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1)

王小菊趁着大家都在敖家小弄納涼, 她去找崔淑珍, 崔淑珍有點意外,說明來意之後, 崔淑珍瞧了一眼王小菊, 心裏很是不屑,你當我家建州表弟是傻子不成, 春香都看不上了還能看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德性。

再說了, 春香家是有污點, 但你王家品性又好到哪裏去?你姐姐王小蘭和劉志義的那點破事當誰還不知道呢。

崔淑珍也是個直來直去的人,她道:“林副主任和春香也處過,這鄰裏鄰居的怕是不好吧。”

“不是都說他們吹了麽,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結婚講究個你情我願, 春香有意, 林副主任無意,那還不許他重新找了?再說了, 我又不是中途介入, 這是光明正大的事情, 有什麽不好的。嫂子也不需要你們出面說給我引見, 只要見得着他人就行。”

同為女人, 崔淑珍聽着這話心裏膈應,看來這王小蘭勾搭劉志義也是用同樣的手段了,兩姐妹可真真是厲害角色。

“這倒不是不願意幫忙,這是我婆婆的娘家親戚, 我說不上話。”崔淑珍一口回絕,她可不想去牽這種狗屁倒竈的線。

被拒絕,王小菊也不惱,她道:“我慶梅姐從煤礦醫院回來的事,你知道吧?”

崔淑珍心裏咯噔了一下,小賤人敢情在這等着我呢,她別了別頭發,“聽說了,怎麽,你姐夫還好嗎?我還跟我男人說要去看看他呢。”

“你可千萬別去,去了他們準把氣撒你頭上去,而且我聽說林家打算來找你們談判。”王小菊壓低聲音道。

“談判?有什麽好談的,我早就說過了,是他們上趕着要上煤礦的,不關我們家的事情。”

王小菊沒料到崔淑珍居然不怵這茬,她繼續加料道:“話是沒錯,但現在出事了可不就賴上你們家了。雖然說大家都知道他們用你們的身份去煤礦,可那點撫恤金對他們來說也是杯水車薪,你可要做好準備了,別看我慶梅姐柔弱,撒潑打滾也不是不會的。”

“杯水車薪就不是錢了嗎?你讓她來我這撒潑打滾個試試,看我不潑她一臉糞。”

“……”王小菊心裏感嘆着一山更有一山高,但她還是不放棄,“嫂子,你也不用過分擔心,我也會讓我爸媽幫忙說和,畢竟這事情對你們來說也是冤。”

這話說到崔淑珍心坎裏去了,“是吧,我家多冤啊,又不是我讓煤礦塌掉的。這種天災人禍,誰都不想發生。”

王小菊點着頭,“可不是,所以用我媽的話說這都是命,建軍哥命好,躲過了一劫。我姐夫則是命該如此,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好話誰不愛聽,崔淑珍越聽越順耳,竟也覺得王小菊順眼起來,語調不由得變輕柔了很多,王小菊趁此機會又說了好一些中聽的話,但始終不見崔淑珍提起林建州的事情。

王小菊有些着急,只好自己把話頭引到春香這個事情上來,崔淑珍感嘆了一句:“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人各有命,春香大概是嫁不掉了吧,都二十三了。”

“所以我可不想成為下一個春香。”說着王小菊便把帶來的錢塞進了崔淑珍的袋子裏,“嫂子,放心好了,慶梅姐那邊我會精力去勸說,不讓她來打擾你們一家。”

崔淑珍嘴上說着“你看這是幹什麽”,手裏卻死死地拽住那捆錢,心裏在掂量着到底有多少,值不值得她冒這個險。

王小菊笑嘻嘻地從前門走了,後門雖說更近,但敖家門口都是人,怕被人發現就不好了。

要是這事能成,花點錢算得了什麽。不過不成也沒事,上回她就把陳玉琴手裏的香皂給要回來了,主要是陳玉琴面皮沒她厚,經不起激和罵,沒聽兩句就把香皂甩還她了,不過兩人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所以這件事算起來還是王小菊賺了,至少多看了一眼林建州。

同理崔淑珍這件事情,如果林建州沒來,她也會想辦法把錢要回來。她們實際上是一種交易,既然貨都沒收到,當然要退款,這是孩子都懂的道理。她又不是冤大頭,現在不過先給你點甜頭好為我辦事而已。

王小菊走後,崔淑珍掏出那小捆錢,在昏暗的白熾燈下數了數,有三十塊。崔淑珍欣喜若狂,今年這是走偏財運了嗎,老是有人送錢上門來。

不過聽說王慶梅要上門來鬧,她心裏有些擔憂。一度她都以為事情過去了,沒想到這又給翻了出來。她婆婆就說事情沒那麽簡單的,畢竟是兩條腿,等于是林進才替唐建軍受過了,王慶梅跟柳香蘭一個樣,沒那麽容易放過他們的。

崔淑珍剛把錢收好,唐阿婆就從前門進來了,她問兒媳道:“剛剛看王小菊出去,她來我們家了?”

“王小菊,她來我們家幹嘛,我沒看到啊。”崔淑珍扯了個謊,免得她婆婆多想壞事。

唐阿婆一臉狐疑地看着崔淑珍,她去納涼剛好想遛個彎,從前頭繞了回來,就恰巧碰到王小菊,好生好奇,覺得這女孩子大晚上的怎麽出現在自己家門口。

崔淑珍說沒有,唐阿婆也沒有再細問,就是覺得哪裏不對,細想一番,會不會是自己侄兒那事兒?不過不急,如果是,遲早都會露出狐貍尾巴來。

唐阿婆其實很想去公社打個電話問個清楚,看看這侄兒到底是什麽個想法,可農忙還沒結束,建軍沒空載她去公社,而走十公裏路現在對她來說太難了,況且太陽烈得很,說不定就暈路上去了。

果不然,崔淑珍都沒來得及細細咀嚼這件事情,就開始試探婆婆,她道:“媽,農忙明天就該結束了,你說我們要不要再請建州表弟來一趟?你說春香這事,寫信也石沉大海,好歹給人家一個答複,好讓姑娘死心不是。”

“他們年輕人的事情我老太婆摻和什麽勁兒,惹人嫌。”唐阿婆臭着個臉,“石沉大海也就是不同意了呗,都,還問什麽。”

“我就是替春香可惜了,多好的一個婆家。”

“那也是春香的命。”唐阿婆頓了頓又道,“那明天早上讓你男人載我去公社打電話問問情況。”

“我看行。”

崔淑珍滿口答應下來,這樣也正好趁了唐阿婆的意,假如林建州不同意,那就讓他這兩年都別來張泉村了,假免得傷春香的心,假如這中間有什麽誤會,那就好辦了,那她這個媒婆的豬腿也有了着落。總之王家要是打什麽主意,首先是過不了她這一關。

其實答案大家心裏都有的,不過是想要他親口給一句話罷了。

第二日早晨,敖家飯才剛下鍋蒸,唐阿婆拎着個豬小肚過來給張鳳英,在她耳邊道:“給你家小金枝炖了吃。”

豬小肚小小一個,花不了兩毛錢,給孩子吃又特別好,所以她在買肉時順道把它買了下來,偷偷送到張鳳英手上。

這唐阿婆可真是越發的客氣了,這事情張鳳英又不好聲張,只得低聲道:“唐阿婆,您這樣疼金枝,我都怪不好意思的,也沒什麽東西給您的。”

“誰說沒有,上回還給了我們那麽些雜菇紅菇的,那也都是錢。”

“嗐,自己家采的,哪裏算數。”張鳳英笑笑,“怎麽,這麽早去了公社?”

“我去打了個電話給我那侄兒,問問是怎麽一回事,到底要個說法不是。”

“這倒是的,你看春香嘴上不說什麽,可人都瘦了一圈。”張鳳英眼睛亮了,低聲問:“那他怎麽說?”

“孩子出差去了,他也什麽都沒跟家裏說,所以我在想啊,是不是他壓根沒收到信?”

“這倒是有可能的,但現在又不能跟春香說什麽,我是怕萬一那邊已經收到信了,豈不是又要被打擊一次。這孩子已經夠辛苦了。”張鳳英道。

“那是,那是。”說起這事情,唐阿婆就覺得歉意頗深,“要不先就這樣,什麽也不說,等他出差回來,總會給我個信兒。”

“是,是,就是讓唐阿婆你飛費心了。”

“都是自家人,說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麽,我也是希望春香嫁得好。”在唐阿婆眼裏,敖全福就個你自己家兄弟無異。

唐阿婆回道自己家中,崔淑珍看婆婆這麽殷勤地跑敖家,心下一喜以為有戲,結果聽到的卻是林建州出差了。難怪出差了自然不能來信。

但要說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也會想辦法給個準信才對。

所以她和大多數人一樣,默認了林建州已經放棄了春香。

李玉玲見唐阿婆拿了個什麽東西進來,很快又走了,她不免好奇地探了探廚房,問道:“聽說唐阿婆一大早去公社了,她跟你說什麽了?”

“最近金枝老尿床,我托她給買了個豬小肚補補。”張鳳英還裝模作樣拿出來給李玉玲看:“瞧,很漂亮呢。”

李玉玲瞟了一眼,的确漂亮,責怪道:“怎麽也不說,我也讓她買兩個給丫頭們吃。”

即便只有一個豬小肚,她也眼紅,就是見不得金枝吃穿比自家閨女好,她恨不得拿過來切成三塊一起分着吃。

偏偏張鳳英又不想做人情,她笑道;“我哪知道你要這東西。”

說着她便把小肚洗幹淨,放飯鍋裏一塊兒蒸了。天熱,這東西放久了該有味道了。

現在已經分家,張鳳英給自家女兒買東西是光明正大,不需要藏着掖着,但李玉玲就是愛猜忌的性格,所以倒不如讓她看個清楚明白的好,免得回頭又生出事端來,讓家裏不得安生。

張鳳英沒跟她說唐阿婆打電話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傳出去還以為他們家春香上趕着一定要嫁那城裏男人呢。

她家男人敖富貴進城兩天了,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幾時回來,帶去的錢夠不夠用,敖富貴走時還真跟她說了,可能會在城裏多呆上幾天,看看現在到處都什麽情況,往後有沒有活兒可幹。

今天是農忙的最後一天,忙完家裏就該起房子了。不過錢到位,真正起房子倒是用不了多長時間,等家裏的活兒忙完,敖富貴可以接一些木匠活兒,也能維持這個冬天的開支。

農村賺不着什麽錢,但花錢的地方倒是多,比如冬天的酒席份子錢,一年就要不老少,加上其他的人情開銷,要不是他們家起早貪黑,不要命地幹,到年尾肯定是一毛不剩。

說到份子錢,就不得不提一下分家的唯一壞處,那就是原本一份的份子錢變成了三份,而別家逢年過節來你家自然也是要送三份的禮,敖富貴說這不是壞處,這是促進經濟發展。張鳳英倒是不知道什麽發展不發展,只知道這樣大家都不劃算了。

虧得她男人會打家具,這樣可以補貼一點家用。

春香和夏香從溪邊洗衣服回來,看到王慶梅進了唐家,這時候許多人家早飯都沒吃,該不會是來鬧事的吧?

夏香馬上跟兩個嫂子說了這個事情,主要是怕戰火燒到自己家裏來。王家什麽路數,他們敖家領教過的。

兩姐妹站在吊樓上曬衣服,夏香又看見了王小蘭,她在幫招福梳辮子。夏香用胳膊肘捅了捅春香,沖着王家努了努嘴,春香看了一眼,就當她是空氣。

“王小蘭這一天到晚的怎麽呆王有吉家裏?”夏香不禁好奇地問道。

春香面無表情,“誰知道呢。”

“怕不是被劉志義揍了,躲自己大伯家來了吧。”夏香胡亂猜測着,見春香不想聊這個話題,适時地閉了嘴,這王小蘭被打死才好呢。

今天她們在溪邊洗衣服,倒是聽了個爆炸性新聞,說是王有吉的兒媳婦安麗華又生了個女兒,已經送走了;而安麗華在娘家月子都要做完了。重點不是這個,是安麗華的老公王大慶外面有人了,還是個寡婦。王大慶許諾,只要那寡婦給生個兒子,他就讓寡婦進王家門。

這個話題在婦女紮堆的小溪邊讨論得火熱朝天,年底可以上今年張泉村的十大新聞榜。

一想到王家又生了個女兒,夏香就想笑,她前一陣才跟柳香蘭罵架,詛咒她家生不出兒子來,現在想想自己還蠻毒的。真是想兒子想瘋了吧,為了生兒子還去招惹寡婦,不過這發生在王家,好像又順理成章,一點也不奇怪。

春香默默無言,夏香一肚子話,也就沒處說,只好跟着姐姐一起聽前面的動靜,看看他們會不會掐起來,這時候啊,就恨不能長個順風耳出來,好知道唐家到底發生了什麽。

馬上要上工了,王慶梅卻來了,這是唐家夫婦始料未及的事情。

唐阿婆是撫慰受害者家屬的态度,給王慶梅端茶倒水,讓她坐下來說。

講實話,唐建軍和崔淑珍是不太高興的,他們忌諱這個,一大早的來別人家說自己家的晦氣事情,誰還能歡迎不成。

本就纖細的王慶梅現在瘦骨嶙峋,加上滿臉的戾氣,原本村花的她,變得十分不讨喜,崔淑珍畢竟是婦人之心,作為同輩人,她竟然有點同情起王慶梅來,不過她很快又提醒自己,同情她就會要自己的命,必須硬氣心腸,拿出潑婦的本事來。

王慶梅本想拉會兒家常,但直腸子崔淑珍不願意:我跟你又本就是仇家,裝什麽惺惺作态。她直接道:“有什麽事就說吧,我們夫婦倆聽着呢,說完我們還得上工,今天最後一天了。”

“你們還有工上,我們家進才這輩子都上不了工了。”說着,王慶梅就捂嘴哭起來。

她一哭,崔淑珍整個人就變得暴躁了,“一大早你在別人家哭什麽,有事說事,沒事,我們就上工了。”

被崔淑珍這麽一吓唬,王慶梅哭聲也就停了下來,“你們說現在怎麽辦吧?我們家進才可是替你們建軍送了兩條腿的。”

“王慶梅,這話就不對了,我可沒逼你家林進才去煤礦,是他心甘情願的,而且這種事情誰都不願意。”

“是,沒錯,的确是我們心甘情願去的煤礦,可是事情已經是這樣,難道你們還是覺得自己沒有一點道義上的責任,也沒有一點愧疚之心?住院這麽久,你們有去看過他嗎?回來了,你們也沒有一丁點表示啊?”說着王慶梅又哭起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唐家一家三口在欺負她呢。

崔淑珍聽着這話很不對味兒,“如果講道義上的責任這就大了,你是打算讓我們幫你撫養孩子,還是幫你養老公,或者讓我老公分給你?”

這話雖然難聽,但一旁不說話的唐阿婆倒是覺得這兒媳婦說得挺好,直接把對方逼到了角落裏。

王慶梅突然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在罵自己不要臉,她轉而一笑,“嫂子,我可什麽都沒說,別到時候這話傳來傳去就變成我嘴裏說出來的了。”

“你都講道義了,那不然還要說什麽?”

“行了,不要扯皮了,你直接說你想要的吧。”唐建軍厲聲道,“如果不說,我們就上工去了,下午早點收工分豬肉。”

“我要的也不多,給我們兩千塊作為補償,這事情就算了斷了。”王慶梅慢悠悠地道,“不然我就讓我家進才來你家吃飯。”

“呸,我見過不要臉的,但是像你這麽不要臉的還是第一回 見。”崔淑珍罵起來,“兩千塊錢,你怎麽不去搶呢。”

“你們沒有,那就跟敖家商量,兩個人分攤好了,反正這事情敖家也難辭其咎。”

“你有本事去敖家講這事情,我就算你這個,”崔淑珍對她豎起大拇指,“看敖家幾個姑嫂不把你打成骰子。”

“他們有這本事,就不會到現在還窩窩囊囊了。”王慶梅冷哼道,完全忘了昨天自己還被張鳳英用掃把追着打的事實。

“你們家給敖家提鞋都不配!”崔淑珍喝道,她真是咽不下這口氣,但是呢她覺得自己又是個明事理的人,不想把敖家攪進這裏頭來,她道,“你在這裏等着,我給你拿錢去。”

崔淑珍轉身進了房間,拿了一沓的大團結進來,甩在她面前,“你們總共給了我250,我本錢120是不可能還給你的,這裏是130,你數好了。我只有這麽多,多一分也沒了。”

王慶梅瞟了一眼,手都沒動,仿佛沒看見似的。

“錢我放這了,如果不要,那我就收起來,以後要是敢踏進我家家門半步,我就打斷你的腿。”崔淑珍放下狠話。

“你們等着瞧!”王慶梅說道,還不忘抄起桌上的大團結,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慶梅從後門回娘家,看了一樣敖家,正好與敖家站在門口聽動靜的倆妯娌對了個眼,她冷冷地白了她們一眼。

敖家倆妯娌其實也只聽了個斷斷續續,最後沒把自己攪和進來,也就算了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玉玲這回算是看到了王慶梅的樣子,哎喲,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完全沒了往日的風采,她竟然生不出同情來,還很不厚道地在偷着樂。

昔日的紅花終于凋落了。

此時的崔淑珍正胸中怒火中燒,她三步并做兩步地上了敖家,跟張鳳英和李玉玲複述起這個事情來,“你們說兩千塊錢,怎麽張得了口,還說要讓你們家來分攤,我真想讓她去死好了。”

“他們王家人就是這德性。”張鳳英道,“她要是敢來我們家,看我不用掃把打她。”

“對,想訛我們家,門也沒有!”李玉玲啐了一口,“這家人就是因為作惡太多才會有此報應,說不定王慶梅還指望這自家老公壓死了才好呢,好讓她改嫁。”

崔淑珍聽着驚了一驚,但這論調完全有可能的,說不定現在就尋思着改嫁的事情呢。

“對了,讓你家春香小心一些,昨晚王小菊來找我,她想要我家建州表弟,要我們給她說媒。”崔淑珍快人快語,反正都跟王慶梅撕破臉了,等于和王家也結了死仇,這王有德家除了王國慶心地善良外,其他都不是好東西,可王國慶也是個孬種,不敢和家裏抗争的家夥。

那三十塊錢,崔淑珍是說什麽也不會還給王小菊的,理由是她家男人載着她七老八十的婆婆去公社打電話了,這話她有遞到,不過人家林建州出差去了而已。

倒是她王小菊說什麽要幫她說和王慶梅的事,結果呢,王慶梅還不是跑來鬧了,而且還獅子大開口,要一大筆錢。她也是覺得自己傻了,怎麽能去相信王家人的嘴。

反正這件事情她從王小菊身上的了這三十塊,剛好可以找補一點回來,想到這,崔淑珍的心裏略微平靜了一點。

但是敖家倆妯娌一聽王小菊想要林建州,瞬間都炸開了,比王慶梅要來她家訛錢還生氣,李玉玲唾沫橫飛地道:“她是覺得自己的臉比春香白,還是文化比春香高?這是癞□□想吃天鵝肉,你讓她省省吧。不過,林建州要來你家作客?”

“林建州來不來我不知道,光聽了這事情我就覺得倒胃口。”崔淑珍道。

李玉玲道:“可不是,這真是天殺的兩姐妹,聽說王國慶還想要春香呢,讓他吃屁去吧。”

一直沒說話的張鳳英覺得這事情有點蹊跷,“當時王小菊是怎麽跟你說的?我怎麽覺得這事情有點不對勁。”

“哪不對勁了?”李玉玲和崔淑珍異口同聲問道。

“總感覺王小菊知道點什麽似的,不然怎麽會跑去找你。”張鳳英小聲道。

“但是我感覺她當時沒什麽異常,就是看得出來很喜歡我們家表弟,而且勢在必得的樣子。”

“所以問題就在這裏了,她王小菊憑什麽覺得林副主任一定會看上自己的?林副主任當時多喜歡我們春香,加上他要是一來,春香的機會更大一些才對。這事情會不會中間出過什麽我們不知道的幺蛾子?”

“我當時也是這樣講的,但會有什麽幺蛾子?”崔淑珍不禁問。

李玉玲靈光一閃,“莫不是書信被王小菊那小婊|子給截胡了吧。”

張鳳英和崔淑珍都傻在了當場,崔淑珍道:“這不能夠吧,村子裏幾十年也沒見誰的信丢過。誰還能幹那事不成?”

村裏的信都是放在信箱,也沒人管,誰有信的自己去拿或者誰給捎回來。

“人心壞起來什麽事情都幹,有錢還能使鬼推磨呢。”李玉玲道,“王小菊沒給你好處你能幫她牽線搭橋不成?”

被當場戳穿,崔淑珍有點不好意思,但最終還是承認了,沒料到李玉玲說道:“這錢別還給王小菊,氣死她這個小賤人去。”

現在崔淑珍總算是明白了為啥能和李玉玲玩一起去,都是視財如命的同道中人。

那邊唐建軍在催促趕快上工去了,崔淑珍說了一句“放心我不會還的”,趕忙走了。

崔淑珍覺得這件事情告訴敖家只有好處,沒壞處,至少他們現在是同盟了,同仇敵忾,對付隔壁這個難纏的惡人,賴皮蟲。

她真是悔不當初,幹什麽要去貪那個錢去賣名額,好了現在惹得一身騷。

她覺得婆婆那個小仙女也是靈驗,也不知道能不能讓她入自己的夢,問問家運,前程。

敖家這邊,李玉玲和張鳳英在刷牙洗臉,張鳳英終于還是把早上唐阿婆打電話的事情也告訴了她,倆妯娌低聲探讨起來,是信被截胡的可能性更大還是沒回信的可能性更大。

但最後李玉玲又推翻了自己的假設,覺得還是林建州把自己家的小姑子給甩掉了。

張鳳英早上也是這麽認為,可一聽說王小菊,她就認為事情并不那麽簡單,這王家姐妹就沒一個省油的燈。她把這事情告訴了夏香,想讓夏香通過陳玉琴那邊看看能不能打探一點消息出來。

夏香聽了也是在罵娘,那天晚上王小菊就一臉騷裏騷氣的,果然還是下手了嗎?而陳玉琴是讨不到消息了,因為他們倆已經因為一塊香皂鬧翻,而且夏香最近也不怎麽和她走動了。

為了一塊香皂就利用自己,這種朋友留着過中秋還是過大年?保不準什麽時候又被捅一刀呢。

不過截胡信件這種事虧她二嫂想得出來,但在王小菊身上也不是沒可能。

現在搞得夏香都想上公社給林建州打電話,問他個是非黑白出來,可惜人家出差了。也不知道是突然出差還是早就說好的出差,春香也沒跟她說過這些細節。

大家也沒閑工夫管這個事情了,因為要上工,等晚上有時間了再來細細商議。

今天是最後一天,下午收工早,又有殺豬宴,大家幹起活來也格外有勁。

林進才回家,王慶梅大鬧唐家又成了今天的熱門話題,讓她拿回去了130塊錢,但是人家跟唐家要的是000,還差870呢,唐家已經放言出去,一毛錢都不給,但是林家也放言,一分都不能少。

村民們紛紛道:“王慶梅這完全是訛詐了,人家唐阿婆都說了煤礦要塌,你偏還要花高價去送死,這怪的了別人?要是狠一點的人,都能拿着戶口本去替你把撫恤金領了,差不多就得了,自己犯的錯就自己扛,幹嘛要拖無辜的人下水。”

又有人說了,“他們要是懂這個理,那還是姓王嗎?我們村王姓就他們一戶呢,其他人家任誰也幹不出這等子事情來。”

“關鍵還是态度問題,你要是好言好語,也不漫天要價,可能唐阿婆心軟,自己都能拿點私房錢出來補貼你,現在倒好,恐怕到頭來什麽也撈不着。要我,我也不給。誰給誰就是孫子。”

田壟上一個個品頭論足,而且這事情又牽扯到了敖家,敖家也是無妄之災,但兩家死仇,敖家肯定只會把他們哄走,或者跟他們幹上一架吧。

同時他們也關心敖富貴在城裏不知道找着活幹沒有?可是細想一下,又覺得不對勁,敖家不是要起房子嗎,難道這活扔給女人幹?不能夠吧,這不是敖富貴的作風,這到底幹什麽去了,敖家也每個口信出來,真是好奇死人了。

他們聊着聊着,也不知道怎麽的,又說到了春香,他們認為可以把春香帶去城裏,反正敖家這點事都成了過去了,你不說我不說,他城裏人哪能知道。除非春香又犯傻,主動坦白這些。

多好的一個對象,就這麽白白丢了,他們都替她覺得可惜。

而且你看現在的情況,被退婚一次,被甩一次,加起來兩次了。春香自身條件本來就好,挫一點的比方說離異或者死了老婆的,她看不上,太好的,像林副主任又會嫌棄她的出身,所以這就很尴尬了。

這些人總是鹹吃着蘿蔔淡操心,沒辦法了,每天自己家就那麽點事情,不關心關心別人,這日子還怎麽過了。

終于插完了生産隊的最後一株秧苗,田壟上陸陸續續響起了收工的聲音。

插秧的工具,裝秧苗的畚箕,喝茶的水桶,各自的草帽,收整齊了,勤快的人挑着走。一群人,哼着歌回家洗個澡,洗完澡去生産隊看殺豬,分肉。

聽說今年要殺三頭豬,比往年多一頭,一個人也能多分個二三兩,勞動力多的人家,這就很可觀了。

曬谷場殺豬,宛如孩子們的一場大戲,他們早就去曬谷場占好有利位置,等着聽那“嗷嗷”的叫聲,看屠夫們一刀下去的鮮血四濺,還有那剛剛砍下來的第一刀鮮肉。

敖家的兄弟姐妹們自然也不能缺席,他們還是在老位置上,敖甲經驗豐富,他抱着金枝坐在前頭,媽媽和她說過,不要讓妹妹看刺刀進去那一瞬間,所以當屠夫要落屠刀時,他便捂住了金枝的眼睛。

金枝眼睛睜開後,原本嗷嗷叫的豬,不動了,她知道豬死了。這和她爸爸殺雞殺鴨是一個道理,死了才能吃,活得不能吃。

屠夫們把豬扔進大木桶裏,澆上滾燙的熱水,過不了幾分鐘,他們開始刮毛,開膛破肚,白皮下露出了紅肉,洗腸時飄出來一股子豬屎尿味,但愛孩子們并不覺得有多臭。他們的注意力完全在那些肉身上,随着屠夫們手起刀落,開始分肉了,他們開始咽起口水,想象着這些肉拿回家裏大人們會怎麽做,紅燒還是清炖,晚上他們一人又能分得幾塊。

這肉勞動力人頭分,但是生産隊很科學地把每戶人家的肉都計算在一起,這樣省時省力。

肉還沒分完,就有人來領了,跟屠夫們半開着玩笑,興許能分上塊好肉。人總是貪婪的,沒肉吃覺得有塊肉就不錯了,有塊肉了又覺得想要塊好些的肉。

但是領了肉,大家也是不肯走,提着一籃子的肉,站在曬谷場聊一會兒天,看看別人家到底拿了什麽部位的,會不會比自己家的好,探讨着要怎麽吃這炖肉,分幾頓吃。

敖家是春香和秋香一起來,他們十個勞動力,拿到的肉就多了,鄰裏們羨慕着,肉多怎麽吃都成了。

劉屠夫看着瘦胳膊瘦腿的春香,不由得又切了一點邊肉給她,一旁的人就調笑起來,“劉屠夫,女孩子待遇不同啊,還能給私肉。”

“那是,所以明年讓你女兒來拿肉,我保準多切一塊給你。”劉屠夫爽快承認,但這衆目睽睽的怎麽叫私肉呢。

拿劉屠夫尋開心的那人女兒才七歲,聽出劉屠夫在罵人,也不生氣,“我就不用了,給春香就行。”

劉屠夫又道:“春香,這裏六七斤肉,你這細胳膊細腿的拎得動嗎?”

“拎不動,你還幫她送到家不成?”有人起哄。

“那不成,我家女人該不高興了。”

春香也不生氣,劉屠夫是個正經人,不過就是愛耍嘴皮子,今天大家難得開心,她也就不計較,随他們去了。

幹慣了農活,誰還能連這點力氣都沒有。春香正打算要拎着要走,籃子卻被別人拎起來了。

春香回頭一看,好像從天而降了個仙人一般,她不禁呆了呆,繼而又笑了,“你怎麽來了?”

“我來吃肉肉的。”那人笑了一下,聲線富有磁性,“走吧,回去了。”

孩子們早就等在路口,秋香這丫頭早跑沒影了,春香也就跟着那人走了。

曬谷場的人們下巴都快驚掉了,目送這他們走了好遠才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紛紛議論起來:這人難道就是傳說中春香的對象?

見過他們在田壟上散步的人們點頭說是。原來也就算擦肩而過也不敢細看,現如今倒是逮了個正着,狠狠地看了好一會兒。

“還真是一表人才,春香真有福氣。”

“不是都說吹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你們這些人說風就是語的,人家年輕人鬧鬧別扭有什麽稀奇的,哪家兩口子還不吵個架了。”

“誰說不是呢,這回應該是成了吧,你看他看春香的眼神,啧啧,談過戀愛的人應該都懂吧,含情脈脈的。”這是個上過點學的大媽講的,“要是我有女兒,也想嫁給她。”

“你看看那些有女兒的人家,都快得紅眼病了,王小菊還穿了一條和春香一樣的裙子呢。”

“我呸,王小菊拿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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