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你也是被‘章魚’抓進來的嗎?”

既然溫瑟也是被觸手抓進來的,蘭斯陡然對溫瑟起了戰友情,他問,

“你見過‘章魚’的真面目嗎?它有多大?”

溫瑟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很奇怪,他對蘭斯說:

“不是章魚。”

“不是章魚?”

蘭斯想了想,他以自己淺薄的海洋知識,聯想到深海裏面能跟抹香鯨大戰的大王烏賊,于是又問道,

“那是烏賊?”

溫瑟的聲音有點委屈:

“不是。”

那這就超出蘭斯的理解了,他擺擺手,說:

“那無所謂是什麽了。”

蘭斯瞧了眼自己的的指尖上綁着的海藻,連忙湊上去,詢問道:

“你給我治病的,那這意思是,附近有海藻嗎?”

溫瑟遲疑了片刻,點點頭。

“兄弟你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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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斯看着溫瑟就像是在看珍寶,“你是個奶媽,正好,逃出去以後,我就跟你混了!”

溫瑟:“……”

溫瑟明顯被蘭斯的這番不要臉的言論吓了一跳,過了一會兒後,溫瑟問:

“你喜歡我?”

這下輪到蘭斯愣了一下。

平心而論,面前的黑尾人魚的樣貌身材無可挑剔,甚至極其符合蘭斯的審美,可是直接一上來就問“喜不喜歡”,這有點過了吧。

更何況……

蘭斯悄悄地瞧了一眼對方。

對方美則美矣,可是身上的“非人”感讓蘭斯無法直接對溫瑟敞開心扉。

他現在對溫瑟,情感很簡單,那就是找到一個“越獄同伴”。

蘭斯不太清楚,人魚的“喜歡”跟人類語言裏面的“喜歡”是不是同一回事。

畢竟,在人類的語言裏面,“喜歡”有兩層意思。

蘭斯猶豫了片刻,委婉道:

“我不讨厭你。”

溫瑟若有所思起來:

“我看你的神情,你有點懼怕我?”

蘭斯讪讪,他低下頭,不敢看溫瑟。

他的确有一點怕,之前的輕松,都是裝出來的。

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蘭斯也覺得自己有點不太厚道,畢竟溫瑟是他的救命恩人,于是蘭斯糾結了片刻,擡起頭:

“對不起哦,我适應……”

剩下的話,蘭斯看着面前溫瑟的臉,把剩下的話,默默地吞了回去。

這一次,黑尾人魚的容貌,讓蘭斯再次呆滞了——

這一次并不是因為對方令人驚豔的美貌,而是因為蘭斯發現,對方的五官似乎變化了一點,棱角柔和不少,周身陰冷的氣質消融。

對方的五官似乎在那一點點時間裏面,調整成了符合蘭斯喜好的樣貌。

蘭斯發現,他不怕溫瑟了。

之前的感覺,都是錯覺嗎?

蘭斯疑惑地想。

說不定是自己燒糊塗了,一時眼花。

這世間怎麽可能會有人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面,改變自己的外貌呢?

蘭斯甩甩腦袋,他想要把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給甩出去。

他繞過溫瑟,往珊瑚骨上方看了一眼——

身體裏面帶着藍色火焰的小魚閃爍着,幽光模糊了裏外世界的所有界線,也正好可以擋住從上方向下的窺伺視線。

确定外面的觸手一時之間不可能進來,蘭斯拉着溫瑟的手,嚴肅道:

“溫瑟,我們一起越獄吧!”

“越獄?”

溫瑟挑起了眉。

“對啊。”

蘭斯壓低聲音,跟溫瑟說,

“我一直在偷偷挖逃生通道,馬上就要挖穿了。”

溫瑟垂眸,他看了一眼蘭斯的手,問道:

“你受傷,就是因為這?”

“對啊。”

蘭斯順着溫瑟視線看過去,然後他擡起手,對溫瑟解釋道,

“後面的一點珊瑚骨努力一下,也是可以挖開的。等挖穿後,我們一起出去。”

溫瑟看了眼蘭斯,他伸出手,輕輕地把蘭斯受傷的兩只手給握住,他問:

“你确定,你能挖穿那個珊瑚骨?”

蘭斯嘴角笑容僵掉了。

之後是長久的沉默。

的确,最後一層珊瑚骨無比堅硬,蘭斯想要挖穿珊瑚骨,有些異想天開。

他都把指甲弄斷了,卻還是沒有成功。

溫瑟看見面前的白色人魚耳鳍都垂下來了。

見此情景,溫瑟的眼底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最後,溫瑟的語氣軟下來,他輕輕地問道:

“待在這裏不好嗎?”

蘭斯歪歪頭,他反問:

“待在這裏,為什麽會是一件好事?”

蘭斯擺動起魚尾,跌跌撞撞地繞着珊瑚骨游了一圈,說:

“雖然成為人魚把我吓了一跳……空曠的大海也把我吓了一跳……可是,我是自由的,我不該被束縛啊。”

“可是你連游泳都不會。”

溫瑟犀利地指出這一點,他說,

“你現在的樣子,連深淵都游不出去。”

“沒關系,我可以學。”

蘭斯依舊十分樂觀,他游到溫瑟面前,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可以教我嗎?”

溫瑟被逗笑了:

“所以,不論我說什麽,你都賴上我了?”

“可以嗎?”

蘭斯用蹼爪捧着自己的臉頰,試圖用這一點冰冷給自己的臉降溫。

他其實也有點害臊。

溫瑟收斂起笑容,他微微蹙着眉,似乎是在考慮這個提議。

“你當我老師的話,你說的一切我都會照做。”

蘭斯生怕溫瑟拒絕,連忙給自己加碼,“絕不反抗!”

“真的?”

“真的!”

溫瑟搖搖頭,臉上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

最後,溫瑟微微點頭。

“你同意了?”

蘭斯高興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他連忙拉起溫瑟的手,催促道:

“那你教我游泳吧。”

“不急。”

溫瑟并沒有順着蘭斯的來,他摩挲這蘭斯的手,說,

“你身體還沒好,去休息。”

“可是……”

“嗯?”

想起剛才所做的承諾,蘭斯這才偃旗息鼓,無精打采地去海葵那裏了。

蘭斯甫一躺上柔軟的海葵,就黏在了上面,七魂去了三魄,昏昏欲睡。

之前的活潑好動,全是僞裝。

蘭斯不過是因為見到別的人魚太過興奮,精神亢奮起來,強行帶動身體。

現在,精神一放松下來,蘭斯就重新變成了一個病號。

蘭斯閉上了眼睛,沒幾秒,他又睜開眼,看見海葵外面溫瑟的身影。

猶豫了一下後,蘭斯一咬牙,坐起來,把他藏在海葵裏面的珍珠都推了出去。

本來在外面準備離開的溫瑟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異響,回頭一看,竟然看見大大小小的珍珠從海葵裏面掉了出來,落了一地。

在溫瑟一頭霧水之際,蘭斯扒開海葵,對溫瑟說:

“溫瑟,你也進來休息吧。”

“你,邀請我進去?”

溫瑟怔然。

“對呀,你不用休息嗎?”

蘭斯疑惑,随後他恍然大悟,以為溫瑟怕他進去後擠着他了,于是大大咧咧表示,

“放心吧,海葵很大的,絕對能容納下你跟我。”

溫瑟遲疑了一陣,最後還是從善如流,進入了海葵裏面。

“溫瑟,你能跟我講講人魚嗎?”

蘭斯仰躺在海葵上,透過海葵的觸須,他能看見幽藍的深海。

“沒什麽好講的。”

溫瑟懶懶地回道,“人魚不會有同族的,你是獨一無二的。”

對于溫瑟的這番話,蘭斯沒放在心上。

因為彼時,溫瑟的話聽上去很矛盾。

如果不會有同族的話,為什麽蘭斯身邊會有一個溫瑟?

“那你說,‘章魚’為什麽要抓我們?”蘭斯問。

“或許它的本意是好的。”

溫瑟湊近,他把手覆蓋在蘭斯的手上,說,

“外面很危險。”

“我不信。”

蘭斯不太贊同溫瑟的想法,他認為寵物跟儲備糧只是一線之隔,說不定哪天,他們就會被“主人”吃掉。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行動。

溫瑟靜靜眯着眼,沒有反駁。

他歪歪頭,看着蘭斯這副模樣,他伸手摸了摸蘭斯的胃部。

蘭斯:“……”

在溫瑟的按壓下,蘭斯感覺到自己的胃部略有鼓起,但還是很空,即便有肌肉,可手感一定是軟軟的。

溫瑟也似乎對這種手感十分滿意,他撫摸着蘭斯的腹部,臉上露出一副興味盎然的神情,仿佛是一個好奇的、找到了玩具的天真孩童。

蘭斯對于溫瑟的舉動有些無奈,但是既然溫瑟沒有傷害他的意思,那他也懶得動彈,并不介意溫瑟的舉動,尾巴在溫瑟的撫摸下,輕輕擺動了一下,十分惬意:

“輕點。”

柔順的撫摸讓蘭斯昏昏欲睡,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逐漸思維停滞。

在看見蘭斯閉上眼睛之後,溫瑟的目光漸漸聚焦在蘭斯的臉上,他的瞳孔變化着,眼底仿佛藏有一縷蟄伏于靜水下的暗流,似乎在期待什麽,暗示什麽,暗示着某種複雜的訴求。

溫瑟上下打量着人魚,一邊感受着手底下人魚的皮膚光滑細膩得如同一匹上好絲綢,一邊觀察着白色的人魚的身體構造。

幾聲輕響後,溫瑟的魚尾多出了幾片魚鳍,與蘭斯越發相像,而他的五官也漸漸地發生了細微的變化,變得越發符合蘭斯的審美。

蘭斯并不知道溫瑟的舉動,在溫瑟的撫摸下,他漸漸地舒展開來身體,露出脆弱的腹部,收起魚尾上尖銳魚鳍,緊貼尾巴,表現出對溫瑟無與倫比的信任。

溫瑟的眼神閃了閃,在蘭斯的腹部放松的攤開了手掌,順着他的肌肉線條輕輕撫摸,向下,最後撫摸過腰部的鱗片,到達了魚尾之上,輕輕撥弄着某一處比周圍更加細密的鱗片。

在那一刻,本來還在昏昏欲睡的蘭斯瞬間清醒,他一下子坐起,打開了溫瑟的手。

溫瑟眨眨眼,收回了自己的蹼爪:

“怎麽了?”

“沒、沒什麽。”

蘭斯下意識地摸了摸之前溫瑟摸過的那幾片魚鱗,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反應那麽大,但是直覺告訴自己,那裏輕易碰不得,與此同時,一股羞恥感瞬間湧上心頭。

“那裏不能摸。”

蘭斯回過頭,對溫瑟說道。

“為什麽?”

溫瑟表現出一種疑惑不解,他說,“我喜歡你的鱗片。”

蘭斯一時語塞。

或許對于人魚來說,撫摸對方的鱗片跟貓咪之間互相舔舐沒什麽兩樣,可是,蘭斯的內在還是認為自己是人類啊。

意識到自己不能以人類的觀念強求,蘭斯只是搖搖頭,重複了一遍:

“不能摸。”

然後他躺了回去。

只是這一次,蘭斯背對着溫瑟,長長的魚尾彎曲,用紗狀的尾鳍蓋住了自己的上半身。

看着這一幕,溫瑟露出一個懊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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