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國公的惡趣味

按照規定鎮守的地方官回京述職一段時間後還是要回到原地的,然而,這次不懂是言官們的火力太大還是什麽原因,郭浔愣是在京賴着兩個多月都沒走。

那是最後一次,連吏部都看不下去上了折子催他,措辭裏帶着生硬的不客氣,我站在太和殿一邊,愣是不通文言文的人都聽出了折子意思就是這位大爺嚣張夠了可以麻溜的從京城滾蛋了。

按說人際關系混到這份上,郭浔确實該撤了,然而,到底皇帝的大表兄不一般,不但氣焰夠盛,臉皮也挺厚。

只見他撣撣衣袖,整整頭冠,毫不慌張的從隊列裏出來,然後噗通一聲跪下,開始了涕淚滿衣裳。

“聖上,臣有罪,不能為國分憂。”

“家嚴如今已是年過花甲,然為人子者,眼見雙親遲暮,卻不能膝前盡孝,心如刀絞,萬般痛楚。”

他一邊說着,一邊抹了把眼角,那樣子委實像個孝子賢孫的可憐樣。

“如今,臣承蒙聖寵,得以歸京,原想多些時日盡孝膝前,不曾想受諸位大人口舌,臣今日且冒死請辭了官爵,惟盼盡孝膝前,萬望聖上恩準。”

我不知道郭浔是不是個孝子賢孫,但他真是打得好算盤,用孝道堵塞衆人。現在,那幫說着要彈劾他的人已經啞口無言,而朝堂上卻湧現出了另一波人,開始出言挽留。

“小國公孝心可嘉,望聖上慈憫。”

朝臣裏開始不止一個的為他求情,現在我終于知道,這丫的從一開始就沒想滾蛋。

“翊國公确實有些年紀了,朕去年見着他時,他已不如往年精神,這些年你在兩廣多時,确實是教你父子二人分離了,如今你道出這番話來也屬人之常情。”嘉靖說着也不免動容,“罷了,罷了,朕既貴為天子豈有悖人倫之理,你且暫留京師,至于兩廣那裏由吏部待選吧。”

“皇上!”

有言官還想再說什麽,然而嘉靖幹脆順了他們的話,以郭浔桀骜放縱為由,放出兩廣不如留于京城嚴加管束,這便為留下郭浔有了個更好的理由。

散了朝,我走在通往西華門的路上,郭浔從右側而來,方才還在朝上哭哭啼啼,此刻卻一臉得意,身邊圍着一幫親信臣子。

“陸大人走的好快呀,這些年入了錦衣衛,連步子都變得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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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國公可是有事?”有了那晚的經驗,我不想和他多做交集。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

“不敢,只是在下還要趕回衙門辦差,小國公若沒什麽事,在下就先走了。”

我想逃離這個家夥,然而此時那群親信臣子卻圍了上來,首當其沖的右佥都禦史說道:“陸大人急什麽,我們都是同朝為官,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沒必要一見面就跑嘛。”

“就是。”其他人開始附和,我見這情形怕不是跑不掉了。

“陸兄,你我多年不見,自當好好聚聚,再說,那晚匆忙,還有許多話未曾同你說。我聽說京城有三絕,春風閣第一,今兒趁此機會不妨一道,我請客。”

又是春風閣?

我趕忙搖頭:“現如今吏部考核得嚴了,您就別為難下官,等得了空下回我請小國公。”

“這麽說,你是非要駁我的面子了?”郭浔頓時冷下了臉,而周圍的那幫人也紛紛向我看來,“還是說,陸大人心裏惦記着嚴家的公子,瞧不上咱這從小地方回來的。”

他這話說的我一時尴尬,“瞧您說的,我與嚴世蕃只是泛泛之交,哪談得上什麽惦記不惦記。”

“既然如此,還猶豫什麽。走,春風閣不醉不歸!”

一頓宴飲下來,多是阿谀奉承的賀詞,此刻我才知道今兒朝上那波求情的人是怎麽回事,敢情都是郭浔早就計劃好的。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他搖晃着杯子,玉液泛出滢滢光澤,“早年在兩廣也有這樣的笙歌曼舞,然時常等不得天亮,便提劍殺敵去了。”

“正所謂虎父無犬子,翊國公當年之勇,小國公也不遑多讓。”

有人在稱贊,有人在奉承,我卻嘆了口氣,關于兩廣一帶我有所耳聞,那裏漢人居少未曾開化,時常有瑤民動亂的事情發生,為此朝廷很是頭疼,看來王侯也不是那麽好做的。

“如今回了京師,待的時間長了越發的不想回去,這金縷富貴确實叫人留戀吶。”他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

“如今聖上已然同意小國公你留京,不知小國公還在擔憂什麽?”那位右佥都禦史便是今天在朝上為郭浔求情的一個。

“既然陳大人問了,在下也就不瞞諸位了,我為朝廷盡忠這麽多年,如今家父年事已高,也是該膝下盡孝的時候了,然而朝上以言官為首的那群人正在彈劾我,聖上将我留京只是一時之計,他們必然不會善罷甘休,我若想長此留下,必得從中再想辦法,不知諸位大人可有何妙計?”

“若要長此以往,下官看有一人可助小國公?”張大人開口。

“哦?”

“內閣學士夏言。”

“不錯,夏言自張璁請辭後,一直很得聖寵。若是小國公能說服他,朝中自然不會有人反對。”陳大人點頭。

郭浔沉思了一會,擡頭看向我:“我聽說陸大人你似乎和夏言頗有往來,不知陸大人可願助我一臂。”

“我?”剛夾進嘴裏的肉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突然的提問讓我一愣。

“我與那夏言也不算熟絡,這個……”我尴尬的笑笑,夏言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我過去這不找噴嘛。

“我可是聽說你和那夏言的學生楊博很是親近,陸大人如此說,莫不是不願意幫在下這個忙?”郭浔眯起眼睛,語氣裏有不尋常的意味。

緊接着其他人也都一一向我投來凜冽的目光,我算是知道郭浔今天找我來的意圖了。

看來我今天不答應是別想走了,我摸了摸身旁的劍,作為一名錦衣衛被人這麽威脅确實窩囊,然而,我是殺出去呢還是不殺出去?

珠簾外的歌姬還在唱着曲調,我的大腦飛速運轉抉擇,最終,我很沒出息的笑了,“小國公也真是的,多大點事,在下一定盡力而為。”

郭浔也笑了,“這樣最好,那就有勞諸位大人了。”說完,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的時候不忘偷偷在我腰間掐了一把。

诶喲我去!這個死變态!

出了春風閣的大門已經不早了,郭浔想讓我與他同行而回,我想都沒想就尋由頭拒絕了,他頗為惋惜的搖搖扇子嘆息道:“真是的,原本還想着有你這個錦衣衛在能順道保護我,再與你一路敘敘舊什麽的,看來你是沒這個意思了,陸炳,你真是越發長大越不可愛了。”

“小國公又說笑了,您這樣的本事還用我保護。”

他目光頗有深意的瞅了我一眼,半天淡淡地說了一句:“也罷,陸大人就早些回去吧。”

“那這樣,小國公若不放心,我讓人送你一程不就好了。”此刻是衙門關門的時間,我已然瞧見了前面的敬之。

我揮手喊道:“敬之!”

聽到我的喊聲,他果然向這邊而來,笑的一臉春風,渾然不知道要發生什麽。

“這位可是錦衣衛新晉的都指揮同知大人,有他保護你絕對沒問題。”

抱着不得罪郭浔的态度,我選擇讓敬之接手這個燙手山芋。一個是翊國公的兒子,一個是曹國公的兒子,我覺得他倆還是很有共同話題的。

把郭浔丢給敬之後我就開溜了,一骨碌鑽進人群裏,心裏暗自對甩掉郭浔的行為很是得意,這時一陣吆喝聲伴着撲鼻的香氣傳來,我擡頭一看,熱氣騰騰的餃子桌邊,坐着的那人似乎已經等我很久了。

“沒想到嚴公子這樣的人,還會來嘗這種路邊東西。”我在他對面的座坐下。

“我也沒想到陸大人你居然會投靠郭浔那一幫。”他說,餃子端上來了,在我倆間擺出一道分割。

“我沒有投靠誰。”

“那何故去吃什麽飯?”

“我那是被逼無奈,他們一大幫子人圍着我,你說,不對,嚴世蕃,你怎麽知道郭浔請我吃飯的?”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繼續問道:“呵,陸大人堂堂錦衣衛,難道還會怕一群文官嗎?”那嘴角的笑容看得我有些諷刺。

“誰說文官就不可怕,當日夏言左順門事件,我至今想來心有餘悸,難道錦衣衛就必須要天不怕地不怕嗎?”其實,今日被郭浔硬拉過去我心裏也有些委屈,“我就是害怕了又如何,我裝不出那正義凜然。”

嚴世蕃突然停下了,他沒有再說話只是看着我,那目光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過了很久,他緩和了語氣開口:“是在下誤會了。”

我沒想到他會軟下态度,一時不知所措,明明做錯的人不是我,我卻也低下了頭,“你是不是覺得我這錦衣衛當得很差勁,很窩囊,沒有你想的那麽厲害。”

“沒有。”他說。

碗裏的餃子黏在了一起,他用筷子撥撥松,“以後沒事少和郭浔走那麽近,我聽說他在兩廣一帶的風評不是很好。”

“什麽風評?”

他擡眸看了我一眼,吐出了三個字:“好男風。”

“咳咳!”吃進嘴裏的餃子噎得我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或者你們錦衣衛也可私下裏查一下。”他似乎怕我不信又補充道。

果然,我的直覺沒錯!

“糟了,那敬之……”我想起今天可是我把郭浔丢給敬之的,“你說,他不會把敬之打暈了拖走吧?”

嚴世蕃白了我一眼,似乎我提了個很蠢的問題,“李大人身手了得,你想多了。”

“可是,郭浔也不弱啊,萬一要是……”

“吃吧,餃子再不吃就要涼了。”他夾起一個放進我的盤子裏,我頓時安靜了下來,也不知是師傅的手藝還是什麽原因,明明已是嘗過春風閣的珍馐,然而此刻吃這餃子卻格外的美味,嚴世蕃就坐在我對面,我悄悄地問他:“味道怎麽樣?”

他點點頭不置可否,而我亦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國公垂涎小陸子的美色已經良久,嚴胖子不放心專程在春風閣門口蹲點提醒小陸子,然而小陸子現在更想知道的是敬之究竟是被小國公拖走了呢?還是拖走了呢?

小陸子:論大明國公們之間不得不說的腐問題。。。ヽ(???)?(???)?

最後再提醒一下小夥伴們,現在全國戒嚴,疫情嚴重,大家要保護好自己,沒事老老實實家裏蹲,刷刷晉江不幸福嗎,畢竟終于到了大家夥什麽都不做,就可以躺屋裏為國家做貢獻的時候了。(我就是天天躲小黑屋裏碼字(T▽T)),再祈願一下武漢的小夥伴們一切安好,相信一切都會過去,人間四月天一定還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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