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救人、救人……”
睡夢中的金枝一臉着急的樣子, 敖富貴夫婦噗嗤就笑出來, 做夢了吧。
“快、快,救人、救人……”
張鳳英索性就問道:“上哪救人去?”
“黑黑的, 池塘、大池塘。”
這夢話還能接上, 也是很新奇。
敖富貴想了一會兒,那是陳銀亮門口那口大池塘, 那是夠深的,孩子掉下去準得淹死, 他有心逗道:“這到底救誰去?”
金枝依舊滿頭是汗, 額頭緊蹙,半點都沒有松開的意思,她半天才道:“招男媽媽,招男媽媽, 別跳別跳……”
敖富貴和張鳳英對視了一眼, 兩人不約而同想起采紅菇的事情,張鳳英喃喃地道:“不會吧?”
安麗華要是因此尋了短見就太可惜了。
寧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無, 兩夫妻不由分說地抓起手電筒往外跑, 一路直奔陳家方向而去, 很快就到達了大池塘口。
池塘漆黑一片, 周邊長滿了雜草,這些雜草是生産隊故意留着,好割了喂草魚的,年底一口吃糖能産出不少魚。
敖富貴拿着手電筒往遠處掃了一圈, 淡淡的光暈裏并沒有出現人影,兩夫妻又不敢叫喚,安麗華有在這,她會難堪,安麗華不在這,他們自己也難堪。
“我們順着池塘走一圈就知道了。”敖富貴道。
說着兩夫妻便順着池塘走,這六月的天,田間蟲鳴蛙叫看似和諧,可蚊子也嗡嗡的圍着你打轉,露水又重,很快就濕了一褲子。兩人也顧不得那麽許多,張鳳英輕輕地叫起來:“麗華、安麗華……”
随後他們似乎隐隐聽到一陣女人的哭聲,緊接着就是“咕咚”一聲,敖富貴道一聲:“壞了!”
池塘裏開始撲騰開來,明顯的不熟悉水性,無論你多不想活,只有在最後一刻你的求生本能才會被激發出來,安麗華就是屬于這類人。
敖富貴想都不想就跳進了池塘裏,張鳳英終究是擔心的,她照着安麗華,嘴上卻大喊,“富貴、富貴……”
虧得對于大人來說池塘不夠深,而富貴又熟悉水性,也有救人常識,在張鳳英的燈光照射下,他順利地找到了安麗華,揪住她的頭發把她往岸邊拖。
緊接着張鳳英連拖帶拽地把她拉上岸,安麗華卻一動不動。
張鳳英急了,該不會是死了吧?她拍着安麗華的臉,依舊沒反應。敖富貴也急了道,“按壓她的左胸。”
張鳳英照做,按了大概十下的樣子,安麗華一口水噴在張鳳英臉上,張鳳英這才松了一口氣。她抹了一把臉,一股子的魚池味道。
這時候聽到張鳳英叫喊聲的陳銀亮也趕了出來,還以為是敖富貴出了什麽事了,想要搭把手,沒想到竟然是安麗華要尋短見。
清醒過來的安麗華見到張鳳英夫婦的剎那,“哇”的就哭出來,除了感謝他們的搭救之恩以外,也覺得沒臉見人。
張鳳英嘆息一聲道:“你怎麽這麽傻,日子過不下去就跑啊,做什麽要尋死,什麽時候命都是最重要的。不然你死了,還不是便宜了張寡婦和王家,你父母孩子該怎麽辦?”
這樣一來,安麗華心中的愧疚之感更甚,肩膀聳動得更加厲害。
男人們最見不得女人哭,敖富貴不甚耐煩,他道:“好了好了,光哭有什麽用,趕緊回家洗個澡,睡一覺再做打算吧。”
他心裏嘀咕着,做什麽不好偏來尋短見,要不是他家金枝做了個夢,明天指不定王家人就來收屍了。但嘴上也沒敢說什麽,怕她受刺激,又尋死一回,那他罪過就大了。
“可是富貴哥,我要回哪個家啊,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娘家不肯再接納我了。”安麗華哭聲漸止,“王家簡直不是人,我是寧願死也不要回去了。”
說着她又輕聲抽泣起來。
在張鳳英看來,安家父母也同樣不是人,都到這份上了還不許女兒回去,非得把她逼死了才來追悔莫及嗎?而這王家想想也知道他們的德性,無非是想把安麗華趕出家門,扶張寡婦上位,或者幹脆共侍一夫,否則安麗華也不至于要尋死。
她道,“總會有辦法的,看你一身泥巴,先上我家把身子洗幹淨了再說,起來吧。”
張鳳英伸出拉了她一把,一臉生無可戀的安麗華也只好順勢起來,跟着張鳳英夫婦走了。
愛湊熱鬧的陳銀亮也去跟着一起去了。
這樣一來敖家上下都被吵醒過來,李翠芝拿了一串破被單給安麗華裹着,又去給她煮了幾碗姜茶驅寒,雖說是夏天,但大半夜的從水裏爬起來,不傷風感冒才怪了。在農村人眼裏,滾燙的姜茶比什麽藥物都管用。而李玉玲和春香則負責燒水給敖富貴和安麗華洗澡。其他幾個妹妹在樓上豎起耳朵來聽動靜,主要還是怕安麗華尴尬。
敖富貴一身的泥塵,他先用冷水沖了一遍,打算一會兒再用熱水洗。
張鳳英上樓看了一眼金枝,見她睡得還是跟小豬似的,頭上不再出汗,緊鎖的眉頭也松展開來,她低頭親了這小水牛的額頭一口,心道這不僅是個小水牛,還是個小神牛了。
她找了身自己的衣服給安麗華,等安麗華收拾完,敖富貴想叫榮華和陳銀亮一起送她回娘家去。呆在自己家,保不準明天又要出什麽事。
樓下的堂屋,敖全福和李翠芝正以長輩的身份想要勸說安麗華,可安麗華實在忍不住地道出實情:“敖叔敖嬸,都怪我沒本事才讓張寡婦鑽了空子,可這王家人真的忒不是東西了,柳香蘭一見那臭不要臉的寡婦就讓她留下來,還摸着她肚子一口一個孫子、孫子的叫着,跟我說都是一家人,讓我讓這那寡婦一點,人家畢竟大着肚子,你說這話我怎麽能忍?我一口氣跑回娘家去,結果我媽讓我回婆家好好過日子……”
還真是坐享齊人之福,也虧得只有王家這樣的人家才能說得出這種恬不知恥的話來,還當這是解放前,能娶大小老婆呢。敖家人并沒有很意外,只是勸慰道:“無論如何也不該去跳池塘,你要忍受白發人送黑發人之苦,再說孩子還小,眼見着後媽已經進門,瞧張寡婦找上門這架勢你該知道她的厲害,以後你的孩子能有什麽好日子過?”
“再怎麽難,都會過去的,你瞧我們,當年還不是差點被王家逼死了嗎,我們春香也和你一樣想不開,你說那時候如果沒挺過來,現在處的這個對象豈不是白白可惜掉了?所以啊,人這一生總會有遭難的時候,但我們要往前看,總會好起來的。”
說話的是李翠芝,這些事她現如今講起來仿佛在說別人家的事一般,“他們王家也總有要遭報應的時候。”
你一句我一句,一屋子的人都在勸說安麗華,而前頭的唐建軍夫婦聽見響動也起身,唐家是怕敖家出了什麽事情,除了鄰居間的交好以外,他們日後還會帶連帶着親戚關系,只會比從前更加親近。
安麗華見到唐家兩夫妻,只想鑽地洞,明天早上她自殺的事情大概就會傳遍十裏八鄉了。可怎麽辦?就像她們所說的,自己死了還不是便宜了別人。
很快了解情況的唐建軍夫婦也加入到了勸說的陣容之中,他們怎麽也沒想到,還能去跳池塘,這要是淹死了,陳銀亮估計都的找王家算賬,誰讓人死在了自家門口,真是晦氣。
可你別看陳銀亮平時悶不吭聲,關鍵時刻還給安麗華出起主意,“要我說,你其實可以告張寡婦一狀,搞破鞋、作風不正、通奸罪,孩子都生了,這通奸罪肯定是坐實了,抵賴不得,到時候再把王大慶也一塊抓了,你這口惡氣也算是出了。
安麗華聽了這話,眼睛瞬間一亮,可很快又黯淡下來,搖着頭道,“我一個婦道人家,無錢無勢,連官司兩個字怎麽寫都不知道!”
陳銀亮這麽一聽,也覺得的确難為她了,他也就是逞一時口舌之快,別說她一個女人家,即便換成自己,現在讓他打場官司,他會跑得比兔子還快,唯恐避還不及。
一屋子的人,七嘴八舌,動靜就變得不小了。睡在一樓的王有吉夫婦自然也想起來探個究竟,莫非這敖家又挖到了什麽寶貝不成,還是說敖富貴這趟進城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家子非得在半夜來商量?
柳香蘭蹑手蹑腳地走到敖家聽起牆根來。一上來就聽見陳銀亮在說要抓王大慶替安麗華出惡氣,她頓時怒火中燒:這個到底是誰家的媳婦,還學會了吃裏扒外,要外人裏應外合,把他們一家子搞死她才開心?
這真是毒婦、毒婦!這大晚上的不回家,他們還以為她是回娘家去了,沒想到倒是鑽進了仇家家裏,給人牽着鼻子走,來陷害自己家。
柳香蘭再也無心聽下去,急急忙忙回到家裏,給王有吉通風報信。王有吉最容不得的就是身邊人和敖家串通一氣,別管她是家人還是朋友,這都屬于□□裸的背叛。
光膀子睡覺的王有吉連衣服都沒穿,就想沖到敖家去,多虧柳香蘭反應及時,讓他套了個大褲衩,不然那破洞的貼身褲也是丢人。
王有吉随手抄了跟扁擔就沖進了敖家堂屋,四下掃了一眼竟沒見着兒媳婦,一屋子的人瞪着自己,他有一瞬間的尴尬,但很快理直氣壯起來,“安麗華呢,你們把她藏哪裏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王有吉的便當馬上就來了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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