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只為來時晚

只為來時晚,花開不及春,我願傾盡所有去換,能和你一同走過那些冰冷的歲月。

岑歌眼前一片恍惚,不知道是不是晏冷的懷抱太緊,他覺得一陣窒息,可這懷抱那麽緊,又那麽溫暖,讓他幾乎舍不得掙脫,心裏面一個想法正悄悄地萌芽,在主人的縱容下肆意生長,這懷抱的溫暖讓他那樣的貪戀。

“岑歌?!”

突然出現的一聲一下子把岑歌的魂兒拉了回來,雖然神情還是有些恍惚,但卻是猛地掙脫了晏冷的懷抱。

“二舅……”岑歌勉強找回了聲音,裝作平靜地說道。

“這人是誰啊?”二舅神情倒沒有什麽,這個年代小縣城的人還是比較樸實的,也沒有後世那麽多花花綠綠的腸子。

“是……我一個同學,嗯,同學,我們有時候沒見了。”岑歌到底是底氣不足,這話回得磕磕絆絆的,但總得打個圓場。

“哦,是你同學啊,那怎麽好讓人家在外面站着,趕緊請人家進來坐坐!”二舅倒是難得的豪爽好客,也沒多想,張口就把晏冷往家裏請。

若是別人倒也還好,晏大少爺什麽場面沒見過,還能在這種小場面露了怯不成?便是放在偌大的江州市,能和晏冷搭上話的,也是屈指可數。只是一沾上岑歌,那就立刻變得不一般起來,何況是岑歌的“娘家人”,這地位立馬就“蹭蹭蹭”地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岑歌還沒有從剛才的狀态中完全脫離出來,他也摸不清楚晏冷到底是要幹什麽,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摸不準自己的想法,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讓晏冷留下,還是不想讓晏冷留下。那麽理智、冷靜的一個人,見了晏冷,心卻亂成一團。

岑歌就那麽皺着眉站着,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晏冷可一直瞄着岑歌,看岑歌皺着眉站着,以為是不想讓自己進去住,晏大少爺當即接口道“二舅,不敢麻煩您,我一會還有事兒,就不進去了,或許改日再來登門。”

這一聲二舅晏冷可是脫口而出,岑歌他二舅倒是沒多想,以為二人關系不錯,所以就随岑歌叫了,随即唠叨了岑歌幾句好好陪陪同學等等等等,就先進去了,徒留下岑歌在原地瞠目結舌,這人,還真是……

“岑歌。”

“……嗯?”

“岑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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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歌,陪我去一個地方可好?”晏冷裝作平靜地說出這句話,心跳卻是驟停,屛住氣,不敢看岑歌的眼睛,只低着頭,雙眼緊緊盯着岑歌的衣擺,等待岑歌的回答。

岑歌的心中早就亂作一團了,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回應。

晏冷突然伸手抓住了岑歌的手,另一只手把他掉在地上的袋子拿了起來,連拖帶拽地把人帶到了離這兒最近的賓館,趁岑歌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晏冷就已經交了錢,壓了身份證,拿了房間鑰匙準備開門去了,等到岑歌明白過來自己處境的時候,晏冷已經反鎖了門,一步一步朝他走了過來。

岑歌到底還是岑歌,是個頭頂天,腳踏地的男人,是個狠下心便遠走他方,十年不見的人,剛才只是太突然了,現在岑歌回過神來,便又變回了那個冷硬的岑歌,一時間,二人互不相讓,空氣好像在此時凝固成冰。

到底是晏冷先移開了目光,他本來在岑歌面前就覺得自己卑微得像一顆塵土,剛才能拖着岑歌到賓館開了房,那已經是他最後剩下的一點破釜沉舟的勇氣了,可岑歌一看他,他就覺得心虛。

晏冷慢慢地開始解自己大衣的扣子,随手把大衣脫下扔到地上,一件一件脫下自己的衣服,很快就把自己扒了個一幹二淨。

岑歌就這麽平靜地看着這一切,仿佛晏冷接下來要做的事無關緊要一般,只是他心裏卻越來越涼,涼得徹骨。

晏冷,你一定要把我最後的一點回憶都剝奪嗎?

晏冷就這麽赤着身體,一步一步地走向岑歌,直到晏冷突然貼上了岑歌的身體,直到晏冷突然笑了,直到晏冷笑着跪了下去。

剛才一步未退的岑歌,卻在晏冷跪下之後想要後退,卻被晏冷一把抱住腿,再也動彈不得。

“岑歌,你別這麽對我,求你了。”晏冷原本是笑着的,眼睛裏卻突然淌下淚來,“我知道我是罪有應得,所有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可你不能連一個悔過的機會都不給我……岑歌,你比我狠,說不要就真的不要了。可我不行,是我離不開你,岑歌,我是真的喜歡你。”

岑歌震驚了,他看得出晏冷真的是認真的,他的眼睛騙不了人,他也看得見,晏冷蓄滿淚水的眼睛裏,有他的影子,清晰得避都避不開,躲都躲不掉,可,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岑歌,我這人沒愛過人,也不知道該怎麽愛人,可我現在只想滿足你所有的願望,讓你開心,讓你快樂,讓你擁有一切你想要的,讓你幸福,讓你笑,對着我笑。岑歌,我後悔了,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後悔過,你知道,我惹過不少事,也闖過不少禍,樁樁件件,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可我現在後悔了,真的,我想用我所有去換時間倒流,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照顧你,直到你讨厭我,或者到很久很久以後。

岑歌,你知道嗎,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你靠在我懷裏,我們就站在南河邊上看天上的煙花,一個接一個,每個都那麽漂亮。”說完這句話,晏冷跪在地上,擡起頭,那麽虔誠地看着岑歌,眼睛裏好像也有璀璨的煙火,只是眼淚不知道為什麽流得更兇了。

岑歌覺得晏冷的眼睛裏有光,一下子就打在他心裏,驅散了他所有的忐忑、不安和失望,他想,晏冷就像他生命中唯一的神明一般,播撒着神光,讓身為信徒的自己有了光明,有了希望,帶給他生命中所有的美好和感動。

“那麽多的煙花,照亮了天,照亮了整條南河。可當我低頭看向你的臉時,卻怎麽也看不清,怎麽也看不清,就像,我抱着的人不是你一樣,就像我根本就不曾抱着你一樣。”晏冷像是要把二十年的苦痛煎熬全都化作眼淚流幹,滿臉都是淚水,那麽洶湧,也那麽痛。

岑歌就那麽看着,看着晏冷跪在他腳下,看着晏冷流着那麽兇的眼淚,可他卻什麽也沒說,他本來就是一個孤僻的人,何況,他已心亂如麻。

不知過了多久,晏冷終于止住了眼淚,伸手胡亂在臉上抹了兩把,然後就那麽用手遮住臉,看不見表情。可岑歌知道,晏冷是在克制,這種情緒他懂,只是卻沒想到有一天會在晏冷的身上看見。

晏冷慢慢把手拿開,跪着退了兩步,跪在岑歌身前一步遠的地方,伸手把剛才扔在床腳的袋子拿過來,從裏面慢慢地抽出了一條鞭子,雙手捧着舉高,一條絞着鋼絲的長鞭就這麽出現在了岑歌的眼前。

“岑歌,我也知道我沒有資格說喜歡兩個字,可我還是貪心,想求你原諒我,想求你,別離開我。我也知道你心裏有氣,我做錯了事,你罰我就好,怎麽罰都行,或者照着我對你那樣,翻兩倍,翻三倍地還回來,怎麽都好,都是我罪有應得,只求你別離開我。岑歌,我是真的喜歡你。”

岑歌看着晏冷的眼睛,裏面滿滿的全都是祈求。

沉默了一會兒,岑歌接過了鞭子,說“好,你要是改變主意了,随時都可以走。”

聽見岑歌答應了,晏冷就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擔一樣,至于後面那句話,他自動忽略了。只是扛過一頓打就能獲得原諒,他便是被活活打死都不會跑的,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足足二十年了。

晏冷轉身,背對着岑歌撐好。他鞭子真的沒少挨過,只是拿鞭子的不是岑歌,那些痛也不是岑歌給他的。如今岑歌要打他,他心裏其實是雀躍的,只要是岑歌給他的,他什麽都願意,什麽都覺得歡喜,因為岑歌還在他身邊,因為,岑歌還活着。

在晏冷轉過身後,岑歌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他見過晏冷很多個樣子,有桀骜不馴的,有目空一切的,有狠辣果決的,可他都是那麽高高在上,像站在雲端的人,何時做出這般低的姿态,跪在別人腳下,裸着身體祈求,自己要打,他就背過身撐好。

晏冷,我還能再相信你嗎?

翻腕一甩,真的是一點力都沒留,只一鞭,皮開肉綻。

晏冷沒想到一上來便這麽痛,一個沒撐穩,直接撲向地面,可他卻沒敢休息,稍提了口氣,就立馬撐了回去,費力地掩飾着輕微的顫抖,一下就激出了冷汗。是他忘了,這些年,岑歌活得并不好,那一身緊實的肌肉,卻是為生活所迫,晏冷心裏翻湧着滿滿的疼惜。

岑歌拿起了鞭子,不是為了出氣,也不是報複,更不是玩笑,而是最後的試探,他想知道晏冷能做到哪個地步才會放棄,他想知道,他們能走多遠,他想知道,他是不是還能相信晏冷一回,他的心,已經動搖了。

晏冷剛一撐好,下一鞭就落了下來,晏冷驀地閉了閉眼睛,下唇一下子就被咬出血來,十指緊緊地抓着地板,除了繼續虐待自己的嘴唇,一點借力的地方都沒有。晏冷撐在地上的胳膊都在抖,鬓角的冷汗滾滾而落,疼得呼吸一窒,半天都沒緩過這口氣來。

這一鞭,直接咬在上一鞭的口子上。

“嗖啪!”

“嗖啪!”

“嗖啪!”……

晏冷一個不穩又直接趴在了地上,下唇上的口子咬得更深了,他把所有的嘶吼呻吟全都吞了下去,只留一兩聲悶哼。

十鞭,背上卻幾乎只有一道口子,深可見骨。

晏冷緩了一口氣之後,又撐了回去,只是雙臂都抖得厲害,絞着鋼絲的鞭子很重,不僅僅撕咬着血肉,一個不小心就會致殘,可他不會走,死都不走,這都是他該受的,甚至遠遠不夠。

岑歌拿着鞭子,看着晏冷背上被鞭子咬出的口子,皮肉狠狠地向外翻着,傷得最深的地方隐隐都露出了白色,怕是傷到了骨頭,他下的手有多重他心裏清楚,鞭子有多疼他也清楚,可那人還是一聲不吭,撐在地上,房間內只能聽到壓抑着的喘息聲。

突然,晏冷開口道“岑歌,你,咳,想聽我叫出聲來嗎?”

岑歌愣住了,“如果你想聽,我就叫。你想要我什麽姿勢,怎麽做,只要你說出來,我都會做。”

岑歌怔住了,他想起除夕那天,晏冷開始和他做,後來一邊往他後面塞東西,一邊問他“叫不叫,嗯?叫不叫?”剛開始,他死撐着不願意叫出來,可後來,便是想叫也沒力氣叫了,那麽疼,也那麽屈辱。

晏冷是要他都還回來嗎?可那些是那麽疼,那麽屈辱。

岑歌死死握着鞭子,冰冷的鞭梢抵着晏冷的後背,還是那道傷口。

晏冷嘴角一彎,手上卻是更用力地撐好,比起任人狎玩的屈辱,只是疼又算得了什麽,岑歌,你還是舍不得,晏冷,你還是這樣卑鄙,利用岑歌對你的喜歡,對你的心軟,可我又有什麽辦法呢?岑歌,我再也離不開你了。

感覺到鞭子從背上離開,晏冷放過了下唇,而是咬上了口腔內壁,準備好下一鞭的劇痛襲來,可這一鞭卻遲遲沒有落下。

“晏冷,你真的不走嗎?這道傷口已經深可見骨,再落一鞭,就能傷到骨頭,再落幾鞭,就能傷到髒腑,你走吧,不值得。”而且我,舍不得了。看着眼前這人布滿冷汗和鮮血的後背,岑歌嘴裏說着冷漠的話,眼睛裏卻留下滾燙的淚,他不知道他究竟想聽到什麽答案。

“……岑歌,你要我走去哪兒?我把心都給了你,你讓我去哪兒呢?傷到骨頭?傷到肺腑?那又怎麽樣呢?岑歌,這輩子,我活着只是為了你,我的靈魂,我的軀體,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想要我怎樣,都好,只是,別趕我走。”晏冷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如果可以選擇,他願意傾盡所有來換眼前這個人的留下,沒有了岑歌,他便一無所有。

岑歌再也握不住鞭子,癱坐在地上,把頭埋在手裏,無聲地哭了起來,他想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失望,所有的悲傷都哭個幹淨,可他卻哭不出聲音。他的堅強、冷硬、理智,在這一刻被統統擊碎,其實,他只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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