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六根水草

單麒也同樣兇狠，但始終雙拳難敵四手，似乎已經落了下風。

簡麟無法說服自己就這麽扔下單麒一個人逃命，就算單麒已經死了，但萬一單麒再死一次徹底消失怎麽辦？簡麟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幫忙，就是一股腦地往回游。

一只冰涼滑膩的手臂突然從後面勾了過來勾住簡麟的脖子，簡麟看到有紅色的長發在自己眼前飄蕩，那個車上的女鬼！她還在！

“把你的身體給我吧！”女鬼桀桀怪笑，歡喜又得意。

簡麟嘴裏咕嚕嚕冒出幾個氣泡，缺氧讓他頭昏腦漲，兩手摳着女鬼的胳膊，明明纖細得很的胳膊卻像鐵鉗一樣難以撼動，餘光看到又有水鬼向他們這個方向游來，簡麟心一橫拖着女鬼向水鬼撞去，水鬼發出一聲嘶吼，腐爛地雙手不客氣地掰着女鬼的肩膀，張開大嘴一口咬向女鬼的腦袋。

“啊！”女鬼的尖叫刺得簡麟耳膜生疼，無法只有放開簡麟，用僅剩的一只手抓住水鬼的頭發使勁拉扯。

簡麟趁機掙脫，奮力游向單麒，一把推開準備撕咬單麒肩膀的一個水鬼，卻也被反沖力推得倒退許多，力氣越來越小，簡麟忍不住想呼吸，更多的氣泡從他嘴裏冒出來，喉嚨、鼻子、耳朵似乎都被水堵住，無法呼吸，無處逃生……

他為什麽要回來？這一刻簡麟又忍不住問自己，算了，回都回來了，就當陪着單麒吧，把他一個人留在這水裏這麽孤單。簡麟的視線已經模糊，他感覺到水鬼拉扯着他的手腳，撫摸着他的脖頸，他看到單麒憤怒地趕開水鬼向他游過來，眼神驚惶無措……這小子，不會又要哭了吧……

簡麟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他還沒長大，但也是每天帶着一個腼腆內向的小跟屁蟲上學放學，一起做作業，一起玩，母雞帶小雞似的，小跟屁蟲雖然麻煩，但簡麟知道自己跟這個小夥伴一起玩得很開心。

直到一個綿綿雨天之後，兩人去大河邊摸小魚，自己踩到河邊的淤泥踩滑掉進水流湍急的河裏，明明平時話都沒兩句膽子也不大的小跟屁蟲卻毅然決然地跟着跳進河裏，用他瘦弱的臂膀帶着他拼命往岸邊劃，兩人在河裏掙紮求生，最後他被小跟屁蟲推上了岸，小跟屁蟲自己卻沒了力氣被河水沖走了，之後簡麟被送進了醫院。

等他終于出院，小跟屁蟲已經下葬，他連小跟屁蟲的最後一面都沒看到。隔壁的叔叔阿姨對他也不再是慈善溫和，他們看着他的樣子是冷漠的，或許還壓抑着心中的不甘和怒火。

他內疚後悔，也不知道怎麽面對叔叔阿姨，心裏也思念着那個恨不得時時刻刻跟着自己的小跟屁蟲。他忍不住再次來到了那條河邊，然後他在水裏看到了小跟屁蟲可憐巴巴地看着自己，他不自禁地走過去，冰涼的河水漫過他的腳背、他的大/腿，一雙冰涼的胳膊抱上他的腰，他看見小小的單麒仰頭對他笑得燦爛。

他看着單麒一點點把他帶進水裏，水漫過他的胸膛，他的脖子，他的頭，窒息讓他開始掙紮，可那細瘦的胳膊卻緊緊箍/住他的腰，耳邊還有單麒猶帶稚氣的聲音細細安慰：“哥哥，別怕，很快我們就不分開了，水裏很舒服的，你別走……我一個人好孤單的……”

簡麟看着單麒蒼白的臉，還那麽稚氣，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巴哥似的委委屈屈地看着人，執拗、期待、依戀，還有些許心虛，簡麟放棄了掙紮，可是一只更有力的手從後面伸了過來，一個好心人看見簡麟落水，直接跳了下來把他救上了岸。

簡麟模糊間看着單麒哭得眼睛通紅，哭喊着追過來讓他別走，哭得那麽恐慌，那麽可憐，可好心人看不見他，頭也不回的帶着簡麟快速上岸，将簡麟送去了醫院。

簡麟醒過來是那沉悶的感覺還壓在心頭，眼前是模糊的黑暗，簡麟摸了摸自己的臉，一片濕/潤，自己也哭了嗎？

他聞到了醫院裏特有的氣味，看來自己又在醫院，病房裏很安靜，連外面都是靜悄悄的，自己得救了？那單麒呢？

“有人在嗎？開下燈。”房間裏很暗，簡麟也看不見房間裏還有沒有其他人，開口喊道。

“小麟，你醒了？”

簡麟聽到媽媽驚喜的聲音，随即燈被打開，簡麟不适地眯了眯眼，看着又憔悴了許多的媽媽還有還穿着西裝胡子拉碴的爸爸，眼眶也跟着紅了，自己從小到大似乎沒少讓爸爸媽媽擔心：“爸，媽……”

“小麟，感覺怎麽樣？”簡爸爸內疚地看着似乎瘦了許多的兒子。

“還好，可能睡久了，頭有點暈。”簡麟坐起來，看看周圍，病房裏只有他們三個人：“單麒呢？”

“……”簡爸爸有些生氣地皺了皺眉，不說話，他從國外趕回來才知道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又氣自己疏忽了家人，也氣妻子兒子對他的隐瞞，更氣……唉！

“不知道，”還是簡媽媽開口道：“那天單麒考完試回來見你不在就沖出去找你了，到現在也沒回來，單家那邊也沒有消息。”

“沒回來嗎？”簡麟有些茫然地看着父母，腦海裏浮現單麒在水裏被水鬼圍攻的畫面，他是生氣不想回來了，還是被困在水裏，還是……消失了？想到最後一種可能，簡麟心中一痛，才發現自己雖然不想接受單麒，卻也舍不得他出什麽意外。

“是啊，”簡媽媽擔心地看着發愣的兒子，轉移話題：“本來說讓你出去玩玩散散心，沒想到出了這樣的意外，你們那輛車上因為這次意外死了十四個，幸好你沒事，你餓不餓？餓了媽媽給你去買吃的。”

“十四個？”簡麟一陣後怕，要是沒有單麒，最先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吧：“其實不是意外，車上有個女鬼……”簡麟将發生的事簡單給父母說了一遍，包括後來單麒拼死相救。

“……”

敘述之後一家三口陷入短暫的沉默。

“哎，”簡爸爸嘆了口氣，拍了拍簡麟的肩膀：“終究還是你欠他的，好好休息，等你出院我們一起去那條河看看，能不能找到單麒，之後的事之後再說吧。”

“……我去給小麟買點吃的。”單麒最開始離開他們家時，簡媽媽是暗自慶幸的，簡媽媽很想就這麽放着單麒不管，可終究過不了自己良心那一關。

第二天簡麟便出院跟着父母一起趕往出事的那條大河，簡麟的心中從未有過如此的焦慮忐忑。

三人來到大河邊，河邊一片雜亂，是那次事故之後急救留下的痕跡。

“單麒！單麒！”簡麟的呼喊聲在河面擴散，他兩眼仔細地盯着湖面，企圖找到單麒的身影，可是，沒有，他們沿着上游，沿着下游尋找，統統沒有。

“我們晚上再來吧，可能白天他不在？”

“好，我們晚上再來。”看着兒子焦急無措的樣子，簡媽媽不忍心拒絕。

到了晚上他們再次來到河邊，可惜河裏死一樣的寂靜無聲，不會有一個漂亮的少年期待地看着他，不會有一只冰涼的手再次握住他。

“爸，媽，找不到單麒了。”簡麟已經到了不會大聲哭泣的年紀，只是一個勁地流眼淚，拿袖子怎麽擦也擦不完：“找不到他了。”

“別哭了，拿紙擦擦。”簡媽媽沒想到兒子竟然會這麽舍不得單麒，拿紙一邊給簡麟擦眼淚一邊安慰：“你也別傷心了，單麒終究和我們不一樣，說不定他是去投胎去了。”

簡麟低頭擦眼淚，他倒是希望他是去投胎了，可是腦子裏總是忘不了單麒被水鬼圍攻的畫面，怕就怕……

“媽，我想再找兩天。”

“小麟，生死有命。”簡爸爸嘆了口氣：“單麒的存在已經超出了我們的認知，我們找也不一定找得到。”

“可是，我還是想找找，他救了我兩次命。”

“你想起小時候的事了？”簡媽媽有些驚訝地問道，小麟第二次落水後，發了一場高燒，腦子差點燒糊塗，後來好了可是之前的事卻都忘了，身體也養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恢複健康。

“嗯，想起來一些。”簡麟點點頭：“所以，爸媽，讓我再找找單麒吧。”

“哎，好吧，我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