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小醜
三年前的今天,是宋夏二十五歲的生日。盛夏最近在便利店打工,經常要上夜班,宋夏已經很多天沒有見到他了。
宋夏早上給盛夏發了微信,問他晚上有沒有時間,一起出來吃飯,可是一直到了晚上也沒有收到盛夏的回信。
早上肖伯桀回到家中,送給了宋夏一束粉色的玫瑰,還有一款限量版的手袋作為生日禮物。宋夏接過東西,臉上并沒有任何欣喜的表情,轉身回到了屋裏。
肖伯桀一踏進門,就看見了門口堆放着的行李箱,陰沉着臉來到了卧室。
“你這是幹什麽?”肖伯桀看着宋夏正在将整理好的衣服裝裝進行李箱中,面色鐵青,周身散發着寒冷的氣息。
“我說過了,我要搬走。我已經找好房子了,今天上午我就會搬走。”宋夏起身,将房子的鑰匙和車鑰匙遞給肖伯桀,“鑰匙還給你,還有那些包、珠寶,都還在原位。你給我的那些卡,我已經都停了,和現金一起,都在保險櫃中。”
“你是鐵了心要離開我,去和你親愛的哥哥在一起了是嗎?”肖伯桀手握着鑰匙,輕蔑地笑了一聲。
“你不會是忘了吧,之前我們約定過期限的,你是答應了的,現在是反悔了?”
“怪我眼拙,竟沒看出你們兄妹兩個感情竟然這麽深,你爸在天之靈要是看見他親手養大的兒子和自己的親女兒亂|倫,他得是什麽心情啊。”
“你沒資格提我爸。”宋夏将衣服胡亂地塞進行李箱,她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宋夏拎着行李走下樓,肖伯桀就坐在沙發上冷漠地看着她。
“晚秋,當初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沒有強迫你,是你心甘情願的。我現在可以允許你離開這個家,可是這不代表我能放過你,我是什麽樣的人你最清楚,你和你那個好哥哥最好別把我逼急了。”肖伯桀的語氣十分鋒利,宋夏即使沒有看着他的臉,也不禁不寒而栗。
宋夏推着箱子,沒有一絲留戀地離開了房子。
宋夏坐在出租車裏,望着窗外向後而行的綠蔭,心裏想着這一切終于結束了。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透過車窗,撒在了宋夏的臉上。宋夏按下車窗,迎接着吹過來江風。綠樹成蔭,江風拂面,再也不會比此刻更好了,宋夏仿佛已經看到了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
宋夏來到老房子,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坐在地毯上氣喘籲籲地給盛夏打電話,可是盛夏一直沒有接。這時宋夏訂的生日蛋糕送來了,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擺放在餐桌上,又拿出一瓶紅酒,趴在桌子上等着盛夏下班回家。
宋夏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九點多了,盛夏還是沒有回來。宋夏等不下去了,穿上衣服來到了盛夏打工的那家便利店。可是店裏的員工卻告訴宋夏,盛夏今天不是夜班,下午的時候就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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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夏落寞地走回家中,一直等到十二點,盛夏還是沒有出現。
自從盛夏從監獄出來之後,宋夏能夠感覺到盛夏在刻意地躲避着自己。宋夏猜測可能是盛夏一時間回歸社會還不太适應,或者是因為兩個人太久沒見,感情有些疏離。并且盛夏作為哥哥,之前一直是他在照顧盛夏,可是自從從監獄出來之後,更多的時候是宋夏在照顧他,這讓當哥哥的自尊心有些受挫,這些原因宋夏都可以理解。
宋夏不想強迫盛夏讓他立刻接受自己,她甚至願意以妹妹的身份陪在他身邊,不再去過多的奢望,所以她願意給盛夏時間。雖然盛夏對她刻意地回避會讓她近乎抓狂,可是一想到盛夏偶爾也會來看自,宋夏還是從心裏感到開心。
自從五歲之後,宋夏的每次生日,盛夏都會陪在她身邊,并且還會精心為她準備禮物。六歲的時候,盛夏送給她一只兔子玩偶;十二歲的時候,盛夏送給她一套水粉顏料;十八歲的時候,盛夏借了朋友的車帶她去自駕旅行。自此以後,宋夏再也沒有過生日。
宋夏從很早開始就期待着今天,她不需要任何花哨的形式,也不需要任何禮物,她只想在今年生日的時候,有盛夏陪在她身邊。
可是只是這一個小小的願望,也依舊沒能實現。
已經過了十二點了,宋夏在喝光一瓶紅酒之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望的情緒,一個人坐在餐桌前放肆地哭了出來。她将自己置身于黑暗當中,抓起面前的草莓蛋糕,大口地吃了起來。宋夏一邊吃一邊擦着眼淚,臉上布滿了紅色的草莓果醬。
宋夏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覺得嘴角布滿的果醬讓她看起來宛若是一個小醜,一個被生活捉弄,卻無法反抗的小醜。
恍惚間,宋夏仿佛聽見了鑰匙轉動的聲音,她踉跄着來到門口,發現門外站着渾身濕漉漉的盛夏。
“哥。”宋夏生怕眼前的盛夏是幻覺,用手捧住盛夏的臉,貼近了去看他。
“外面下雨了?”宋夏胡亂地摸着盛夏濕漉漉的頭發,低聲地問他。
“嗯,下雨了。”盛夏看着眼前的宋夏,輕柔地用手幫她擦去臉上的果醬的和奶油。
“哥,我最讨厭下雨了,以前下雨天,你都會抱着我睡,可是現在你不會了,對嗎?”宋夏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是什麽時候留下來的,她用力地擦着,生怕會讓盛夏看見。
“哥,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怪我那天故意和你置氣?”
盛夏一動不動地望着宋夏。
“哥,為什麽連你也要不要我啊。”宋夏無力地望着眼前的盛夏,眼淚順着嘴角流到了下颚。
“哥,我的生日禮物呢?”宋夏朝着盛夏伸開手掌。
沉寂了幾秒鐘之後。
盛夏捧起宋夏的臉,俯身吻了下去。
這個意料之外的吻來得太突然了,宋夏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她怔在原地,雙手懸在半空中,不敢去觸碰盛夏。
這個吻她等得太久了,久到她都快忘記了自己到底是誰,是宋晚秋還是那個替哥哥活下去的宋夏。為了這個吻,他們付出了太大的代價,所以他們只能小心翼翼,怕稍微一用力就會打破這遲來的愛意。
在那間熟悉的單人床上,他們擁吻着。這張單人床上載滿了噩夢和眼淚,也載滿着兩個懵懂、青澀的少年對彼此不敢言說的愛意。
盛夏對宋夏的愛是隐忍的,在他意識到感情變質的那一刻,他就勒令自己将這種“畸形”的情感扼殺在搖籃裏。
宋夏在他心中是那麽美好,當她穿着純白色的裙子,和他一同坐在樹蔭下牽起他的手的時候,他就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這輩子都要對她好。所以這麽單純、美好的女孩,不應該遭受一點玷污,哪怕只是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盛夏都不會原諒自己。
可是當宋夏在自己的眼前堅定地說“我已經愛上你了,我不想只當你的妹妹”的時候,盛夏看着宋夏義無反顧的眼神時,他害怕了,他感覺到自己的意志開始松動。
可是年少時期的心思,總是那樣難以藏匿,兩個人不自主的親密行為,怎麽能瞞住母親的眼睛。田淑雲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那一刻,她叫盛夏來到自己的身邊,像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緊緊地拉着他的手和他說:“你答應我,晚秋永遠是你的妹妹。”
聽見這句話,盛夏拉着母親的手,懸在了半空中,逐漸松開,繼而垂下。
說完這句話,心電監護發出了尖銳的蜂鳴聲。
在監獄服刑的七年,探監日是盛夏最煎熬的一天,他必須克制自己想要去見宋夏的沖動。三哥曾問過盛夏,為什麽堅持不去見宋夏,盛夏說:“我已經毀了她的人生,不想再打擾她正常的生活。”
三哥對盛夏回答嗤之以鼻,因為他認為,如果僅僅是不見面就能讓宋夏放下以前發生的事情,迎接新生活的話,那宋夏就不會七年如一日地出現在探視的房間,苦苦地等待着見盛夏一面。
三哥曾對盛夏說:“你們就是太她媽的矯情,愛不敢愛,恨不敢恨,拿不起放不下說的就是你們這樣的人,一直這樣下去,早晚是互相傷害的結局。”
盛夏在出獄之後,一直在避着宋夏。不僅僅是因為母親臨終前的祈求日日回響在耳畔,在看見宋夏不僅順利從大學畢業,還有了自己事業之後,盛夏覺得如果自己一再地出現在她的身邊,會讓她想起曾經的痛苦。他不想打擾宋夏本已寧靜的生活,他更覺得自己如今這副樣子,不配留在她的身邊。
可是當他看見滿是淚水的宋夏站在自己面前時,他才知道,原來她也和自己一樣,做不到放下過往去迎接新的生活。在這一刻,所有的心痛和愛意,都在擊碎着盛夏的理智。
這一晚,他們聊了很多話,更多的是聊兩個人小的時候,他們都對彼此沒能互相參與的生活閉口不談。宋夏是在盛夏懷裏睡着的,那個她貪戀、熟悉、日思夜想的懷抱。
早上醒來,宋夏看見桌子上放着包子和油條,盛夏在廚房裏熱着牛奶。宋夏感覺恍若回到了自己上初中的那個時候,下一秒爸媽會從另一間卧室一邊穿外套急忙走出來,叮囑宋夏記得帶傘。
真好,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原點。
盛夏去上班之前,宋夏來到門口送他,臨走時,盛夏還在宋夏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很長時間以後,宋夏都在懷疑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是不是只是幻覺,是自己醉酒後不清醒的幻想。因為至此,盛夏就猶如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在了宋夏的生活中。
宋夏在這三年的時間裏,苦苦找尋盛夏,可是除了那個戴着帽子模糊的身影,宋夏找不到任何蹤跡,她甚至已經快要忘記了盛夏的長相。
她已經筋疲力盡了。
所以她要賭一把,用自己的生命去做賭注。賭贏了,可以換回她渴望的生活;賭輸了,就當是給自己一個解脫。
漸漸地,宋夏沒有了意識,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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