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溫瑟本來以為,自己就算沒有小魚的陪伴,也是可以的。

畢竟,這麽多年,他都是一個人,寂寞也好,孤獨也好,都習慣了。

然而,“習慣”的确是個可怕的東西。

僅僅和蘭斯這個話痨小魚在一起才短短幾天,溫瑟已然發現,自己在失去耳邊的一連串叨叨後,開始懷念小魚了。

珊瑚骨寂靜下來,沒有鬧騰的小魚,溫瑟也不必一天到晚頭疼怎麽說服小魚不要“越獄”,可是……

忽然覺得一切索然無味怎麽辦?

溫瑟躺在海葵裏面,閉着眼睛,一直停滞不動的思緒再次陷入了苦悶之中。

他的小魚……

溫瑟本自傲地以為,在這海洋之中,應該是小魚依賴他的,結果卻發現,到頭來,卻是他更依賴小魚。

他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睜開眼,溫瑟看向了之前蘭斯經常躺着的地方,那裏只剩下一顆珍珠,孤零零地躺在那裏。

珍珠……

溫瑟想起來就又好笑又好氣。

按耐不住寂寞,溫瑟沒有辦法,只好從海葵裏面游出來,他別別扭扭地想到,都這麽久了該冷靜也差不多冷靜下來了,他得去找蘭斯。

雖然溫瑟有信心蘭斯挖不開珊瑚骨,但,要是小魚另想辦法了怎麽辦?

而等溫瑟出來,他一眼就看到蘭斯背對着他,貼在珊瑚骨的某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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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斯整條魚挂在那裏,緊緊地貼着珊瑚骨。

溫瑟愣了一下,心中一緊,但他仔細地看了幾眼,又松了一口氣。

要不是蘭斯的尾巴還在輕輕地擺動,溫瑟會以為蘭斯死了。

溫瑟不動聲色地游到蘭斯身邊,問:

“你在幹什麽?”

蘭斯被陡然過來的溫瑟吓了一跳,他一扭頭看見是溫瑟,不由抱怨了一句:

“你走路怎麽沒聲,吓死我了。”

走路?

溫瑟沒說話,他只是意味深長地瞧了一眼他和蘭斯的魚尾。

蘭斯:“……”

忘了自己早就不是人了。

“沒、沒什麽。”

蘭斯往溫瑟這邊偏了便,擋住了溫瑟探究的視線。

但是跟溫瑟離得近了以後,蘭斯看着溫瑟近在咫尺的臉,就不由自主想起昨天的“教學過程”——

然後,然後蘭斯就沒那麽有底氣地擋在溫瑟面前了,他猶豫了一下,小小地往後退了一步。

溫瑟的眼睛眯了起來。

這根本就不需要想,就知道蘭斯在弄什麽小動作。

溫瑟湊上前去,強硬地問道:

“你在幹什麽?”

“沒什麽啊!”

蘭斯的語氣有點顫,根本就沒有一絲底氣。

“嗯?”

溫瑟挑眉,“你還記得你原來說過的話,你會永遠聽我的,不反抗嗎?”

聞言,蘭斯郁郁不樂地點了一下頭,然後移開了。

這時候,溫瑟才看見蘭斯一直擋着的是什麽。

一個洞。

當初用來圍起來的珊瑚骨并不是那種全然無縫的,所以,整個珊瑚骨牆裏面會有大大小小的坑洞。

但是溫瑟一點都不擔心蘭斯會通過這些孔洞出去,因為這些孔洞都太小了,最大的那個,也就只能伸進去一個人魚的頭。

但是,現在,溫瑟對當初的自信,呈懷疑的态度。

蘭斯不讓他看的那個孔洞,算是比較大的了,勉強能塞進去一個頭的那種。

而在蘭斯離開後沒多久,一條透明的觸須從孔洞裏面進來,哆哆嗦嗦地摸來摸去,好不容易勾搭到蘭斯的一只手,那條透明的觸手就立刻就歡快起來,對着蘭斯就“上下其手”。

蘭斯卻一點自己被占便宜的感覺都沒有,他只是在觸須漫無目的怼上他的臉的時候,才無可奈何地抓住觸須,阻止觸須的動作。

溫瑟:“……”

溫瑟的眼神危險起來,他想起昨天自己才教過蘭斯怎麽用次聲波“聊天”,于是打開了他許久不去的聊天群——

【啊啊啊啊,我摸到小魚了!】

一進去,溫瑟就聽到水母的尖叫,吵得他頭昏腦漲。

蘭斯抓住那只進來的觸須,一點都沒有自覺,他看了看溫瑟,發現溫瑟皺着眉,于是猶豫了一下,扯了一下手裏透明的觸須。

水母開心得要命,被蘭斯扯了一下觸須後,它竟然自己扯斷了觸須:

【給你給你都給你,小魚想吃的話,我還有很多哦。】

【謝謝。】

蘭斯回應了一句,然後他把透明觸須拉進來,問溫瑟:

“你要吃嗎?”

溫瑟看着面前的觸須,額上蹦出來一個青筋,他對這種舉動好氣又好笑:

“你……是為了吃的?”

這話說的,像極了一個抓包妻子紅杏出牆的丈夫,正在質問出軌緣由一樣。

平心而論,溫瑟這麽想的确是有理由的。

迄今為止,在他的飼養下,他的小魚就只吃過三樣東西——

肉腕足。

藍色焰火小魚。

還有海藻。

蘭斯眨眨眼,他見溫瑟不吃,自己叼着透明觸須吃起來,一邊吃一邊解釋:

“當然不是……不過也是原因之一啦。”

在海底好幾天了,雖說蘭斯的身體十分适應這些生食,并且極為喜愛吃藍色火焰小魚,可是,蘭斯作為人類吃了二十多年熟食,他無比想念自己在陸地上吃的各種熟食——

嘴裏的海蜇皮要是有醋和醬油就好了,他還挺喜歡吃涼拌的。

嚼了嚼嘴裏的觸須,蘭斯見溫瑟的臉越發黑,蘭斯趕忙解釋道:

“你別趕水母,它是我們的盟友。”

“盟友?”

正準備用觸手拖走水母的溫瑟一愣,他停下動作,好奇地重複了一遍,聲音迷茫。

“對啊。”

蘭斯絲毫不知道自己不該透露這個秘密,他對溫瑟解釋道,

“我策反它了,讓它幫我。”

溫瑟沉默。

片刻後,溫瑟強調道:

“它是一個水母,身體95是水,它能幫你什麽?”

蘭斯默默地移開了視線。

由于溫瑟一直反對他越獄,所以,蘭斯并不打算告訴溫瑟,自己究竟想幹什麽。

不過,他也不是好人,他現在只是犧牲“色相”,坑水母罷了。

水母能做的事情很多啊,比如聊天,比如套話,比如預告觸手動靜,比如吸引觸手注意力,比如幫忙在外面挖土。

蘭斯甚至跟水母達成了交易,水母已經叫自己的朋友——

據說是一條超級大的變異抹香鯨來了。

等過幾天抹香鯨來了,就讓變異抹香鯨撞開這個珊瑚骨,把蘭斯和溫瑟藏在嘴裏逃到淺海那裏去。

【深海生物不怎麽去淺海的。】

水母在聊天過程中告訴蘭斯,【你出來後,就跟我去淺海住着吧,那裏還有我別的朋友,我才不會囚禁你呢。】

蘭斯欣然同意。

【就是抹香鯨它游得有點慢。】

水母有點不好意思地告訴蘭斯這個問題,

【它得從另一個海溝那裏游過來,你得等個幾天。】

蘭斯表示沒問題,并且準備利用這幾天搞個nb。

nb,就是挖土。

衆所周知,越獄,是自古以來的一項傳統。

一般人會選擇兩條路:

一是幹掉障礙,所以會有破牆,做鑰匙等等。

二是繞過障礙物,所以,會有人挖牆下面的泥土,迂回前進。

蘭斯決定,nb就是從從最外層的珊瑚骨骨板下面,挖出一條通道來。

越獄越到這個份上,蘭斯都覺得自己可歌可泣,值得拍劇。

至于為什麽蘭斯不想着策反溫瑟,讓溫瑟幫忙挖土,這個原因麽,蘭斯表示,他可是想象不出來,頂着那樣的一張臉,溫瑟能跟他一樣,去挖土。

挖得渾身都是泥巴的話,溫瑟會怎麽樣呢?

剩下的時間裏面,蘭斯跟水母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有意思的是,蘭斯發現,雖然水母看上去沒腦子,但是它挺有小心機的。

水母跟蘭斯說:

【你不要說你自己是人魚哦。】

蘭斯振奮了:

【聊天群可以匿名嗎?】

【什麽?】

水母不懂,只要稍微迂回高深點的詞彙它就聽不懂。

溫瑟見此情景,無奈地跟蘭斯解釋道:

“海洋裏面不同生物的次聲波頻率不同,稍微聰明點的,記下頻率,就知道是誰。而你是新加入的,它們肯定都不知道你是誰。”

蘭斯點頭,問:

“溫瑟你在裏面說句話啊,我好記你的頻率。”

溫瑟的神情變得有些奇怪,他只是淡淡說了一個字:

“不。”

随後,溫瑟對蘭斯說:

“我去睡覺了,你想吃的話,自己捕獵,不必叫我。”

“好。”

蘭斯特別乖巧,“我就跟水母聊聊天。”

溫瑟點頭,擺動尾巴,準備離開,但是離開之際,他突然回頭,叮囑道:

“不要試着從上面出去,觸手還在。”

“嗯。”

蘭斯憂心忡忡地問了一句,

“溫瑟,你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不怕長胖嗎?”

雖說他也很好奇人魚長胖是什麽樣子啦。

溫瑟長得那麽好看,長胖肯定也很好看。

溫瑟:“……”

他黑着一張臉,游回了海葵。

其實,溫瑟并不是真的去睡覺。

他得去解決變異抹香鯨。

溫瑟雖為海洋之主,深淵之主,沒有固定形态,想要變成什麽樣子就是什麽樣子,但是這并不代表他可以在保持這個身體還在的情況下,分出大量精力,再去塑造一個“自己”。

這小魚還真的是難養。

為了不讓小魚跑出去,溫瑟覺得這幾天花的心思,簡直比原來所有的時間裏面花的心思要多。

溫瑟沒想到蘭斯竟然會找外援。

為了不讓蘭斯起意,他得改變那只變異抹香鯨的洋流,讓它來不到這裏。

至于外面的水母……

算了,水母陡然消失的話會讓小魚傷心的吧,過幾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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