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善變的女人

宋夏坐在一片碎玻璃中,雙眼無神地望向眼前的牆面。濕透了的衣服黏膩地粘在身上,頭發也淩亂地垂在眼前。手機在包裏一遍遍地響起鈴聲,可是宋夏就像是靈魂出竅,此刻根本聽不見。她感覺自己心裏此刻住着一個惡魔,正在摧殘着她的理智,難以平靜,心裏滿是憤恨,與此同時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感覺雙眼酸痛,呼吸困難。

宋夏想起寧鈞言曾教過她,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要深呼吸,并且盡可能地想一些最近發生的生活片段,可以是生活中的某個場景,或者是吃過的一頓晚餐,盡可能讓自己轉移注意力。可是這些方法都已經試過了,完全沒有作用,宋夏此刻感到了恐懼和無助,她希望能夠出現一個人,來救救她。

在宋夏的手機響起第二十八遍鈴聲之後,她終于回過神,在寂靜的房間中,接起了電話。

“怎麽不接電話啊!”宋夏還未開口,電話那頭就傳來了倪丞佑焦急的聲音。

“你怎麽還不回家!”倪丞佑覺得自己此刻的語氣,像是責怪老公深夜不回家的深閨怨婦。

電話那頭是一片死寂。

“宋夏?你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倪丞佑的眼前,突然浮現出那日宋夏手上纏着繃帶,一臉落寞給他開門的樣子,瞬間有些着急。

“宋夏,你在哪?”倪丞佑的聲音此刻變得嚴肅。

“宋夏!你給我說話!你在哪!?”聲音已經變成了低音的怒吼。

“宋夏,你先冷靜,我是倪丞佑,你告訴我你現在在哪,我去接你回家,我擔心你。”倪丞佑仿佛已經感受到了宋夏此刻的狀态。

擔心我?怎麽會有人擔心我。宋夏把臉埋在了膝蓋了,宛若被倪丞佑的一句話給驚醒,恢複了一絲理智。

“宋夏,讓我去接你回家吧。”倪丞佑此刻已經顧不得外面是不是還有狗仔在門口蹲守,會不會拍到自己的照片,第二天的頭版頭條又會杜撰出哪些自己的負面消息,他此刻只擔心宋夏的狀況。

“我在……安瑞馨苑32號別墅。”

“好,你別亂動,我現在就過去。我問你,你現在狀态怎麽樣?”倪丞佑知道宋夏和自己一樣,都有在看心理醫生,他仿佛能切身體會到此刻宋夏的狀态。

“不好。”宋夏此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你千萬別亂動,我現在就過去。”挂斷電話,倪丞佑拿起一件連帽運動外套,戴上帽子和口罩,沖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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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勢很大,倪丞佑踩緊了油門,朝着宋夏報出的位置急速行駛。一路上倪丞佑的表情十分凝重,雙手緊握着方向盤,指關節凸出,仿佛能将方向盤捏碎。

“千萬別有事。”倪丞佑小聲念叨着,又狠勁地踩下了油門。

倪丞佑來到別墅區,因為雨勢太大,光線昏暗,倪丞佑在裏面兜兜轉轉了半天才找到宋夏所在的別墅。來到門口,只見大門敞開,雨水不斷地刮向屋內。

倪丞佑顧不得渾身被雨淋濕,沖進了房間裏。一進房間,發現沒有開燈,屋子裏一片昏暗,便拿出手機照亮。

倪丞佑走進客廳,借着手機微弱的燈光,看見了宋夏正坐在一片玻璃碎片中,手裏緊握着一塊玻璃,血正從手掌中滴落在地上,地上已經有一大片血跡。

倪丞佑被眼前的場景震驚住,她看見此刻的宋夏,宛若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倪丞佑小心翼翼地走到宋夏身邊,踩在碎玻璃渣上,在寂靜空蕩的房間中,這種尖銳的摩擦聲變得異常詭異。

“宋夏?”倪丞佑蹲到宋夏身旁,輕聲喚了她一聲。

宋夏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驚恐地看向倪丞佑,突然舉起手中的玻璃,将尖銳的一面對準倪丞佑。

“是我。”倪丞佑看見此刻宋夏驚恐的神情,心裏一陣尖酸的刺痛。

倪丞佑輕柔地握住宋夏拿着玻璃的手,試圖把玻璃從手中拿出來。

“你別緊張,先松手,你看,已經流血了。”

宋夏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留了好多的血,立刻把玻璃片扔了出去,就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她都不知道。

“我可以把燈打開嗎?”倪丞佑每一個動作都在向宋夏請示,他知道此刻的一個微小的刺激,都有可能讓宋夏再次失去理智。

宋夏怔怔地看向倪丞佑,點了點頭。

倪丞佑此刻全身都已經濕透,他順手脫下外套,裏面的白色T恤緊緊地貼在皮膚上,隐約地露出腹肌。倪丞佑用手撥了撥頭發上的水,點開燈,一路小跑到宋夏的面前。

倪丞佑此刻才看清楚屋裏的一切。整個房間的裝修十分奢華,家具都是深黑色,整個房間透露出靜谧和典雅,巨幅的落地窗外面是泳池和花園,泳池裏沒有水,花園也殘敗不堪,看起來應該很久沒有人打理了。客廳的地上散落着宋夏的照片,殘破的照片和整個房間顯得格格不入,格外刺眼。

“你還好嗎?”倪丞佑蹲在宋夏的身邊。

宋夏一句話也沒有說。

此刻宋夏看向倪丞佑的眼神,像是在祈求,卻也更像是求助,是自己貼落深淵之後,看見一根繩索的感覺。

倪丞佑看見宋夏的眼神,渾身仿佛觸電一般,從腳趾流過一陣電流,一路酥麻到頭皮。倪丞佑此刻才懂得惺惺相惜、同病相憐是一種什麽感覺。

倪丞佑探過身子,一把抱住了宋夏。

“別害怕,相信我,你一定會沒事的。”倪丞佑一只手扶着宋夏的脖頸,一只手來回撫摸着宋夏的背。

宋夏一動不動,舉着受傷的手,還保持着剛才的動作,僵硬地坐在原地。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宋夏從幹燥的喉嚨中擠出了一句話。

倪丞佑松開宋夏,面對面和她坐着,然後緩緩地解開了系在左手腕的手表,将手腕內側展露給宋夏。

宋夏看向倪丞佑的手腕,她看見了一條粉色的,細長的,和其他部分皮膚不一樣的一條疤痕。

“因為我曾經和你一樣。”倪丞佑笑着看向宋夏,眼神裏盡是溫柔。

宋夏瞳孔微震,擡起目光看向倪丞佑。

“我們回家吧。”倪丞佑摸了摸宋夏的頭發,發現她臉上有許多細小的傷口,正在有血滲出。

“上來,我背你。”倪丞佑蹲在宋夏的面前。

宋夏用左手摟過倪丞佑的脖子,整個人貼向了倪丞佑的背。

外面雨已經停了,倪丞佑将宋夏輕柔的放進車裏,一路飚車開往宋夏的家裏。在路上,倪丞佑撥了一通電話。

“楊尋,我給你發一個地址,你現在開車過來,我這兒有一個朋友受傷了,需要你來幫忙處理一下。”

“大哥,已經十一點了,你去醫院吧,我都睡着了。”電話那頭傳來了慵懶的聲音。

“我現在不方便去醫院,人多眼雜,你快過來。”倪丞佑的聲音很嚴肅。

“行吧,真是服了你了。”

“傷口在手掌上,挺深的,你把東西帶全了。”

“知道了。”

宋夏一路沉靜,整個人因為寒冷,蜷縮在座椅上微微發抖。來到地下車庫時,倪丞佑左右望了一眼,沒有看見狗仔,猜測着應該是下暴雨的原因,這些狗仔應怕被澆成落水狗,終于離開了。倪丞佑再次背起宋夏,回到了家中,一開電梯就看見楊尋站在門口。

“你家不是十一層嗎?怎麽讓我來十二層?”說話的同時,楊尋看見倪丞佑背上的女生,舉着受傷的手,血已經流淌到了手臂上。

“先進來。”倪丞佑輸入了房間的密碼,将宋夏小心翼翼地放到沙發上。

楊尋沒有再多問,來到宋夏面前開始處理傷口。她讓宋夏試着活動一下手指,判斷應該沒有傷到筋,仔細消毒之後,又縫了三針。因為沒有麻藥,縫合之後,宋夏整嘴唇被咬得沒有血色,身上抖得更厲害了。

倪丞佑在楊尋處理傷口的時候,來到浴室,在浴缸中放滿了熱水。

“過來。”倪丞佑招呼宋夏。

此刻的宋夏,像是被抽掉靈魂的行屍走肉,整個人都沒有了生機,但是在倪丞佑眼裏确實乖巧可愛,十分順從。

“你先洗個熱水澡,以免感冒,但是手不能沾到水,小心一點,等洗完澡我幫你洗頭,泡完澡叫我。”

宋夏點了點頭,倪丞佑關上了浴室的門,回到了客廳。

“你這是怎麽回事?”楊尋一臉好奇地看向倪丞佑。

楊尋是倪丞佑的發小,兩個人也是初中同班同學,現在是一名私立醫院的骨科大夫,是倪丞佑為數不多的圈外朋友,也是倪丞佑最信任的人。

“我家門口最近都是狗仔,這幾天我都躲在這兒。”

“我問的是那個女生。”楊尋朝着宋夏的卧室指了指,“新女友?”

“不是,是我的代理律師。”倪丞佑拿着毛巾擦拭着頭發,頭發上的水盡數甩到了楊尋的臉上。

“住到代理律師家裏?”楊尋一臉耐人尋味的表情。

“逼不得已,情急所迫,可以嗎?”倪丞佑懶得搭理楊尋。

“我看她狀态不太好,你今天晚上多注意一點。”

倪丞佑點了點頭,深呼吸了一口氣。

“那我先走了,你最近多保重,我這兩天一打開手機,彈出來的都是你的黑料。”楊尋整理了一下醫療箱,來到門口。

“放心吧,我已經免疫了。”倪丞佑來到門口送楊尋。

宋夏泡在浴缸裏,體溫逐漸上升,熱水驅散了剛剛的寒冷。随着血液循環加速,手掌傷口的疼痛變得更加劇烈,這種疼痛讓宋夏變得清醒,她知道自己又失控了,宋夏閉上眼睛躺了下去,心裏滿是自責。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在倪丞佑的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更害怕他知曉自己的事情。

宋夏從浴缸中出來,一直舉着右手,艱難地給自己洗了頭發,又擦幹身子,穿上衣服,一套操作下來,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期間倪丞佑還敲了兩次門,詢問宋夏的情況,生怕她再發生什麽意外。

宋夏從浴室走出來,看見倪丞佑正在廚房裏煮姜湯,整個房間彌漫着姜的辛辣味道。

“過來把這個喝掉。”倪丞佑端出盛有姜湯的碗,放在了餐桌上。

“不是說我幫你洗頭嗎?你自己弄萬一扯到傷口怎麽辦?”倪丞佑看着包裹着頭巾的宋夏,嗓音提高了兩個度,表情看起來也十分不友好。

“我自己可以。”宋夏此刻恢複了狀态,不再是剛剛對倪丞佑百依百順的樣子。

倪丞佑看着宋夏冷漠的神情,頓時覺得,女人,真是一個善變的動物,尤其是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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