他地方要暗沉。

紀垣咽了口唾沫。比起後山,他還是情願待在魔宮裏,好吃好喝想睡就睡。

反複做好了心理準備,紀垣才擡腳走去,他故意走得慢吞吞的,許久才走到山腳,瑟瑟發抖,心中悲怆:“系統,我覺得我要被這山鎮壓五百年了。”

系統道:“你想多了,沒有唐僧會來救你,你要是被鎮壓,就是永世不得超生了。”

紀垣:“……好好說話。”

他原地哆嗦了一陣,才順着一條小路慢慢走進了林子,按照系統說的一路往西走。

四周死寂一片,前方是幽暗的深林,窄窄的小道愈發收攏,兩邊鋪天蓋地的濃枝密葉蓋過來,也不知是不是藏着許多妖魔鬼怪,沉甸甸的要壓在人心上。進了山後瘴氣反而淺淡了許多,仰頭時偶然能看到嵌在深黛天幕上的一輪清冷明月,被淡淡的瘴氣一籠,無端就有些森森鬼氣冒出。

紀垣頭皮發麻,顫抖着戳系統:“2333我好怕……”

系統道:“你還笑得出來,看來不怕,加油。”

紀垣勃然大怒:“誰笑了!我叫你的工號呢!”

系統沉默了一下:“別怕,我幫你。”頓了頓,他念經似的道,“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

“我謝謝你全家啊!”

邊和系統扯淡邊走,紀垣也稍稍松了口氣,擠出當年背的哲學模糊的記憶,和系統激烈地讨論起唯物論與唯心論,沐浴在唯物主義的光輝裏不可自拔。

什麽妖魔什麽鬼怪,都是假的。假的!

這種自我催眠幻滅在系統一聲急促的提醒裏:“往左邊逃開,有東西來了!”

伴随着系統提醒而來的是一陣惡臭的腥風,紀垣忙不疊躲開,在心中痛斥背叛了他的哲學光輝。

系統的語氣不複方才讨論時的激烈:“你先逃過這一劫,活下來了再去痛斥吧。躲進樹叢裏,往左打個滾。”

紀垣還沒看清楚襲擊他的是什麽,也沒膽子去瞅,聞言立刻照做,清瘦的身子一紮進樹叢裏就沒了影,正要執行系統的命令提示,腳下像是踩到了什麽又軟又滑的東西,随即腳踝上突然一痛。

他隐隐猜出了是什麽東西,身子僵了僵,不敢多做停頓,才跑出樹叢沒幾步,腿突然一軟,噗通跪倒在地,全身僵麻,動彈不得。

系統痛心疾首:“你被毒蛇咬了。”

“……我知道。”

“現在你要面臨被妖獸吃掉的結局。別害怕,你不ooc的話,我不會粉碎你的靈魂,你可以去投胎。”

“……謝謝啊。”紀垣面無表情地想,如果黴運能實質化,那他此刻已經被黴運活埋了。

追着他的東西緩緩破開樹叢走來,聽着震顫地面的沉沉腳步聲,紀垣眉尖抽了抽,懷疑自己可能是被一條霸王龍追趕。

系統貼心地道:“畢竟是要吃掉你的東西,很有紀念意義,你想不想看看它長什麽樣子?你現在轉不了頭是吧,我來給你描述一下,這東西看着像是熊的身體,爪子很鋒利,但卻是烏鴉頭,看着挺搞笑的,眼珠子猩紅猩紅的有點滲人,喙很尖銳,就跟你那把匕首一樣,應該一戳你心窩子你就能咽氣了,不過如果它老人家下嘴比較挑就不好辦了……”

紀垣一想到被尖銳的鳥喙捅個對穿就毛骨悚然,忍無可忍地打斷系統的話:“你的話好多!閉嘴!”

系統安靜下來。

腥臭味越來越近,紀垣不由自主地抖了抖,隐約覺察到了這是什麽味兒,心裏更絕望了。

屍體的腐臭味,還夾雜着不知名的腥臭味,也不知道這哥們到底有多不挑食,生肉活肉都不忌口的。

震動地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似乎并不打算停步,想直接一腳踩死了地上的人拖回窩裏慢慢享用,就在紀垣幾乎崩潰時,系統突然低低道:“來了!”

他的話音才落,紀垣忽覺頭頂傳來一陣破空聲,有什麽尖銳的東西紮進了肉體,聲音清晰入耳。随即身邊“嘭”的倒了個重物,血腥味迅速彌漫在空氣裏,有點點溫熱的液體濺到臉上。

紀垣不敢斜眼去看,努力擡眼看了看前方。

人還是熟悉的人。

只是臉上的神情不是那麽回事,太可怕了。

葉鈞遲一身黑衣,緩緩拂開樹枝走來,平時帶着三分笑意的臉上冰冷一片,狹長含情的桃花眼裏也沒了什麽缱绻溫柔,像是才從隆冬大雪裏走來,渾身上下都夾帶着一股冰冷恐怖的氣息。

紀垣咽了口唾沫,感覺自己需要一件小棉襖。

下一刻就聽男子沉沉的聲音響起:“不長眼的東西,什麽人都敢碰。”

紀垣心中哭天搶地,表情萬年寒霜,不動聲色地看着葉鈞遲走到他面前。男子看了他狼狽的模樣一眼,就笑了起來,笑意卻沒到達眼底:“今夜這捉迷藏,垣兒玩得開心嗎?”

紀垣被這個昵稱叫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嘴唇嗫嚅一陣,有氣無力:“……魔頭,誰準你叫我垣兒的?”

葉鈞遲從善如流:“好的,阿垣。你說這把匕首削鐵如泥,果真不假,輕輕一轉便将這妖物的腦袋切了下來,切得甚是光滑平整——可要看看?”

“……閉嘴!”

葉鈞遲好笑地看着他發紫的唇色,知道他是中毒了,目光緩緩一掃便注意到裸露的腳踝上兩個小孔,随即便在紀垣驚愕的目光中,湊過去俯下身,輕輕擡起他的小腿,将唇貼了上去。

柔軟溫潤的唇貼到腳踝上,觸感莫名的極為清晰,紀垣驚得口音都變了:“系統,他他他嘎哈呢……”

系統道:“給你吸毒。”

“我知道……可是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啊!”

“大概是看你要死不活的心情好吧……”

泛黑的毒血被葉鈞遲一口口吸出來吐了,紀垣半死不活地看着他的側臉,溫柔又俊美,要是一般人,恐怕真要被迷惑了。

但紀垣不是一般人。

至少在原來的世界,他在放棄争奪風流老爹的家産前,還是個智商基本在線的人,每天都面對一批又一批假笑着的同父異母兄弟姐妹,這些人明明想弄死他,卻都笑得真摯溫柔無比,一開始被騙了幾次得到血的教訓後,漸漸他便能敏銳地覺察出哪些人是在假笑。

葉鈞遲對着他笑,但是笑意從未到達眼底,他的眼底是真正的冷若冰霜,不是他這個冒牌貨可比拟。

紀垣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葉鈞遲吸完毒血,慢條厮禮地直起身子,掏出一塊帕子擦了擦唇角,視線突然凝固在紀垣胸前:“阿垣,你的胸怎麽……變大了?”

紀垣眉尖一抽,毫不猶豫地一巴掌呼去——自然半道就被截了下來,他咬牙切齒,像是要一口血噴到葉鈞遲的臉上:“登徒浪子!”

在人界,“葉鈞遲”這三個字有兩個效果,一個是把小孩吓哭,一個是把小孩吓得不敢哭。硬要說第三個效果,還挺勵志——便是讓正道修士們磨牙痛斥一聲“魔頭”,随即多吃點飯,努力修煉誓要斬殺魔頭。

可見他的脾氣雖然不如傳聞裏驚駭,動則翻天覆地,但也并非是泥菩薩。冰美人一而再再而三忤逆他,甚至半夜三更爬到後山來找死,葉鈞遲面色不動,卻是實實在在的動了點氣。

他驀地露齒一笑,不言不語地俯身将紀垣抱進懷裏。原主能那麽順利地男扮女裝,也得益于纖瘦的身子,葉鈞遲将他抱在懷裏,倒是沒什麽懷疑,只覺得以後得多喂點肉養胖點,骨頭太硌人了。

紀垣被他笑得一個激靈,苦逼兮兮地找系統:“他嘎哈呢……”

系統道:“說人話。”

“我說他幹啥呢,突然笑得我渾身發冷。”紀垣愁苦地說了聲,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連忙問,“任務呢?”

“成功了,接下來的等刷新吧。”

紀垣只得消停,大半夜的折騰,他也很困倦了,只是窩在一個不知底的人懷裏,實在不敢睡。

後山離魔宮不遠,葉鈞遲抱着紀垣乘風而歸,半柱香都不到就回到紀垣平時蝸居的院子,進房便将他往床上一扔。紀垣原本就昏昏欲睡,感覺到來自床鋪溫暖的懷抱,上下眼皮子一粘便分不開了。

本就是夏日,紀垣穿得也不多,衣服在樹林裏疾跑時被樹枝勾勾挂挂的,不少處已經成了條,方才還不覺得,此時在幽幽燭光下,裸露出來的膚色細膩白皙,像是一塊上好的溫玉,看着舒服,摸上去手感也不會差。消瘦纖細的腰肢也在破損的衣袍下隐約有了個弧度,不是尋常女子楚楚動人的細弱,而是多了幾分流暢的線條美。

至于那大得有些奇怪的胸……

葉鈞遲沉吟了一下,還是沒有猥瑣地伸手去摸一把,只露出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笑,揉了紀垣還藏着碎葉的頭發一把,聲音溫柔:“我沒耐心和你玩了。”

暗中觀察的系統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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