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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瓊已經嚼到了藏起來的最後一個銅錢,萬垂光還不回來。
一切安靜得不像話。隔壁萬垂虹家沒有異狀,這邊廂萬垂陽看妹妹不在家,自然拾掇着準備晚飯。
不對勁。貔貅想,按她說的方位,本來用不了多久,爬也應該爬了兩個來回。
這是順路去辦旁的事了?又拿藥買東西了?可也沒見她額外拿錢……
想到錢,它幹脆跑進裏間,噌一聲開了櫃門。
萬垂光的錢藏在哪兒,它每次都聽一遍,自然是這世上最清楚的一個。
櫃門敞開,幾件稀稀落落的衣裳掩着一只小抽屜。輕輕一拉,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裏頭整整齊齊擺着些碎銀和銅錢。
“果然像是沒拿。”尚瓊滿心疑惑,要把櫃門關緊,忽然瞥見最底下放着一個小包袱。
和衣櫃裏半舊的衣裳不同,這包袱嶄新,嶄新得十分古怪。
萬垂光整日奔忙,也不講究穿戴,從來沒用過這麽新的布料。貔貅好奇心大盛,不知這裏藏着什麽,拖了拖竟然挺沉,卻沒有紮緊,一下子便散了。
它吓了一跳,不想這包袱開得如此容易,一時手忙腳亂,瞥着裏頭卻沒有什麽新鮮物件,然而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衣裳、銀錢、随身物品樣樣不缺,井井有條。
貔貅傻了眼。
它看着這些顯然是精心收拾過的東西,止不住回想着夜裏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禁大驚:萬垂光這是要走啊!
這一驚,自然又想到第一次跟她去賣藝,也是這樣許久不見人影。尚瓊前思後想疑心頓起:萬垂光像是早就打算把它獨個兒丢下?
今天得了機會,連包袱都不帶就跑了???
那怎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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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沒人喂錢,還怎麽修煉,怎麽做正神?
它轉身就沖出了門。
垂光不再理會身後,只管朝來路走去。
兩個男人被她丢在破轎子旁,鼻青臉腫,連連慘呼,一時爬不起身。冷風從大青山深處吹來,吹落她一身熱汗。太久沒和人動手,氣息到此時還沒能平定。
萬垂光一步一步離大青山越來越遠。山路并不陌生,心裏複雜的情緒卻是頭一遭。
從前再怎麽吵鬧也好,她絕沒想到二哥會這樣做。
獨自走在因為陰雨而泥濘的小路上,身邊像有個巨大的罩子,将她和周圍一切隔絕開來。如此安靜,靜得可怕,仿佛從今往後她将永遠一個人走在這山裏,無窮無盡。渾身像是有什麽冰冷的液體在流淌,冷過世間最嚴寒的風霜,讓她什麽都想不起來,連眼神都僵直。
直到遠處有一樣什麽在動,闖入她的眼簾。
萬垂光凝目看去,越過叢叢林木,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個細瘦的身影奔跑着,不時停下來尋找一番,也不知在想什麽,随即又調整方向接着跑——最終還是朝着自己這個所在而來。那家夥擡頭遠眺,望見她的身影,發一聲喊,加快了腳步。
貔貅總歸不是狗,嗅覺沒有那樣靈敏,對地形也不熟,磕磕絆絆竟然尋到這裏來了。
要知道當初它不過進個城,就連福順裏都摸不回去的……
原來這裏還有別的活物,不是只有她。垂光剛和人幹過仗的雙手微微顫抖起來,手掌和指甲的小裂口這時才開始散發出絲絲疼痛。
她被自家人逼到這個境地,來找她的唯有貔貅。
尚瓊奮力跑到近前,喘着氣說:“你休想自己溜掉!我……我可不是這麽容易糊弄的!”
垂光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強自微笑道:“知道了,你聰明機敏得很。”
尚瓊順了順氣正要開罵,忽然瞧見她身上沾了許多泥塵,衣裳也有割破的裂口,驚訝道:“你怎麽了?”這才仔細打量,看她鬓發也亂糟糟,一句話脫口而出,“有人欺負你?”
垂光忙亂半晌,此時聽見這樣一句話,眼眶發熱,差點就要落淚了,咬着牙道:“你記不記得在集上找我要錢的那幾個地痞?”
“記得。”貔貅自然記得貅口奪食的兇徒,立即義憤填膺,“豈有此理,是猛虎堂那幾個?!”
萬垂光冷笑道:“他們只是嘴上說說要收我回去做老婆,倒沒真來;可是我那好二哥,竟着急找個妹婿呢。”
尚瓊細細琢磨她話中的含義,自然又吃一大驚,卻不明就裏,問道:“你二哥三天兩頭不見人影,今天又去抓藥了,怎麽欺負你?”
垂光便把差點被賣的事從頭細講,末了嘆道:“一個娘胎裏出來,一個屋檐下住着,明明是一家人,卻連你這剛來不久的貔貅都不如。抓藥?抓什麽藥!他兩口子串通好了,現下一定正在家裏數錢呢——賣了我,他好換幾天舒坦日子過。”
她越說越氣,話音硬邦邦。尚瓊見她神情大不尋常,小心問道:“要是你大哥聽說了,會不會氣得揍他?”
“讓大哥知道做什麽?”垂光邊走邊說,“大哥還要休養。但是萬垂虹敢偷着賣我,可要容我偷着找他算賬。”
一剎那的欣慰感迅速消散,憤怒卻越積越多。方才一直壓抑的情緒一旦翻卷起來,想平心靜氣也做不到。萬垂光越走越快,貔貅追在後頭竟然幾乎追不上她,知道她心中有氣,也不敢多話,只管撒開四蹄飛奔。
萬垂光徑直奔到二哥家門口,招呼也不打,大步踏進院去。
暮色初降,院中無人,尚瓊一腳踩進門檻,便聽見屋裏傳出小娃娃的聲音說:“我想吃包子。”
随即二嫂說:“不是說了今天給你包麽?”
“你包的不好吃。”長果年歲不大,口齒倒比腿腳伶俐好些,幹脆地說,“你舍不得放肉,包子皮兒不暄軟,不如外頭買的好吃。我要吃那個!”
二嫂又說:“你也大了,要曉得事。家裏寬裕麽?哪裏能夠整天出去買肉包子吃?”
娘兒兩個争得瑣碎,萬垂光正焦躁着,當即便朝燈最亮的堂屋走。卻聽見長果哭道:“爹拿了錢回來的!我瞧見的!”随後反複念叨這句不休。
這話從親人口中說出,萬垂光親耳聽見,如聞炸雷,一時竟然無法再朝前走,朝尚瓊低聲道:“這就是賣我的錢了。”
貔貅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陪她站在當地。環顧院內,月亮不在,大抵又跟着萬垂陽出去了。
屋裏二嫂哄了幾句突然發怒,低喝道:“那錢也不是給咱娘母子吃喝的!你爹買酒賭錢還不夠,耐得住出去敗個幾天?”
長果一聽事态發展不如意,嘤嘤哭鬧起來。
叮當幾聲,二嫂不知摔打了什麽家什,嘆了口氣,又哄起孩子:“娘已經發好了面,今天一定給你多放點肉,還放上小蝦米兒,好不好?咱們長果最乖了……”話到末尾已帶了哭腔,随後便沒了話音只有親吻聲,顯然是母親在安撫稚兒。
長果仍在哭,含混不清地說:“要吃三個……”
屋裏鬧得緊,院裏卻安靜。尚瓊垂着眼看,在這只有婦人和孩童的屋門外,萬垂光的腳步始終沒有再向前走。
僵了片刻,她回轉身,像一個洩了氣的皮球,回到家門口又不進去,只在門前坐着。
院裏傳來萬垂陽備飯的聲響,貔貅說:“我餓了。”萬垂光許久都不吱聲,摸出幾枚零錢遞給它。
尚瓊問:“不算賬了?你二嫂也幫他騙你呢。”
萬垂光說:“你看二嫂過得這個模樣,像是從他那裏得了好處的麽?”她枕着雙臂,往牆上一靠,“我不喜歡她,可她稀裏糊塗嫁了這麽個貨,又稀裏糊塗有了孩子,娘家又遠,還能怎麽樣?”
貔貅問:“如果你被賣掉,也是這樣嗎?”
垂光沉默着,半晌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在貔貅看來,她顯然不該就此偃旗息鼓,因此又問:“既然對這娘倆不忍,不如直接去找你二哥?”
“算了。”垂光輕聲說,“反正他是改不了了,我沒事就好。人家急了找他後賬,我也不管。”
貔貅聽她話中凄然之意甚濃,不知該怎樣接,忽然轉了話題道:“你那包袱是怎麽回事?”又忙着解釋,“我只是一碰,它就開啦!”
垂光一愣,随即微笑道:“被你瞧見啦?那是我的‘說走就走包’。哪天要走,就利利索索地走。”
原來如此。尚瓊深以為然,這樣一個家,說走也不是什麽難以想象的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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